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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张山,女,中国运动员。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取得射击金牌,她不仅创造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奇迹,同时以200发子弹无一脱靶的出色表现把自古以来“百发百中”的传说变成了事实,把奥运会这项纪录推到了不可能再破的顶点。同时,她也成为多年来打破欧洲选手对这一项目垄断的第一位中国女性。时隔20年,2010年11月23日,在广州飞碟中心靶场举行的广州亚运会射击项目女子双向飞碟团体决赛中,中国队(魏宁、张山、魏萌)以201中的成绩获得冠军。
与射击阴差阳错的“邂逅”
我出生于四川南充的一个普通家庭,上面有两个哥哥,我在家排行老三。我走上射击道路,纯属是一次“意外”事件。在进入射击队之前,我在四川南充的一所很有名气的中学——南充一中学习,而且我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在中学当老师的父亲自然在我身上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说白了,就是看着我最后考上名牌大学。
然而,在1984年的一天,四川省射击队的江泽祥、周杰等几位教练到南充一中挑选队员,看过了一些学生后,教练们普遍感觉比较失望。正当教练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校领导说还有一个学生比较机灵,建议让他们看看再走,于是教练们便答应再等五分钟。校领导说的那个学生就是我。我赶回了学校,往教练们面前一站,就给了教练们眼前一亮的感觉,通过一些专项的测试,教练们发现我眼到,手到,反应快,非常适合练习飞碟项目。那时候,我除了在学习上成绩不错以外,还是校篮球队的队员。就是这么个“阴差阳错”的相遇,我就离开了熟悉的校园,放下了手中的篮球,扛起了枪,走上了射击场。我当初说服父亲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去参加高考,可能能考上大学,在我们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但是一旦选择了求学,这一辈子我就不会去拿世界冠军了。但如果我能去打枪,能够拿到世界冠军,将来也许我还可以去上大学。
我到了射击队以后就一直参与训练并且进步很快,也没有什么波折。在教练眼里,射击场上和日常生活中的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日常生活中的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生活,有时甚至有些固执,可射击场上的我却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我要的是整个射击过程的完美。从扛着枪走上靶位,到完成整个射击动作的全过程,总是严格按照程序,让自己做好应该做到的每一个细节。很快,我就显示出在射击项目上的天赋。经过刻苦训练,成绩直线上升。江泽祥教练对我的射击训练有过一段这样的评价:“1984年10月,张山开始了系统的射击训练,在刚开始接触飞碟这个项目的时候,她确实进步神速,经过半年多的系统训练,她就达到了国内先进水平。”
我于1984年进入四川省射击队,1985年就夺得了第一届全国青年运动会女子双向飞碟亚军,1986年两次获西南协作区射击赛双向飞碟冠军,1989年入选国家集训队。同年,我与巫兰英、冯梅梅合作,以415中夺得了在意大利举行的世界飞碟锦标赛女子双向飞碟团体冠军,为我国女子双向飞碟项目在世界重大比赛中获得六连冠做出了重大贡献。此外,我还以191中加23中的成绩荣获个人赛世界冠军。1990年,我获得了第45届世界射击锦标赛女子双向飞碟个人赛亚军。1990年的北京亚运会上,我迎来枪手生涯第一个高峰,收获了女子飞碟双向团体和个人两项冠军。
“巾帼胜须眉”名满天下
1991年在备战奥运会的训练中,我突发灵感,试着把身体与靶位前沿线的角度增大到20度。感觉到举枪时与身体的转动更协调,这个实验孕育着一次技术上的飞跃。在教练的帮助下,新的动作形成了,新的突破实现了。在此后连续3天的超量模拟比赛中,我几乎百发百中,为出征奥运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之前,我只参加过一次男女混合的比赛,其余的青运会、全运会、亚运会、世锦赛,全部是在女子双向飞碟项目上打拼。世界杯团体双向飞碟比赛在奥运会之前三个月举行,中国飞碟队第一次登上了男子项目的领奖台,团体比赛每个队有3个名选手,领奖台上总共9个人,我是唯一的女性。
那是第一次,巴塞罗那奥运会是我第二次参加男子项目。相比女子比赛,男女混合的比赛让我觉得更轻松。在那种比赛中,我有退路,所以不会把自己置身在一个非常高的位置,可能更容易脚踏实地。作为一名女运动员,参加男运动员的比赛没有好成绩按惯例也是正常的。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觉得女子参加男子的比赛肯定没戏,奥运会之前我差一点没入选中国代表团的最后名单,经过教练对上层进行陈辞和争取,最后我被幸运地保留下来。
教练之所看好我,主要是基于我此前的成绩,在国际比赛中两次打出过200发197中,而这一成绩是在之前历届奥运会上都足以获得奖牌。因此,双向飞碟也成为中国射击队的重点夺金项目之一。出征之前,国家队领队就在新闻发布会上放话:“我们有位女运动员,完全有可能在奥运会上演一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好戏。”
第二次参加男女混合比赛,队里把我纳入了夺金计划当中。可是我从来没有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过,我对自己的要求永远是一样的,“尽最大的努力取得最好的成绩,上不封顶,没有底线。”
不夸张地说,对于十七年前那届奥运会,有两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至今还藏在中国百姓的印象中:一是开幕式上,一名西班牙残奥会射击运动员上演百步穿杨,带着火苗的箭簇引燃了奥运圣火;在7月18日的比赛中,一名中国射击女运动员击败了男选手,在领奖台上,她被获得二、三名的外国男子抬过了头顶。几乎没有人记得住那位弓箭手名叫安东尼奥·雷波洛,所有人却记住了那位神枪手的男性化名字,那就是我:张山。
在国际奥委会官网输入“ZHANGSHAN”,搜索的结果是:“张山,击败男人的女人。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来自中国四川省南充的24岁的女枪手张山,在男女混合参加的双向飞碟射击比赛中获得金牌,成为第一位在男女混合比赛项目中获胜的女子运动员……”
连续的沉浮不定
1993年全运会后,国际奥委会取消了双向飞碟比赛,我“失业”了,离开了赛场。
其实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可能它是一个悲剧,因为每一个人当你对于一个体育项目成长起来,其实是挺不容易,付出了很多,但对于很多的运动员来说,当他正在往上登高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前面的路断了,其实很多人很沮丧,但是我是觉得老天特别眷顾我,这个命运一直都在照顾着我,就在我登高登到了最顶峰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应该下山的时候,已经没有再高的山峰让我登,我就退回来了,这个时候其实它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台阶,让我一步就走下来了。这个项目设置没有了,所以我就很顺利地离开,到了大学去进行学习,就不像其他正在登高的选手,他们还没有到达顶峰,正在奋力地往上攀登的时候,突然路断了,所以我说我是最幸运的一个。
其实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真的没有遗憾,因为我不光是获得了作为一个运动员运动生涯的一个最高峰,拿到奥运冠军,同时对于我所从事的运动项目,我打的是双向飞碟,整个比赛是两百个靶,我打出来200全中的成绩,在奥运史上,不管是男运动员,还是女运动员,我是第一个。所以对于你已经都走到了所有顶峰的时候,你就觉得这一切都已经做到了。这也是属于老天对我的照顾,所以说我真的是没有遗憾。
去上学,其实为我自己重新去走另一条路,在进行一种准备。但是我觉得,可能从小到大这个过程很多时候不是我在选择,而是命运在选择我。所以当我在到达事业最高峰的时候它选择了我退却,到别的地方,去重新寻找一个新的路。
我首先去圆了自己的大学梦,25岁的我成为了四川大学经济系年龄最大的一名学生。但是就在我大学四年即将毕业的时候,这个项目又恢复了,并且重新设立女子单独的比赛项目,而这个时候我们整个国家女子项目,原来从事这个项目的人,有些比我年长,有些比我年轻,有些才刚刚开始正在打基础的人,就在这个项目被砍掉以后,他们全部都重新投入到别的工作当中,而作为当时只是还在一个大学里面上学的学生来讲,我没有离开运动员的这个身份,同样我是以优秀运动员这样一个身份进入到大学学堂。这个时候,这个项目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回来,因为可能只有我回来,才能够让这个项目更加快地起飞,能够有一定的高度。同时它可能也会因为我回来,使更多年轻选手能够尽快地认识这个项目,尽快地成长起来。
这个时候我们国家射击队也一直在召唤我,希望我能回来,因为我们没有别的人可以回来。但是就在那一年,实际上也就在我们国家队准备集中的时候,我父亲去世了,所以说我又熬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那么就在两个月之后,当时已经离恢复这项比赛以后的第一场世界杯赛,已经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时候我才重新拿着我五年前用过的枪回到国家射击队,开始了我的射击训练。
说实在的,这么短的时间,我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也很犹豫。我记得当时我们是在广西南宁进行的冬训,我当时拎着枪坐飞机,往南宁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去,因为我已经安排好了很多的工作,很多对于我来说有着美好前程的事业,但是我拎着枪。
因为我在大学里学的是经济学,当时有很多的选择,可以去做一些行政的管理工作,也可以做一些企业的管理工作,因为毕竟一个奥运冠军的大学毕业生,在那个年代是有着非常灿烂的美好前程。但是回到南宁那个飞碟射击场的时候,按照我们的常规,那么长时间没有进行训练的选手,一定会先举一个礼拜的空枪以后,才会进行一些实弹射击。但是,当时我跟教练提出来,能不能先让我打几枪,其实当第一发子弹打出去以后,我就没有再打第二发。因为当时我就觉得,第一发子弹一打出去我觉得我早就应该回来了。第一发子弹肯定是打中了。教练他们就感觉好像我一天都没有离开一样。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能打中,虽然说没有去摸这个枪,但用开车来形容这个射击,就算是你很长时间没有开车了,一旦你坐在驾驶室位置上的时候,很快你就会适应,因为原本你就是一个开车开的很好的人。
我觉得这就是我最爱的事情,并且从这一发子弹当中,我又寻找到和又享受到了射击给我带来的最大的满足。
强烈的归属感向我传递着一个信息:我能行,这个项目还是非我莫属!果然,复出不久,我就取得了悉尼奥运会射击比赛的第一张入场券,但是很遗憾,此后我的成绩一度不尽如人意,没能进入奥运会的决赛。
雅典奥运会前夕,我在四川大学攻读工商管理学院的MBA,每天下课后赶到靶场训练,为了争取2004年雅典奥运会的参赛资格,我付出了很多,最终却是以失败告终,但我并不甘心。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参加下一届举行的北京奥运会,为国争光。
为了这个理想,我当时虽然不在国家队训练,但是依然过着以训练为主的生活,每周参加3至4次的训练,并根据自己的身体特点,参加奥运会选拔赛。女子双向飞碟在北京奥运会中每个参赛国最多只有一个参赛席位,中国依靠东道主身份已经自动获得了一张入场券,但只能有1个人代表中国参加比赛。我年龄大了,但是心态还不错,我给自己制定了更高的目标,还在拼搏,就是为了带动年轻运动员。现在比赛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享受。飞碟是一个非常美的项目,我参加比赛就是要让所有观众看到飞碟美在哪里。
在2008年3月11日结束的中国飞碟射击队奥运阵容选拔赛中,我虽尽了最大努力,却仅以88中拿到第四名,基本宣告了我已无缘北京奥运。在女子双向飞碟第二轮比赛中,我终于夺得第二名,保住了“替补”之位。在“好运北京”选拔赛上,我以92中的成绩屈居第五名,又一次错过了奥运会。
本次比赛结束,自己就要找“工作”了,很想为宣传奥运会做点事情。我通过更多的途径展现自己,以不懈努力来证明自身的价值。当时我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北京奥运可能是我们这辈人唯一一次在自己的国家见证奥林匹克的机会,不能参加当然遗憾。但奥运会不是唯一,北京奥运更不是终点,对于一名飞碟运动员来说,还有无数为国争光的机会。”
收获了迟到的爱情
2004年11月7日,36岁的我把自己的终身交给了47岁的澳大利亚裁判巴恩斯,我们在成都结婚了,伴娘是巴恩斯的两个女儿艾玛和凯恩,而这段跨国婚姻的红娘就是射击。我丈夫总是对人说:“我追张山10年了,能倒在她的枪口下,真是无比陶醉啊。”
他曾经是一名射击运动员,后来当了裁判,最早我们比赛时经常见面。1995年后,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在国际大赛中碰到过。巴恩斯的两个女儿相继出生后,他退役经商,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他一直无法割舍对射击事业的钟爱,所以又重新回到了射击场,2000年悉尼奥运会,巴恩斯和我再一次见面了,巴恩斯已经成为了一名裁判。当时印象最深的是他挺着大大的肚子,但动作却非常灵活,他跳过来送给我们每个队员一个熊猫之类的小玩具,其中也给了我。”已经离异的巴恩斯听到我与他相似的生活状况后,便送给我两个特殊的礼物——带有澳洲特色的袋鼠和考拉玩具。他要求我把它们带在身边,这样它们随时会把他的祝福送给我!我接受了巴恩斯的礼物,我跟他说:“我叫你‘巴哥’,好吗?以后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哥哥。”而“山妹”则是巴恩斯对我的昵称。
一开始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也从未想过要找一个“老外”。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离婚了,有两个女儿。当时我想,跟我说这些干嘛啊?其实他就是在暗示我。2003年的西班牙世界杯。那天我们误了回酒店的班车,结果只能坐上开去闭幕晚会的车,本来没打算出席那个晚会。晚宴上我们开始有接触,他当时就计划到上海工作。我说,你来了就找我吧,然后大家互留了电话。一个多月后我突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于是就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2004年他提出到成都过圣诞节,当时我是单身,对他也不反感,家里人也说只要我开心就好,一切就很自然地定下来了。2004年,我们喜结连理,两个人一直过着幸福而又甜蜜的生活。我感觉自己很幸福。在当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参加北京奥运会,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小孩,做一个贤妻良母。
婚姻改变了我的心态和思维方式,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他很支持我、尊重我。我觉得外国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心极强,对家庭事务的参与性也很强,他们不单挣钱养家,连洗碗也觉得是应该的。我先生现在还经常陪我一起去比赛。
曾经无奈的“收枪”
2008年,我在我的博客上公布了这样的消息,是时候跟射击运动说再见了。
已经当了二十几年运动员的我一直觉得离不开射击。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想不说再见都难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国际反兴奋剂的力度,以及为了防止使用兴奋剂而采取的强制措施。国际反兴奋剂组织飞行检查的力度非常严格。如果飞行检查时我不在当地,就算违禁。
此外,已到中年的我容易被一些病痛困扰,而许多药物里面是含有被禁用的兴奋剂成分的,哪怕是因为治病用药,如果事先没有得到批准,被查出后仍然被视为违禁。
我很痛恨那些挑战竞赛公平的人。然而,事情到了我自己这里,才发现有那么多与自己的生活和实际情况相矛盾的地方,我不可以去违背严格的纪律。那么说再见是唯一可以做出的决定。
所有的看过我博客的人都不会对我提出任何的批评,因为我在上面非常的客观,我从来没有去针对任何一个规定说它有什么不对。因为毕竟兴奋剂是真正的伤害到运动员,伤害到体育竞争的公平性,确实它是一个危害非常大的一件事情。
其实不光是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到现在为止,我同样还有这样的一种想法,因为我觉得,当你达到这个年龄的时候,特别是作为一个40多岁的女人,可能在身体方面、生理方面,都会有很多的变化,或者是说正在走下坡路,我不能够像平常其他女人一样,对我自己的身体去进行一些外部的调整。那么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应该爱护一下我自己。但是作为一个运动员身份的话,你永远不可能像别的女性一样可以去找中医,可以进行一些调理。我是不可以随便去吃任何的一副中药了,也不可以随便去吃任何一种补品,甚至于说想吃一点西洋参,还得去经过我的队医,问这个西洋参我能不能吃。我觉得这是困扰的一些问题。包括生病,如果需要药物的话,必须要查询兴奋剂目录,寻找这个药物的成份,看它是不是会对我不利。
因为我爱射击,我不会离开这样一个赛场,但是很有可能会离开这个国际赛场。其实我自己也非常清楚,对于这个项目,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药物可以帮助我打得更好。但是毕竟它是一个体育竞赛,毕竟它也属于兴奋剂检查范畴的一个运动项目,你必须去维护这样的一个规则、规定。
这个决定并非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当时,由于一个月前生了一场大病,我感觉非常疲惫,为了让自己彻底得到休息和调整,我到澳大利亚养病。在澳洲的家中,我每天看看电视、晒晒太阳,而老公巴恩斯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我,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比幸福。不过,这样的平静在昨天被打破了,如果不是国际反兴奋组织天天给我打电话,询问我接下来每天的安排;如果不是看到刘翔在刚刚接受了手术后,还不得不面对兴奋剂飞行药检的残酷事实,我不会这么快就做出了希望退役的决定。对于一个越来越渴望温馨家庭生活的女人来说,职业竞技的残酷性和规则性是天敌,我无法抗拒,只能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