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还是祸:一个赦罪的吻

2010-12-29 00:00:00孙昌威
世界文化 2010年9期


  1254—1273年,德国出现选不出国王的“大空位时代”,诸侯对皇帝、地方割据对王权的胜利已成定局。在空位时代以及空位时代之后的几十年里,帝国四分五裂,德意志诸侯们每次推选皇帝时,总要选择一个实力较小、能够为他们服务的“傀儡皇帝”,而不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大的皇帝。1356年《金玺诏书》的颁布正式确立了七大选侯选皇帝的制度,其后枢密院的设立则进一步削弱了皇权,加剧了德意志的政治分裂。到16世纪德国宗教改革前夕,德意志境内出现了7个大选帝侯、十几个诸侯、200多个小诸侯以及上千的独立骑士领地共存的局面,以致德意志的统一要远远落后于法国和英国。而这一切糟糕境况的开始,我们要从教皇格雷戈里七世恩赐给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一个赦罪的吻谈起。
  亨利四世之前,奥托一世大帝依靠教会的支持在维护王权、打击部落公爵势力上取得了佳绩:那时,主教甚至教皇都由皇帝直接任命,教会的存在只能依赖于帝国政权的庇护。然而,从10世纪开始,振兴教会运动逐渐兴起;到11世纪,标榜清贫与独身、反对圣职买卖和世俗政权任命神职人员、反对教会世俗化的克吕尼运动在西欧各地广泛开展起来。正是在这一时期,喜尔德布兰——一名意大利人、出身低微的手工匠人的儿子,乘德国内部叛乱之际,未经德国皇帝同意,于1073年登上教皇宝座,即格雷戈里七世。
  1075年,还没坐热宝座的格雷戈里就急不可耐地宣布了一大堆有利于教会的政策,包括教呈的地位高于一切世俗政权,有权册封和罢免教职人员,甚至皇帝本人,还厚颜无耻地鼓吹:教会从未犯过错误,也将永远不会犯错误。当然,格雷戈里如此嚣张是有其资本的,因为他已经和托斯卡纳伯爵以及南意大利的诺曼王国结成同盟,有强大的后盾做依靠。
  格雷戈里的所作所为与奥托一世大帝时期的政策背道而驰,直接触犯了德国皇帝的利益,法兰克尼亚王朝的亨利四世忍无可忍,决定与其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至此,一场“剑”与“指环”的授予权之争终于公开爆发。
  首先是亨利的“发炮”,他在1076年1月平定叛乱后不久,就立即召开沃尔姆斯主教会议,控告格雷戈里的无耻行为与罪恶行径,其主张得到部分教士、还有骑士以及莱茵城市的强有力支持。随即,亨利经过耐心斟酌,写了一封带有斥责口吻的信给教皇,信的开头便称喜尔德布兰是“伪僧”,并且强烈要求他从使徒的位置上滚下来,接受众人万世的咒骂和谴责。同一时刻,众主教的言行随风倒,一致宣布不认可格雷戈里的教皇地位,需另择他人。
  面对亨利的穷追猛打,格雷戈里教皇经过深思熟虑,于1076年2月23日做出一个惊人举动:他下令开除亨利的教籍,并解除他在德国和意大利的统治权。教皇令一公布,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也变成这场冲突的转折点。不满皇权统治的德国封建主和主教,包括士瓦本和巴伐利亚公爵在内,立即集会乌尔姆,酝酿政变。但最终,经过长时间的商议与讨论,他们只是对外宣称:限亨利在一年内与教皇谈判恢复教籍,否则不承认他是国王,将会另选一位新国王替代之。
  值此内忧外患之际,如果亨利四世能够继续坚持与市民们结盟,依靠莱茵城市的力量,或许德国有可能结束分裂局面,实现国家的统一,但是历史没有假设。
  年轻的亨利被迫屈服了,1077年1月,他不得不放下高贵的皇帝身份,只身冒着严寒,翻越无数荒山野岭,不远万里地前往教皇所在地一罗马,虔诚地向教皇忏悔请罪,乞求原谅。而格雷戈里则故意对其举动不理不睬,并在亨利到达之前悄然来到远离罗马的卡诺莎行宫,亨利无奈,只好又打道前往卡诺莎。亨利到后,见到的却是城门紧闭,并被勒令不得近前。但为了保住自己皇帝的宝座,根据惯倒,他脱掉帽子,身穿麻衣,不顾寒风瑟瑟,光赤双脚,头顶鹅毛大雪,忍饥挨冻在雪地里一跪就是三天三夜,以此恳求教皇的饶恕。直到第四天,格雷戈里在感觉亨利已经受到足够的精神侮辱与身体折磨后,才命令打开城门接见他,并恩赐给这个悔过者一个赦罪的吻,宣布恢复其教籍。
  亨利保住帝位返回德国后,发愤图强,励精图治,最终于1084年兵发罗马城下,逼迫格雷戈里仓皇出逃、客死他乡,报了他的跪求之辱。表面上看,因为“一个赦罪的吻”,亨利卧薪尝胆,厚积薄发,最终报仇雪恨。而长久来看,得到这个吻却是得不偿失的,政敌们的地位是被暂时削弱了,但亨利在支持者中的声誉也遭到了巨大的损害,政治生命因此严重受挫。
  亨利四世的继任者亨利五世虽与罗马教皇在1122年达成《沃尔姆斯宗教和约》,但其统治的法兰克尼亚王朝还是很快垮台。再到弗里德里希二世被教皇革除教籍,郁闷而死后,霍亨斯陶芬王朝也在短暂的时间内画上了悲惨的句号。至此,德国分裂初露端倪。
  总而言之,亨利四世虽然获得了“一个赦罪的吻”,但最终带来的却是德意志的分裂割据,德国皇权的逐步衰落。难怪在1873年5月,当普鲁士政府与天主教会的斗争达到炽热化的时候,“铁血宰相”俾斯麦郑重地对议会说:“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永远不会有什么‘卡诺莎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