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论壮、岱、侬等跨国民族的认同状况*
——以广西那坡县念井村为例

2010-12-27 02:13罗柳宁
广西民族研究 2010年3期
关键词:跨国越南民族

罗柳宁

例论壮、岱、侬等跨国民族的认同状况*
——以广西那坡县念井村为例

罗柳宁

本文以广西那坡县念井村为田野调查点,考察当地壮、岱、侬等中越边境跨国民族的互动情况,分析各种认同的相互关系,从国家认同、民族认同、地域认同三个层面来加以表述,反映现代国家主义框架下跨国民族的发展演进历程。

跨国民族;认同;壮;岱;侬

壮、岱、侬族是中越边境地区人口最多、分布面积最广的跨国民族。据《新唐书》记载,六世纪末,壮、岱、侬族的先民就已在今中越边境居住,在中越边境两侧建立了州县。他们支系众多,各支系的自称、他称也各不相同。壮族是中国少数民族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民族,主要聚居于与越南毗邻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和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根据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壮族人口数为16178811人。岱族作为越南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中越边境的广宁、谅山、高平、河江、老街、宣光等省,人口数大约也有150多万人。越南侬族大约有90多万人,分布范围基本与岱族一致。侬族与岱族的关系非常密切,语言和风俗习惯基本相同或相近。有些岱族是由侬族演化来的,如宣光的侬人本来比岱人多,后来岱族的人数反而超出,已经岱化的侬人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的祖先是壮侬 (即壮族)、富侬,近一二十年来,有些出外工作的侬人,同是一家人,兄报岱族,弟填写侬族,岱、侬族的界限很难分。 壮、岱、侬源于同一民族,现在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国家,但他们相互毗邻,交往甚为密切,在文化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有着共同的传统观念,比如都信仰花婆神,存在“不落夫家”的婚俗。

世界上有很多历史上共享同一文化的民族跨国而居。一条或多条国境线将一个拥有共同历史渊源的同一个文化族群划分在不同的国度,形成了跨国民族。而民族作为一个政治色彩浓郁的概念,它所强调的“政治体系”凸显了对国家的认同和对政治体系的认同。但是不同国度的群体长期以来构筑的文化纽带并不会因国境线的分割而解构或消失,尽管他们处于不同政体结构和政治环境中。跨国民族的政缘关系有所变动,但他们曾经作为历史上同一文化民族 (不强调政治认同)所显示出来的那些“亲缘、地缘、业缘、物缘、神缘、语缘”的关系依然保持着,并发挥着作用。[2]为了考察跨国民族的认同情况,分析各种认同的相互关系,本文以广西那坡县念井村为例展开论述。

一、念井村的概况

念井村是广西那坡县平孟镇西端大石山区里的一个以壮、瑶民族聚居为主的村落,由14个自然屯449户1996人组成,全村耕地面积868.5亩,人均0.44亩,是一个典型的边境石山村。这里边境线长24公里,管辖着118号至124号共七块界碑,地势复杂险要,与越南高平省通农县还烟社、保乐县常春社相接壤,有11条小路直接通往越南,是那坡县边境线最长、界碑最多、争议最多、最复杂的边境一线村。村委会所在地念井屯距离123号界碑约3公里,屯内军警驻扎,有学校、供销社、粮所等单位,更有一个为便于中越两国群众经商往来、洽谈生意而开设的边境互市,农历逢五逢十念井屯的互市总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在这条边境线上,亲属分属中越两国的情况很多。中国一侧的壮、瑶边民与越南的岱、侬、苗、瑶等民族彼此之间社交往来、过境探亲、节庆活动交流、通婚、通商,往来非常密切。边境线两侧的跨国民族在相互交往过程中所体现的认同,可以从国家认同、民族认同、地域认同三个层面来加以表述。

二、念井人的国家认同

(一)语言的使用情况

壮语是这里的强势语言,念井村聚居的壮、瑶民众日常沟通都是用壮话,他们与越南一侧的岱、侬、苗、瑶族交流时也是使用壮语。念井村的男女老少都通晓汉语普通话,即使是那些用汉语交流有些困难的老人,他们也觉得“中国人不会说普通话,那还算是什么中国人!”,就连念井村西马瑶族新屯的瑶族群众也会说“我们又不是越南 (人),哪个听没 (不)懂普通话。”村卫生所小陈的爷爷是越南越族人,她普通话说得好,但她常为自己没有纯正的中国血统而懊恼。小陆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中专生,她在读平孟中学时认识一个越南的侬族姐姐,这位姐姐曾留学中国学习汉语,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小陆跟她学上一些越南语的日常用语。现在越南一侧的岱、侬、苗、瑶族或多或少懂得越南语,而岱人所说的土话70%以上与壮、侬相通,但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以越语作为交流工具。中方的边民把越语称为“越南普通话”,而越方的边民则把越语称为“越南北京话”。

(二)壮、岱、侬的互识程度

历史上壮、岱、侬三者互称兄弟,然而念井村一带的年轻人却不认识岱、侬。在念井村年轻人的眼中只有中国人与越南人的区别,反倒对“布岱”、“布侬”的叫法很诧异,究其原因,都说是在学校里老师教的。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距离界碑只有三公里的念井屯,除了那些经常去越南一侧做小买卖的人外,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说没有去过越南,原因是“路太远”。有的年轻人只有跨界采摘野果的几次经历,或者仅有到越南集市卖过一次雪条后就发誓不再去的记忆。而农历逢五逢十到念井互市点赶圩的越南妇女都是一些固定的老面孔,有的越南老人宁可自己大老远地走上四小时的山路,却让六个年轻的儿子呆在家里,她们不让自家的儿女到中国一侧跑腿的理由也是“路太远”。两边的年轻人如此靠近国界却鲜少互访的经历出人意料。

(三)两侧的跨国婚姻

近几年来,念井村有不少姑娘外嫁到平原地区或者到发达地区去打工,而由越南非法嫁入念井的女子也至少超过35人,念井人在背后称她们为“越南婆”、“交趾婆”,她们的丈夫更是众人口中戏虐的“笨蛋”,因为念井人认为“只有不会谈恋爱的笨蛋,才会找不到对象,而讨越南妹当老婆”。念井的姑娘们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中国人嫁到越南去了就不是中国人”了,所以即使是能嫁到越南的河内市或西贡市,她们也丝毫不为所动。但是她们这种嫁夫随夫的逻辑并不适用于非法嫁入中国的越南女子,非法出境的越南女子一旦被发现,三个月不返回者就被取消越南户籍,念井的姑娘们认为“那些越南婆既不是越南人也不是中国人,她们除非买到户口我们才承认她是中国人”。平孟镇规定,这些越南妇女所生的孩子花1500元钱就能够上户口,而她想拿到名份就得花上5000元,用当地人的话说:都能够起房子了,拿户口干什么?村中一名以修鞋营生的“笨蛋”娶了一个年轻单纯的“越南小老婆”(念井人语),当笔者做访谈时问她“你觉得自己是越南人还是中国人呢?”,温顺的“小老婆”怀抱孩子蓦地站起来,激动地说了一句土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而此时她那以修鞋营生的“笨蛋”丈夫原先一直低头修鞋,头此时更加低垂,在场的几个男人笑着说:“都嫁中国了,当然是中国人啦”,“越南小老婆”听到这句话时再次表明弄不清楚自己是哪国人的困惑。其实“越南小老婆”的这种屈强同样体现在那些早已加入越籍的中国妇女身上。比如70多岁的农小娟老人和60多岁的黄小娥老人 (她们在越南排华前嫁给了越南的侬族男子,后来被迫加入越籍。在越南排华期间,整个念井村有314人被迫加入越籍),她们向笔者表明身份时不说自己嫁到越南,而是说“我们嫁到那边去了”,态度极为淡定从容,好像嫁过去的是邻村而不是邻国。在谈到自己目前生活比较艰苦时,脸上捕捉不到一丝自卑的神情。

(四)国族身份的自豪感

小黎的丈夫是黑衣壮,木工手艺好,越南那边的苗、瑶常向其订购箱子,一年收入两万元左右。尽管如此,小黎依然每街必沿崎岖山路挑担步行四小时到越南保乐县洞街做买卖。近几年来由于边境线上治安有些混乱,再加上路途遥远,到越南街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小黎就是村中少数的坚持者,也是少数能将岱侬分得清清楚楚讲得头头是道的年轻人。有一次小黎因故一个月没去,当她露面时,一个越南公安高兴地告诉她,为了买小黎的一双解放鞋,他足足等了她一个月了,所以小黎就天真地以为:“越南这个国家太穷了,如果我不赶洞街,他们连一双鞋都买不到!”小黎说她越是跟越南人接触越有一种身为中国人的优越感。

身为念井村小学校长的农老师说辨别越南人和中国人其实很容易,他用百种米养百样人来解释地域上毗邻的跨国民族能辨别的原因。他说,中国人走路总是挺胸阔步,而越南人即使在不穿拖鞋时也是习惯拖着走、步子低,就算是一帮人一同走过界碑,看牙齿也能认出是哪国人。越南人喜欢喝茶、抽烟,所以牙齿发黑,而念井这一带不适合种茶,村民不仅喝茶少,也有经常刷牙的习惯,所以牙齿洁白。尽管农老师的解释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那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这种情感感动笔者的同时,越南妇女那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也同样使人震憾。在田野调查过程中笔者曾对几十个越南粉妹 (越南妓女)做过深度访谈,这些漂荡在中越边境线上的幽魂比那些非法嫁入中国的越南女子更受歧视,但是她们眼中的忧怨透出不认命的屈强,言语中多次脱口而出“我们越南女人坚强温柔,勤于劳作,爱惜丈夫、心疼子女,哪一点不如中国女人?”

通过以上典型个案,我们可以看到:一是国家主体民族的语言 (国语)对少数民族具有深刻的影响;二是双方年轻人对边境线一侧历史上同为一个民族成员的态度较为平淡;三是中方年轻女子对非法跨境婚姻的不认可以及“越南小老婆”宁可承认自己没国籍也不“嫁郎随郎”;四是中国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以及越南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这些都体现了双方边民作为一个国家公民应有的国家认同感,同时也反映了少数民族语言向主体语言靠拢的同时,又保护和发展了自己的民族语言,两种语言呈现出并行而又相互作用的趋向。通过对个案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当前双方的年轻人国家认同感远远超出了民族认同感,这也是当代主权国家乐见其成的趋势——国家凝聚力超出了民族向心力。但从民族文化多样性和边境地区双方开展经贸合作、文化交流等各方面互动的角度考虑,这种现象不免令人担忧。我们也能欣喜地看到我方边境地区壮族妇女法律意识在不断增强,与我方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形成对比,越南岱族侬族言行当中所体现的民族自尊心同样令人震憾。双方边民在互动中所体现的深厚的爱国主义让人感动。

三、念井人的民族认同

(一)历史记忆的印迹

在念井村流传着一个故事,其真实与否并不重要,但是它却折射着跨国民族内部或亲或疏的民族认同。故事说的是居住在越南一方的岱人占据着平坦肥沃的田地,而较晚迁来的侬人和壮人只能靠租种岱人山脚下的荒地营生。后来岱人的田地里陆续发现了金砂和银砂,由于人力不足,遂请侬人和壮人帮其淘洗田地里的金银,作为报酬岱人把银子的一部分付给帮工,所以侬人和壮人就将有限的银砂打成了项链,运气好的帮工若能得到作为报酬的金砂则变成其手中的金链,但这种幸运者很少。而挂在岱人脖子上金灿灿的项链则成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后来金链条和银链条成为了传家之宝,一般只有长女出嫁时才有资格拥有它,直到现在,念井的女儿出嫁,无论长幼,做母亲的都会给她配上一条或粗或细的银链子。这则故事恰好印证了《大南实录》中“侬是客户,土是居人”的记载,反映了越南高平省岱侬迁入的先后秩序。从现在念井对面岱人居住在保乐县木垌屯和通农县那吞屯、布街屯开阔平坦的田地,而侬人少部分居住在山前冲积地带、而大多数居住在与念井壮人相同的小山坳中这样一种自然地理环境,多少也能够佐证此故事的真实度。从这则故事,我们不难看出财富占有量的多寡,或多或少影响着三者之间在生产生活互动的密切程度,从而影响彼此在族群情感上的亲近或疏远。

(二)壮、岱、侬的亲疏关系

初到念井,见多识广的农老师介绍说,念井村一侧居住的不是岱族而是京族 (越南越族),而越方一侧的侬族与当地的壮族为同一条藤上的两个瓜,是亲兄弟。后来笔者才知道农老师口中的“京族”其实就是岱族。念井村上了年纪的人也说越南的“布侬”其实也是中国人,他们才迁到越南不久,他们平常都是说土话,口音跟念井这里一样;而越南的“布岱”在家里都说的是“越南普通话”,好比我们的北京话 (在念井人心中,北京话就是正宗的汉语),他们与我们交谈时也用壮话,但是一听就知道不同。念井村的老年人认为,“布侬”就是我们壮人的亲兄弟,而“布岱”则是本地人,不是壮人。而岱、侬群众则告诉笔者,辨别都能说土话的壮、岱、侬其实很容易,能够哼出流行歌曲的或是说普通话流利的肯定就是中国的壮族,但岱、侬之间很大的不同就在于侬人承认他们与壮人之间是亲如手足的关系。

在念井村,能够得出“岱人也是壮族”这种论断的人屈指可数,村里声望最高的道公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位道公1987年从平孟信用社退休后就开始做道。他说侬人的道公法力较低不能主持大型的法事,所以常常请他到侬人的村子里帮忙,而岱人村落有法力相当的道公,所以从没有请他助道。他到过越南通农、保乐的几个岱人村屯,与那里的道公相互切磋时才发现,岱人道公所用的经书和法器与念井这里的一样,还看了他们的家谱,他这才知道节日时穿衣打扮和越族人相似的岱人其实也是来自中国的壮族。他说中越双方认干亲的现象比较普遍,但岱侬、岱壮认干亲少一些,而壮侬互认就很多了。壮岱通婚的习俗自古沿袭,但是现在很少听说有岱人嫁到念井来。壮、岱、侬从前都有不落夫家的习俗,生了孩子的媳妇正式到夫家居住都要举行“安花仪式”,安花仪式是结婚仪式的延续和完结,只有举行过“安花”的女子才会被夫家的祖先接纳,安花时所请的道公必须是结婚时所请的那个,他从没有为岱人做过安花。1991年中越邦交正常化后“嫁”入到中方的侬族女子没有一个请他做过“安花”仪式,言下之意她们没有举行过名正言顺的结婚仪式。恐怕这能够解释念井姑娘为什么在心理上如此地排拒“越南婆”,因为笔者多次听到她们说“结婚要登记”、“那些女人祖宗都不认她”,现在想来这些话正好反映了“越南小老婆”既得不到法律上的名份,也得不到世俗舆论承认,连精神层面上的鬼神都没有接纳她们,她们处境很是艰难。

(三)岱族生活方式的“异化”

几个到中国一侧打工的岱族青年说,虽然他们所说的土话、日常的着装、所过的节日、信仰的鬼神与念井这边差不了多少,但他们不是壮族而是越南的岱族。农老师夫妻俩说原来岱人到念井赶集的人很多,后来越来越少了,原先对面岱族村落的农姓在农父这一代每年的三月三还到念井与农姓的人一起祭拜侬志高,后来就不来了。到过岱人村落做客或投宿的念井人说“布岱”的田地平整,房子也是类似于这边传统干栏式的建筑,但是生活习惯与“真正的壮族”相差太大。岱人房子门口放个大水缸,进门要脱鞋洗脚,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在吃饭时围着半尺高的桌子席地而坐,吃饭礼节甚是讲究,菜盘精致小巧,菜少但不能一次吃完,否则视为无教养,还有类似于吃自助餐的习惯。念井人到岱人家中做客不仅吃不饱,还因为拘谨而窝了一肚子的火,故更加不认同岱人原先是壮人。现在越南的侬人也逐渐跟风,大有向岱人生活方式看齐的势头,为此念井人很是不屑。笔者也认为养成干净卫生的生活习惯是件好事,但念井人说“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越南?!”,此话至少体现了念井人强烈的国家认同。在念井人不太适应岱人这种讲究卫生的生活习惯时,岱人同样也不认同念井人的生活方式,这主要体现在社交场合。

从以上个案我们能够看出民族认同具有正反两个方面的作用。从积极方面看,民族认同能够产生和加强民族内部的凝聚力,能够促进民族内部的一体化,使民族成员保持团结协作,保持并弘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促进民族的整体发展;从其消极方面看,由于民族认同兼有对内自识和对外排他的性质,因此如果把握不当,民族认同就可能出现偏差,要么唯本民族是尊,要么是自卑自怨,这样势必引发民族间的隔阂。跨国民族虽具有不可割断的历史文化渊源,但在现代国家控制力的作用下以及本国主体民族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会彼此向不同的方向发展,但鉴于其所居住地区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对于跨国民族内部的民族认同更应重视。

四、念井人的地域认同

(一)特定语境中的“这边”与“那边”

越南保乐县洞布屯距离123号界碑半小时的路程,是距离念井村边界线最近的越南村屯,王小娥老人在二十一岁时从念井嫁到了那里。老人告诉笔者,当时念井这里是人民公社,不能随便开荒,而她嫁到洞布那里可随便开荒,她的姐妹也都嫁往那边地势更为平坦的村屯,在那个时候那边的确要比这里好生活。但是现在念井比她那里好过多了,她就到念井街上买东西,也担点解放鞋到那边去卖。在经济困难时期,当时念井还没有这个互市点,要跑到好远的地方去买东西,有时还没有东西卖,所以好多人都到那边买米买油,老苗、老瑶跟壮、岱、侬之间相互帮忙,那边还常常想方设法接济这边,大家一起共渡难关。前几年越南实行边疆移民政策,而王小娥老人的两个儿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到南越开荒定居,现在洞布屯还剩十二户人家坚持住在那里,因为种田地已经够吃了。王小娥老人自始至终根本没有提到“中国”或者“越南”,倒是笔者多次要求指明“这边”“那边”到底是指中国还是越南。“这里”和“那里”在某种语境下,特指的不是两个不同的国家,而是指中国的念井以及越南的保乐这一片山水相连、不可分割的生她养她的地方。在念井、保乐、通农边民的观念中,壮、侬是一家人,但岱人同样是他们的邻居,包括“老苗”“老瑶”(念井人对两边苗瑶的称呼)在内都是这一片群山连绵的“本地人”,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若非到了特定语境下,这里只有邻居、朋友、亲人而没有国界。可见在通常的语境中,地域认同更甚于国家认同。

(二)生态危机的意识

每到念井圩日,农老三夫妇俩就到本马屯附近通往越南的的小路上收购越南人带过来的药材,这些都是当地特有的土药材,原来中国一侧这些药材长得到处都是,但由于树木被砍伐过度,森林被严重毁坏,现在念井村已经很难找到这些土药材。令农老三夫妇俩感到担忧的是,虽然越南那边现在还有不少土药材,但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像我们这里一样难找到了。念井的西马屯是一个瑶族屯,在中国经济困难时期迁到越南一侧,后来这边稳定了又搬回来了安定下来。瑶族在生产上最大的特点是过山游耕,现在西马屯附近的山都已经被砍得光秃秃的,村子里唯一剩下的一棵树就是屯口山坳中的那棵铁木。他们到处砍树开地,这令念井人很反感,曾听到念井人对来赶集的越南瑶族说:“你们这些老瑶总是砍树,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树都被你们砍光了!”那些老瑶们听了以后似乎很不好意思,频频地点头。

(三)维护生存安全的协作

几年前这一带曾经历着禽流感的严峻考验,念井村人积极配合边防公安干警严堵禽流感病源入境。在禽流感高发时期,干警们每天都要守在越南通向中国的11条小路上,不准越方边民拿鸡鸭等家禽到互市上卖或送中国亲戚。刚开始越方边民并不配合,有不少人就偷偷绕远路避开中国干警。后来在念井村人积极的劝说下,对方来中国一侧也不携带家禽了。在禽流感期间,那坡县边境线并没有发现有禽流感疫情爆发。在念井屯的圩日上,笔者见到县卫生防疫站贴的预防狂犬病的布告,越南的老苗、老瑶们虽会说壮话,但看不懂汉字,念井村人就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们解释,劝他们要小心。

通过对以上个案的分析,我们得出有关地域认同的若干结论:邻里之间的联系纽带是自然的,因为它是由于诸如食物、住所、水源或者防御这种基本需要而发展起来的。这些基本需要只有通过合作和互助的手段才能得到满足。合作增进了相互之间的团结关系。在危机时期,良好的邻里关系是一种生存条件。地域纽带的维系方式多种多样,或表现为帮助需要者的自发行动,或表现为一种习俗甚至一种制度。在现今中国-东盟框架下,中越边境邻里之间的地域协作就更为普遍和广泛。

五、结语

对于认同,我们往往强调其中的一种,而忽略了这种认同中实际上包含了好几种认同。考察跨国民族的认同我们不难发现,在意识形态当中看似矛盾的东西却可以在跨国民族内部和谐地体现,比如双重国籍或多重国籍在主权国家是不允许存在的,但是在跨国民族天然的情感认同中或是在地域认同中,这种情况又是客观地存在的。其实不论是跨国民族的认同,还是就认同本身而言,认同可以因情而变得感性,也可以是理性的,它具有选择性;认同是变迁的、鲜活的、有旺盛生命力的,同时认同也是相互矛盾着的;认同能够相互嵌套、相互包容,有时认同也能够分层排序和整合。

[1]范宏贵.越南民族与民族问题[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9:286.

[2]黄光成.民族文化的结构机制初探[M],民族文化学论集[C],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3.

Discourse the Identity of Zhuang、Dai、Nong etc Cross-border Ethnic Groups with some Examples——Taking Nianjing Village of Napo County in Guangxi as an Example

Luo Liuning

This article takes Nianjing village of Napo county in Guangxi as a field-work place,investigates on the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of the local Zhuang、Dai、Nong etc cross-border ethnic groups in Sino-Vietnam border area,analyzes the correlation of various identity,discusses them from the three aspects of national identity、ethnical identity、local identity,reflects the developing and evolving course of cross-border ethnic groups in modern nationalistic framework.

Cross-border ethnic groups;identity;Zhuang;Dai;Nong

【作 者】罗柳宁,广西民族问题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南宁,530021

C956

A

1004-454X(2010)03-0095-006

*本文是西南边疆项目立项课题《跨国婚姻与中越边境社会稳定研究》(A080029)阶段性成果之一。

〔责任编辑:黄润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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