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 杨
中东核火
——石油、安全和信仰的角逐
鞠 杨
伊朗核问题一直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美国总统奥巴马上台以来,对伊朗核问题态度强硬,将其列为对外政策优先处理议题之一。不过,伊朗在核问题上拒绝妥协,使奥巴马第一年任期在此问题上的努力未见成效。2009年6月,伊朗总统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连任成功,内贾德在当选后立即发表声明说“伊朗核问题已经成为历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奥巴马政府仍将伊朗等国的核武器开发视为美国安全的最大潜在危险。2010年1月底,奥巴马警告说,如果伊朗领导人在核问题上继续一意孤行,无视他们的义务,毋庸置疑将面临更严重的后果。
美国为何死死盯着伊朗不放?伊朗真的对美国构成威胁吗?印巴核试验,美国谴责两下了事,对印巴可以姑息,对伊朗为何不能迁就?美国和伊朗积怨至深,这种你死我活的纠结如何造成?小布什下课,奥巴马上台,美国对伊朗的政策却没有什么改变,这说明美伊的冲突是国家利益的根本冲突,与哪个领导人执政关系不大。在美利坚合众国一尊独大的时代,萨达姆授首,卡扎菲屈膝,寰宇之内不畏强权,与老美对抗到底,伊朗总统内贾德是第一人。内贾德的铮铮硬汉形象,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委内瑞拉的查韦斯与之相比,还要逊色一些。
美伊核问题的博弈,技术层面看是美国对伊朗发展核武器的围追堵截,是个核不扩散领域的安全问题,其背后还涉及更深层的利益角逐。除核不扩散问题外,能源安全的分量显而易见,既有强烈的地缘政治因素,又有民族、宗教和文化冲突的背景在其中。简而言之,伊朗核问题是美国和伊朗围绕石油、安全和信仰的角逐。
伊朗据有战略要冲之地,不仅自身能源丰富,而且扼守世界能源运输要道,对于世界能源安全地位举足轻重。中东是“五海三洲之地”,而伊朗雄踞波斯高原,俯看两河流域,南面扼守霍尔木兹海峡,控制着海湾石油外运的“海上生命线”,北接里海和中央亚细亚,是著名的欧亚陆桥,有东方空中走廊之称,山高水险,利于用兵,占据着中东最有利的战略地理位置。
伊朗是世界级能源大国,石油、天然气储量和生产能力都位居世界前列,并且兼跨波斯湾和里海——中亚两大世界级主要油气产区。伊朗石油储量达1380亿桶(2008年),位居世界第三位。2009年伊朗石油产量为1.86亿吨,位居世界第五位。伊朗也是天然气资源极其丰富的国家,其天然气储量为26.4万亿立方米,约占世界总储量的16%,在全球仅次于俄罗斯,位居第二位。
伊朗坐拥巨大的能源储备,控制国际交通要道,对波斯湾以及中亚里海国家油气外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伊朗扼守着世界最大的能源基地波斯湾的咽喉——霍尔木兹海峡。每年有7.5亿吨以上运往世界各地的中东石油须经过霍尔木兹海峡,占海湾地区石油总出口量的90%、全球石油产量的五分之一及出口贸易量的三分之一。 霍尔木兹海峡中有格什姆岛、荷姆兹岛和亨加姆岛均为伊朗控制。海峡平均宽度70公里,最窄处不过40多公里,真正的航道只有600多米。伊朗只要对波斯进行“锁喉”行动,马上就会成为西方石油安全的梦魇。中亚和里海地区作为世界新能源基地,其石油和天然气外运,也很难完全绕开伊朗。
伊朗所处的中东地区历史上遗留的宗教、民族矛盾复杂,石油、水资源的纷争突出,国际热点问题多发,而且往往旷日持久,一朝一夕难以解决。中东地区,大国利益的交汇,牵一发而动全身,伊朗核问题,不仅是美伊两国的博弈,还牵动着世界主要大国的神经,影响着整个世界格局的变迁。
伊朗是五千年的文明古国,长期称雄于西亚地区。进入伊斯兰时期以后,伊朗成为什叶派穆斯林的中心,发展了高度的伊斯兰文明。近代以来,伊朗虽历经西方侵略,但是辉煌的历史,成就了伊朗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二战以来,无论是巴列维王朝,还是霍梅尼革命以后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都致力于将伊朗建设成为世界强国。历经20世纪80年代的两伊战争、90年代的海湾战争,中东地区国家的力量消长逐渐有利于伊朗。伊朗也谋求成为中东和海湾地区的支配力量。而伊朗的努力,与美国控制中东、控制海湾、控制世界石油命脉的战略是正面冲突的。
9·11事件以来,美国祭起反恐大旗,大动干戈,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一步步把美国的军事存在深入到中亚、中东腹地。所谓时识务者为俊杰,在“顺美者昌,逆美者亡”的大形势下,像利比亚的卡扎菲这样的一世枭雄,也要向美国低首,以求保全。而伊朗偏偏桀骜不驯、“不识时务”,公然挑战美国的权威,如不把伊朗拿下,世界警察的颜面何在?而伊朗核问题,正好给了美国出面“修理”伊朗的最好藉口。
伊朗核开发计划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但是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其核项目陷于停滞状态。20世纪90年代以后,伊朗开始谋求从俄罗斯获取核技术,但主要还是合作建设核电站。伊朗真正公开谋求拥有核武器,始于2003年伊朗前总统哈塔米宣布在本国发现铀矿,并开始浓缩铀项目。根据《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简称NPT),铀浓缩技术是国际社会严禁的敏感技术。美国认为伊朗坐拥巨大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开展核项目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核武器,因此要求伊朗停止浓缩铀的项目,并对伊朗进行制裁。近年来,欧盟、俄罗斯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多方数次斡旋伊朗核问题,但都不见进展。2005年1月,美国总统布什曾称,如果对伊朗核查没有取得进展,美国不会排除对伊朗动武的可能性。美国奥巴马总统上台后,仍然把核不扩散问题,包括解决伊朗核问题放在优先位置考虑。
面对美国和国际社会的压力,伊朗始终态度强硬,敢于对核大国的游戏规则说“不”。核不扩散条约(NPT)产生于冷战时期,是在核大国既得利益前提下的游戏规则,从条约内容看,无核国家承担了不发展核武器的主要义务。西方国家垄断了核安全领域的话语权,但伊朗决心捍卫自己可以拥有核武器的权利,伊朗谋求拥有核武器,加入“核俱乐部”。虽然遭到了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和制裁,伊朗领导人发展核武器的决心却始终没有动摇。
伊朗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发源地,1979年霍梅尼革命以来,伊朗建立了激进的政教合一政权。由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尖锐对立,伊美关系一直以对抗为主,具有文明冲突的浓厚色彩。美国学者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认为21世纪将以文明的冲突为显著特征,并将伊斯兰文明视为西方文明的主要敌人。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兴起,特别是9·11事件的发生,确实给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提供了市场,使文明的冲突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
伊朗作为原教旨主义的发源地,中东地区最有实力的伊斯兰国家,对美国推行自由和民主价值观的“新中东政策”进行抵制,成为伊斯兰世界的反美旗手。伊朗作为原教旨主义国家的形象,对拥有核武器的执著追求,的确给西方国家的民众造成了普遍的恐惧心理。伊朗在核问题上的强硬态度,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信仰支持的力量也是不能否认的。
近年以来,伊朗核问题一直是国际社会的关注的焦点,特别是美国打垮伊拉克以后,解决伊朗问题顺理成章提上日程。美伊关系时现剑拔弩张之势,美国甚至扬言不惜对伊朗一战。2005年初,美国记者SeymourM.Hersh在《纽约人》杂志上发表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详细报道了美国对伊朗战争的准备情况,煞有介事地宣扬美国将攻打伊朗。不过,大部分国际政治学者,还是认为美国不会轻易对伊朗动武。不同于朝鲜游走钢丝的冒险政策和伊拉克的不堪一击,伊朗还是有几分实力的。
首先,伊朗是有一定国土和人口规模的中等国家,山高水险,兵精足用。伊朗地形复杂,以高原和山地为主,有一定的战略纵深,对付美国的机动化部队,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周旋。伊朗有164万多平方公里,人口七千多万,坐拥巨大的能源存量,经济基础相对雄厚,科技力量有一定基础,可以支撑持久战。伊朗自霍梅尼革命以来,十分重视发展军事力量。据美国国防部的评估,其军事实力在全球可排进前十位。在中东地区,除以色列和土尔其之外,其它国家望尘莫及。
其次,伊朗的民族凝聚力很强,政教合一体制对于对抗外来压迫具有明显优势。近年来,伊朗在伊斯兰体制下,国内民主化取得实质性进展,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由民众共享,人民对政府的支持率很高。现任总统内贾德对内朴实亲民、勤俭廉政,注重社会公平;对外不畏强权,作风强硬,在国际社会上的硬汉形象,为伊朗赢得了国际地位,深得广大人民的支持和爱戴。伊朗长期面对美国制裁,在外部高压条件下,更容易形成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高涨民族情绪。
再次,伊朗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欧盟、俄罗斯、中国等都不会坐视伊朗局势不管。伊朗复杂的地缘政治背景,举足轻重的能源地位,世界主要大国从自身利益得失考虑,都不会坐壁上观。目前,伊朗是海湾地区唯一不被美国控制的产油国家,其它国家无疑不希望看到伊朗沦陷于美国。
此外,美国还要考虑一旦伊朗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对西方石油安全造成的严重后果;考虑伊朗可能对以色列发动攻击,借以激起伊斯兰世界的广泛同情和支持;考虑伊朗挑起不对称战争,支持恐怖主义活动,给美国民众造成恐慌;考虑战争旷日持久,可能会给美军带来大量伤亡,民怨载道,导致执政党总统选举的失败。综上所述,美国纵然可以用战争恫吓伊朗,可以摩拳擦掌,调兵布阵摆出战争的样子,而骨子里却未敢轻言战事。伊朗纵然从国力上讲,不可与美国同日而语,却恃险可守,民心可用,得道多助,可以对美国说“不”。
美国和伊朗关于核问题的博弈,源于国家利益的根本冲突,有地缘战略的因素,有能源政治的色彩,更有文明冲突的背景,错综复杂。冷战后美国唯我独尊,特别是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之后,信心空前膨胀;其以美国价值观改造中东、控制中东、掌握世界能源命脉的野心,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偏偏伊朗不够驯服,而且是个“非美族类,其心必异”的伊斯兰原教旨国家,美国势必想搞垮伊朗。美国堂而皇之的打着维护世界和平和安全的旗号,宣扬要解决伊朗核问题,只是一个方便的藉口而已。美国和伊朗在核问题上的博弈,实质上是一场围绕石油、安全和信仰的角逐,也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短期之内难见分晓的争端。
栏目主持:王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