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纪录片创作的几条“歪理”

2010-11-16 06:38:37冷冶夫
声屏世界 2010年3期
关键词:残疾人纪录片语境

◆□冷冶夫◆

关于纪录片创作的几条“歪理”

◆□冷冶夫◆

编者按:中国电视纪录片人在赋予纪录片追求完美、倾诉理想等崇高含义的同时把纪录片捧上了“神坛”,也为纪录片的创作套上理念的枷锁,从而使得纪录片远离世俗、曲高和寡。其实,纪录片不论如何崇高如何意涵深远,总还要通过电视屏幕进入百姓家庭。放低身段、回归凡尘才是正途,否则“真理”就变成了“歪理”,“歪理”也会成为“真理”。

记录——也是思想者

我们都承认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5天完成的纪录片,一定不如50天完成的纪录片好看;50天完成的纪录片,一定不如150天完成的纪录片更有深度和内涵……这是什么原因?以前我们总是归功于记录的时间长,拍摄的画面多,所以内容就“厚实”,节目的质量就高。今天当我们看到许多不是用记录方式拍摄的纪录片也获得国际大奖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记录是有思想的,记录也是有思考过程的。也就是说思考5天的拍摄和思考50天的拍摄是不同的,这不仅仅因为拍摄时间的长短,更有思考时间长短的区别。

为什么有的纪录片要拍3年或者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就是因为作者始终处于一种思考的状态,即是否完成了思想的表达,是否突出了某一种观点,是否有足够的影像支撑等等。笔者曾经花费4年和5年时间拍摄《蜘蛛人》《伴》《俄亚纳西人》等,拍摄了几年就思考了几年。某种意义上说,好的作品不完全是拍摄下来的,而是不断思考,不断改进,不断创新出来的。而这种创新,恰恰就是纪录片编导对于某一主题应当持有的并且与别人不同的观点,也正是这些观点的不同,才使你的纪录片具有独特的吸引力。

我们赞同记录者是思想者。记录是一种思考方式,并不是反对“原生态记录”和“真实记录”,而是要正确地看待记录到的影像素材。笔者认为,前期拍摄到的画面素材,不仅仅是创作一部纪录片的影像素材,更是提炼观点、思想和主题的素材。任何一部作品的产生都要经过思考——拍摄——再思考——再拍摄;思考——剪辑(创作)——再思考——再剪辑(创作)这样一个过程。所谓原生态记录的节目是没有的,因为每个编导在开机的时候,在后期剪辑的时候都是有选择的。所以我们在创作纪录片时要多一些思考,多寻找一些创作中的差异性。

应允许纪录片的模糊表达

由于要更换高清摄像机,笔者近日一直在整理自己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拍摄的纪录片,结果发现不少当时在节目中的预测和结论与今天的现实相距甚远。

几十年来,影视界纪实类作品创作的老师总是在灌输一种理念,即创作纪录片一定要“鲜明地表达一种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其实,任何定论都是相对的,任何一种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表达都有局限性。从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看,世界上的任何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是不断变化的,不断变化的事物(客观),要求我们不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作不变的、唯一的。因此,纪录片的创作当然也要遵循这个规律,不能总是要求下属创作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作品。我们不是“先知先觉”者,世上许多事情其实是没有答案的,我们也很难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要总是试图给社会(别人)一个绝对的、完美的结论。

从纪录片的个性化创作和主观创作上看,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创作意识也是不妥的。我们都知道,纪录片的创作就是“追求差异化”。故事相同,观点不同,创作出来的作品的主题、观点、结果也会不同。况且没有哪个人能够在不断变化的客观世界中,准确地预测人物、事件的终极发展变化。

从国际交流的角度来看,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作品也是不利于在国际市场上交流的。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文化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民风民俗也不同,中国的纪录片要想走出国门,让外国人也能够接受,就要创作多元的主题,或者叫开放式的结尾,甚至将意识形态寓于故事形态之中,有目的地“模糊表达”。否则一些西方国家仅仅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政治语境”的不同,就会将中国的纪录片拒之门外。

笔者建议纪录片创作的“模糊表达”,不是不要思想、主题和结果,而是要提醒业界的朋友,当我们过多地创作“宣传品”的时候,当我们已经习惯了“表达鲜明主题”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换一种创作方法,换一种表述理念来指导我们的纪录片创作。

用动画创作纪录片

北京时间2009年1月12日,第66届金球奖颁奖典礼在好莱坞希尔顿酒店举行,以色列导演阿里·福尔曼的动画纪录片《和巴什尔跳华尔兹》获最佳外语片奖。①该片作为电影纪录片史上第一次将纪录片和动画片联姻的实验,影片不仅在形式上创新,而且在具体拍摄表现手法上,三维二维交织,在美术音乐设计上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和巴什尔跳华尔兹》表现的是1982年6月以色列武装入侵黎巴嫩,占领黎巴嫩三分之一的国土,重兵围困贝鲁特后,所发生的一千多名巴勒斯坦难民遭到以色列侵略军和黎巴嫩基督教民兵血腥屠杀的事件。导演阿里·福尔曼当时19岁,是一名入侵的以色列士兵,亲眼目睹了1982年9月黎巴嫩贝鲁特萨巴拉与沙提拉巴勒斯坦难民营的大屠杀。用阿里·福尔曼自己的话说,这部纪录片是“将自己的经历和所看到听过的这些人的经历相比较,你们在影片中看到的就是我自己”。

由于自己的侵略者身份,在创作纪录片时,导演阿里·福尔曼不可能再回到黎巴嫩,将自己的经历“重演再现”,所以他想出了用动画的形式来表现那场屠杀的真相和战争的惨状。现在是多元发展的时代,数字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使任何艺术的相互融合皆有可能。2004年,中国传媒大学举办了一次“真实论坛”,讨论的题目是“重演再现是不是违反了真实?”与会者“一边倒”地认为,“重演再现”违反了真实性的原则,不可推广。六年后,我们惊奇地发现“重演再现”已经普及到了县级电视台。今天我们又看到了一部动画与纪实类节目结合的纪录片,这不得不使我们更加惊喜,因为在纪录片叙事元素里,又增加了一个艺术元素。纪录片的创作一定会在多元融合的时代产生出更加好看的多元融合的作品。

DV应该更多地参与行动中的记录

中央电视台的新址发生火灾,一名DV爱好者就开始了全程记录;张大妈家刚买的新居发现了几处裂缝,儿子立刻找来一台DV机开始了整个房间的影像记录;某地城管与街头小贩厮打起来,路过的人立刻用DV记录下来……日常生活中像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现在DV已经不仅仅是旅游娱乐和学生们作业的工具,它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周围,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社会变革中,这就是DV的行动中的记录。

DV参与行动中的记录,较之主流媒体的参与更具有群众性。随着DV机的普及和人们法律观念的提高,人们使用DV影像来揭露黑暗保护自己的自觉性正在提高,这是我国社会进步的一种表现。有了群众性的参与,官僚们做事就会考虑后果,腐败分子就会被及时揭露,个别的黑暗面也会由于群众的监督得以“大白天下”……据不完全统计,在近几年公安部门破获的案件中,使用影像破案的占50%以上,其中就不乏群众提供的DV影像。在西藏“3·14”和新疆“7·5”事件中,正是有了人民群众提供的大量影像证据,才使不法分子受到法律的严惩。

DV参与行动中的记录,较之主流媒体的参与更具有快捷性。我们知道,事件的发生发展带有“突发性”,主流媒体的编辑记者不可能随时都带着摄像机,有的即使知道事件发生了,也要回到电视台去提取设备。而社会上的DV爱好者可以随时使用手中的DV机进行拍摄。

当然了,我们强调行动中的记录,并不是倡导所有的DV机都去进行“行进中的记录”,都要把记录的内容尽快“公布于众”,而是要对DV的作用进行新的了解。笔者认为,过去我们的DV太安于记录的角色,也就是说DV好像只能是学生创作的画笔,DV爱好者娱乐的工具,执法者监督的武器等等。这样就大大限制了DV的使用范围和DV的社会作用。如果我们承认纪录片在可能的情况下可以转变为一种社会职能,那么拍摄纪录片的DV记录,就应该是“行动中的记录”。我希望有更多的DV参与到伟大的社会变革中,用我们的行动记录、影响社会,推动时代发展。

关于“缺失语境”的表述

在纪录片创作的选题上,业内人士通常把智障、失明等残疾人的题材称为“缺失语境”或者“底层人物”。我们在近几年的国内纪录片大赛上,也能够看到较多的民间影像拍摄这类的人物片。其原因就是“他们是社会的底层人物,应该受到大众的广泛关注”。

中国现有残疾人6000多万,约占全国总人口的5%,平均每五个家庭中就有一个家庭有残疾人。其中视力残疾人占14.6%,听力言语残疾人占34.3%,智力残疾人占19.7%,肢体残疾人占14.6%,精神残疾人占3.8%,多重和其他残疾人占13%。在日常生活中,拍摄和关照残疾人是我们的社会责任,通过DV影像表达我们的爱心,通过记录他们的故事展示全社会的关爱。但是我近期看到的一些作品,不是表现他们的锲而不舍和自强不息,而是突出了他们生活中的“缺失”。比如有的节目将无腿人的行走在画面上展示了30多秒,有的作品将智障人的吃饭作为节目的“调料”,还有的将几十名“兔唇”孩子集中在一个画面里,以表现拍摄“广角”的功力,还有一些作品无意识地将残疾人生活中的“脏乱差”嵌入画面之中。从视觉上看,残疾人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都是有“缺陷”的,即使有较高的拍摄水准,我们也很难拍到有较高审美价值的画面。这就要求我们的纪录片创作人员,善待现实生活中的残疾人群体,细致构思每一个画面,认真拍摄每一个镜头,尽量记录他们向往生活中的美,表现他们精神世界高尚的一面,让中国的残疾人更加阳光、时尚。

在这里,笔者建议纪录片创作者们思考这样几个问题:一、民间语境不是“底层”语境,不能够把拍摄和报道“底层人物”作为民间语境的完全载体。二、“底层”语境不是“缺失”语境,不要把残疾人以及“老少边穷”作为创作题材的主体。三、“缺失”语境的题材不见得都是“悲剧性”的,阳光、时尚、向上是我们这个时代创作的主流。四、对“底层”语境或者“缺失”语境的题材,不要创作或者记录成“展示”性的节目,要挖掘他们在抗争中的“不屈”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作者系中广协会纪录片工作委员会副会长、中央电视台高级编辑)

本文责编:陈道生

注释:

①《和巴什尔跳华尔兹》获得2008年恺撒奖最佳外语片、2009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洛杉矶电影协会最佳动画片奖和最佳纪录片亚军,并被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英国电影电视协会最佳非英语影片和最佳动画片,并入主2009年嘎纳金棕榈奖主竞赛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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