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华诞的前夕,从国庆阅兵的准备到红歌演唱的盛况,从红色经典的重放到《解放》大戏的热播,从历史文献的解秘到“双百”人物的评选,围绕这一历史性庆典的一系列活动正紧锣密鼓地展开,随着9月16日“献礼片”《建国大业》在全国各地影院的激情上映,更是为这金色的秋天增添了一道火热而靓丽的风景。
影片史诗般地记录了一段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这就是从1945年8月“重庆谈判”到1949年9月第一次全国政协会议召开的史实,再现了“高天滚滚寒流急”的波谲云诡和“横扫千军如席卷”的摧枯拉朽,展现了“枯木朽株齐努力”的伟烈丰功和“风物长宜放眼量”的儒雅超迈,表现了“黑手高悬霸主鞭”的利令智昏和“乱云飞渡仍从容”潇洒气度。一时间,观众对明星演技在津津乐道地议论,导演对影片风格在喋喋不休的阐释,方家对电影含义在头头是道地述说。言外之意,味外之旨,韵外之诣,象外之境,这一系列的美学术语历来都是中国古典美学评价艺术作品的最高境界。文化界对艺术作品的研究也在追问:“所谓文化价值究竟是指少数圣贤经典中所记载的理想呢?还是指一般人日常生活中所表现的实际倾向?”[1]这些都不是我们所追求的答案,笔者渴望听到的是:《建国大业》,主旋律震荡后将给我们留下的是什么样的袅袅余音?
战争与和平是人类历史曲折前行的“双调变奏”,战是为了和,和是消弭战。无庸讳言,20世纪中叶的这四年,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惨烈、最空前,也是最后一次的国内战争,尽管战争的胜负已成定局,战争性质已有定论;但是饶有兴味的是,影片是以抗战结束后的“重庆谈判”为开端的。虽然国共两党签订了“双十协议”,但是蒋介石集团靠着美帝国主义的后台,仗着八百万美式装备的军队,还是向解放区发动了猖狂的进攻,到了1949年随着人民解放军三大战役的胜利,国民党反动派大势已去,又企图在“和谈”的幌子下苟延残喘;不论是蒋介石发出的“重庆谈判”,还是李宗仁倡议的“北平和谈”,目的不外是想借助“谈判”来实现超越战争的和平,尽管这两次“谈判”的结果都在意料之中。但是,中外历史早已证明了:对手之间的“谈判”是以实力为前提的。这些凝聚着社会历史的东西,让所有观众“由它而想起一些更深更远的东西”。[2]就这个意义而言,影片无不警醒我们,在当今这个并不太平的地球上,富有大国责任的中国政府在处理国际事务中,要努力超越战争实现和平,赢得安定的局面,难免要用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但是,我们终究不能忘记的是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实力,——不论是经济和军事的硬实力,还是文化和制度的软实力。
战争是有硝烟的政治,政治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如果说谈判是政治目的的强硬表达,那么协商就是政治意识的平和实现。影片《建国大业》不但真实地记录了国共的谈判,而且生动记载了共产党和民主党派的协商。真实性是文学的首要标准,“艺术家的使命就是把生命灌注到他所塑造的这个人体里去,把描绘变成真实”。 [3]如果说前者的谈判是无规则的貌合神离,那么后者的协商就是有规则的肝胆相照。影片的创作初衷就是为纪念人民政协成立六十周年,那么中共和民主党派、无党派,乃至和国民党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就不得不成为它要交代的历史。影片再现了1946年2月民众为庆祝政治协商会议的成功而导致的重庆较场口血案,也表现了这年10月蒋军侵占我晋察冀解放区的首府张家口后,得意忘形的蒋介石当即下令召开一党独裁的“国民大会”的闹剧。随着人民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中国共产党决定召开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协商会议,影片几乎是不厌其烦地表达对民主党派领袖、社会贤达和爱国人士的礼贤下士,甚至虚位以待,在国歌和国旗的讨论上更是广泛征求意见,虚心听取建议。只有在民族大义的前提下才有超越政治的和约,这部电影是否意味着,不论什么样的时代和社会,也许政治内容是变化的,可是和约形式是不变的,而平等对话的协商,正是现代社会不可或缺的规则意识。
《论语》:“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提倡“痛打落水狗”的鲁迅也曾唱道:“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四年威武雄壮的人民解放战争,实现了毛泽东主席在第一次政协会议上的陈述:“我们团结起来,以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会革命打倒了内外压迫者,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了。”在这一艰苦卓绝的历史进程中,我们以无比宽广的胸怀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包括曾经反对过、甚至伤害过我们的人,影片《建国大业》就客观真实而饱含深情地再现了我们和李济深、傅作义、张治中这些国民党元老和将领的交往。风云人物李济深清党反共时期杀害过邓培、肖楚女、熊雄、尤其是蔡和森等两千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在他犹豫是否出席新政协会议时,毛泽东告诉他:“个人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国家再小的事也是大事。”国民党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曾扬言:“如果共产党胜利了,我愿意为毛泽东牵马执鞭。”当在西苑机场和毛泽东见面时,傅羞愧难当,而毛泽东开怀一笑,还有周恩来力劝“和谈”代表张治中等留下来,共同建设未来的新中国。影片启示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求同存异,捐弃前嫌,以德报怨,以真诚的情意体现团结的胸怀。
常言道“伟人也是人”,是的,他们也有人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但是,我们的主旋律电影在刻画他们的常人性格时,要么是展现他们的情感友谊,要么是表现他们的诙谐幽默。而《建国大业》在叙述这个庄重而宏大的历史时,没有“脸谱化”地让革命领袖们显示出呆板式的“高大全”。影片首次表现了毛泽东等领袖的“失态”,淮海战役胜利的当晚,中央五位领导人喝酒狂欢庆贺,一向温文儒雅的周恩来,也敞开衣衫高唱《国际歌》,而喝醉了的毛泽东微笑着歪倒在墙角,既而又让他们投入到了狂欢的人群中去,把中共领导人的真性情展演得淋漓尽致。此外,受邀参加政协会议的冯玉祥遇难的消息传来时,正在洗脚的毛泽东愤怒地踢翻水盆,那边,周恩来也大骂手下“都是猪脑袋”!这也是影视作品中首次表现他发火的情节。《建国大业》第一次让这些巨人在银幕上超越自己的政治身份而显得和蔼可亲,触手可及。文论家刘熙载主张真性情到达执着的地步:“诗可数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4]可见回归真实是文学作品的共同审美品格。可谓“真英雄能本色为人,大丈夫乃性情做事。”的确,轰轰烈烈的历史毕竟是短暂的,而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长久的。包括伟人在内的任何人只有超越身份的和蔼,才能体现朴实的本色。想起了著名诗人北岛的一句诗:“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
众所周知,中华民族有着热爱和平、崇尚礼仪的悠久文化传统,所谓“礼之用和为贵”;从先王的“允执其中”到儒家的“中庸至德”、道家的“不争之德”,正如《中庸》所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电影《建国大业》就是围绕政治协商、民主建政、共和立国,这一贯穿20世纪的时代主题展开的,对比式地表现了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独裁专制和发动内战的丑恶行径和中国共产党真诚团结、忍辱负重和保卫和平的仁义举措。身处延安和西柏坡战争前线的毛泽东、周恩来,与身在蒋管区和香港等地的宋庆龄、张澜、李济深等著名民主党派领袖虽然分隔远方,但心气相通,肝胆相照。1948年5月,中国共产党发表《五一宣言》,大批民主人士在共产党的诚恳邀请和精心安排下,历经艰险,纷纷奔赴解放区。电影不仅真实记录了这一惊险的历史事件,而且准确阐释了传统文化的精神实质。《建国大业》尽管讲述的是一段难忘的历史,但是,它在精神实质上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六十年前的仁人志士能够超越分歧,坦诚沟通,共襄国是;那么新世纪的我们也一定超越历史,振兴祖国,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回望六十年,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谁又是真正的成功者呢?落败者栉风沐雨忧心劳力,胜利者亦浴血沙场白骨累累,末了,都是一捧黄沙掩尽风流。六十年风风雨雨,欲说还休。不论是时代造就的伟业,还是千秋功业的“建国大业”,其根本之基业还是——“和”,这是从遥远古代先贤的“中和”,延续到世纪之初的民族“共和”再到世纪中叶的人民“共和”,又到新世纪社会“和谐”,从孙中山到毛泽东再到新一代集体领导人,由梦想到现实再到强盛,由蓝图到工程再到崛起,历经半个世纪的战火洗礼,1949年的秋天我们饱经沧桑的民族终于“站起来了”!又经历了六十年的风雨考验,2009年的秋天湛蓝的天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1]余英时《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9月.
[2]艾青《诗论》,见《中国现代作家选集.艾青》,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191页。
[3]巴尔扎克:《故物陈列室、钢巴拉初版序言》,《巴尔扎克论文学》,王秋荣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143页。
[4]刘熙载:《艺概.诗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55页。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