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与救赎——对影片《立春》与《最遥远的距离》的比较

2010-11-16 06:33李军,杨平
电影评介 2010年2期
关键词:小汤金泉立春

赵葆华先生是第二十七届金鸡奖的评委,他对第二十七届金鸡奖的参评作品是这样评价的:“纵观这些入围作品,其艺术品质、时代质量在总体上都胜于上一届。关注民生、关注时代、关注传统,成为艺术家们热衷于表达的基本母题。而这一切都聚焦在关注人的尊严上,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中国电影的进步。”[1]确实,从影片《立春》、《梅兰芳》等电影中我们确实看到了这钟进步,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这种进步是纵向的,是从中国电影自身发展的角度上来看的,如果和同时代精彩之作相比,甚至同港台的佳作相比,大陆影片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台湾导演林靖杰先生的作品《最遥远的距离》(以下简称《最》)与《立春》(以下简称《立》)关注的都是人与外部世界的疏离,以及个体无可逃避的孤独感,都表现了主体为了探寻自我价值所做的努力。两部影片都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入手,叙事的时间跨度也大致相同,因此具有许多相似之处。然而对两部影片加以比较我们就会发现:对于两片的“兴趣视域”而言,《最》不仅从更深层次揭示了导致个体与外部世界疏离的原因,甚至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以“爱”与“自然”对自身进行救赎,使自我得以更新。全片体现出深邃的理性思考和浓厚的人文关怀。《立春》虽然也对个体与外部世界疏离的现象进行了观照,然而由于情节的游离、人物设置的错位导致了影片主旨的模糊,甚至影片中透露出对个性、对自我努力的否定,显示出编导对这一题材把握能力的缺陷。

一、从影片的人物来看,《最》中的人物形象充分表现了影片的主旨,而《立》中人物的所作所为却对主旨的表达产生了间离效应

《最》主要刻画了三个人物:录音师小汤因前女友的抛弃而自暴自弃、一蹶不振;心理医师阿才因家庭的不和而日渐沉沦;文员小云爱上了自己的主管,却因为对方是有妇之夫无法体会到“关爱”而心痛不已。三个人物都是现实社会中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对于理想爱情的追求与渴望也是每一位观众所无法回避的问题。从这一点上来看,《最》片揭示了当代社会中较为普遍的问题,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最》片的编导极富匠心,通过“追寻”把这三个陌生的人物串接起来,构成了影片的张力——“小汤”要通过对台湾沿海区域的录音来唤醒女友的爱,而小汤女友已搬走,这一愿望未能实现。又正是因为小云搬进了小汤女友的住地,她才会被小汤坚韧和持久的爱情所吸引,最终决定到台东去实地体会小汤所录制的声音。忧郁的阿才为了寻求旧日的恋人竟拿着三年前的请贴去寻找旧情人。三个人都来到台东。虽然三个人各有各的不幸,但是毫无疑义,他们都渴望通过这一旅程反思自己以前的经历,从而实现自我的救赎与自新。他们的思考是深入的,救赎的行为也是十分主动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最》本身就显示出较浓的理性思考的痕迹。

《立》则不然,虽然其人物王彩玲、黄四宝、胡金泉、周瑜等人物也都是普通人,可是编导却为了追求某种效果对这些人物进行了“丑化”:王彩玲被刻画成由胖又丑又“慕春”的老处女;黄四宝被刻画成无知而粗暴的小痞子;胡金泉则是半男半女的“二胰子”,应该说这样的情况在一部分人的身上可能确实存在,但是如果用来表现艺术爱好者的群像则近乎污蔑了。影片也写出了外部社会对王彩玲们的不认同甚至是排斥:王彩玲说自己“就像个六指一样,除了唱歌,我就是一个废物”;黄四宝说自己“是别人的眼中钉”;胡金泉说自己“是扎在别人嗓子眼里的一根刺”。然而,王彩玲们自身愿望的不明确以及所愿与所为之间的矛盾消解了观众对她(他)们的同情。不得不指出的是,王彩玲们的追求本身无可厚非,甚至是值得人们敬佩的。然而却因为编导对人物自身的设计使得本应表现得悲壮的故事显得极为滑稽。《立》到底是想表达王彩玲对艺术的无限热爱呢?还是要表现她对爱情的渴望?如果是前者,那麽胡金泉的戏份就应该删去,如果是后者,那麽高贝贝的戏就十分多余。事实上,影片让观众感受到外部社会对王彩玲的否定与拒斥并非来源于人们对其艺术追求的不理解,反而是现实对王彩玲们个性的质疑。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质疑其实是有道理的-----为什么“艺术”到了中国就变了味儿?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艺术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摸摸乐器、提起画笔就得怀抱“我想成为谁谁谁”的远大理想吗?[2]如果仅仅是因为追求一种远离世俗的“艺术”而严重妨碍了自身的发展甚至威胁到个体的生存,那麽这种艺术还有追求的价值吗?毕竟任何艺术都应该使人感到更加幸福,更热爱生活啊!

二、从影片对主体与外部世界疏离原因的分析来看,《最》的分析具有相当的深度,《立》的分析则比较混沌

《最》对导致主体与外部世界疏离的原因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影片描绘了当代社会工业化发展对个体的挤压,描绘了在工业社会生产中因工作的分解而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小汤”的世界里除了对“雅竺”的爱就只有“声音”,甚至他与“雅竺”的爱也是以声音维系的;“阿才”的世界里只有病人,甚至就连去嫖妓他也要玩一把“戏剧治疗”;小云的世界里只有文案与记录,以至于她到台东去追寻小汤的足迹也必须携带上录音笔。影片对工业社会对人本质的消解,对人主体意识的摧残表现得淋漓尽致。众所周知,揭露人的“异化”,要求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是西方现代思潮的重要内容,就从这方面看,《最》表现的主题也具有相当的深度。

与《最》中人物的自省自新相比,《立》中的王彩玲们就显得即混沌又可怜了,王彩玲是怎样喜欢上歌剧的呢?仅仅是因为在北京进修过吗?她对于艺术的最高追求是什麽呢?仅仅是为了在国家歌剧院工作吗?如果说王彩玲尚且有在国家歌剧院担纲主唱的梦,那我们对黄四宝、胡金泉的艺术追求就更不清楚了,更遑论这些人物的理想目标了。前已说过《立》中主人公所追求的目标极不明确,这样王彩玲们人生悲剧的原因也就很难表达清楚了。

是什麽阻碍自己实现艺术理想?是什麽使自己的情感生活矛盾重重?王彩玲们起初不清楚,她们失望她们彷徨,她们想一走了之,认为只要自己离开这个小地方自己的人生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逃离的愿望毕竟难以实现,他(她)们就会自怨自艾,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命”所导致的,直至最后,徘徊在他们心头的迷团似乎终于散去,他们意识到导致他们不幸的原因是不公平的竞争。片尾,天安门前小凡用方言唱着儿歌,远处是一群北京的儿童列队升旗;在歌剧院里,外形酷似王彩玲的女高音在演唱歌剧。影片打出了最后一行字:“谨以此情此景献给王彩玲”这一切似乎加重了这一判断。然而前已说过,王彩玲们的艺术追求不明确,影片也没有表现出王彩玲们艺术造诣的水准。因此,以上种种对人生悲剧原因的分析就只能流于情感的宣泄,缺乏说服人感动人的真正力量。。

三、对于主体与外部世界疏离这一问题,《最》提出了以“爱”与“自然”进行自我更新的解决办法;而《立》则用主人公的蜕变否定了人的“自我意识”

《最》不仅分析了导致人与外部世界疏离的原因,还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解决的方案。编导显然主张以对“爱”的求索与奉献,以最自然的方式谋求自我的更新。小云循着小汤的足迹,走遍了台东,他找到了渴望许久的关爱,通过对过往的反思,终于勇敢的与旧日的自我说再见;小汤通过“福尔摩沙”的录音,把对雅竺的深爱倾泻一空,最终又振作了起来;阿才的台东之行虽然事与愿违,但是他在同小汤的交往中付出了“关爱”也收获了小汤的“友谊”,他的爱情之伤得到了一定的疗救,也寻找到了救赎之道。美丽的海边、长滨的防风林、原住民的歌,这些最自然的景色、最自然的声音也深深地触碰到我们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虽然影片中的人物还有对外来的担忧,如小云取款时发现自己还必须面对突兀出现的经济问题,阿才穿着潜水服在公路上行走把抑郁尽情的宣泄。但是他们毕竟通过自己的努力,医治了自己心灵的创伤,实现了自我救赎、自我更新。从这个角度上看,影片既理性又感性,既美丽又哀伤。

《立》的结尾则显得十分匆迫,表现在对王彩玲巨大的转变没有任何的交代。因为个体理想目标的迷茫以及对造成自身悲剧命运原因的错解,在《立》片尾,王彩玲们或者丧失了对理想追求的勇气,或者丧失了人格,完全滑向罪恶的深渊。从深圳回来的黄四宝最后的出场十分狼狈,因为诈骗被人追赶、攻击,但我们从他的神情、语言可以看出他的无耻与堕落;胡金泉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二胰子”,竟然猥亵自己的女学员,最终锒铛入狱。就连心高气傲的王彩玲也最终放弃了调入北京的理想,收养了一个弃婴,做起了小生意。可以说在《立》的结尾,编导用王彩玲们自身的蜕变否定了她们以前追求的种种,否定了她们的一切努力,以王彩玲们对此前所鄙夷的世俗社会的投归为全片作结,这种结尾否定了人的“自我意识”,否定了“人的本质”,也否定了影片诸多“意义”中略显清晰的主题。甚至使观众认为“整部电影几乎没有亮色,刻意营造的是一种绝望的气氛。”[3]

从以上三个方面来看,《最》充分体现出编导对当代社会特质的准确把握,全片放射出理想主义、人本主义的光辉。与之相较,《立》则向我们昭示出国产影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事实。

[1]赵葆华.《参评金鸡 喜中有忧》[J]. 电影,2009(10):55.

[2]张民.《立春》:理想主义者的墓志铭[J].电影艺术, 2008(2):26.

[3]杨俊.莫让浮云遮望眼[J].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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