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科幻电影《阿凡达》在全球上映,它近乎完美的3D效果,超乎想象的故事情节,唯美的电影画面,无不令人惊叹。这部影片带给观众的不仅是视听盛宴,更有导演卡梅隆深刻的人文关怀。
影片虽然发生在假想的外星球,但实际上是向人们警示地球上的生态危机。影片以人类的溃败为结局,宣扬了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纳美人”的胜利,解构了“人类中心主义”,处处闪烁着生态女性主义的光芒。“生态女性主义是妇女解放运动和生态运动相结合的产物,是女权运动第三次浪潮中的一个重要流派。”[1]这一术语是法国作家弗郎索瓦•德•欧本纳于1974年在《女性主义或死亡》中首次提出来,它体现了男女之间及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新型社会性别关系。
电影《阿凡达》不仅仅是一部商业巨片,也是一部令人深思的生态伦理片。本文拟从女性与自然,女性与社会,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入手,对电影《阿凡达》所折射出的生态女性主义自然观、生态正义思想、科学观以及和谐发展观进行分析探讨。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自然’的概念是历史和社会的建构,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认为自然不是与人对立存在的,与人是有机存在的整体,在这种关系中并不以人为中心。”[2]综观现代社会的发展,人类甚至以征服自然为己任,不断地向自然发起进攻。现代社会将自然建构为机械的物质世界,处于被统治的地位,是人类统治和利用的对象。而生态女性主义所欲构建的人与自然是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的。
《阿凡达》中的地球人(skypeople)代表着现代社会,他们从地球上运来了大量的机械装备,想要利用先进的武器装备征服自然、掠夺宝藏。而与自然紧密联系的纳美人正是生态女性主义的典型代表。他们与自然和自然界其他生物能发生连接(Tsa’Helu/bond),也正是这种连接让纳美人对自然充满热爱和尊重,自然似乎“物化”了,成了有生命的东西。“生态女性主义者普拉姆伍德认为我们应把自己重新设想得更‘具体’、更‘动物性’、更‘自然’,而自然更有‘心智’;把自然不仅看作物,而且是有创造力、能自我定向的‘他者’(others)。”[3]纳美人就比人类更具“动物性”,他们有魁梧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又尖又长的耳朵,能在树林山石间自由跳跃、生活在大树洞里、栖息在树梢上的藤蔓之中。他们依赖和热爱自然,自然在她们眼里是有灵性、有精神的。
影片男主角Jake(阿凡达)由于躲避野兽而迷失在丛林当中,当夜幕来临时,他用来躲避野兽袭击的办法是用火。然而,当女主角纳美人Neitiri赶走野兽,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熄灭火把,此举让Jake(阿凡达)感到生气、恐惧、不安全。火是人类文明的标志之一,而Neitiri正是要把Jake(阿凡达)从人类文明那里“剥离”出来,回归自然。火把熄灭之后,呈现在Jake(阿凡达)眼前的是令他惊叹的自然之光。自然是有光的,不过是人类的灯火令她暗淡;自然是有生命的,不过是人类的统治令她僵死。Jake(阿凡达)拥有的是纳美人的身体和人类的心智。在纳美人看来,人类对自然是愚昧无知的,就像Neitiri训斥Jake(阿凡达)那样:“你象一个婴儿,到处制造噪音,不知道该做什么”。而这样的“人”应该象一只“空杯子”一样向纳美人学习。当Jake(阿凡达)学习纳美人的生活时,发现纳美人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探察环境,追寻水源,倾听大自然的声音和奥秘”。当Jake(阿凡达)试图了解纳美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时,Neitiri说:“自然就象一个循环网络,能量流向每个活着的东西,(人们)所有拥有的都是向自然借来的,总有一天要归还。”纳美人把自己看成是自然的一分子,把自己也纳入到生态循环的系统当中,并竭尽全力维护着自然的平衡。
生态女性主义的“生态正义就是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生态权益方面的平等和公正,这也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的前提。生态女性主义并不在探讨究竟是由女性还是由男性来主宰世界更有利于环境保护,而主要声讨的是社会的非正义的统治秩序和支配结构、二元论的价值立场。”[4]整部影片实际上不是女性与男性的对抗,而是被压迫与压迫的对抗,被统治与统治的对抗。这里的女性尤指其社会性别,男人和女人都可以具备“女性气质”。生态女性主义“尝试寻求普遍存在于社会中的贬低女性与贬低自然之间的特殊关系,反对在父权制世界观和二元式思维方式统治下的对女性与自然界的压迫,倡导建立一种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新型关系。”[5]影片中地球人以阿凡达计划负责人ParkerSelfridge和上校MilesQuaritch为首构成了压迫和统治的一方;纳美人和他们奋争保护的自然家园构成了被压迫和被统治的一方;而JakeSully和女科学家GraceAugustine等构成了反抗压迫和反抗统治的反叛力量。Parker贬低纳美人,称他们为“蓝色的猴子”和“生活在大树上的生物”;他想当然地认为矿石等自然资源就要为“人”所用;他认为女科学家Grace所说的自然中的生物连接都是无机之谈。而上校则直接杀死了Grace和女飞行员Trudy,是毁坏自然和屠杀纳美人的刨子手。这说明当男权掌握了武器,则表现为暴力和杀戮。Parker和上校的行为恰好印证了男权制社会贬低女性和自然这一点。“生态女性主义强调利他主义,提升女性价值”,“肯定自然界万物有其内在价值,提倡生物中心主义,不主张人类对自然的过分操纵、剥削,而主张尊重自然,以改变现存的男性中心主义下的权力和利益为主体的建构体系。”[6]纳美人的群落体现了“生物中心主义”:当Neytiri要驱赶Jake(阿凡达),让他回去时,圣树的种子(seedsofSacredTree)飘落到Jake身上,Neytiri告诉Jake(阿凡达)这些种子是“纯的精神”(verypurespirit),于是她听从“圣意”,带着Jake(阿凡达)回到了部落里。当Jake(阿凡达)被纳美人抛弃,感到孤立时,他是靠与GreatLeonopteryx(巨灵鸟)产生连接,成为“阴影骑士”(TorukMakto),才又得到了Neyriti、Tsutey和其他纳美人的尊重和信任。纳美人所信奉的是“生物的选择”。生物中心主义的代表人物泰勒认为“人类与其他生物一样,是地球生命共同体的一个成员”,“人类和其他物种一起,构成了一个相互依赖的体系,”“人类并非天生就优于其他生物”。[7]由此可见,生物中心主义本身就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解构,主张物种平等。
女飞行员Trudy作为女性,则直接用行动挑战了父权制。她违反军规,解救Jake和Grace他们,到最后直接和上校作战,反抗荼毒生灵的上校以及他所代表的男权社会。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对自然与女性的支配都与支配主义有关。上校则是这种“支配主义”的典型代表,他希望士兵和自然都绝对服从他的意志,但凡有违抗,则以暴力解决。
影片通过对自然和女性双重统治的颠覆,倡导建立一种“非二元”的价值体系;通过建立男性与女性在生态权益方面的平等,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
生态女性主义进入科学领域后形成了生态女性主义科学观,并以其独特的视角对现代科学进行了批判。自远古时期,人类就将自然比做女性:一种是仁慈的女神和善良的母亲;另一种是恶毒的继母和邪恶的妖女。前者认为人与自然是“合一”的,人类善待和敬畏自然;后者则丧失了女性原则,让人类对自然的掠夺合法化,展现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当自然被视为女神与母亲时,它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的有机体,自然界的每一个物体也都是有生命的”“这是一种万物有灵论(animism)的有机自然观,它创造了一种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地位相当的平等关系。[8]
在电影《阿凡达》中,纳美人敬畏和爱戴的Eywa正是一种自然女神和母亲的形象。Eywa既约束纳美人的行为道德,又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他们。纳美人将自己和其他任何物种都视为Eywa的孩子。他们可以骑马在森林里奔驰,可以乘驾“Ikran(灵鸟)”在天空中翱翔,但不是用鞭子驯服这些动物,而是与他们产生连接,用心与他们交流,用心告诉他们想干什么。当产生连接时,他们和动物之间是相互选择的,而不是把动物当做工具来奴役,这也是对工具主义的否定。纳美人的圣树(Treeofthesouls)更是传递和连接他们和Eywa的纽带。部落首领的夫人Mo’at(龙女士)因能传递Eywa的心意而受到族人的尊重。
“生态女性主义通过对科学传统中的父权制文化与科学的兴起所带来的自然的死亡与世界的不良发展模式的批判,揭示出正是父权制文化与科学在近代的结盟使女性与自然所受的压迫进一步深重,只有彻底解构父权制文化本身,瓦解科学与父权制的结盟,女性与自然乃至全世界的受压迫群体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9]人类中心主义不过是男性中心主义的变体而已,而男性中心主义是长期以来父权制文化的一种典型表现。影片中以Parker和上校为首代表父权制、男性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Parker身上体现的是人类的贪婪,上校则体现了人类的残暴。贪婪和残暴是人类对待自然所表现出来最恶劣的行径之一。人类科学的进步和对待自然的态度在现实世界中似乎是有矛盾的。但在科学家Grace身体寄托了一种理想状态。科学家Grace负责整个阿凡达计划中的科学研究部分,她崇尚科学,但又不乏人性。当她得知上司不愿浪费资金,顶替为阿凡达计划学习了3年的Tom,派来了只解剖过青蛙的Jake时,大发雷霆,跑去和上司理论。当她中弹将死,为了救她,Jake带她来到了圣树前时,她说:“我得采集一些样本。”。她具备一位科学家应有的素质,但作为一名女性,她对自然更加亲近,对生命更加珍惜。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由于有着生理周期、能够孕育生命,与自然具有相似性。一些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女性比男性更容易亲近自然,在与自然的关系上甚至优于男性。Grace热爱科学,但反对用科学的成果来满足人类的贪欲。当Parker和上校开始用武器摧毁纳美人的大生命树时,她更是挺身而出向他们解释潘朵拉星球独特的生物链:在潘朵拉星球有上百亿棵大生命树,每个树根有上万个连接点,彼此间利用某种化学介质互相沟通,构成网络。大生命树就是网络的入口,纳美人可以上传和下载信息、记忆。她重新定义了潘多拉星球的“财富”:财富不仅仅是埋在地下的矿产资源,其实财富就在我们身边,也纳美人所奋力保护的东西。如果衍生开来,财富是业已拥有的平衡的生态世界。科学的进步虽然使得人类改善了自身生存条件,但它同时侵蚀了自然的机体。“卡洛琳•麦茜特指出:“关于宇宙的万物有灵论与有机论观念的废除,构成了自然的死亡——这是‘科学革命’最深刻的影响。’”[10]
“生态女性主义和谐发展观是在后现代思潮下以女性视角来考察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提倡在生态觉悟的基础上发展社会和谐的理论。”[11]生态女性主义提出社会和谐需要适度发展,反对无节制的发展。生态女性主义接受“限制发展”的思想,包括:“对发展的限制,对环境开发的限制,对军备的限制,对生物界横加干预的限制。”[12]在美丽的潘多拉星球上,纳美人过着简单的生活。他们“限制性的”向自然索取需要的东西与人类的粗暴的占有形成鲜明对比。当Jake描述地球时,他说:“那里曾经有绿色,他们已经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可见,人类过度的开发,已经使得地球资源耗尽。生态女性主义所倡导的是人与自然之间互惠的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模式,主张男人和女人都应以生存必需为视角,消除所有威胁毁灭地球的实践和制度,极力倡导人们过一种尽可能简单的生活。
生态女性主义者批判了西方式的恶性发展观,试图建立一种新的可持续发展的世界观,即尊重和保持所有生命形式的多样性,通过相互合作来维持生存。影片《阿凡达》中就阐述了两种不同的发展观:纳美人和谐可持续的发展观和地球人西方式的恶性发展观。纳美人尊重自然界中所有的生命形式,认为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是Eywa的子女,都是平等的。在纳美人和人类的决战中,Jake通过圣树向Eywa传达信息,企求Eywa保佑纳美人,最后就连最凶猛的野兽也俯下身子让Neytiri乘骑,与她同仇敌忾。纳美人以及所有潘多拉星球上的生命形式都在奋力保护他们的母亲,保护和谐的生态环境。这也正是生态女性主义和谐发展观所要宣扬的,我们不能以牺牲地球生态环境换取科学的进步、人类的发展。
电影《阿凡达》创造了全球票房之最,其导演詹姆斯•卡梅隆也将再一次被载入影史传奇。影片将深刻的人文思想以通俗文化的形式传播给大众,将生态伦理蕴涵于故事情节之中,从多方面多角度折射出生态女性主义观点和思想,颠覆了长期存在的“二元对立”和“人类中心主义”,宣扬了“生物中心主义”,引发了对生态危机的深层次思考。
[1]曹南燕刘兵.生态女性主义及其意义[J].《哲学研究》,1996,(5).p.54.
[2]陈伟华《人与自然关系的新视角——生态女性主义的自然观》.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5).p33.
[3]曹南燕刘兵.女性主义自然观[A].吴国盛.自然哲学(第2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P.519.
[4]高桂贤.生态女性主义视野中的生态正义[J].特区经济,2008(06).p.139.
[5]赵媛媛,王子彦.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述评[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4,(5).p.35.
[6]赵媛媛,李建珊.生态女性主义与“环境正义”之比较研究,科学技术与辩证法[J],2006(4).p.13.
[7]何怀宏.生态伦理— —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M].石家庄: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p.415.
[8]李鹭,殷杰.生态女性主义的科学观[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8,(1).p.63.
[9]同[8]p.62.
[10]卡洛琳•麦茜特.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M].吴国盛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212.
[11]袁玲红.论生态女性主义的和谐发展观[J].江西社会科学,2007,(9).p.71.
[12]同[11]p.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