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150分钟的《2012》容纳了1300多个灾难镜头,“灾难片”貌似实至名归,但熟悉好莱坞大片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不过吸引观众眼球、让影片更加卖座的伎俩。《2012》讲述的是毁灭,却意在拯救,强调救世的人选,救世的过程和救世的理念。
《2012》从浩淼的宇宙开始,以黑色为主色调,加上聒噪的汽笛声和低沉的钟声,让人产生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一道剑光自上而下划破无尽的黑色,三个星体从近到远依次显现,在缓慢运行的左侧影镜头之后三个星体隐去,黑色占据了整个屏幕,几秒的空没感。右侧影镜头开始,一声超重低音,屏幕最前方被红色晕圈环绕着的星体和另外两个渐远的星体突然闪现,铺展在横向上的红色晕圈因色彩鲜艳而非常夺目,却给人异样和不祥之感,汽笛声愈加厚重。三个星体再次隐去,黑色再次出现。同样是几秒之后,伴随着压低了的汽笛声远方两个小小的月牙型亮点出现并上升,红色也从屏幕下方徐徐上升,它是乎来自离我们最近的那个星体,似乎来自地平线,但不及揣测,巨大的火球瞬间喷薄而出,幻影般的火龙肆虐着,镜头开始下移,一个不明物的表面已被火红的沸腾的岩浆覆盖,氤氲的红色吞没了整个屏幕,音效达到高潮,然后故事回归人间……
欢快轻松的印度乐曲响起,美国地质学博士阿德里安(Chiwetel Ejiofor饰)乘坐的小车簸行在凹凸泥泞的街上,风雨交加的自然环境和肮脏破败的城市风貌成为印度的出场白。大街上撑伞急行的印度人穿着相当累赘的臃肿长衣。印度司机的能力也很成问题,阿德里安发现了在雨中泥水边扛着伞蹲着玩的小孩,他却没有注意到,因而阿德里安急切地喊出了影片的第一句话——“He,he,Watch out! Watch out!(嗨,嗨,当心!当心!)”这是警告,对麻木无知的人美国人当然要承担起时刻提醒的责任;这也是自白,世纪末日即将来临。在影片开头的短短几分钟美国人救世主的形象已昭然若揭,更为恶劣的是影片还借阿德里安的朋友沙南这个印度人之口为印度的狼狈登台亮相找到合理性,即“一万一千英尺呗!我找遍整个印度才找到的,这里曾是世界最深的铜矿场。”
美国著名后殖民主义批评家爱德华•赛义德在1993年出版的《文化与帝国主义》中对“文化”和“帝国主义”进行了定义,视东西方文化冲突为一种文化互渗和对话的理解过程,倡导一种交流对话和多元共生文化话语权力观。然而,在《2012》中我们看到的是美国镜头对印度这个异域国度的猎奇和对东方文化的扭曲和矮化,藉此使西方,特别是美国自己标准化和高大起来。这一手腕在片中人物身上更是屡试不爽。
美国总统顾问安豪塞的多处话语都传递出“精英才有生存权”的意识,这里有马修•阿诺德和F•R•利维斯的精英主义文化思想的影子。阿德里安上船之后对这一违背人性的决策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和愤怒,于是各国代表表决同意打开门让其他人上船。这样影片中最大的矛盾生存权问题得以解决,但从几个主要人物来看,精英与生存权之间的联系是伪装,它掩盖了种族的问题。
同是男人。作家杰克森•考第斯(John Cusack饰)是家人的救星,也是人类理想的化身。考第斯的《告别亚特兰蒂斯》只卖出四五百本却让阿德里安印象深刻,面对地球毁灭这样的巨大灾难,阿德里安表现得义无反顾,这不乏精神导师考第斯的功劳。方舟液压系统被卡住而即将撞击冰山,考第斯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清除障碍,把束手就擒的人们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扮演起精神救世主和行动救世主的双重角色。
播音员查理(Woody Harrison饰)是个不折不扣为事业奉献终身的人,影片将其描写得疯疯癫癫、令人生畏。其实他是西方酒神精神的代表,他敢于说真话,有一种历史的使命感和荣誉感。
飞机驾驶员萨拉出现并不多,他的死是他人生最大的功绩。
不管作家,还是飞机驾驶员,他们都是以美国形象和西方文化塑造的勇者和强者。
通过抛弃情人和舍身救子一前一后的表现,影片对职业拳击手、亿万富翁尤里这个身在美国的俄罗斯人也是先抑后扬,强调后者。
反观印度和中国的男人形象,种族主义倾向不得而知。阿德里安的印度朋友天体物理学家沙南首先预见了灾难的来临,但他却只能在未得到安排好的救援时给阿德里安挂一个电话告别,悲惨地迎接死亡。西藏人天钦是以反面角色出现的,他拒绝施救,听奶奶的话才带上考第斯等人一起走,充当起正面的角色,在逃亡中腿被压断,变成被拯救者。奶奶的话是规诫,腿被压断是惩罚,这是一个种族对另一个种族不敬的后果。但通过考第斯为代表的美国人的帮助,他得以存活下来,成为美国宣扬救世主义的教材。
为了削弱种族主义的印象,影片将黑人地质学博士阿德里安的角色设置为黑人,他是勇敢的救世主;救世主国的最高领袖总统也是黑人,他是伟大的牺牲者。但这些都无法抹杀影片的种族主义和伪装。阿德里安这个黑人在种族主义之下显得有些尴尬,虽然他是使灾难信息得以传达、拯救计划得以实现的第一人,但戏份不多,并无实质性的救世行动,他只起到线索的作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新浪网http://ent.sina.com.cn/f/m/2012movie/index.shtml上标明《2012》主演是:约翰•库萨克(John Cusack)——作家、阿曼达•皮特(Amanda Peet)——作家的前妻、伍迪•哈里森(Woody Harrison)——播音员。无疑,他们都是美国白人。阿德里安的扮演者Chiwetel Ejiofor榜上无名。
同是女人。印度人沙南的妻子阿波娜被大海吞噬了;塔玛拉既是拳击手的情人也是飞机驾驶员的情人,在被拳击手抛弃之后她跟随作家等人最终得救,这是对救人者的升华,也是她自身醒悟的起点,在千钧一发时救狗就是明证。《2012》的宣传海报上作家考第斯和前妻凯特(Amanda Peet饰)同时出现在废墟前方,拯救者与被拯救者的身份却十分明显。凯特一手将电话放在耳边,眼神凄迷,对面的考第斯从容淡定,嘴角含着笑意。在影片中凯特表现出被男性视为女性致命弱点的怀疑心,当考第斯让她赶紧收拾离开家时,她并不理会,还好考第斯驾车及时出现才使全家得以脱险。凯特得到考第斯和高登两个男人的保护幸免于难,这是女权的陷落,却使男权充分彰显。影片也没有全盘否定凯特作为一名女性的作用和贡献,她温柔体贴、坚强勇敢,危急关头也不抛弃身边的人,她以母亲的身份苦苦央求西藏人,打开了他们一行人走向存活的关口。
总统的女儿在这部影片中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她是女人也是总统的孩子,在她身上有更多的伪装和意蕴。首要的伪装就是女性。在这样的灾难故事中这个“他”必须是女性,具备女性的特征,美丽、善良、温顺、柔弱,等等。同时为了淡化她作为总统女儿的特殊身份设置了以下几个并不重要的背景条件:第一总统妻子、即她的母亲早逝,总统觉得对她有所亏欠;第二博士,这符合“为了人类,精英才能存活。”的标准;第三和救世主阿德里安擦出一点爱的火花。因为在爱情浪漫帷幕之下观众比较容易接受她的生。她的存活还需要一个有些残酷的理由,即总统父亲的光荣赴死。她的总统父亲是与人民同生共死的,是伟大的总统和父亲,凭这一点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获得船票。
孩子是未来,是希望,对于弱小可怜的孩子,美国更有义务拯救。但事实并非如此,汽车溅起的水使印度孩子的船翻倒在泥水里了——一个特写镜头。人不小心,地球这艘大船也是要翻倒的,《2012》的主题体现出来。船是象征、是符号。美国人阿德里安对印度孩子的船翻倒并未察觉或者只是熟视无睹,这也许就是《2012》不小心暴露的美国性吧,或许阿德里安代表的美国人认为这艘船不过是小孩的玩具,游戏是不能与救世职责和大国风范相提并论的,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那个小孩是阿德里安的朋友沙南的儿子。小小的孩子在雨中一手扶着搭在肩上的大大的伞、一手提着自己的船站了起来,这是自救,突出孩子是有希望的。但这个有希望的孩子却在面临海啸这样超出自救能力的事件发生时和父母代表的印度这个不文明、不发达、非精英的角落一起消失了。
拳击手尤里的双胞胎儿子是影片针砭的一类美国富人,父亲牺牲自己保全了他们,使这两个纨绔子弟得到了心灵上的震撼和洗涤,这决定他们的未来是向善的,他们的未来是有希望的。
作家考第斯与前妻凯特的女儿和儿子都很有个性,可以说是按照美国标准制造出来的。女儿是高扬女权的,为了寻找地图,父亲考第斯带着女儿而不是儿子去冒险,甚至共同见证了火山喷发的惊悚场景。儿子开始并不亲近甚至讨厌父亲,但种种磨难使他看到了父亲的伟大,在生死时刻他坚持等待父亲,并偷偷跟随父亲,协助其解除了危机。
《2012》从印度这个不堪的异域开始,以中国为归宿,其“献媚”中国的说法引起热议。有人认为“电影《2012》其实是全球经济危机逃亡路线图和操作手册”,指出“《2012》:美国设计末日 中国制造方舟”。然而,这一剧情是否源于赛义德所说的“东方精神乌托邦”值得探讨。
《2012》一片重视情意,宣扬牺牲;也崇尚权利,仰慕精英。美国人借助末世论,并根据想象力摧毁着世界,以便拯救人类,同时也在冷眼旁观那些所谓低等民族现实和可能的苦难,而且逍遥自在。不论拯救,还是逍遥,“《2012》票房累计4.5亿 成内地最卖座电影”足以说明美国这一自封救世主的典礼已使万人空巷。
[1](美)韦勒克、(美)沃伦著,刘象愚,等译.文学理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增补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全二册)[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黎煜.当种族遇到性——美国跨种族爱情片中华人女性的身体、种族与政治[J].世界电影,164-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