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菩提

2010-10-27 10:10
意林原创版 2010年3期
关键词:菊子母亲河世人

梅 寒

1884年,他出生在日本横滨,父亲是前往日本做生意的一名广东茶商,母亲河合仙氏是一名日本女子,是父亲的第四任妻子。彼时,他家家境还颇为殷实,可他特殊的身世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就在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悲剧的面纱。他并非河合仙氏所生,而是那个被他一直唤作小姨的女子与父亲的一段孽缘所生,河合仙氏不过是他的养母而已。

童年时期的他,早早就显出了过人的才华,五岁作画已画得有模有样,七岁吟诗能够过目成诵。可他的天性聪颖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好运,倒让他成了那个家族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大妈陈氏为首的家人,无法忍受这对异族母子,对他们极尽折磨刁难之能事,他的母亲终不堪忍受那份折磨,一气之下回了日本。他童年里最后一缕温情阳光也离他而去。十二岁时,突发一场疾病,气息奄奄的他不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还被大妈指使他人扔进了柴房任其自生自灭。不堪的身世,不堪的折磨,终让小小的他将红尘看破。那一年,他到广州长寿寺由赞初和尚剃度出家。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无法忍受寺庙里的清规,有次因偷食鸽肉,不得不离开寺门。

有人说他是一个情僧,天生为情所累。他的第二次出家,正是为情所苦因情而去。十五岁那年,他随表兄一起到日本横滨求学,在母亲河合仙氏的老家,他遇上了生命中第一位红颜,一名美丽纯真的日本姑娘菊子。同样受到那个大家庭的强烈反对。在双方家长的逼迫之下,菊子姑娘最终含泪跳海而死。菊子的死,失恋的痛,让他再一次对人世心灰意冷。他再次从日本回到广州,回广州后不久,他就去蒲涧寺出家为僧,从此开始他风雨飘摇的一生。

是的,他是一名情僧,孤独行在红尘中,心却永远没有逃出情的藩篱。面对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曾号啕不止痛不欲生。以他和菊子为原型的《断鸿零雁记》感慨天人永隔的相思之苦,曾引多少痴情男女泪下纷纷。

他亦是一名画僧。从他五岁去动物园画下那张惟妙惟肖的虎图时,他的画画天分就已展露出来。他的画,意境深邃,格调不凡。可他的画作流传于世的并不太多。因为他的孤傲,他视金钱利禄如粪土。宁可把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画作付之一炬,他也不愿意自己的画流入那些庸人的手里。

他更是一名诗僧。他半道出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的古文训练,可他的诗作一出,就让世人慨叹。“鸟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還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在东京一场小型音乐会上,他为新认识的一位弹筝女百助留诗作别,那份柔肠百转,现在读来还会让人泪下。他的诗作中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儿女情长,也有豪情满怀的诗作:“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在他和同仁们的反清活动陷入黑暗苦闷中时,他用这样的诗词来鼓舞士气。

他还是一位爱国的革命僧人。在日本求学期间,他曾加入过兴中会、光复会等革命组织,还参加了反对沙俄侵占我国东北的“抗俄义勇队”,1903年他在上海参加了由章士钊等人创办的《国民日报》的翻译之作,他也醉心于宣传无政府主义的救国思想,曾经积极参加反袁斗争。

苏曼殊,这个揽情僧、画僧、诗僧、革命僧的头衔于一体,集情、才、胆、识于一身的传奇男子,亦僧亦俗在滚滚红尘里只匆匆走过三十五个年轮,就因病而去。1918年,上海的一家医院里,他留给世人最后八个字:“一切有情,都无挂碍。”之后便溘然长逝,只留给世人无限的欷歔。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苏曼殊一生都在试图向着这方清净的极乐世界靠近,却终究还是没有跳出滚滚红尘万丈情的藩篱。他的菩提树,终是在尘世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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