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评介

宋江录

(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评介

宋江录

(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宁夏银川750021)

语言的非范畴化学说不仅是对乔氏语言自主性观点的批判,更是一种对范畴化理论的推进和发展。就目前中国的研究现状而言,该理论有以下几点值得深入研究:进一步严格界定非范畴化的定义及研究范围;从历时与共时相结合的研究视角对非范畴化展开多维探讨;推进非范畴化的跨学科研究。

非范畴化;范畴化;隐喻;历时;共时

“非范畴化”(de-categorization)概念最早是由Hopper和Thompson(1984年)提出来的。中国对语言非范畴化最早进行研究的学者当属刘正光教授。2003年其《Vi+NP的非范畴化解释》一文在《外语教学与研究》的发表使语言非范畴化首次进入国内语言学界的研究视野。那么,何谓“非范畴化”?刘正光从两个层面对非范畴化的含义进行了阐释与界定。“在语言研究层面,我们将非范畴化定义为:在一定的条件下范畴成员逐渐失去范畴特征的过程。范畴成员在非范畴化后重新范畴化之前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即在原有范畴和即将进入的新范畴之间会存在模糊的中间范畴,这类中间范畴丧失了原范畴的某些典型特征,同时也获得了新范畴的某些特征。在认识方法层面,非范畴化是一种思维创新方式和认知过程。”[1](P61-62)从以上定义的语言研究层面看,非范畴化理论是对范畴化理论的继承与发展,体现出范畴之间的界限是模糊的,范畴成员是游离的,范畴化是动态的。从认识方法层面看,非范畴化既是人类概念活动不断发展、概念系统不断丰富的主要途径,也是人类认知思维创新导致语言创新的一种认知机制。刘正光指出:“无论在心理学领域,还是语言研究领域,范畴化的研究一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热点问题,也取得了十分丰富的研究成果。非范畴化是与范畴化几乎同样重要的认知过程与语言过程,但在研究中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相关研究成果屈指可数。”[1](P3-4)国内有关语言非范畴化的研究到底取得了哪些成绩?其未来的发展趋势如何?本文将沿着这一线索对国内语言非范畴化研究现状展开多维思考。

一、国内语言非范畴化研究成果简况

自2003年刘正光的《Vi+NP的非范畴化解释》一文在《外语教学与研究》发表以来,语言非范畴化研究就逐步进入国内语言学界的研究视野。现将非范畴化近7年的研究成果汇总如下:

表1 近7年国内语言非范畴化研究成果一览表

笔者在中国知网通过输入关键词“非范畴化”进行搜索,结果共搜出127条相关记录,但其中仅有32篇论文或从题目或从正文直接提到了“非范畴化”这一术语。现对以上统计情况加以简单分析,在这短暂的7年里,人们对非范畴化的研究共发表外语类核心论文10篇,其作者均为刘正光独著或与他人合著。非核心论文共计22篇。出版著作1部,题为《语言非范畴化——语言范畴化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著者为刘正光。从以上表格基本可以透视出非范畴化研究的大概走势:2003年至2005年,除了刘正光,非范畴化研究并未引起国内学界的任何关注,从2006年开始才逐步引起了一些关注。但总体而言,学界对非范畴化研究的重视程度还远远不够,而且从研究成果来看,基本都可以囊括于刘正光的这部著作中,因为刘正光所发表的相关学术论文都是其著作相关章节的内容,只是做了部分改动而已,而其他研究者的跟踪研究基本仍停留在对刘正光理论观点的引介层面上,并未出现理论上的创新。当然,任何一种新理论的产生和引介都需经历一个被学界所了解、探讨、认同及发展完善的过程,语言非范畴化理论也不例外。

二、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回顾

(一)非范畴化理论产生的动因

刘正光指出:“无论是语言创新还是非范畴化的主要动因产生于人类认识与实际交际的现实需要。”[1](P3)他认为,非范畴化理论产生的动因有三:其一,语言范畴化理论对非范畴化研究缺乏应有的重视。“非范畴化是与范畴化几乎同样重要的认知过程与语言过程,但在研究中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相关研究成果屈指可数。非范畴化这个概念最早由Hopper和Thompson(1984)提出来,主要用来解释词的范畴属性的动态性。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有益的尝试。遗憾的是,目前从共时和历时相结合的角度对语言非范畴化的研究可说是凤毛麟角。”[1](P4)这说明非范畴化理论产生的动因源于语言创新或语言非范畴化这一人类认识与实际交际的客观需要。另外,既然范畴化是人类最重要的认知能力之一,而非范畴化乃范畴化的动态性使然,那么,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二,语法化研究对非范畴化存在认识上的局限性。“语法化研究对非范畴化的探讨不是将其作为一个认知过程,而是作为语法化的原则或结果来处理的。”[1](P4)语法化理论认为,非范畴化作为语法化原则指的是语法化的结果,是“实词到虚词的转变”。根据非范畴化理论,像given,provided作为连词都是非范畴化的结果,事实上,也是语法化的结果。但对于“副词+名词”结构的非范畴化现象,用语法化理论是解释不通的。例如:1.那个男人太流氓了。2.那个姑娘很宅。刘正光认为:“在副名结构中,名词由指称意义向陈述意义转化只是其语义特征变化的显现方式。它实际反映的是语言与认识创新的过程。其认知机制是非范畴化。由于这样使用的名词在语义、句法和功能上都与原型意义上的形容词相似,在范畴属性上,这些名词实际已经充当形容词使用了。”[2]很显然,副名结构的语言现象并非是“实词到虚词的转变”,即语法化的结果。“在我们的理论框架中,非范畴化与语法化的关系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前者包含后者。语法化中肯定有非范畴化,但并不是所有的非范畴化现象和过程都是语法化现象和过程。”[1](P6)其三,原型范畴化理论尚未充分解决语法功能多义性问题。“由于原型范畴化理论主要是说明各语义之间的相互关系,所以更多的还是一个静态模型,因此,动态研究还需大力加强,这样才能充分解释语言创新和功能多义性问题。非范畴化理论主要关注语法功能多义性。”[1](P6-7)毋庸讳言,语言会随着人类认知思维的创新而不断创新,语言是动态的,作为语言研究者,我们对语言的研究自然要做到静态研究与动态研究并重,而非范畴化理论是动态研究的一个很好视角。

(二)非范畴化概念及特征

关于非范畴化的概念,已在引言部分做了引证,不再赘述。关于语言非范畴化的特征,刘正光(2006年)在其著作中做了如下描述:“1.在语义上,语义抽象或泛化是前提;2.在句法形态上,范畴的某些典型分布特征(句法/语义特征)消失,范畴之间的对立中性化(Taylor 1995:194)。范畴分布特征的消失为范畴成员跨越自己的边界或者说为一个范畴中的实体进入另一范畴打开了方便之门;3.在语篇和信息组织上,发生功能扩展或转移;4.在范畴属性上,或由高范畴属性成员转变为低范畴属性成员,或发生范畴转移。”[1](P64)

(三)非范畴化过程中的隐喻机制

刘正光(2005年)认为:非范畴化在语义上具有两个鲜明特征,即指称与陈述的相互转化和意义上的主观化,它们是由隐喻映射来完成的。也就是说,隐喻是实现语言非范畴化的认知机制。“Lakoff是用概念隐喻来解释和说明思维和语言运用过程的。如LOVE IS JOURNEY;ARGUMENT IS WAR;TIME IS MONEY等。Heine,Claudi&HÜ nnemeyer通过进一步的考察,认为以上概念隐喻都是通过空间方式来表示物理的、社会的、心灵的、道德的、情感等的状态或特征。他们认为这些概念隐喻实际是概念隐喻串。源域是空间范畴,靶域是特征范畴,并将这样的概念隐喻统称为范畴隐喻。他们认为,范畴隐喻以从左至右的方式进行映射:人＞物＞活动＞空间＞时间＞特征”。[3]另外,刘正光指出:“虽然范畴隐喻理论能够解释大部分非范畴化现象,但是,在有些情况下,范畴隐喻理论会遇到一定的困难。”[3]这表明,语言非范畴化过程中,范畴隐喻占主导地位,而概念隐喻起辅助作用。关于范畴隐喻理论对一些非范畴化现象不能做出完满解释的论述,可参阅“语言非范畴化的工作机制”一文。由于人类语言是隐喻性的,因此,可以说哪里有隐喻,哪里就有语言的非范畴化。

(四)非范畴化与功能多义性

刘正光将功能多义性定义为“一个词汇项在不同的话语或语篇中可以承担不同的语法与语用功能,它表现出语言实体在词汇和句法层次上语法功能的动态差异,可称之为语言实体的功能扩展或功能多义性”。[4]为了研究之便,刘正光(2005年)又将多义性分为语义多义性和功能多义性,进而将功能多义性又分为语用多义性和语法功能多义性。同时,他明确指出非范畴化研究主要讨论语法功能多义性。关于功能多义性的主要表现形式,刘正光(2005年)主要是从词类层次的多义性和句式层次的功能多义性两个层面讨论的。他以大量的例证论述了非范畴化导致了语词在另一新范畴潜在的语用价值,当然,有些功能多义性是临时的,但有些经过语用强化会日渐定型。事实上,功能多义性就是语言非范畴化实现的目的与本质所在。众所周知,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其目的始终要为人类的交际而服务,于是,随着人类认知概念活动的不断发展和认知概念系统的日益丰富,就出现了现有语言系统表达方式和手段的有限性与人类认知思维需求无限扩大化之间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一矛盾,要么就是不断创造新的语言符号,要么就是从现有语言系统内的表达方式中衍生出新的表达方式,而后者就是语言非范畴化渠道。但语言的发展变化理应恪守其经济性原则,这一点无论在范畴化过程还是在非范畴化过程均可见一斑。关于这一点,刘正光已有论述,他认为:“在此情况下,一般会有以下5种选择(Heine,Claudi&HÜnnemeyer 1991:27):

1.发明新的标记符号;

2.从其他语言或方言中借鉴;

3.创造像拟声词一样的象征性表达式;

4.从现有的词汇和语法形式中构成或衍生新的表达式;

5.扩展原有表达形式的用途以表达新的概念,常见的方法有类比转移、转喻、隐喻等。Heine,Claudi&HÜnnemeyer同时指出,1和3几乎是不用的,一般采用的是2、4和5。人们很少发明新的表达式,而宁愿依赖已有的语言形式和结构。Werner和Kaplan(1963:403)将此概括为‘旧瓶装新酒原则’(principle of the exploitation of old means for novel functions)。”[1](P2)

三、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简评

从非范畴化研究成果简况与研究回顾可以看出,范畴化理论中的经典范畴化理论、家族相似性理论、原型范畴化理论与非范畴化理论是一脉相承的理论体系,任何将其割裂开来进行研究的做法都是欠妥、不科学的。可以说,非范畴化理论是语言学家在批判、继承与发展范畴化理论的基础上而创立的,也是人类很重要的一种认知能力。同时,不难看出学者们对非范畴化已构建了基本的理论框架,创建了基本理论体系,它已展露出一定的生命力。但任何理论都不是完美无暇的,加之非范畴化理论产生的历史又很短暂,其引进国内语言学界也不过7年的时间,更算得上是一种新生事物,还存在着诸多问题与不足,这就要求人们引起更多关注,对其进行多视角、多层面的理论研究。就此而言,非范畴化有着广阔的研究前景。下面将从非范畴化的概念及研究视角、非范畴化研究的语言学意义等方面对国内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予以简评。

(一)非范畴化概念及研究视角探讨

从刘正光给非范畴化的定义来看,他并没有给非范畴化的定义、研究对象及范围做出严格的界定,根据笔者的理解,大致可以将非范畴化定义的核心内容做如下提炼,与大家商榷:

1.在一定的条件下;

2.此范畴的成员丧失该范畴的特征过程是一个渐变的连续体;

3.此范畴的成员在非范畴化后不久,其本身既带有此范畴的某些特征,又带有彼范畴的某些特征,即处于范畴交集状态;

4.非范畴化是一种思维创新,其结果就是导致语言的创新。

这里有两个疑问需要指出:第一,在一定的条件下究竟涵盖哪些条件?是在共时视域内的一定认知语境条件下还是在历时视角下的语言渐变条件下?第二,范畴成员经过非范畴化后,只是丧失此范畴的某些特征还是有可能丧失所有此范畴的特征而重新拥有彼范畴的特征?刘正光(2006年)认为,非范畴化是范畴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完整的范畴化过程应该包括以下几个循环往复的次过程:(无范畴)范畴化→非范畴化→重新范畴化……

笔者以为,无论是在共时视域内一定认知语境条件下,还是历时视角下的语言渐变条件下,语言均会发生非范畴化过程,只是非范畴化的程度有别而已。从共时看,语言发生非范畴化的过程是极不稳定的,非范畴化往往导致范畴成员部分特征的丧失。例如,“他很男人”,在这个副名结构中,虽然“男人”一词临时获得了形容词的功能,但只是丧失了作为名词时的某些句法功能,随时又可承担起名词的功能。而从历时看,语言发生非范畴化的过程具有相对稳定性,例如,古汉语中的“走”,原为“疾驰、奔跑”之意,经过非范畴化后,在现代汉语中,意为“行走、移动、离去、经过”等,很显然,这个语词也是丧失了部分特征,但这个非范畴化的状态在一定时期内具有相对的稳定性。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在语言非范畴化过程中,范畴成员丧失的只是部分特征,原因是人类认知思维的发展与创新是一个渐变的连续体,也就是说,人类的认知概念系统之间是相互紧密联系的,其发展是渐进的而非突变的,这种认知概念系统之间的动态性、模糊性与边缘性,反映在语言非范畴化层面,自然就导致了语言的创新与发展,但非范畴化的成员一定在某方面与其在原范畴的特征有着某种联系。当然,从共时与历时相结合的视角去研究语言非范畴化现象,也许还能挖掘出许多有趣的潜在特点,如共时与历时视角下的语言非范畴化过程究竟有何异同?有无各自特有的认知模型?语言非范畴化过程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有无联系?与言语者的社会地位、身份、年龄、性别等是否有关联?范畴化有无固化现象?许多问题,都值得人们去探究。因为,语言非范畴化理论是一个很年轻的研究领域,其间定有许多未知的奥妙待人们去揭秘,正如刘正光所言:“目前从共时和历时相结合的角度对语言非范畴化的研究可说是凤毛麟角。”[1](P4)同时,也可以从微观的层面去研究语言非范畴化的过程,如从语言的模糊性、语言符号的滤减象似性、不同语言非范畴化过程的对比等入手去研究。

(二)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的语言学意义

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的创立和发展,不仅是对乔姆斯基“语言自主性”、“理想语言能力”等观点的批判,也使“非理想”语言事实即言语的研究价值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这是功能主义与形式主义之间的流派之争。更重要的是,该领域的研究给年轻的认知语言学注入了新的血液,为认知语言学的学科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也是对范畴化理论的完善与发展。同时,语言非范畴化理论研究对社会语言学、功能语言学等学科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和借鉴价值。

综上所述,国内语言非范畴化研究已有了基本理论框架与基本的理论体系,但仍处于幼年时期,相关研究成果屈指可数,学界对其重视度还远远不够。一些问题尚未廓清,研究视角较为狭窄,尤其缺乏共时与历时相结合的研究以及不同语言非范畴化过程的对比研究等。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其广阔的研究前景,正因为它是一个年轻的研究领域,势必有许多疑惑等待人们去揭秘。

[1] 刘正光.语言非范畴化——语言范畴化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2] 刘正光,崔刚.非范畴化与“副词+名词”结构[J].外国语,2005,(2):38.

[3] 刘正光.语言非范畴化的工作机制[J].外语研究,2005,(1):12.

[4] 刘正光.非范畴化与功能多义性[J].中国外语,2005,(3):22.

Abstract:The theory of language de-categorization is not only the criticism of Chomskyan language autonomy,but also the impetus and development of categorization theory.However,in terms of the present domestic research situation of de-categorization,the following aspects are worth further studying:the definition and research scope of de-categorization need to be further defined strictly;a dimensional exploration of de-categorization based on the combination of the diachronic and synchronic perspectives should be made;the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of de-categorization needs to be propelled.

Key words:de-categorization;categorization;metaphor;diachronic;synchronic

(责任编辑 白 晨)

Evaluation of and Introduction to the Domestic Language De-categorization Theory

SON GJiang-lu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Ningxia University,Yinchuan,Ningxia 750021,China)

H 0

A

1672-9951(2010)06-0028-04

2010-09-28

宋江录(1975-),男,宁夏西吉人,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