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粉粉
我叫杜思微,一辈子任职小学代课老师的父亲这样解释:让你一辈子都晓得居安思危。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喜欢趴在若善的肚子上,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若善的肚子有肌肉,我趴在上面的时候,它会有节奏地微微弹跳,像一片会涌起浪花的海洋。若善,如果有一天我得了难以治愈的怪病,你会离我远去么?
不会!绝不会!若善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听得心花怒放。
爱情不过就是一个人认真地说谎,一个人视而不见地把谎言当做誓言来迷恋。
习惯居安思危的我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冷冷地想,说的好听!我并非怀疑若善,只是我不相信人性。
于是我死心塌地地等,等若善食言。
在若善还没来得及食言的时候,我的生命步入了一个黄昏。那刻有很是壮美的夕阳,晕染了很多人的瞳孔,看上去很美!
若善就在那下班高峰期的人来车往中,被高空坠下的神秘物砸中。我冲上去的时候,阳台上站着一对男女,女人说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无耻混蛋,与他好不容易熬上好生活时,他竟然出轨了。男人并不解释,他直直地问我,什么事?
你们扔掉的东西把我的男朋友砸到了。
男人和女人在厮打的过程中从阳台上扔下了一块石头,女人说那是热恋时男人从印度带回来的,说里面有很多爱的秘笈。但很明显,现在她不相信也不需要了,于是扔了下去。
我愤怒,就是這块破石头把我男朋友砸傻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男人说着就拉起我的手往下冲,找到一辆出租车将若善送到了医院。
他递给我名片,说,放心,我喜欢相信爱情的女人,我会把他完好地还给你。
某一刻有些恍惚,我记起他拉着我的手往楼下冲的时候曾带起了一阵风,这阵风忽然就刮开了我原本封闭完好的人生。它裂开了一道缝,不知道要注入什么或者是丢出去什么。
我看了看名片,记住了他的名字:林建业。
若善的后脑勺被那块破石头砸出了血,我本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男人不都要流点血方显阳刚么?
但若善闭着的眼睛却一直不肯睁开,我急了。
若善你再耍我我就不客气了!快点,别闹了!我一边喊着一边握着他手腕上的针头,想要用拔针来威胁他。
但若善依旧不理我,他就像什么都听不见。
林建业轻轻地敲了我的背,放心吧,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开始我信,后来我不信了。
那是若善被石头砸中后的第99天,三个多月了,他依然躺在那张破床上,好像凝结住了时光。
我哭了,我说若善,你真卑鄙。你是不是想制造这样的假象让我离开你?你现在就想食言也未免太早了一点不是吗?你怎么就知道我快要生怪病了呢?
是的,我生了怪病,两条小腿剧烈地疼,尤其是在一个人的晚上。
我要瘫痪了,在这青黄不接的尴尬时节。
林建业那天一直站在我背后,后来把我抱在怀里。
若善你这个没出息的,你看不见自己就快要当王八了吗?
但他依然不醒。
我像赌气一样,在林建业为若善提供的高级病房里,像疯子一样扒光了林建业的衣服。他像预谋许久的歹徒一样,将我狠狠地压在另一张床上,与若善平行。
林建业的年纪毕竟大了,没一会就气喘吁吁,他的动作有点拘谨,姿势也比较传统,但力道足够重,像一座大山,排山倒海地袭来。
我就在那座大山脚下匍匐了,并不打算继续前进。
林建业问我,舒服么?
我抽出一根烟,点上,还不错。
你学不来风尘样,算了吧!说着林建业拔掉我嘴里的烟,将我抱在怀里。
那是若善被林建业带回来的石头砸中的第99天,我在欲望和恐惧的驱使下完成了勾引有妇之夫林建业这一霸业。
结果是,我所向披靡,林建业全线崩溃,若善毫无察觉。
我以为这样很完美了,但我忘记了还有林建业的老婆,就是那个扔石头的娘们。
我不是不懂得尊重,之所以这么称呼她完全是因为气愤。她在喧闹的医院走廊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我几个特别响亮的耳光,像晴天霹雳。
打完我之后,她竟然晕过去。
这些都不足为过,让我气愤的是林建业竟然抱起她开始跑着去找护士。
我招谁惹谁了?
林建业晚上来病房的时候似乎是下了血本,鲜花钻石都带来了,只求我原谅。他说那么多人看着,他作为一个丈夫必须要有所担当。
我还是笑了,没什么,我不过是被一条欲望的虫子给下了蛊。
我开始脱林建业衣服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生气。
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坐在他身上前仰后合,他也像从前一样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爱做得多了就难免千篇一律。人类的智慧被挖掘到极限,再开放也无非就那么几个姿势了,所以人们只好换人。迫不得已,对么?
我问林建业,你真的出轨了么?
没有,根本没有。
那你老婆为什么扔石头?无中生有?
她只是觉得我没以前爱她了。
真难为你们了,一把年纪了还谈爱。
爱是什么?我揪着林建业的乳头问。那乳头的颜色像一把风干了的红玫瑰,暗淡无光。他不说话。
我来告诉你,爱就是这样。我从头到尾吻遍他全身,然后问他,我和你老婆哪个好?
你好,你好,当然是你好。
他说得太快,这是身体反应,而不是心理反应。
这一切我都是当着若善的面做的,若善,如果你一辈子不醒来,我就在你面前跟别的男人做一辈子的爱。
我一直以为我不怎么爱若善,比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逃走或者消失;比如若善都人事不省了我还沉迷在七情六欲中;比如若善最讨厌榴莲的味道而此刻我却在他的床边扒开了四个榴莲。
牛B你有种就起来教训我啊!
他不敢,我知道。他一向如此懦弱,他从来也不敢给我什么承诺,更不敢下血本地对我好一回。我在圣诞节那天看中了一款项链,不过是9999块,我想要,但他不给买。
有人说,女人如果要不到男人的爱,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这话说得真没心没肺,他不爱你怎么会给你钱花?
他难道以为我真的那么庸俗么?
不,我只是喜欢那个数字,9999,天长地久的意思。
现在我可以拿着他的钱去买了,但我不想要了。
为什么?因为他都变成一个连爱都不会做的废物了,我还跟他天长地久干什么?
林建业就大方得很,在我跟他说了这件事的第二天,他就给我买来了同样的一条项链。
我粗俗地用牙去咬,一边还问,不是假的吧?
你小瞧我,这么点钱我还至于用假的糊弄你?
那你一定不爱我,我的语气异常肯定。
你呀,不这样苛刻你会幸福得多。不给你买是不爱,给你买了也是不爱,你究竟想怎么样?
说着林建业开始吻我,他都送我一条万元项链了,我实在应该表现得热情诚恳点。于是那天我跟他配合得天衣无缝,阳台上的小鸟都被惊飞了,谁说高潮不是物质反应?
我所在的小区里贴满了大字报的时候,是在一个晴朗的清晨。
大字报上写着:杜思微搞的不是下流,是犯贱!
邻居们议论得沸沸扬扬,大抵是说这人骂得还挺时尚挺俏皮的。
必须要和她谈谈了,还没出门,她倒先找上门来了。
开门见山,她有备而来,举着一个瓶子说,这是敌敌畏,今天不是你喝就是我喝。我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姐姐,您咋不说那是砒霜或者鹤顶红呢?我觉得我会更怕些。
我还就不信你不怕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啪地摔在茶几上。不就是U盘吗?以为我文盲啊!
知道就好,这里面就是你和他苟合的视频。
干嘛呢?您没事的时候自己观摩学习啊?有这需要您跟我说呀,我手把手教您。
杜思微,你给我老实点,我告诉你,若善早就醒了。你要真是大神,什么都不在乎,那咱们就放开了玩!
玩你妈啊玩?给我!我们俩很快纠缠在一起,抢那个U盘。
后来的结果是我答应她提的条件,让若善继续装傻,我继续和林建业做爱。
我已经没有能力掌控全局了,我知道。
那天的林建业特别兴奋,他竟然给我买了婚纱。他兴奋的口吻变得有些哆嗦,微微,她答应跟我离婚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是吗?真好啊!我们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
这一刻,我们很忘情地忘记了若善的存在,于是在林建业光溜溜地进入我时,忽然戛然而止,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因为若善用一个微型刀片直接划断了林建业的喉咙,血像泉水一样落下来,落得我一身,我迅速站起来披上衣服跑出去,大喊杀人了。
警察带走了若善,若善说要单独和杜思微说几句话,警察也懒得跟他计较,就放他过来。
若善走到我面前,停下。
對不起。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从此真的就与他各自天涯了。
我没敢看他的脸,所以他突如其来地抓住我的胳膊,咬了下去。
我没叫,但警察还是跑了过来,把他拉出去带走了。
那个晚上我的胳膊一直在流血,后来我根本不觉得疼了,甚至在口干舌燥的那一刻很想饮一点解解渴。
若善在里面应该挺好的吧!
林建业在九泉之下不知能否安息。
我和林建业的老婆乘同一班次的飞机,同一排座,她轻轻地抱着我,说,忘了这里的一切。
那我可不可以在忘记之前做一次最后的回想?林建业用5万块买下了我父亲价值几百万的公司,原因是他有我父亲女儿的,也就是我的裸照。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经不起这个。
她是我的后妈,小三儿。但她非常爱我的父亲,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嫁给了林建业,可她说需要我的帮助。
我说我不能答应你,我有若善啊,他那么爱我。
她说,那你问他能带给你什么?
我亲口问若善,他说什么都不能给,除了爱。而爱是根本看不见的。
在飞机上我睡着了,梦里我恶狠狠地对若善说,别以为你不给我就无计可施了,我要你一辈子的时光,让你在苍老的时候只能想着我。
事实上醒来后我也是这么跟我的后妈说的。
我假装让自己忘记,若善患了恶性脑癌,他不会承受多少痛苦就会走的。
而我在加拿大会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我也并不把自己当成单亲妈妈。
这孩子应该叫林乐乐,尽管我从不承认爱过她/他爸爸。
在爱里会患得患失是吗?那不过是因为你不够爱。
比如我跟林建业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
反正我已听过这世上最美的情话,因为林建业说我的身体能在他眼里一点一点开出一朵花来。
编辑:紫烟 ziyant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