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矿产开发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理论假说与个案研究

景普秋,范 昊

(山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西太原 030006)

基于矿产开发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理论假说与个案研究

景普秋,范 昊

(山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山西太原 030006)

矿产开发给资源丰裕区域带来的是“祝福”还是“诅咒”,主要取决于矿产开发中经济变量的选择,即资源开发强度、开发集约度、资源依赖度、资源收益分配极化度、资本转化度;对上述变量的选择不同,将可能形成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资源主导型的常态发展模式、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等。挪威在资源开发中成功规避了“资源诅咒”,成为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典范。

矿产开发;区域经济发展模式;资源依赖;收益分配;资源诅咒;挪威

一、问题的提出

矿产开发给资源丰裕区域带来的是“祝福”还是“诅咒”?Gelb[1]的这一命题引起了学术界对资源丰裕的思考。其后不久 Auty[2]提出“资源诅咒”的概念,主导了这一领域的研究方向,其中对“资源诅咒”的理论阐释主要有:一是挤出效应,包括资源部门对制造业部门的挤出[3],资源开发对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的挤出[4];二是寻租效应,即企业主为了追逐自然资源开发中带来的经济租金,将更多的精力花费在寻租上,导致整个社会经济效率与福利水平的下降[5];三是价格变化无常效应 (volatility effect),Collier和 Goderis[6]在实证分析基础上说明商品价格变化是“资源诅咒”的一个重要原因;四是食利效应与压制效应 (rentier effect and repression effect),即资源丰裕国家通过使用自然资源收益来减轻社会压力以及对更多责任的需求,大量的资源财富用以发展压制性安全设施来阻止反对派[7]。

对“资源诅咒”的质疑主要有:一是对资源丰裕指标的质疑,即将矿物产品的出口等同于资源丰裕,如果使用人均储量或劳动力人均自然资源出口水平,则发现这些变量与增长率之间并未出现反向变化[8];二是对制度因素的质疑,即通过削弱制度质量,自然资源将可能阻止经济增长;然而,如果控制制度作用,那么资源并不必然与经济增长相关[9];三是对资源部门技术含量假定的质疑,矿业在许多国家形成了一个高技术产业,如美国在勘探、运输、地质知识、萃取技术、冶炼与使用上的大规模投资,使得美国发展矿业经济优于其他国家[10];四是自然资源种类的质疑,Auty[11]认为“点”资源丰裕的国家,“资源诅咒”更明显、也更严重。

丰裕的矿产资源本身并不是“诅咒”,关键是资源在开发、分配、使用过程中,其方式是否适当。本文对上述观点反思的基础上,发现导致“资源诅咒”或者避免“资源诅咒”,关键在于矿产开发中经济变量的选择。考虑到“资源诅咒”更多地发生在“点”资源丰裕的国家 /区域,本文以“点”资源丰裕的国家 /区域为例,探讨矿产开发中,经济变量如何影响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形成。

二、矿产开发中主要经济变量的界定

在对“资源诅咒”理论阐释及其质疑的主要观点进行反思的基础上,本部分界定了矿产开发中影响区域经济发展模式形成的主要经济变量。

(一)对资源丰裕指标的反思:资源开发强度、资源依赖度的界定

在“资源诅咒”的相关文献中,频繁出现“资源丰裕”或者资源丰裕的国家 /区域 (resource-abundant、resource-rich countries/areas/regions),而资源依赖 (resource dependance)、资源密集型国家(resource-intensive countries)的提法相对要少。这些术语,相互之间有很强的关联性,其内涵却是有较大差别的。在已有文献对相关国家进行实证分析过程中,常采用相同的指标对这些概念进行描述,如初级产品出口占总出口比重、人均燃料出口、人均矿产品。正是因为混淆了具有不同内涵的概念,导致“资源诅咒”实证结果的不可靠。

资源丰裕是指某一个国家或区域自然资源总储量或者人均储量相对比较丰富,是国民经济发展的基础条件。具体可以使用资源储量、人均资源储量来描述。资源依赖是自然资源经过开发转化的产品价值,在国民经济中占有一定的份额。具体可以使用矿产品出口占出口比重、矿产品产值占 GDP比重等来描述。资源依赖程度较大的国家 /区域称为资源密集型国家/区域。资源丰裕的国家/区域,可能开采资源,也可能不开采。因而资源丰裕,可能会形成资源依赖或者成为资源密集型国家 /区域,也可能因为保护资源而不会对经济体系产生任何影响。

从大量的实践与研究文献的实证结果来看,对区域经济发展产生影响的是资源丰裕区域通过开采资源而形成的矿产品产量规模、出口规模以及区域经济体系对矿产品规模的依赖程度。其中,资源开发形成的矿产品规模取决于一个国家或区域动用资源的范围与开发程度,称为资源开发强度,具体可以使用矿产品总产量、人均矿产品产量来表示。区域经济体系对矿产品规模的依赖程度,称为资源依赖度,可以用资源部门 GDP占区域 GDP比重、资源部门劳动力占区域劳动力比重、资源出口 (包括外贸与内贸,指区域外的需求)占区域总出口的比重等来表示。资源开发强度与资源依赖度相互关联,但不一定成正比。资源开发强度大,矿产品产量或者人均矿产品产量高,但并不代表矿产开发部门的产值或者劳动力在经济体系中占的比重大,这取决于经济体系的自身特征。

(二)对资源部门技术含量假定的反思:资源开发集约度的界定

资源部门的开发,不同于制造业部门的生产,表现在技术投入需求低、投资门槛低。矿产资源的开发,可以是不需要很多投入、不需要很高技术与技能,就可以进行粗放式开采的部门;但是以资源的快速耗竭与生态环境的破坏为代价。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开发属于粗放式开发。也可以采用高投入、现代化开采方式,在探矿技术、开采技术、冶炼技术、加工技术等方面进行大规模投入,可以降低资源的损耗,形成一种可持续的、集约程度高的开发方式。如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芬兰等发达国家。

两种不同的开发方式带来的资源耗竭、收益分配、产业发展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是技术型的开采与加工方式,则资源损耗量小,在收益分配中,技术以及受过教育与专业培训的工人获取的收益分配额度相对比较大,而资源所获取的收益分配相对而言比较小,则不会形成高额租金收益,也就避免了高额租金收益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产业发展,不会因为资源部门可能存在的高额租金收益而出现资源繁荣,进而制约制造业部门发展。如果是粗放式的开发,则资本投入、劳动力投入小,相对而言,资源部门的收益主要表现为资源租金收益。高额的租金收益容易引发一系列经济社会问题,如寻租与腐败等。

基于技术投入对资源开发方式及其对资源部门发展的影响,在此定义资源开发集约度,即根据对资源的开采方式,包括技术含量、资源节约程度、环境损害程度等,将资源开发方式分为:传统的、粗放的、环境破坏较为严重的开发方式,与技术含量较高的、集约、节约、生态环境恢复较好的开发方式。资源开发集约度不同,将会影响区域经济发展方向。衡量指标有:矿产品产量与资源损耗量之比,同类型矿产品区域 (国家)资源回采率与国家 (世界)资源回采率之比等。资源部门是属于技术含量高或者技术投入多的部门,还是属于缺乏技术含量的部门,将会导致资源丰裕区域在开发过程中走上不同的道路。

(三)对制度安排的反思: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极化度的界定

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如果控制腐败、投资、开放、贸易条件、教育等制度变量时,资源对经济增长有一个正面的影响[12],因而是“制度诅咒”,而不是“资源诅咒”。事实上,这些制度因素,均源于矿产资源开发中产生的高额租金收益。Hotelling[13]将矿产品价格减去开采成本定义为资源租金,这部分租金收益作为超额利润成为资源的所有权人、采矿权人以及生产者争夺的目标。随着矿产资源的耗竭性、稀缺性增强,而经济社会发展对矿产品的需求在不断增加,导致矿产品价格整体上趋高。在开采成本保持不变、一定时期内处于稳态的条件下,矿产品价格升高,则超额利润会继续增加。这部分巨额收益,从经济学上尚未做出严格的界定,应归谁所有,成为不同社会团体与经济主体争夺的目标。

在“资源诅咒”作用机制的解释中,除价格变化无常效应的解释是外生价格变化对资源型经济体系的影响,其它解释均与矿产开发中存在的高额资源租金收益相关。挤出效应,是因为资源部门价格上升存在的高额收益导致要素在部门间流动引起结构变化,而资源部门因为不需要通过太多的努力就可以获得超额的资源租金收益,降低了对人力资本的需求与社会再生产的物质资本生产的需求。寻租效应,是因为追求额外租金收益而产生的非生产性活动。食利效应与压制效应,造成政府对资源租金的严重依赖,而放弃了现代化与城市化的发展目标。这些因素,固然是与制度相关,但额外的资源租金收益的存在是产生问题的根源。

避免“资源诅咒”,合理分配资源租金收益是前提,包括资源租金收益在资源的所有权人与采矿权人之间、在当地居民与生产者之间、在当代居民与后代居民之间的分配,以及资源部门收入在资源、劳动者、资本、技术等要素之间的分配。由于矿产品价格波动幅度大,资源埋藏的区域性垄断,因而资源部门将可能在一段时期甚至长期维持高额租金收益;收益合理分配是决定区域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前提。基于此,界定分配极化度,即资源租金收益分配的合理化程度。具体衡量可以选择一个参照系,如全国或者世界平均水平,然后将资源开发区域或者国家的收入不平等指数与参照系相比。收入不平等指数使用基尼系数或者是国际上通用的描述收入不平等性的办法,即将收入最高的五分之一家庭的收入和收入最低的五分之一的家庭收入相比[14]。

(四)对真实储蓄 (率)的反思:资本转化度的界定

对“资源诅咒”作用机制的解释说明,价格变化无常,引起要素在部门间的流动,强化了资源部门的发展,抑制了制造业部门的发展;资源部门的高额租金收益引起寻租效应、挤出效应等,降低了整个社会的生产效率与财富的积累能力,导致真实储蓄 (率)下降甚至为负,经济增长趋缓或停滞。真实储蓄 (率)是与哈特维克准则[15]相关联的一个概念。哈特维克准则是指在人口处于零增长的条件下,要保持人均消费水平不下降,则必须将开发可耗竭资源得到的收益 (收入超过边际开采成本的部分)转化为生产性资产,在这一条件下,产出和消费水平在时间上将保持为常数。在此基础上,Hamilton[16]提出了真实储蓄,以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储蓄。他认为,财富包括可生产的资产、人力资本、自然资源、以及环境污染形成的负债,从可持续发展角度理解,真实储蓄是指财富的净变化,包括一定时期被投资的新资产、旧资产的折旧、人力资本、自然资源的增加或损耗。从这个意义来讲,哈特维克准则可以理解为:要保持人均消费水平不下降,则真实储蓄不减少。

世界银行曾经对资源丰裕国家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发现,矿物与能源租金收入在国民收入中占有较大比例的国家,有较低的真实储蓄率[17]。这些国家没有将本属于后代人的一部分资源财富进行其它形式的积累,而是挥霍,其结果财富总量下降,真实储蓄为负值,经济发展越来越贫穷。而如果真实储蓄为正的话,也就是说,资源财富的消耗能够得到同等数量的补偿,转化成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一个国家或地区将变得富有,社会福利水平也将不断提高。基于此,界定资本转化度,用以描述资源财富向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财富转化的程度。具体可以使用真实储蓄 (率)来衡量资源财富向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财富转化的程度。

上述变量的界定,是决定矿产开发中区域经济发展方向的重要判据指标,对变量的选择不同,导致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不同。

三、区域经济发展模式假说

资源丰裕为区域经济发展提供了条件,这个条件利用得好,就是优势,是祝福;利用得不好,则是陷阱,是诅咒。其中,在资源开发过程中,资源开发强度、开发集约度、资源依赖度、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极化度、资本转化度等是决定资源丰裕区域经济发展模式形成的主要变量。

(一)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判定

在同样的资源赋存条件下,由于资源开发强度、开发集约度、资源依赖度、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极化度、资本转化度不同,其结果造成资源在区域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可能形成三种区域经济模式:即资源推动型、资源主导型、资源诅咒型,具体如图 1所示。

图 1 基于矿产开发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

资源丰裕区域,可以选择对资源进行大规模开发,也可以选择保护资源进行少量开发,根据资源开发强度决定区域经济发展走向。资源开发强度小,则区域经济发展不受资源部门的影响,属于非资源型经济发展模式,不在本文的讨论之列。

资源开发强度大,矿产品产量与区域中人均拥有的矿产品产量大,资源部门对经济体系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发挥作用,还取决于另外一个变量,即资源开发集约度。如果资源开发集约度低,意味着采用的是粗放式开发,耗用资源数量大,占用的劳动力与资本数额大,经济体系对资源部门的依赖程度大。如果资源开发集约度高,意味着资源部门技术含量高,动用资源量少但可以获得较高的矿产品产量。经济体系对资源部门的依赖程度可能大,也可能小,与区域或国家的规模相关。如果是大国,或者是区域规模比较大,资源依赖度小;如果是小国,或者区域规模比较小,则资源依赖度大。资源开发集约度高、资源依赖度小,形成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

无论资源开发集约度高低,如果资源依赖度大,则资源租金收益分配合理与否,对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形成就显得至关重要。收益分配合理,大自然赋予的财富能够惠泽区域大多数居民,普遍提高区域居民的生活质量与福利水平,即收益分配极化度小,则形成的也是一种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区域经济发展模式。如果收益分配不合理,即收益分配极化度高,巨额的资源租金收益被少数人所占有,形成两极分化,甚至为追逐这部分收益而采取不正当手段引起社会资源的浪费与生产效率低下,那么对经济体系的影响是负面的。

即使收益分配不合理,如果能将额外的收益用于工业化发展的资本积累,如继续投资于资源部门或者发展资源加工产业、资源服务产业,而不是挥霍大量的资源租金收益,那么形成的是资源主导型的常态经济发展模式。

如果额外收益分配不合理,同时制度对资源收益的使用无制约能力,引发资源收益的大肆挥霍和严重的不合理投资,甚至引发战争与内乱,则形成资源诅咒型的病态经济发展模式。

(二)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特征

对上述五个经济变量的选择不同,资源开发区域将可能形成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资源主导型的常态发展模式、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三种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基本特征如表 1所示。

表 1 基于矿产开发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的基本特征

1.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 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是资源丰裕区域理想的发展模式。其基本特征是开发强度大,矿产品产量高。开发集约度、资源依赖度根据国家或区域的特点,有两种类型。

资源开发集约度高、资源依赖度小,说明资源产业在经济体系中所占比重小,经济体系对资源部门的依赖程度低。如 20世纪初期的美国,通过知识投资,将资源产业作为一种高技术投入的产业对待,资源储量成为一种内生的而不是外生的变量,其结果美国资源产品占世界份额超过同类资源储量占世界份额,但资源部门在本国经济体系中所占比重并不是很高,即资源依赖度小。W right与 Czelusta[10]认为,美国矿物经济的成功主要是由于三个要素:一个合理的相匹配的立法环境;在公共知识设施上的投资;在矿业、矿物与冶炼方面的教育。采用高技术投入的集约发展模式,区域内资源的数量得到扩展与延伸,由此资源的可耗竭性与区域性特征就转变为可持续、遍在性的要素特征,并且由于技术含量高,资源产业成为高技术产业,改变了边际报酬递减的特征,成为与制造业相同的、具有规模报酬递增性质的、内生增长特点的部门,实现区域持续增长。资源开发推动区域发展,属于资源推动型的优态经济发展模式。

资源开发集约度低,更多的生产要素集中于资源部门,必然形成经济体系对资源部门的依赖,如博茨瓦纳。一些资源丰裕的小国或者区域,即使资源开发集约高,但因为经济体系规模小,资源部门对经济体系的影响依然是很大的,如挪威、美国的阿拉斯加。这些国家或区域,其资源部门在经济体系中所占的比重很大,但因为资源租金收益得到合理分配与使用,收益分配极化度低、收益资本转化度高,资源开发对经济体系的推动作用是显著的。挪威的国家石油基金[18]、阿拉斯加的永久基金[19]等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手段,以及相关的制度措施,保证了分配的公平性,避免了分配的冲突;博茨瓦纳对资源租金收益及其使用进行公开透明的管理,避免了腐败与无效率,属于资源推动型的优态经济发展模式。

2.资源主导型的常态发展模式 资源主导型的常态发展模式,更多见于资源型区域、资源型城市。受全国区域经济分工格局的影响,资源丰裕区域或城市,往往选择大规模的资源开发及其后续加工,即资源开发强度大,且大多采用的是粗放开发方式。一旦资源部门成为主导部门,在资源部门对经济要素特殊的吸纳效应、资源部门的扩张与延伸使产业家族形成的粘滞效应、工业化演进中的沉淀成本与路径依赖形成对资源功能的锁定效应共同作用下,产生发展的路径依赖,陷入资源优势陷阱[20]。表现为资源部门在经济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经济体系严重依赖资源部门。

不同国家矿产资源产权制度决定了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方式。矿产开发中产生的资源耗竭、生态环境破坏以及区域可持续发展能力的下降等外部负效应,需要对资源开发进行补偿。收益分配制度还不完善的情况下,资源收益分配中导致两极分化,分配极化度大。虽然没有出现大规模腐败、经济发展的大起大落、派系争斗等大的社会问题,但是从长期来看,是一种缓慢的但却是持久的自我发展的强化过程。这种强化过程表现在资源收益转化为工业化资本的过程中,主要用于资源部门或者资源产业家族的投资。在资源部门自我强化过程中,也带来“反工业化”、收入分配差距扩大、资源耗竭、环境污染以及当地居民的不满情绪,导致区域发展中的“福”、“祸”并存[21]。

资源部门的自我强化将资源型区域锁定在资源及资源加工、服务部门,制约了资源部门向能够带来报酬递增、生产率较高的制造业部门的转化。

3.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 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多见于国家层面。受矿产品价格波动影响,如果价格升高或者发现矿产资源,在经济主体追逐利益的驱动下,生产要素向资源部门集中,资源丰裕国家或区域出现资源繁荣 (resource booming)。资源部门与非资源部门收益分配的变化,引起部门间贸易比价变化,要素从制造业部门向资源部门流动,带来资源部门繁荣的同时,也带来制造业部门的萎缩,出现“反工业化”。突然出现的巨额收益,引发人们对高收入的追求,出现寻租与腐败等社会现象。收入的不合理分配引起种种经济与社会问题,制度也难以适应收益突然暴增的状态,造成收益的非合理使用。1970年代的荷兰、尼日利亚等,属于资源诅咒型的病态经济发展模式。

综上,资源丰裕区域,本身不会带来“资源诅咒”。如果变量选择合适,资源开发可能会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形成资源推动型的优态经济发展模式;也可能制约区域经济发展,形成资源主导型的常态经济发展模式与资源诅咒型的病态经济发展模式。三种模式,是相对而言,有可能相互转化。资源主导型发展模式,可能由于某一方面的因素或者短期的影响,表现出一定的病态特征。优态发展模式,总体上看,资源对经济发展起推动作用,成为经济发展的区域优势与经济增长的引擎;也可能在资源价格的冲击下,或者某一项政策实施不力,带来阶段性的常态、甚至病态特征,但通过适当制度调控,能够保证经济沿既定的轨道前行,不受资源开发的约束。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多见于矿产品价格的突然上升、大规模资源的突然发现,引起资源产业在短时期内的突然繁荣而政治、经济体系无法适应的国家或区域,

四、资源推动型发展模式:挪威的个案研究

20世纪 70年代初期,挪威发现石油资源并进行大规模开采,资源开发强度大,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作用强,人均 GDP很快增长起来。在石油产业的带动之下,挪威的相对收入水平迅速提升,经济增长超过邻国,其排名从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迈进世界前列。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资源租金获得的收益被全民享有并且平均分配,主要用于提高国民素质与推进技术进步,受教育的国民再利用高科技进行石油开采,形成一种良性循环,避免了高额收益将可能带来的经济增长波动与寻租行为等,成功地避免了“资源诅咒”,成为资源推动型发展模式的典范。

(一)资源开发集约度与技术溢出

挪威石油产业发展是一个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集约开发过程,技术的引进、在资源开发部门的应用以及对资源关联产业的技术溢出,促进了整个国家关于创新的研究,推动了关联产业发展。挪威政府非常重视从外国公司引进新技术。1972年他创立了一个国有石油公司[18]。该公司的主要任务之一是组织学习并从事技术引进,通过建立一个独立的政府机构或者董事会,专门执行政府在这一领域的部分政策。同时一些大学也在石油产业相关领域展开教学和研究。这样,合理的政府政策能够确保关联产业在石油开采和供给部门之间很好地发展起来。随着新制造业技术的传播,挪威国家石油公司,与该国各类公司签订订单,带动了一批关联企业的发展,如原来危机四伏的造船厂进行了调整,开始向石油开采设备制造改组。

(二)资源依赖度与关联产业发展

挪威历史上就是一个自然资源丰裕且对自然资源依赖性比较强的国家。资源部门的发展会带动前向、后向关联产业的发展,降低了国家经济发展对资源部门的依赖程度。渔业、林业、水电业以及后来的石油开采业都通过前向和后向关联与挪威经济的其他产业融合为一个整体。前向关联推动了与半成品如造纸造浆、金属制品和化工产品等相关产业的发展,而后相关联又促进了制造业资本设备如航运工具、涡轮机、传输设备以及钻井平台、地震仪等等的发展。尽管该国由于资源导向型产业的增长而经历了明显的去工业化时期,但是这些产业也有助于刺激制造业在某些领域优化升级。因而,对于为什么资源开采业本身无法推动以学习、溢出效应与规模经济等 (通常被视作现代知识经济的核心)为特征的制造业部门的发展这一问题,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的[18]。

(三)资源收益分配极化度与教育、就业变化

矿产开发过程中,资源租金收益成为不同利益主体追逐的目标。而在挪威,是比较特殊的。长久以来,平等的社会观念培育出了一种强烈的平等和团结的社会规范。这些防止了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和寻租行为带来的压力,也使得中央政府可以执行长期的计划。挪威在 20世纪 70年代开始进行政策组合[22],它使用价格补偿、让渡(transfer)、关税去保护、支持对于长期比较利益优势至关重要的国内工业。大力投入教育业。运用周期性政策增加雇佣工人的份额。通过全民决议进行收入控制以及收入协调。通过建构石油基金以及使用规则(Usage Rule),对石油基金进行限制以防止过度消费。收入分配方案得到了大众的支持。资源国有以后,这些政策的实施成为可能,社会规范、集中化的报酬的形成、平等的吸引力保证了石油财富能在全民中平等的分配,避免了分裂性的寻租行为,创造出一种社会契约感,使每人都能通过石油得到财富。总体上增加了就业,提高了教育水平。

(四)资本转化度与国民财富结构

挪威通过石油开发获得的租金收益被大多数居民所享用,主要用于教育与增加就业,总财富增加,同时财富结构发生变化,人力资本所占的比重远远超过了物质资本、自然资本,成为经济长期持续增长的动力。Lars Lindholt[23]按照实际资本、金融资本、人力资本以及自然资源资本等几个部分,对挪威 1930年至 1995年以来的国民财富进行计算。其中自然资源对经济的贡献举足轻重。然而,除石油部门以外的绝大多数资源行业其资源租金往往很低或为负值。如果将石油部门排除在外,自然资源财富占国民财富比重除在 20世纪 30年代时达到 3%-6%之后从来没有超过 2%。而1975年至 1995年间,自然资源财富对国民财富的贡献率更是低于 0.5%。如果将石油与天然气部门纳入,从 1979年到 1985年持续高预期油价时期,自然资源在国民财富中的比重就可以占到13%-28%。在多数年份中,实际资本占总财富的份额介于 20%-40%之间,并且没有随时间表现出明显的变化。技术飞速进步时期该份额有所下降,波动于 10%-20%之间。贯穿这一时期的最重要经济资源是高素质劳动力,在多数年份中占到国民财富的 60%-80%。其中技术发生显著进步的几年里,人力资本甚至超过了总财富的80%,技术、教育以及培训的发展都归因于这一财富类别的积累。此外,另一种增长效应作用在劳动力流动方面,使得劳动力从生产力较低部门流向劳动力较高部门。高技术、高灵活度劳动力形式的人力资本成为挪威最重要的经济资源。

五、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综上分析,矿产开发中主要经济变量即资源开发强度、开发集约度、资源依赖度、资源租金收益分配极化度、资本转化度等的选择不同,将可能形成不同的区域经济发展模式:资源推动型的优态发展模式、资源主导型的常态发展模式、资源诅咒型的病态发展模式。为了避免区域陷入资源优势陷阱或者出现资源诅咒现象,资源开发区域在矿产开发中必须采取相应的政策措施,调控经济变量,具体政策建议如下。

(1)积极扶持制造业,推进产业多元化,降低区域经济体系对资源开发的依赖程度。资源丰裕国家 /区域,一般会选择对矿产资源进行大规模开发,以积累工业化资本,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资源开发强度大。但资源依赖度必须加以调整,防止区域经济体系对资源开发的过度依赖。通过资源开发获取的资本积累,积极扶持制造业发展,并推进城镇化建设,促进服务业等第三产业发展;以矿补农,注重生态环境保护与矿区恢复治理,推进矿业与农业、矿区与农村协调发展。

(2)加大对资源部门的研发投入,提高矿业企业的技术门槛,增强资源开发的集约利用程度。矿产资源是可耗竭的,在开采与使用时必须做到集约、节约。技术进步是资源集约、节约开发与利用的前提,包括探矿技术、开采技术、冶炼技术、加工技术等。推进资源部门的技术进步,一是能够降低资源的损耗,实现资源的持续利用;二是能够提高劳动者的技能与资本投入比例,弱化资源部门发展对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的挤出效应;三是增加了技术这一要素在矿产开发租金收益中的分配,防止高额租金可能引发的各种经济社会问题。通过提高矿业企业的技术门槛,将资源部门从一个低技术含量的初级部门,转变为高技术含量的、能够带来规模报酬递增的现代化产业部门。

(3)建立资源租金 -完全成本 -可调节性基金三级收益分配机制,进一步完善矿产资源产权制度、资源生态环境补偿制度、矿产品完全成本形成与价格调控制度。矿产开发不同于一般产品的生产,表现出要素使用的稀缺性与可耗竭性,开发过程中的负外部性、风险性与资产专用性,矿产品的低供给弹性与价格多变性。正因为如此,其收益分配必须要能够体现诸多特殊性,否则随着价格变化其收益突变会引致资源开发区域出现诸多问题。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对矿产资源进行了有偿使用的实践,但产权与收益分配制度尚在探索当中,生态环境补偿制度存在缺失、矿产品价格机制还未形成等,建议继续完善资源租金收益分配制度,构建资源租金 -完全成本 -可调节性基金三级收益分配机制,调控资源租金收益在资源所有权人与采矿权人、生产者与当地居民、当地居民与后代居民之间的合理分配。

(4)建立国家 /区域财富总量监控账户,加强自然资本财富向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财富的转化力度,提高区域真实储蓄 (率),增强区域可持续发展能力。矿产资源的开发导致区域自然资本财富的减少,只有物质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财富的增加量高于自然资本财富的减少量,区域财富总量才可能增加,区域可持续发展能力才可能增强。现有统计体系主要关注物质资本财富的增加,而很少考虑自然资本财富的减少,以及人力资本的流失,社会问题凸现等社会资本的下降,导致资源开发区域出现资源主导或者资源诅咒。在资源开发区域建立区域财富监控帐户,关注资源财富、人力资本财富、社会资本财富的动态变化,以增强资源开发区域的可持续发展能力。

[1]Gelb,A.H.and Associates.Oil W indfalls:Blessing or Curs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

[2]Auty,R.M..Sustaining Development in Mineral Economies: the Resource Curse Thesis [M]. London:Routledge,1993.

[3]Corden,W.M.and Neary,J.P.Booming Sector and Deindustrialization in a Small Economy[J].The Economic Journal,1982,92:825-848.

[4]Gylfason,T.and Herbertsson,T.T.AMixedBlessing:Natural Resources and Economic Growth[J].Macroeconomic Dynamics,1999,3:204-225.

[5]Torvik,R..Natural Resources,Rent Seeking and Welfare[J].Journal ofDevelopment Economics,2002,67:455-470.

[6]Collier,P.and Goderis,B.Commodity Prices,Growth,and the Natural Resource Curse:Reconciling a Conundrum[R].CSAEWorking Paper,2007,15.

[7]Hamilton,J.Stockman,L.Brown,M.Marshall,G.Muttitt,G.Rau,N.The Case for an Oil-free Future[EB/OL].www.nonewoil.org,2004.

[8]W illiam,M.F.Missed Opportunities:Innovation and Resource-Based Growth in Latin America[J].Economia,2002,3:111-150.

[9]X.Sala-i-Martin,A.Subramanian.Addressing the Natural Resource Curse:An Illustration from Nigeria[EB/OL].http://www. econ. upf. edu/docs/papers/downloads/685.pdf.2003.

[10]W right,G.and Czelusta,J.Mineral Resource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EB/OL].Stanford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Development,http://time.dufe.edu.cn/wencong/stanford/swp04004.pdf.October 2003.

[11]Auty,R.M..Resource Abundanc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12]Papyrakis,E.and Gerlagh,R.The Resource Curse Hypothesis and Its Trans mission Channels[J].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2004,32:181-193.

[13]Hotelling,H..The Economics of Exhaustible Resources[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31,39(2):137-175.

[14]杰拉尔德·M.梅尔,詹姆斯·E.劳赫.经济发展的前沿问题 [M].黄仁伟、吴雪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15]Hartwick,J.M.Intergenerational Equity and the Investing of Rents from Exhaustible Resources[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77,67(5):972-974.

[16]Hamilton,K.The Sustainability of Extractive Economies.in R.M.Auty(ed.).Resource Abundanc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17]Hamilton,K.Ruta,G.Tajibaeva,L.Capital Accumulation and Resource Depletion:A Hartwick Rule Counterfactual[R].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Working Paper 3480,2005.

[18]Cappelen,Å.andMjøset,L..CanNorwayBe a RoleModel for Natural Resource Abundant Countries?[R].UNUW IDER Research Paper 23,2009.

[19]Goldsmith,S.The Alaska Permanent Fund Dividend:An Experiment inWealth Distribution[C].Basic Income European Ne twork 9th International Congress,2002.

[20]张复明,景普秋.资源型经济的形成:自强机制与个案研究[J].中国社会科学,2008,(5):117-130.

[21]景普秋,王清宪.煤炭资源开发与区域经济发展中的“福”与“祸”[J].中国工业经济,2008,(7):80-90.

[22]Erling Røed Larsen.Are Rich Countries Immune to the Resource Curse?Evidence from Norway's Management of Its Oil Riches[R],Statistics Nor way,Research Depar tment,Discussion Papers 362,2003.

[23]LarsLindholt.On Natural Resource Rent and the Wealth of a Nation:A Study Based on National Accounts in Norway 1930-95[R].,Statistics Norway,Research Department,Discussion Papers 281,2000.

(本文责编:留 钟)

A Hypothesis and a Case Study on Regional Econom ic Development M odels Based on M ineral Exploitation

J ING Pu-qiu,FAN Hao
(Shan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 ics School of Econom ics,Taiyuan030006,China)

Ismine exploitation a blessing or curse to a regionwith abundant resource?It rests on the choice ofmain economic variable during the mine exploitation,that is,the resource exploitation intensity,the extentof exploitation intensivis m,the extentof resource dependence,the polarization indexof resource revenue distribution and the rate of capital transition.Selecting above factorswould for m three zone economic developmentmodels:an optimalmodelof resource-driving,a normalmodel of resource-led and a diseased model of resource curse.Norway is a typical case to avoid resource curse triumphantly and be an opt imalmodel of resource-drivingwith mine exploitation.

mine exploitation;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models;resource dependence;revenue distribution;resource curse;Norway

F016.5

A

1002-9753(2010)10-0124-09

2010-05-20

2010-10-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煤炭资源开发与区域经济发展研究”(批准号:08BJL052)、2008年度山西省高等学校优秀青年学术带头人支持计划资助项目“煤炭资源型区域经济发展方式转型:基于山西的理论与实证研究”。

景普秋 (1970-),女,山西临猗人,山西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资源型经济、城市与区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