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解决民生问题是老城保护的关键

2010-09-07 07:48
中国建设信息化 2010年9期
关键词:私房张杰老城区

◎ 本刊记者 周 恒

中国建设信息:北京城历史悠久,有众多成片的历史文化街区和建筑物。在打造国际一流大都市的同时,保留老北京城的韵味与特色显得尤为重要。请您谈一谈北京城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总体形式是否乐观?

张杰:乐观不乐观,这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比较复杂。这个问题涉及到中国的国情,城市化的发展水平以及相关政策的制定。以北京为例,在北京市划定43片历史文化保护区中,有33片在明清旧城内。这33片老城区主要是收入偏低的普通老百姓在居住。其中老北京人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人员,人口密集度偏高。因为老城区有很多建筑是原来的公房,包括房管所的房子,各行政机关、央企的办公地点和宿舍等,私房大概只占到1/4。旧体制、产权复杂等问题导致很多人在搬离到新房后,没有把旧的公房退出来,而是用于出租。租户对于所住房屋的保护概念远远低于私房的住户,老房子难以得到较好的修缮和维护,而且相对于经济适用房或者廉租住房,这些出租房屋没有一个合理的渠道来进行监督和管理。由于租金相对较低,提供了一种低廉的房租资源,使得这些房屋出现了二租、转租等现象,很多流动人口挤在老区里面,一间房里面好几个人。在这样一种运转情况下,房屋过度使用,终会变得年久失修,就更不用提保护了。很多老的四合院被过度使用或不恰当使用,维护的投入远远不够或根本没有,入不敷出,房屋损坏严重。而私房虽然保护相对较好,但不完整,私房可能只占一个院子中的一部分。造成这种现状还有其他原因,80年中后期以后,一部分单位或个人先富起来,陆陆续续的搬离老区,而留下来的基本上是收入比较低的人或者老年人,使得老区居住条件改善非常缓慢。而一个大杂院里面,有私房也有公房,合在一起,也难以形成完整的保护。此外,老城区一般都是使用的公厕。人口过于密集、基础设施薄弱带来一系列民生问题,使得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工作困难重重。

中国建设信息:在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方面,国家投入力度如何?

国子监牌楼

张杰:国家有一定的投入,但总数不多,主要用于基础设施的改善。对于房子的投入主要来自地方政府,但地方政府对保护区的投入还需要更细致、更科学的方法和指导。比如维修老房子,可能修着修着就把老房子拆了重建。虽然还是平房,但已经不是老房子了,最多是留存风貌。同时,平房改造的费用很多是地方政府拨款,基本用于市属公房的改造,也就是说只有一部分院子得到改造,而私房或者其他公房的产权不属于这个范围,因此是没有投入的。平房整治从制度上只涉及了一部分,不是全部。

中国建设信息:您认为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进展缓慢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类问题?

张杰:症结就是,过度拥挤的人口如何疏解。经过对很多历史文化街区的调查,认为降低过度拥挤的人口密集度,逐步疏导人口是保护的一个前提。这个问题的解决要跟国家宏观的住房保障体系发展结合起来。如果政府把旧城改造和保护、流动人口住房的解决与整体的保障性住房工作联动起来,就有一些出路。以前是靠危改安置房来解决,就是不拆房不解决住房的问题,人虽然出去了,房子条件有所改善,但结局是老房子被拆除。有没有一种方法,把过度拥挤的人口,用一种合适的方式,让他们的居住条件在其他的地方得到解决,成了问题的核心。如果仅仅是片面的修缮和建设,很多情况下意义是不大的,治标不治本,也很难体现历史街区的保护成果。这种现象在全国大多数地方都一样。

中国建设信息:保护历史文化街区和保障性住房政策结合起来的方法,可行性有多大?

张杰:现在国家正好在调控房地产,大力推进保障性住房的发展,而且面越来越宽,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可以把这项工程和我们城市文化遗产的保护结合起来,总体保护形势应该是乐观的,如果不是的话,个人就要持悲观态度了。因为目前来看,除了这个方法,没有更好的办法。国家保障性住房面积的不断扩大,提供了这种可能。这在几年前可以说是天方夜谈。多少年来,流动人口的住宅问题,基本上不是政府的工作重点,而现在政府意识到,解决流动人口的住宅问题是一种责任。这是一种相当大的转变。

中国建设信息:应该由谁来主导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工作?可否让市场参与?

张杰:老城区里的民生的问题和遗产保护的问题是都是公共问题,是社会问题。市场可以参与保护遗产,但起不到主导的作用。对于大量的保护区,能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因为开发商会按商业的规律来推动改造项目,与保护的初衷相违背。这里还是需要政府来承担主导作用,最终目的是合理改善老百姓居住条件。首先是通过各种方法疏解人口,然后可以调整部分老百姓的居住地点,腾出相对完整的院子进行标准高一些的保护。保护以后,政府还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使用,如可以用作社区,可以投入到市场上去。前提是不能先让开发商去操作这个事情,多数开发商要的是地,而不是想保护房子。政府的主导作用是很重要的,也是非常明显的。

中国建设信息: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的方式有哪些?有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

张杰:北京老城区谈保护,就不能不谈改造。现在的城市,需要保护的和现代化的需求是有矛盾和距离的,但不是不可协调。谈保的前提下,还要谈谨慎的、合理的、适当的改造。比如巴黎、伦敦,老街区中也夹放了一些新建建筑,原来的肯定是拆除了。拆的东西要严格控制,是那些通过规划、各方面论证之后的建筑,拆除以后如何建,如高度、样式等都是需要讨论的。这个“改”,多少年来是循序渐进,小规模的改造,不是盲目的改造。如1990年代初的国子监保护整治,在全国较早的对一个区域内的院落、建筑、街道、树木进行详细调查,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以院落单位的保护、整治、改造案。为了保持国子监的特色,规划方案要求沿街不得开辟商铺,对房屋外部的修葺装饰要在古建专家的指导下进行。尽管与游客云集的雍和宫毗邻,今天的国子监街依然保持着她的宁静。

个人认为我国目前在小规模、循序渐进的“改”上面,从规划的审批上和投入上,目前还没有探索出很好的机制。比如一间私房,户主自己翻新,这种房子能不能向特定的银行申请贷款,如果要按照某种特定的形式来建,政府通过银行是否可以提供优惠甚至无息的贷款来支持等。

除了改造的方式,还有一类就是真正需要按照遗产保护的规定,重点是在“保”上的建筑。这就需要认真的做好整体的保护工作。而且必须强调的是,虽然改造不是绝对不能出现,但是不能成为历史文化街区保护的主流,也不能成为保护政策的主要方向。像北京的前门,基本上是重建的,以前六、七十年代陆陆续续的前门改造已经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今天的这个样子据说是参照三、四十年代老建筑的照片设计的。真正留下的解放前的老房子很少,相当于重新建了一个“布景”,失去了前门的原滋原味。所以,保护是需要保护、修复先存的老建筑,不是建一些假古董。北京也有一些保护做得好的例子,如国子监、东交民巷等。原来是什么样子,修复以后还是什么样子,面貌没有什么改变。不仅是北京,还有很多历史文化街区是打造出来的,拆旧新建的。因为拆完以后重建比较容易操作,比修复容易。个人的观点是要承认可以改,但是该保的,必须认认真真的保,而不是做假的东西替换真的东西。

中国建设信息:我看到北京很多受到保护的历史文化街区的老百姓在自己改建住房,而且基本都是推倒重建,如何评价这种现象?

张杰:个人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作为一个家庭或个体,如果保护的是公共利益的话,自己的居住条件落后和公共利益的保护是有矛盾的,这个矛盾由谁来买单?老城区的社会问题,不是市场能解决的。这只能依靠政府在扩大保障房覆盖面的时候,将北京老城区保护和住宅条件的改善列入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保护区内老百姓重建的现象已经相当普遍,因为老房子越来越破,住宅安全、保温、基本的舒适度没有保障,不适宜居住,应该正视这一问题。从舆论的角度来讲,往往关注的是哪儿拆除了一大片,对于个人无序的拆改行为关注甚少。而全国很多受到保护的街区的私房,老百姓自己不仅是重建,有的地方拆除老房子以后修二、三层,还不好管理。这种情况,有深层次的管理不到位和深层次政策不完善、执行力不足等因素。应该找准众多矛盾的结症所在,只要解决好老城区百姓的民生问题,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此外,个人认为还可以和政绩联系起来。比如一位区长,解决了多少四合院的周转腾退,疏导了多少流动人口,解决了多少人口的住房问题,保护了多少文化遗产等能够成为工作业绩的话,保护工作应该会大有改观。而不是片面追求生产总值比别的区多多少或接近多少,不能鼓励市场化运作。

中国建设信息:谢谢张教授。请问还有没有需要进一步引起重视的内容?

张杰:最近常常在思考,中国的很多城市历史悠久,城市的布局、街巷都非常具有文化内涵。如北京不仅有天坛,还有地坛、月坛和日坛,文化内涵丰富。个人认为,把历史街区当成文物一样保护好的同时,还要更深层次的去理解城市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认清什么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现在我们国家的城市建设越来越快,很多地方城市快速蔓延到郊区,在全方位吞噬城市历来存在的历史环境和脉络,这些东西有的是实在的物,如历史遗迹,有的是城市的历史遗产的网络,需要更为科学合理的规划来引导城市化的发展以在更大范围保护我们珍贵的文化遗产。

东交民巷原法国邮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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