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建筑发展的人类文化学反思

2010-08-15 00:51梁建岚
山西建筑 2010年19期
关键词:人类建筑文化

梁建岚

“文化人类学”(Cultural Anthropology)这个术语是由美国学者W.H.霍尔姆斯(W.H.Holmes)于1901年首次提出的。作为一门科学,它的产生相对较晚,在数学、物理、天文学、生物学等已存在了几千年之后,人类才开始把文化作为一个整体进行审视。根据美国人类学家怀特的观点,“……在那些最为直接和最强有力的制约着人类行为的经验部门中,科学产生得最晚,成熟得也最慢”[1]。迄今为止,文化人类学已产生包括古典进化论、传播论、历史特殊论、法国社会学、英国功能主义等众多学派。英国人类学派的创始人爱德华◦泰勒在1871年发表的重要著作《原始文化》中指出:“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讲,是一复合整体,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作为一个社会成员的人所习得的其他一切能力和习惯。”怀特认为“文化是一种连续的、累积的和进步的事物”。作为复杂的统一体,文化有其自身发展演变的规律,“文化造就它自身”。

建筑,作为文化发展的历史纪录,却常常被我们忽视其与整个人类文化发展的联系:有时我们把它看得过于简单——不过是盖房子罢了;有时我们又把它看得过于复杂——涉及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美学、力学、材料学等等,这种“复杂性”往往成为建筑师掩饰自身懈怠的借口。缺乏对整个人类文化的关注,这使我们在进行建筑的理论探讨时缺乏深厚的理论根基,往往浮于表面,论及其艺术形式的演变时,最多也仅涉及到社会文化心理层面。通过学习国外文化人类学的一些理论成果,使我对建筑发展过程之中的一些现象和规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在原始社会,各民族文化中广泛存在着太阳崇拜、树崇拜、生殖崇拜及万物有灵观,基于此产生的创世神话、巫术礼仪、对神圣数字和神秘图形的崇拜及空间观念,最终导致空间图式及宗教宇宙模式的确立,并形成各民族建筑(尤其是所谓“辉煌建筑”)的空间原型。在人类的生产实践过程中,许多随机的因素(政治、经济、宗教等)与建筑空间原型相结合,经过历史长期的选择、综合、固化与积淀,最终形成各民族独具特色的建筑文化,而这已与原始的人类冲动相去甚远了。文化一旦产生,就具有独特的生命力,反作用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文化制约人们的行为,其方式深刻而持久,而且有许多都在人们的意识之外起作用,因而不受人们意识的控制”[2]。这种作用自然也包含建筑发展过程中对布局、体形、材质、构造方式及城市规划的文化抉择。

在当代世界,建筑的千篇一律与丰富多彩并行不悖。记得几年前,《世界建筑》上沈福煦先生关于建筑十大趋势的文章,其中谈到建筑的民族性、地方性的淡化,并指出“……信息时代……民族性和地方性不是消失了,而是改变了原来的性质,变成为一种形式,纳入更广义的文化范畴之中”。吴焕加先生在《百年回眸——20世纪西方建筑纵览》中也提到建筑师在创作手法上的分化和多样发展的趋势。从人类文化学的角度来看,进化包括两个方面:特殊进化和一般进化。其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一个形态的连贯和历史的序列,后者是既定发展顺序中各种形态表现为阶段的序列[3]。可以说,特殊进化导致适应性的增长,一般进化导致适应力的增强。因而,文化进化是一种双向运动的进程,一方面是高级文化类型自身多样性的不断增长;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不同文化类型的同化而产生的文化同质性的不断增多。

就现代建筑而言,其统一性是建立在先进的物质文明的基础上的。由于交往的频繁、科技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世界各地不同地理、气候条件下的人们出于经济考虑和观念的变化,可以选择以同样的材料、同样的风格来建造房屋;同时,建筑的艺术性对个性的追求又导致建筑风格与流派层出不穷,这一切有其发展的内在规律。作为一个开放的文化体系,我们的时代应拥有宽松的社会氛围,这是各类艺术多样化的基础。正如克莱夫◦贝尔所说,“在趣味风格问题上,人们的全部希望和要求就是绝对的宽容”[4]。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宽容与生产力的发展未必成正比。相对于雅典的民主(尽管也是建立在奴隶制上、为少数自由民所享有),罗马的政体变化虽多,但本质上一直是粗暴的。随后中世纪的黑暗、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革命、现代主义运动、后现代主义……在人类文化发展中,道德的缓解与道德的紧张一直交替出现。

同时,在文化发展进化过程中,特殊进化意味着提高对某种特定环境的适应性,更好的适应对应于更小的追求进步的动力,这最终导致进步的停滞。奥森◦威廉斯曾说:“在博尔吉亚统治下的30年,意大利充斥了战争、恐怖、谋杀和血腥,但出现了米开朗琪罗、达芬奇和文艺复兴。在瑞士,民众有着兄弟般的爱,500年的民主与和平。但他们提供了什么?报时声如杜鹃的钟。”进化的“潜势法则”认为:一个物种或文化系统在既定的进化过程中越是专化和适应,那么,其走向更高等级的潜力就越小。这一方面是由于动力的丧失,另一方面则由于当一种文化模式确定后,它必然会为自己所宠爱的传统形式辩护,从而抑制了新的进步的出现。

在人类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进化常具有区域间断性,这一方面是由于外族入侵等外界因素造成的,另一方面,地区文化自身发展动力的消减应是更为重要的内因。例如,西方建筑文化的中心发生了多次转移:古希腊→古罗马→意大利→法国→德国→美国。20世纪20年代,在欧洲兴起,在美国发展壮大的“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其代表人物强调建筑的功能性,在艺术上体现工业社会和与历史传统完全无关的现代文明。现代主义思潮是人类建筑史上一次全面的革命,但当其在世界范围广泛扩展的过程中,现代主义建筑被简单化为“国际式”的方盒子,其风格的僵化违背了现代主义反对保守、追求创新的初衷,对它的批评和指责也渐渐增多,新的风格与流派逐渐出现,使世界建筑呈现出多元化的局面。

反思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虽也遭遇外来文化入侵,但一直是不断延续、一脉相承的体系,这与西方文化历经多次冲突、碰撞的发展历程有很大的不同。中国传统木构建筑,由原始社会产生,到汉代渐趋成熟,唐宋出现定型化,且建筑风格舒朗严整,明清时期“治久文繁”,建筑装饰增多,趋于繁密、富丽,最终导致木构建筑的停滞与僵化,这一发展历程,也正与进化的“潜势法则”相吻合。根据美国学者亨廷顿的观点,各民族和国家对文化认同的追求使得文化的差异将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并且,他指出“20世纪初的中国知识分子……把儒教看作是中国落后的根源;20世纪末中国的政治领袖像西方的社会学家一样,赞美儒教是社会进步的根源”。如何正确对待传统文化,促进文化的进化,是中国建筑师必须进行认真思考的问题。

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社会对于能源、环境的关注,高技派、节能建筑、生态建筑、智能建筑等应运而生。对科学技术的巨大信任促使人们不断开发更为先进的技术手段,并认为以此能解决所有问题。英国学者贝尔指出,若将美好看作人类追求的目标,那么“文明是达到美好的一种特殊手段”,因此人类在文化发展中必须进行正确的选择。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尽管人类作为“适者”生存下来,但其各部分生物功能并不是最完善的。对环境最完美的适应往往会由于过于昂贵而被禁止。对于建筑而言,科技含量的高低并不能作为衡量其前景是否光明的唯一标准。高技术若是较低技术更加文明,也不一定较之更加“美好”,因而,适度技术或许是未来建筑发展更适合的出路。

[1] [美]L.A.怀特.文化的科学——人类与文明研究[M].沈 原,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69.

[2] [美]爱德华◦霍尔.无声的语言[M].侯 勇,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0:23.

[3] [美]托马斯◦哈定.文化与进化[M].韩建军,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27.

[4] [英]克莱夫◦贝尔.文明[M].张静清,姚晓玲,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5] 王秀娟,徐海存.人居环境的发展趋势探讨[J].山西建筑,2009,35(13):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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