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土中国”到“新乡土中国”——以湖北省黄梅县礼俗调查为例

2010-08-15 00:55刘婧
时代农机 2010年7期
关键词:礼治乡土中国礼俗

刘婧

(武汉大学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2)

传统中国社会是一个讲究“礼”的社会,费孝通先生和贺雪峰教授分别对所处时代中国农村社会的“礼”都有精彩的论述,本次调查以湖北省黄梅县礼俗为研究对象,作者试图分析“礼”从费孝通先生的“熟人社会”中的“礼”到贺雪峰教授的“半熟人社会”中的“礼”的发展和变迁趋势。

1 《乡土中国》中关于“礼”的论述

《乡土中国》成书于20世纪40年代,是一本比较通俗的社会学经典著作,如序言中袁行霈先生所说的,是一本典型的“大家小书”。《乡土中国》的研究对象是根植于中国农村的乡下人,中国有几千年的农耕历史,“乡土中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中国传统的符号。费孝通先生提到:“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形成了一个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也会发生了一种特色,每一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者长大的,在孩子眼中周围的人也是从小就看惯的。这是一个‘熟悉’的社会,没有陌生人的社会”。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我们的民族和泥土是分不开的,农民从泥土里面讨生活,同时也就被束缚于土地。土地具有不能移动性,所以乡土社会安土重迁,社会保持一种较稳定的状态,这里指的是人和空间的关系是稳定的,在空间格局上乡土社会中的人们进行面对面的亲密接触,在时间格局上,人们反复地在同一生活定型中生活,世世代代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模式。这种稳定的社会状态与游牧的生活方式或者西方现代社会不同,游牧的人可以逐水草而居,飘忽不定,西方现代社会则则以工业生产和消费为主,人们需要与陌生人打交道,社会在不断的互动和交往中迅速变迁。

费孝通先生认为西方社会的格局是团体格局,像一捆扎清楚的柴,人和人之间是平行的关系,而中国社会结构的格局是差序格局,是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自己所处的同心圆的圆心,人和人之间依据亲疏远近是有一定的等级差别的。差序格局是一个立体概念,在横向上指以“己”为中心所推出去的由近及远的关系,在纵向上指关系之间的等级差别。(杨秋林,汪永涛,2008)这就是儒家所使用的“伦”——“个人和人往来所构成的网络中的纲纪,就是一个差序”。那么要用什么来规范和梳理这种差序格局中的各种关系呢,即是“礼”,它是维持社会秩序时所用的一种潜在力量,和所处理社会关系时所根据的规范的性质。

“礼治秩序”是在中国独有的家族土壤中生存并发展起来的,法治却是在西洋团体社会中孕育成长的,西洋社会产生团体,而中国却产生家族,这种分野引起学者的激烈争论:地理环境论者认为西方的游牧的生活方式使之产生团体,而中国传统的农耕的生活方式导致个人不依赖于与他人的共同意志而生存,于是形成以男性劳动力为主导的家族制的群体行为模式。在《乡土中国》一书中,费孝通先生认为宗教在西方形成团体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神对人人平等,人生而平等,在这种观念的引导下,人间需要有人,需要有组织来代表人的意志,需要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于是产生了社会约束力,称之为法律(Law),而在中国社会,宗教在制度的起源中更多充当的是巫卜的角色,为人们提供精神上的抚慰,宗教只是作为辅助政权管理的工具,而不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全部,于是中国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来规范社会道德行为,儒家的“礼治秩序”应运而生,被统治者用来规范民众日常行为。

2 《新乡土中国》中关于“礼”的论述

《新乡土中国》是贺雪峰教授根据多年在农村的实地调查的经验写的一本关于农村问题的思考的随笔。作者对当下转型期的中国乡村进行调查,写成一篇篇六十多篇短小的调查笔记,生动描绘了中国农村和农民生活的各种场景,呈现了实际乡村的处境与复杂性,让人有进入农村现场的感觉。在农民还占了中国人口的大多数最广大的地区还是农村的中国,中国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费孝通先生笔下的“乡土中国”了,今天的农村已经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国的农民和农村现在更多是被捆在市场上,在一种市场逻辑下运作,而不是捆在土地上。贺雪峰教授依据费孝通先生的思维逻辑,把中国的乡土社会定义为“半熟人社会”,深刻的说明了转型期中国乡村关系的结构性变迁,已经不再是费孝通先生笔下的完全的稳定的“熟人社会”,而是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的各种力量的博弈的场域。

作者根据村庄生活的面向,可以分为以湖北荆门农村为代表的村庄生活外倾型的农村、以江西宗族村为代表的村庄生活内倾型的农村,其中村庄生活内倾型的农村又分为社会关联度弱的农村如江苏如皋、社会关联度强的农村如浙江温州农村等。

这几种类型的农村在村庄生活的面向中遵从的原则是不一样的,比如外倾型的湖北荆门,由于在外地打工的人比较多,剩下的村民则是以老人和儿童为主,年轻人在沿海等地域受当地氛围的熏陶,观念会更加开放,这可能说明当地村民由于长期在外,彼此之间感情淡化,而成为了贺雪峰教授笔下的“半熟人社会”,在这种类型的村庄中,“礼”作为一种约束村民道德行为的标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一些传统的礼俗文化已经被长期在外地受外来文化感染的年轻人所淡忘,根据贺雪峰教授的说法,当地农村在生育观念上更倾向于少生,传统的“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在当地已经被淡化了。而江西的宗族村作为当下转型期间受影响较少的村庄代表,它较多地保存了传统的礼俗文化和关系结构,在受传统观念影响较多的情况下,思想观念上的变迁相对较缓慢,更接近于传统的“熟人社会”,如较好地保存了传统的建筑习惯和风格,在农民的生育观念中也更加倾向于传统的“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等观念。

传统的“礼治秩序”已经在市场经济体制下被慢慢溶解,现行司法对礼治秩序的破坏,但是并不能有效地建立起法治的秩序,这就产生了“礼治秩序”的功能性的真空,传统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到底靠什么维持。在这种“半熟人化的社会”中,人和人之间不是传统的以感情为纽带的互相信任的关系,也不是工业社会的依法维护的契约关系,而是处于两者之间,传统的感情已经慢慢淡化,法律的关系还没有有效的建立,社会处于混乱的关系系统中,人和人之间缺乏相互地信任,在情感和利益之间权衡,从而做出更加理智的选择,这就使得关系复杂化,也使乡土社会的问题更加复杂化和多样化。

3 基于实地的“礼俗文化”的分析

2010年1月笔者在对湖北省黄梅地区的农村居民礼俗和礼俗消费的调查中发现:黄梅县作为安徽湖北江西三省交界,在民俗文化方面虽然保留了很多传统礼俗习惯,但是受商品经济的影响,在市场转型的今天,黄梅县礼俗文化的变迁程度依然十分惊人。

一些国内的传统节日如寒食节、花朝节、土地会、观音会、上巳节等,年轻人很少了解,年经越轻了解得越少,有的节日年轻人甚至没有听说过,而对于一些国外的节日如圣诞节、情人节、感恩节等,年轻人了解得更多。关于生育习俗、婚俗、祝寿的习俗、葬俗等也呈现以上的趋势,即越年轻的人了解的越少。传统的礼俗中,新生儿在第九天时举行的“洗九朝”仪式或者在周岁时举行的仪式都是有讲究的,比如洗九朝时外婆家要送公鸡、母鸡、鸡蛋、红糖、油面、衣服等物,在周岁时要送玩具、长命锁、衣服鞋帽等物并举行抓阄的仪式,这些传统的礼物和仪礼中代表了深刻的对生命意识的尊重和亲人对于新生儿的良好的祝愿,在这次调查中笔者发现,在当地参加这样的活动送的礼物越来越简单,主要以直接送钱为主,有的活动简化成直接只送钱,如升学仪式,而省去了传统的礼仪和礼品。同样在婚姻礼俗中,调查对象对于传统的看年庚、问名等礼俗了解得不多,并且在当地的结婚方式中大多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即用婚纱代替红嫁衣,用轿车代替轿子等。

对于“礼”观念的淡化或者金钱化说明了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中国传统的礼仪观念已经发生了变迁,对传统中约束人和人关系的礼仪的陌生化也说明了人际关系的淡化的趋势,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被加入了金钱的成分而变得复杂,血缘、地缘这些传统的区分单位已经不能有效地区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业缘、趣缘、人缘等参杂经济利益的关系日益成为区分关系亲疏远近的标准。

从《乡土中国》中的“熟人社会”到《新乡土中国》中的“半熟人社会”,当地也经历了这样的转变过程,“礼”作为一种传统社会固定任何人关系的纽带也随之发生变迁,这种关系的淡化带来的是“礼”的调节功能的的缺失,“礼治秩序”在传统社会中起着稳定社会和人伦关系的作用,每一个人根据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场合应该有不同的“礼”,这是一种处世策略,社会也因此更加固定,“礼治秩序”的动摇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社会关系的脆弱,人和人不再处于一个大的家族网络中,而成为单个独立的结点,城市关系即是这种结点的代表,它会成为以后农村关系发展的趋势和方向。

[1]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贺雪峰.新乡土中国——转型期乡村社会调查笔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3]杨秋林,汪永涛.《乡土中国》解读[J].Legal System And Society,20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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