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娟
(南平市武夷旅游商贸学校 福建建阳 354200)
汤式散曲漫议
周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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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式是元末明初的散曲作家,但因为生于元末明初散曲已经走向式微这样一个特殊的时代,更由于其一生中大部分时间落魄江湖,正史无传,所以众多评家在谈到散曲艺术时极少提及汤式。即便提到也仅一笔带过。其实汤式作品内容丰富、艺术性强。朱权《太和正音谱》评他的散曲:“如锦屏春风”。
汤式;散曲;内容丰富;艺术性强
汤式是元末明初的散曲家,在元明散曲作家中,汤式是不被注意的一家。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研究资料匮乏。首先是作家生平资料的匮乏。对于主要是反映作家情感的文学作品来说,如果不了解作家的生平,就很难探其底蕴。然而,汤式才秀人微,取湮当世,不仅正史无传,其他传记材料也相当缺乏,目前对汤式生平的评价,只有贾仲明《录鬼簿续编》中记载:“象山人,号菊庄。补本县吏,非其志也。后落魄江湖间,好滑稽。与余交久而不衰,文皇帝在燕邸时,宠遇甚厚,永乐间赏赉常及。所作乐府、套数、小令极多,语皆工巧,江湖盛传之。”[1]这些简单的记载只能勾画出汤式生平的粗略轮廓。在提到其中一些作品时,我们只能说“当是”作于某某时候,无法确定其具体写作时间。其次是对其作品的研究的资料少。汤式有杂剧《瑞仙亭》、《娇红记》两种,今俱失传。散曲有明抄本《笔花集》传世,其书残缺。《笔花集》之外,尚有一些散曲,存录于《雍熙乐府》、《盛世新声》、《彩笔情词》等集中。现在我们比较容易找到的汤式的全部作品,是隋树森根据《雍熙乐府》、《盛世新声》、《彩笔情词》等集子互相考证、辩伪,将汤式全部曲子收入《全元散曲》[1][2]中,今本《笔花集》只有北京图书馆有它的缩微本。研究资料的缺乏,使研究者们望而却步。我想这当是汤式之不被人重视之一大原因。
第二,作品中大量赠人、写景之作,给人内容单薄的印象。总观《全元散曲》中收汤式作品,我们发现汤式作品中赠人、写景的比较多。赠人的如:[双调·新水令]《送王姬往钱塘》、[双调·夜行船]《送景贤回武林》、《赠玉莲王氏》、《赠风台春王姬》、[中宫·端正好]《咏荆南佳丽》、[仙吕·赏花时]《送友人入全真道院》、《送友人应聘》、《赠教坊姝丽》、《赠素云》、《赠时明秀》、《赠美人》、《赠人》……写景的也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这样的抒写内容往往给人一种内容贫乏单调、创作数量虽多却缺少新意的印象。所以汤式本人的创作给后来的评家造成一种误会。
第三,尴尬的文化背景。汤式是元末明初人,他创作的主要时期是在明代。而散曲到元末已经走向式微。明代的戏曲根本就无法与元代戏曲相提相较。正如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自序》中说的:“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3]明代通俗文学评论家卓人月在《古今词统序》中说:“我明诗让唐,词让宋,曲又让元。”[4]可见,明代以后,散曲已经走过了它的辉煌时期。元人散曲中特有的清新活泼、爽朗犀利的民间风格已经呈现出矫揉造作、委靡颓废的倾向。“啸傲烟霞的往往偏于消极颓废、吟咏性情的多入庸俗色情,即使几个最优秀的曲家,也程度不同地存在此问题……”[1]汤式的创作恰恰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文化背景中,他的不被人重视也就可想而知了。其实,就整体而言,明曲确实不如元曲,但就个体作品而言,明代其实也还有一些好的作品,而且还产生了一些较优秀的作家。汤式就是这样的一位。
门岿先生把汤式归入明初散曲家,并认为他是明初非常重要的一家。他在《明曲三百首》前言中特别强调:“明散曲大体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作家大都是由元入明者,其中卓有成就者首推汤式。……仅从此数量而言,在元散曲家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其中多有可观之作。”[2]朱权的《太和正音谱》也早已说过:“汤舜民之词如锦屏春风”,[3]并把他列为上品。可见,在元末明初的散曲家中,汤式是不可忽视的一家。本文试图从汤式作品中拈出一些有代表性的作品进行评价,以期引起方家的注意,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于这位颇具才情的散曲作家身上,使之不再湮没无闻。
汤式的作品内容丰富。有抒怀、言情、写人、记游、赠答、朝驾、戏谑等等。而且每一类都有佳作。
如:[中吕·谒金门]《落花》写了一个少女惜春爱花的情态。从花的“红雨纷纷下”,到少女的“忙唤梅香”、“选瓣儿拿”,描写细腻,情趣盎然,少女的形象呼之欲出。
汤式的作品擅长写人,刻画心理惟妙惟肖:[商调·望远行]《春》写了一个少妇等待情人不至时的懊恼怨恨。从言语到举止,以至心理神态,都刻画得惟妙惟肖。曲风纯朴浑厚、泼辣自然。
在元明散曲中,凡是以情爱为题材的作品,大多都不是从前的“温柔敦厚”、“以情托志”了,而是表现得急切率真。传统的“香草”“美人”式的抒情被涤荡殆尽,世俗生活和活泼泼的爱情成了文学表现的主题内容。他们不强调爱情的天长地久和纯真专一,也不提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了,而是一种真实的男欢膠爱、耳鬓厮磨的生活。这样的风情描写,在汤式的作品中也常可见,如[黄钟·醉花阴]《离思》中写到:“两情浓似漆如膠”“每日家梦断魂绕”“他与我绿窗欢笑。他与我镜台同照”“我掠鬓。他画眉”“一对儿凤友鸾交”。[双调·新水令]《秋夜梦回有感》“则见他款解罗衫。轻分罗帐。低垂罗幕。团弄粉香娇。半拥鸳衾。斜敧珊枕。共谐欢乐。枕凝酥手腕儿相交……”在这些曲子里,没有羞涩,没有顾忌。表情达意简洁明了。写男女欢情毫不掩饰、直抒胸臆。给汤式的散曲风格带来一种浓丽的色彩。汤式作品中与此相类的还有一些吟咏美人、赠送美人之作。如前文提到的[中宫·端正好]《咏荆南佳丽》、[仙吕·赏花时]《赠教坊姝丽》……这类作品当是汤式落魄江湖时写的《录鬼簿续编》中记载他“补本县吏,非其志也。后落魄江湖间。”汤式自己也曾明确地表示“吾不是阮肇刘晨”因而“不从方外游,且向寰中住,但能通大道,何必厌亨衢。”可见,汤式追求的是人间真实平淡、无拘无束的世俗生活。如果就因此而认为汤式作品情感内涵空洞、思想内容不足道、是一个美丽的空壳子等等,那就着实有失公道了。
汤式志高才俊,却身沉下层、落魄江湖,流连于勾栏瓦舍。和青楼女子为伍当不是他的本愿。正如柳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无奈,在汤式的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听到这种不平和无奈的声音:[正宫·小梁州]九日渡江(其一)写出了他落魄江湖间的羁旅情愁。首句“秋风江上棹孤舟”,刻画了一个在秋风萧瑟中独自驾着孤舟行驶在江面上的抒情主人公形象,“烟水悠悠”,极写了江面的遥远而浑茫的样子。“伤心无句赋登楼”一句由写景转向了写情:汉末动乱时,王粲投奔荆州刘表,刘表却以貌取人,不予重用。王粲偶登当阳城楼,作《登楼赋》以述其志。后来人们就用“王粲登楼”作为游子思乡、怀才不遇的典故。曲子写到这里,主人公的落魄江湖、怀才不遇的悲慨已经极为沉重了。作者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山和树,山似乎也像“我”一样瘦了,连老树都在为“我”而“愁”,加上了“我”之色彩,[么]写自己的情态,而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极写了重阳节的羁旅情愁。
[双调·庆东原]《京口夜泊》是作者早年对其落魄生活的写照。前两句分别从时空两方面写了自己离家之遥及作者萍踪浪迹,家园千里,一生飘泊的命运。中间三句,押同一个字的韵,把愁思浓缩到几乎要爆炸的程度;这个押同字韵的鼎足对,,声声相叠,又声声相逼,最后发出“三处愁相并,一夜梦难成”的喟然长叹。
值得称道的是,汤式在表达自己怀才不遇、飘泊无依的人生感叹的同时并不一味消沉,而是对改变现实表达了积极的看法。如他的[南吕·一枝花]《旅中自遣》,就是他早年落魄时所作。作者客居旅舍,回想自己怀才不遇,官场风险,世情淡薄,自思自叹,自悲自怜:“羸似老文园病渴的相如,寂寞如居海岛伤怀的子瞻”、“心滴碎铜壶青漏,耳愁闻铁马虚檐,肠欲断阶前夜雨”,但作者并不消沉,他渴望有朝一日能际会风云,整顿朝纲,铲除奸佞 ,“有一日际会风云得凭验,那时节威仪可瞻……”。所以当明初朱元璋下令各地征选人才的时候,当他听到友人去应聘时,就写了一支曲子 [仙吕·赏花时]《送人应聘》鼓励友人放弃隐居生活,去求取功名,实现壮志宏图。表现了明代开国之时,读书人对新王朝的报效之情。朱元璋的征远人才之举使得文人前途大开,莫不怀用世之心而专力于场屋之间,汤式也受到明成祖朱棣的优待。“永乐年间,恩赉常及”(《录鬼簿续编》)。他的[中吕·山坡羊]《书怀示友人》:“心怀雨露恩,气禀乾坤秀……”流露出一种欢欣之情、自得之意。这种由悲到喜的心理变化是挺明显的,这种昂扬的精神当与汤式受明成祖朱棣优待的处境变迁有直接联系,更主要的则反映了文人们从长期压抑中走向传统人生轨道的愉悦之情。
汤式散曲的动人之处,即在他的乐观精神。尽管他一生落魄江湖,但他总能调节自己,保持乐观的情调,无怪乎朱权《太和正音谱》评之 “如锦屏春风”。小令 [越调·天净沙]《闲居杂兴》就写得非常清新淡远,韵味悠然。对田园生活的向往、远避尘嚣,过一种平静的、淡泊守志的村居生活是元明两代文人科举失意、失落了自我位置时的一种特殊的处世之道。以“闲居”、“隐居”、“恬退”、“闲适”、“乐闲”、“幽居”、“归兴”、“悟迷”、“道情”等为题的作品在元明散曲中屡见不鲜。但这首小令中还提到“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和“当役当差县衙”,不但鲜明地强调体力劳动,还强调了隐逸林泉、躬耕陇亩的时候,要听从政府、官府的差遣,服徭役,尽自己的社会义务。这与元明散曲中其他同类作品相比,值得引起人们的思考和重视。
[越调·寨儿令]《听筝》是体现汤式散曲“锦屏春风”格调的又一力作。“酒乍醒,月初明,谁家小楼调玉筝?”简约点明了时间是酒后微醉,皓月初升的黄昏时分,邻近的小楼上传来了玉筝的乐声,这里环境清幽,月光使环境显得澄彻空明,为音乐审美提供了一个优美环境。“指拨轻清,音律和平”,称赞筝曲的音律和谐、演奏者的指法清纯雅正。“恰流莺花底叮咛,又孤鸿云外悲鸣。滴碎金砌雨,敲碎玉壶冰”用生动的比喻来充分展示筝曲之美:它好像黄莺在花丛中叮咛细语,又像失群的大雁在云天中悲鸣;既像骤雨滴落台阶,又似冰块碎在玉壶中。曲子充分调动人们对这些十分熟悉的物象的丰富联想,把美的东西叠放在一处,倍增其美,而所有的这些美的形式,并非粗浅的卖弄,而是“一字字诉衷肠”。最后,曲子以“听,尽是断肠声”戛然煞尾,给人一种曲已尽意无穷的况味。这种意境跟白居易《琵琶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以散曲形式来进行艺术审美评论的寥寥无几的作品中,这首曲子以莺语、鸿鸣、滴雨、敲冰等丰富悦耳的音响,充分展示了筝曲的美妙,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从上面所举的汤式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汤式是一个很有才情的作家。他的作品不但内容丰富,而且艺术上也很有特点,贾仲明称他“语多工巧,江湖盛傅之。”[1]在语言上,汤式的散曲继承了“曲贵本色”的元曲传统,语言通俗流畅,多用白描手法。如前面提到的[中吕·谒金门]《落花》、[商调·望远行]《春》等作品,通篇口语化,没有一句深奥典雅的语词,体现了曲的“里巷之歌”的特点。汤式在语言艺术上也讲究技巧,而且能给人一种浑然无迹的感觉。他的小令[蟾宫曲]《咏西厢》用了一种重句格排体的形式。即每三句中的第三句与第二句词意相类,句法相同,写来神韵自然,蔚然成为一体,后人争相模仿。再如[双调·庆东原]《京口夜泊》“城头鼓声,江心浪声,山顶钟声”三句,用鼎足对的形式,押相同字韵,声声相逼,尤见工力。曲中其余句子用对句,工整和谐、音韵铿锵。
汤式还善于化用前人诗句典故,如[中吕·满庭芳]《武林感旧》“山空蒙,湖潋滟,随处写坡仙旧诗。水清浅,月黄昏,何人吊逋老荒祠?伤情思,西湖若此,何似比西施。”巧妙的化用了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和林逋《山园小梅》的诗句和意境,自然天成,格调十分和谐。再如他的[正宫·小梁州]《九日渡江》(其一)化用了杜甫、李白、孟浩然的诗句,贴切自然。像这样的例子在汤式的曲子中比比皆是。
汤式的曲子在构思、意象的塑造等方面都有独到之处。
汤式极富才情,却生不逢时,元末明初,散曲艺术的辉煌已成昨夜星辰。但汤式的散曲是散曲发展链条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我们期待着更多注意的目光能投向这位才情卓著的散曲家身上。
[1][8][9][元]钟嗣成等.录鬼簿(外四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隋树森.全元散曲[M].中华书局,1964.
[3]本文所选汤式散曲全本于《全元散曲》.
[4](清)王国维.宋元戏曲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5](明)卓人月汇选,徐士俊参评.古今词统[M].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
[6]摘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2004年版.
[7]门岿选注.明曲三百首[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
Tang Shi, born in the late Yuan and early Ming Dynasty, is a writer ofsanqu.Because at that time,sanquwas on the decline, and he was down and out in the society in most of his life, without record in the authorized history, he was seldom mentioned in the discussion of the art ofsanquamong the critics, even if mentioned,just only a few words. In fact, Tang Shi’s works are rich in content and have powerful artistic quality, just as Zhu Quan appraised hissanquin his Tai He Zheng Yin Pu “like splendid screen and spring breeze”.
Tang Shi;sanqu; rich in content; powerful artistic quality
周秀娟(1971-),女,福建浦城人,硕士研究生,南平市武夷旅游商贸学校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2010-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