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录
(河南师范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一部推进欧阳修研究的力作
——评余敏辉教授著《欧阳修文献学研究》
王记录
(河南师范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河南 新乡453007)
在中国历史上,欧阳修是集政治家、思想家、经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等于一身的人物,被钱穆先生誉之为“通人”。正因为此,欧阳修的学术成就备受学者关注,先后出版了一批颇有份量的研究著作,欧阳修对中国文化的贡献逐步被揭示出来。然而,由于学者们的专长不同,认识视角不同,既有的研究仍有不够全面之嫌。其中最为突出的缺憾就是或多或少忽略了欧阳修在文献学领域自成体系、卓然一家的事实。令人欣喜的是,余敏辉教授的《欧阳修文献学研究》(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出版了,该书广泛占有资料,采用从个案到整体的研究方法,综合归纳,分析比较,系统而又深入地探讨了欧阳修文献学成就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宏观的理论探讨,还是微观的细节考订,都多有创新,不仅确立了欧阳修作为文献学大家的历史地位,而且深化了迄今为止的宋代文献学乃至中国文献学的研究。
其一,作者对欧阳修的文献学成就及文献学在欧阳修整体学术风貌中的地位给予了多维观照和深入剖析,如剥竹笋般层层递进,把欧阳修研究推上了一个新台阶。
作者在研究欧阳修文献学成就时,广搜博采各种资料,细致梳理,分别探讨了欧阳修在文献的收藏、著录、校勘、辨伪、注释以及金石学、谱牒学等诸多领域所取得的巨大成就,认真分析了其间的关联,超越前人,自觉构建了欧阳修的文献学体系。紧接着,作者又以文献学为视角,把欧阳修放在北宋前期的政治和学术环境中,从宋廷的右文政策、宋儒的文化精神、宋初的文献学发展来认识和确立欧阳修的文献学地位,从欧阳修的经历、志向和学术人格来剖析他成为文献学大家的原因,深化了读者的认识。
作为学界领袖和文坛盟主,欧阳修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有鉴于此,作者在全面揭示欧阳修文献学成就及构建欧阳修文献学体系的同时,进而揭示了欧阳修文献学与他的经学、文学和史学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指出欧阳修的文献学与他的经学、文学和史学是浑然一体的,他的文献学是他从事经学、文学和史学研究的基础,而他在经学、文学和史学领域所取得的突出成就又成了他从事文献收藏、整理和研究的有力保障。作者所做的这种努力,不仅深化了自己所研究的主题,从多维度揭示了欧阳修文献学的内涵、本质和地位,而且为人们研究此类问题提供了借鉴,具有方法论意义。
其二,作者以颇具功力的研究和富于创新的精神,确立了欧阳修文献学的范围,为以后学者们研究文献学提供了新的话题。
欧阳修治学,涉足领域极广,仅就文献学而言,典藏方面,收集大量图书和金石碑铭,藏书一万卷;目录方面,预修《崇文总目》,主编《新唐书·艺文志》,编纂《集古录跋尾》;校勘方面,遍校四部,并首倡“文物校勘法”;辨伪方面,排《系辞》,毁《周礼》,黜《诗序》;注释方面,探求《诗》义,阐发《易》理,考究《春秋》大义;金石方面,编撰《集古录》;家谱方面,编修《欧阳氏谱图》等。欧阳修在典藏、目录、校勘、辨伪、注释、金石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理应属于文献学范畴,学界无异议。对此,作者都进行了深入探讨,不乏精彩之论。但对于欧阳修的谱牒学是否应该归于文献学的研究范围,仁智之见,颇有争议。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源于人们对文献学内涵和外延的不同认识。作者认为,文献学除了包含典藏、目录、版本、校勘、注释、辨伪、辑佚外,还应该包含汇编。基于这样的认识,作者深入研究欧阳修所编《欧阳氏谱图》,指出欧阳修将涉及家谱的资料区分为世系、世系录、谱序、恩荣录、谱例、像赞、图、传志、诵芬录、懿行录、宗规家训、文献、志、修谱人员、陈设图、领谱字号等,实际上是按照一定的宗旨,对文献进行新的整理和分类,因此必须将这一部分内容放在欧阳修的文献学成就中讨论。作者所提出的这一问题以及对这一问题所进行的细致入微的研究,为人们深入讨论欧阳修的文献学成就以及认识文献学的范畴具有启发意义。
其三,作者深入发掘欧阳修的文献学思想,率先对欧阳修文献学的旨趣、原则和方法进行理论总结,概括了欧阳修文献学的特色,具有开创意义。
中国人重“史”,记录历史,整理文献,传承文明,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在长期的文献整理过程中,人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着娴熟的整理技巧,给人的印象似乎只有技术层面的操作而缺乏理论层面的思考。前贤出版的大量研究文献学史、文献学家的著作也都注重发掘文献整理技术层面、实践层面的内容,而对于文献学思想层面的内容却甚少注意。该书在探讨欧阳修文献学成就的过程中,尽力在欧阳修繁富的文献典藏、鉴别、分类、校勘、辨伪、注释等工作的背后发现零金碎玉般的思想因素,融会贯穿,归纳总结,用一章的篇幅分析欧阳修的文献学思想。作者指出,欧阳修治文献学,立志高远,绝不囿于技术层面的操作,而是把文献整理与理论建树相结合,显示了欧阳修文献学鲜明的个人特征和时代风貌。正因为此,欧阳修为中国文献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在作者看来,欧阳修治文献学的旨趣是“求国家之治”,他有着实事求是的文献学原则,开创了非常适用的文献学方法。在文献学思想方面,他提倡 “学出己见”、“不苟立异”、“简易明白”和“切于人事”,具有科学理性的特征。这些思想和方法都是宋代文献学的精华,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这样的研究角度和结论,可谓慧眼独具,不仅切实把欧阳修文献学研究引向深入,而且为今后的文献学研究增添了思想分析的内容,具有开拓学科内涵的意义。
其四,作者在评价欧阳修文献学成就时,一分为二,实事求是,立论公允。
欧阳修是学术大家,受人敬仰近千年,其文献学开拓领域之众多,范围之广博,内容之丰富,成果之卓著,影响之深远,在他那个时代当属翘楚。如何给欧阳修文献学准确定位,就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对此,作者不囿成见,立论公允,在充分肯定欧阳修文献学成就的同时,横向比较,指出欧阳修在从事文献整理过程中存在“自出议论”和“抵牾穿穴”的问题。作者指出,这些问题的出现是与欧阳修既重文献考据、又重义理阐发的治学特点紧密相连的。一方面,欧阳修重视对文献的校勘、考释和辨伪,并创造出一系列治文献学的方法,且开创了金石证史的先河;另一方面,欧阳修大胆疑经惑传,用质疑的眼光来审视所有儒家经典,同时力排旧说,自出新义,极力使经学研究摆脱名物训诂,转向义理阐发。欧阳修的文献学既有追求文献真实的一面,又有探求“义理”的一面。这样的治学特点必然具有两面性,就积极的方面讲,使之成为在思想史上开一代风气的宗师,就消极的方面讲,也使他的文献研究或多或少存在着违背文献学原则的现象。作者的分析细致入微,启人深思。
其五,作者纠谬补缺,考证细密,解决了不少欧阳修文献学研究中存在的悬而未决的问题。
比如欧阳修著《集古录》的成书年代,历来说法不一,有嘉祐八年(1063)说,嘉祐七 年(1062)说,嘉祐六 年(1061)说等,作者经过认真考证,指出《集古录》成书于“嘉祐六年”的结论是准确的。再如《集古录跋尾》的书名,有学者认为今传《集古录跋尾》原名为《集古录目》,也有学者虽然认为《集古录目》并非今传《集古录跋尾》的原名,而是周必大校刻《欧阳文忠公集·集古录跋尾》时所谓的“集本”的异名。对此,作者穷搜苦爬资料,指出《集古录》的“录目”和“跋尾”是分别并行的,最初“跋尾”附在“录目”之后,“跋尾”容易被人看作是“录目”的一部分,后来逐步区分开来,《集古录跋尾》与《集古录目》并行于世,二者再无书名相混之说。又如《集古录目》的编撰,有欧阳修与其子欧阳棐共同完成说,也有欧阳棐独立完成说,作者经过细致分析,确定《集古录目》为欧阳棐独立完成。善不觉其小,所有这些结论的得出,都是建立在严格细密的考证基础之上的,极见作者扎实的治学功力。
余敏辉教授多年来一直从事欧阳修文献学研究,浸润其中,感悟颇多,发表了一系列非常有份量的研究论文,得到学界好评。《欧阳修文献学研究》则是他研究欧阳修文献学成就的一个集中展现。该书向人们展示了作为文献学大家的欧阳修的学者风范和学术规模,填补了前人在这一研究领域的疏略,拓展了文献学研究的空间,切实确立了欧阳修文献学在中国文献学史上的地位,使人们对欧阳修的学术成就有了更为全面地了解。当然,作为第一部全面论述欧阳修文献学成就的专著,在创获良多的情况下,在某些方面也还存在进一步完善的空间。如作者论述欧阳修的金石学成就,就事论事者稍多,没能很好地把欧阳修的金石学放在整个宋代金石学的框架中讨论,故而略显单薄。再如作者讨论欧阳修文献学对宋代文献学发展的影响这一问题时,罗列具体现象偏多,深入分析评论偏少,读之有不能尽兴之感。笔者认为,在学术研究领域,有时候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余敏辉教授在书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可能恰恰是今后研究的起点,抱着这样的美好愿望,我们期待更多更精彩的关于欧阳修文献学、宋代文献学乃至中国文献学的研究著作出现,如是,则是学界之幸。
I206.2
A
1672-447X(2010)06-0139-02
2010-10-10
王记录(1964-),河南范县人,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院长,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史学史和历史文献学的教学和研究。
曲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