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鲁全
(1.北京大学,北京100871;2.中国人民大学,北京100872)
论拉动居民消费与社会保障制度建设
王干1,鲁全2
(1.北京大学,北京100871;2.中国人民大学,北京100872)
拉动居民消费是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关键所在。历史经验表明,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与居民消费之间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中低收入群体、农村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居民消费不振,以及消费结构不合理是现阶段居民消费不力的主要原因。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是提升居民消费的关键,应当进一步提高救助标准,扩大社会保险覆盖面、提高统筹层次,尤其应当加强农村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大力发展社会福利服务事业。
金融危机;居民消费;社会保障
2008年下半年以来,在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国际经济形势急转直下,国内经济困难明显增加。面对严峻形势,党和政府审时度势,在对全球金融危机作出全面、理性判断的基础上,2008年的中央经济会议指出,必须把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作为明年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要着力在保增长上下功夫,把扩大内需作为保增长的根本途径。这标志着我国的经济增长方式从充满风险的外贸拉动型向持续稳定的内需驱动型的转变迈出了实质性的步伐。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是将全球金融危机的挑战转化为新的发展机遇,继续推动我国经济又好又快发展,继续推进小康社会建设进程的关键所在。
改革开放以来,虽然我国居民消费的绝对水平不断增长,但是在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消费支出的贡献率却不升反降。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居民消费水平从1998年的3159元上升到2007年的7081元,但是,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却从1998年的57.1%下降到2007年的39.4%。(根据《2008年中国统计年鉴》计算所得。文中数据若不做特别说明,则均来自《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作为全世界人口规模和市场潜力最大的国家,内需不旺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缺乏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
在我国社会经济体制转轨的过程中,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与居民消费需求之间呈现出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在1986年之前,我国实行全面的国家保障制度,居民消费没有后顾之忧,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一直保持在70%以上。1986年,我国开始推行劳动合同制,部分地区开始对国有企业养老保险制度进行试点改革,从政府全面负责的国家保障制度向国家、企业、个人三方共同缴费的社会保险制度转轨,由于因个人缴费以及教育、医疗等领域的市场化改革导致居民即期可支配收入下降,同时新制度尚未定型,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陡增,直接导致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持续下降到1997年的37%。1998年,党中央国务院提出“两个确保、三条保障线”,确保下岗职工基本生活水平,确保国有企业职工养老金按时全额发放,强力推进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居民的消费信心得以有效恢复,1999年,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重新达到70%以上。进入21世纪后,居民日益增长的福利需求与社会保障制度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加剧。在广大的农村地区,基本社会保障制度严重缺失;在城市,70%以上的城镇居民未被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和基本医疗保险制度所覆盖,即使被以上两种基本社会保险制度所覆盖,基本养老金的替代率和医疗费用的报销比例也很低。城乡居民的生活风险不断积聚,严重滞后的社会保障制度无法有效化解城乡居民的生活风险,城乡居民的储蓄倾向不断增强,消费支出进一步下降,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从2000年的65%下降到2003年的35%。2003年以来,社会保障制度建设进入快车道,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进一步完善,覆盖人群不断扩大,养老金水平不断提高,部分地区开始试点城乡居民养老保障制度。2005年,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和农村新型合作医疗制度先后实施,有效缓解了农民的陷入贫困风险和医疗风险。2006年,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建立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社会保障覆盖面进一步增大,保障水平进一步提高,城乡居民的后顾之忧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消费动力增强,到2007年时,消费支出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上升到39.4%。
历史的经验说明,当社会保障制度建设步伐较快时,居民无后顾之忧,消费对经济拉动的贡献较大,当社会保障制度无法有效化解居民所面临的风险时,就会出现消费不振,对经济拉动的贡献也因此较小。所以,健全社会保障制度是提振居民信心,拉动消费并进而推动经济结构转型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我国的消费者信心指数不断下降,从2008年1月的95.6下降到2009年1月的86.8。虽然国家出台了一系列刺激消费的措施,但效果仍不明显。分析我国居民消费支出的结构,可以发现我国居民消费不振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
第一,从消费主体看,大量中低收入群体的消费潜力未被充分挖掘。数据显示,从2003年到2007年,城镇地区最高收入户的人均消费增长了1.61倍,最低收入户的人均消费增长了1.57倍,其中贫困户只有1.54倍。虽然高收入群体的消费支出总额较大,但中低收入群体具有较强的边际消费倾向,他们的收入会更快地转化为消费。因此,应当尽快提高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进一步开发其消费潜力。
第二,从消费结构看,恩格尔系数仍然偏高。2007年城镇居民恩格尔系数为36.3%,农村居民为43.1%,城乡居民用于购买服务的消费支出偏低,2007年城镇居民用于教育文化娱乐服务方面的支出仅占总消费支出的13.3%,农村居民则为9.48%。这一方面是由于居民总体可支配收入较低,另一方面是由于社会福利制度不完善,社会化的福利服务供给不足。
第三,从城乡差别上看,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不断增大,农村居民消费潜力无法充分发挥。数据显示,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占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比例持续下降,从2000年的35.9%下降到2007年的30%。农村居民较低的收入水平直接导致其消费需求无法得到充分满足,2004-2007年城乡居民消费支出增长率分别为11.6%,13%和16%,而同期农村居民消费支出增长率则仅为9.6%,9.8%和13.3%。因此,广大的农民消费潜力亟待开发。
第四,从区域结构上看,地区间消费水平差异较大。2006年,全国居民平均年消费水平为6512元,但有2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居民年平均消费低于此标准。这说明对消费的拉动主要来自于少数经济发达省份,而经济欠发达地区社会保障制度的相对落后则是这些地区消费不旺的重要原因。
以上分析说明,中低收入群体、农村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居民的消费不振,以及消费结构不合理是居民消费不力的主要原因,而这部分群体消费欲望和能力不强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缺乏安全预期,缺乏应对养老、医疗等潜在风险的能力。一旦这些潜在的风险能够得以有效防范和化解,这部分居民的消费将得以有效释放,国家的整体消费能力和水平也将相应增长。
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充分开发国内市场,扩大内需是确保我国经济持续增长,实现经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转变的根本途径,而发展社会保障制度则是提升国民消费信心,启动内需的引擎。国际金融危机促使我们加快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保障制度,而健全的社会保障制度则是我们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化风险为机遇的制度保障。我认为,当前加快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主要工作应当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提高救助标准,完善救助体系,挖掘中低收入群体的消费潜力。我国于1997年和2007年分别建立了城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和农村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城乡贫困居民的生活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我国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的标准仍然很低,2007年全国城镇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仅为每月182.4元。中低收入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最大,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要,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把收入转化为消费。同时,也可以采取给中低收入群体发放消费券的形式,在刺激消费的同时提升其生活质量。另一方面,我国的社会救助体系尚不健全,各专项救助制度滞后,尤其是医疗救助体系尚难以有效缓解低收入群体的医疗风险。因此,在提高救助标准的同时,应当进一步完善救助体系,尤其是加强医疗救助体系建设,消除其后顾之忧。
第二,扩大各项基本社会保险制度的覆盖面,提高保障水平,免除城乡居民后顾之忧,提振其消费信心。养老风险、医疗风险、失业风险和工伤风险是工业化社会中人们所面临的主要风险,基本社会保险制度利用风险分散的原理,有效预防和化解这些社会风险,消除人们的后顾之忧。目前,我国已经建立了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和工伤保险制度,但这些社会保险制度的覆盖面有限,保障水平亦亟待提高。以养老保障制度为例,70%以上的公民仍然没有为制度所覆盖,养老金的实际替代率不足50%。医疗保障体系中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和居民医疗保险制度都不具有强制性,参保率有待进一步提高。同时,个人支出占卫生总费用的比例也接近50%,“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非常突出。失业保险制度和工伤保险制度也未能全面覆盖灵活就业人员和农民工等高风险人群。针对这种现状,我们应当加快建设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首先探索建立城乡居民养老保障体系,实现制度层面的全覆盖,同时通过建立多层次养老保障体系,不断提高养老金水平。其次,提高新型合作医疗和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中的政府补贴,建立参保的经济激励机制,同时加快卫生体制和药品流通体制改革,提高医药费用报销比例,减轻居民医疗负担。再次,优先将灵活就业群体和进城务工人员纳入基本社会保险制度,有效免除其后顾之忧,提升其消费信心。
第三,加快农村地区社会保障制度建设,开拓广大的农村消费市场。受到长期城乡二元社会经济体制的影响,我国农村地区的社会保障制度建设严重滞后。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度的广泛推行,建立在集体经济基础上的合作医疗制度和五保供养制度失去了原先的经济基础,取而代之以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新五保供养制度以及农村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但这些制度的保障水平仍然十分有限。我国农村贫困户数量仍然较多,年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农民超过五千万人,而全国农村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仅为每月70元。农村居民的医疗费用负担仍然较重,医疗保健支出占个人消费总支出的比例由2000年的5.24%上升到2007年的6.52%,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报销比例总体上也不足50%。同时,随着农村年轻劳动力大量涌向城市,以及土地保障功能的下降,大量农民从土地养老、养儿防老转变为储蓄防老。以上这些因素使我国广大农村居民面临极大的生活风险,只能将有限的收入用于储蓄,而无法转化为消费。在这种背景下,应当大幅度提高农村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提高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政府补贴比例和报销比例,适时建立符合农村居民要求的农村养老保障制度,消除广大农民的后顾之忧,最大限度地开拓农村消费市场。
第四,不断提高社会保障统筹层次,缩小地区间差别,提高居民整体消费能力。我国居民消费水平的地区差异明显,这与不同地区社会保障待遇水平的差距有直接关系。我国社会保障制度的地区分割现象严重,基本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的统筹层次都较低,既无法有效地分散风险,又直接导致了不同地区社会保障待遇水平的极大差距。经济发达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高,居民敢于消费,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低,居民不敢消费,不利于国民整体消费能力的增强。针对这种状况,国家在总体财力有限的情况下,应当首先提高经济欠发达地区的社会保障水平,提升这些地区居民的消费信心和能力,同时不断提高社会保障统筹层次,逐步提高全体国民的社会保障待遇标准,提升居民的整体消费能力。
第五,大力发展社会福利服务事业,引导居民进行服务消费。我国城乡居民的消费结构偏向于实物消费,服务消费相对不足。社会福利服务是社会保障制度的重要内容,是社会保障从经济型保障向服务型保障转型的关键所在。社会福利服务不仅能够全面满足国民的福利需求,引导居民进行福利消费,而且能够吸纳大量劳动力,促进就业。随着家庭结构的小型化和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化,福利服务事业必然走向社会化。居民对服务类消费的需求既受到其收入水平的制约,也受到福利服务供给质量的直接影响。因此,国家应当大力发展居家照料、社区看护、护理服务等多种形式的社会福利服务事业,鼓励各种类型组织参与社会福利服务,不断提高福利服务质量,引导居民进行服务消费。
最后,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加强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关键在于加大各级财政对社会保障事业,尤其是社会救助和社会保险制度的投入力度。财政对社会救助负完全责任,财政投入应当随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的不断提高而增加,并形成合理的财政分级负担机制。财政对社会保险承担担保责任,各级财政应当加大对城乡居民参加基本社会保险的补贴额度,提升保险的福利性,同时各级财政应分担基本养老保险当期支付缺口,确保养老金按时足额发放。这些资金虽然从短期看增加了财政投入,但是这些投入能够有效地消除居民的后顾之忧,化解居民的生活风险,提升居民的消费信心,这些财政投入能够迅速地、级数倍地转化为消费需求,是拉动内需的治本之策。同样,社会福利事业的发展能够提升居民的需求层次,促使居民服务性需求的增长,进而推动我国第三产业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升级,以实现经济的健康和可持续发展。
综上所述,此次国际金融危机既是对我国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挑战,也是我国启动内需,实现产业结构和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历史性机遇,而健全中国特色的社会保障体系,扩大社会保障覆盖面,提高社会保障待遇水平,加大财政对社会保障事业的投入力度则是将这种机遇转变为现实的关键性制度安排。我们坚信,在党中央国务院的正确领导下,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将不断趋于完善,内需将有效启动,经济增长方式将成功转型,我国的经济一定能够抵御国际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继续又好又快地持续发展。
[1]郑功成等.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变迁与评估[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
[2]劳动部课题组.中国社会保障体系的建立与完善[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1994.
[3]民政部.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首届中国社会救助研讨会论文集[Z].北京:2009.
[4]郑功成.中国社会保障改革与发展战略——理念、目标与行动方案[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C93
A
1009-3605(2010)03-0074-04
2010-03-27
1.王干,男,湖南岳阳人,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行政学理论与方法;2.鲁全,男,江苏南京人,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社会保障理论与政策。
责任编辑:叶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