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玉风
(黑龙江省社会主义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90)
澄清民主党派政治路线问题的一场大讨论
韦玉风
(黑龙江省社会主义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90)
抗战胜利后,在国民党发动内战的形势下,民主党派内部发生了一场关于中间路线问题的大讨论。这场讨论澄清了民主党派的政治走向及政治路线问题,明确了向中共一边倒、与中共合作的路线才是民主党派应坚定执行的正确路线。这场讨论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民主党派;中间路线;与中共合作;国民党
抗战胜利后,在国民党撕毁政协(旧)协议发动全国内战的形势下,民主党派内部发生了一场关于中间路线问题的大讨论。这场讨论的实质是在内战大打的形势下民主党派的政治走向和政治路线问题。这场讨论涉及面广,参加人士众多,讨论热烈,开始时壁垒分明,最后趋向一致。这场讨论澄清了许多糊涂认识,生动地展现了民主党派在重要的历史关头,坚定地站在共产党革命阵线一边的历史轨迹。
1946年底,内战大打,政协决议彻底撕毁,国共和谈之门彻底关闭,国民党的独裁卖国行径变本加厉,国内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在这种形势下,曾以争取和平民主为主要斗争目标并以“第三方面”和“调人”的身份奔走在政治舞台上的民主同盟等民主党派,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对国是应采取什么态度,应怎样继续开展政治斗争,应怎样对待国共两党根本对立的政治路线——是继续坚持恢复已被国民党毁弃的政协路线,坚持中间路线,还是取向中共一边倒的政治路线?针对这些问题,民主党派内部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讨论。这场讨论的发端是,1946年12月22日上海《文汇报》发表的“社评”提出,在目前局势下,“第三方面的立场为‘没有中立,只有是非’”。[1]该报随后又刊登了施复亮、张东荪、马叙伦、邓初民、李平心等人的文章,他们还在《文萃》《观察》《时与文》等报刊发表文章,于是围绕所谓中间路线问题的一场讨论便热烈展开了。这场讨论涉及面很广,参加讨论的有各民主党派的代表人物,如章伯钧、张申府、章乃器、孙宝毅等。有的党派还在党内展开讨论,如民盟、民进、民建等,也有中间阶层的民主人士参加了讨论。
讨论开始双方壁垒分明。施复亮、张东荪等人认为,政协路线即是所谓“第三方面的中间路线”,国共两党都离开了政协路线,内战大打,但是谁也消灭不了谁,因此只有坚持恢复政协路线即所谓中间路线,才能挽救时局。而马叙伦、邓初民、李平心等人认为,政协路线不是所谓“第三方面的中间路线”,因为共产党也赞成政协路线。政协是两条路线对立,没有第三条路线,现在政协路线已被国民党毁弃了,第三方面只有赞成支持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路线,继续与中共亲密合作才是出路。讨论的双方都以“民主的精神和民主的风度”,以“真正的团结合作”为目的,展开了认真的讨论和“善意的批评”,最后意见基本趋向一致,即向中共革命路线一边倒。[2]
所谓中间路线问题,是由民建会常务理事施复亮首先提出来的。1946年12月24日,施复亮发表文章《中立、调和与中间派》,回答《文汇报》社评提出的问题,他指出,中间派应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就是“以拥护政协决议为当前的最高任务”。[3]紧接着施复亮又于1947年3月14日在《时与文》创刊号上发表了《中间派的政治路线》一文,提出政协的路线“在本质上却是一种中间性的或中间派的政治路线”,这条路线就是“企图用和平合作的方式来实现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和经济工业化”,“而其斗争的方法和态度又是和平的、渐进的、在本质上而且是改良的”[4]。他说,可惜这条路今天已被“国共两党一致抛开”,“继续利用武力”这个责任全在国民党,是国民党“逼迫共产党采取革命的政治路线”;如果国民党不改变政策,也“会逼迫中间阶层的群众逐渐走向革命的政治路线”。他还指出,“由于中共得人心”,因此“中共革命的成功”是可能的,但是,“至少在十年或十数年以内还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内战延长,破坏加剧,所以还是应该回到“中间性的政治路线”,这是“一条正确而且可能的道路”。他还估计,在国际四外长会议和国内中间阶层人民的压力下,内战有可能在“半年或一年停下来的”。为实现这一目标,他希望中间阶层及中间党派团结成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在国民党统治集团与共产党之间造成举足轻重的地位”[5]。施复亮上述两篇文章,对国民党有尖锐的揭露和批判,但是在挽救时局的主张上是脱离实际的,此文一发表便引起了争论。
民进会常务理事马叙伦发表《论第三方面与民主阵线》,对所谓“第三方面”进行了分析,他认为,“第三方面”在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在过去的政协会上,民主同盟“和共产党是站在一条战线上和执政党交战的,所以不能称他做第三方面,因为没有第二方面”[6]。政协后民盟、青年党、民社党等以“媒人团的姿态”出现,“苦心孤诣地调停国共两方面,似乎侧重到这种任务上去,而舆论上就渲染出一个第三方面。”结果“这个媒人团却被第一方面拆散了”,青年党、民社党被第一方面拉去了,民主同盟被“剥皮抽筋”,第三方面事实上不存在了。现实的斗争中“只有反民主的政府和民主的民众两方面,不能有第三方面的”。共产党与民主党派是同一方,现实的斗争“只许有民主阵线,而不许有什么新的第三方面”。他指出,在内战大打,伪国大召开的形势下,“再有第三方面,就是帮反民主的忙的奸细,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愿意再有这种事实出现,而且不愿意在民主斗争里再听到这个名词。”他强调指出,中国民主与反民主的斗争,已经“没有调停两可的余地,只有勇往直前,以斗争解决我们的生存问题”。我们要“不惜用流血的代价向反民主的争取过来。那么除了建立一个民主统一阵线也没有第二条路子”。我们争民主的斗争“已经到了挺进的阶段,我们只怕不能结合起来和反民主的作‘殊死战’,却不怕没有武力。武力不是专指枪炮的,我们赤手空拳的奋斗到了相当的程度,枪炮自会送到我们手里来的”[7]。
民进中央理事会理事李平心于3月21日至4月9日在上海《文汇报》连载《论‘第三方面’与民主运动——兼与施复亮先生商榷“中间派的政治路线”问题》,全面考察分析了“第三方面”和“中间路线”问题,他尖锐地批评施复亮的主张“跟现实形势不尽相符”,是因为“施先生是怀了世人所谓菩萨心肠来看政局”的结果,他的这种主张有可能被利用,“经过化装,来蒙混大众,”因此我们“不能不警惕”,在尖锐的民主与反民主的斗争中只有加紧“组成全国规模的民主联合阵线”才是出路。他还着重阐述了“中间路线在中国行不通”的理由:首先,中国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在经济上“独占”,在政治上“独裁”,中间阶级只有与工农阶级“联合拢来,由被迫自卫而制伏前者”;其次,国际帝国主义支持中国的反动独裁者,而世界爱好和平民主的人民与国家则是“中国人民的友军”,“这种动向当然深刻影响国内政治分野;”第三,国民党用武力镇压打击民主力量,而“今日第三方面没有任何武装力量,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所受到武力至上主义者的压迫也特别严重”,因此除了坚决斗争没有其他道路可走;第四,“第三方面既以进步知识分子居多,他们自然鄙弃反人民的意识形态,而接受前进的思想学说,”有近二十年惨痛教训的广大群众也不会“去追求虚无缥渺的中间政治理想”;第五,从历史发展规律来说,“中间力量,只有在不断进步中才能刮垢磨光,自强不息。否则,它非但赶不上时代巨潮,连生存的根据也将失去;”第六,国共之间的矛盾是不容调和的,因为“今日两个政治分野各有二十年来相当固定的路线,这两条路线又不仅是代表两党之间的政治方向,而且是反映广大社会对垒的利益要它们双方放弃自己的路线,来接受或迁就中间路线,未免近于空想”[8]。所以,“中间的政治路线,在理论上极易模糊群众的政治路线,教人家更迷惘,更困惑,并易于限制彷徨分子的进步的可能性;适足以涣散民主力量;使第三方面由歧途而走向孤立。”在民主与反民主对垒分明的今天,“第三方面民主党派只能在两者之间选择其一。他们只是民主运动中的一个特种兵团,但决不是两个战线之际中间路线的开辟者。”[9]
马叙伦、李平心两篇力作发表后,张东荪又连续发表文章赞同支持施复亮的观点。张东荪于3月26日发表《和平何以会死了》,随后又发表《一个中间性的政治路线》,4月5日发表《追述我们努力建立‘联合政府’的用意》等文章,阐述了他的中间路线主张。他说,和平的死因是“国民党为右,共产党为左”,所以为挽救时局,中间派的责任就是“把他们中间偏右者稍稍拉到左转,偏左者稍稍拉到右转,这样右派向左,左派向右的情形,使中国得到一个和谐与团结并由团结得到统一”。他认为国民党政府是一个“坏人集团的坏政府”,但“今天还没有他人能革国民党的命,”要国民党“改行向善”,“唯由联合政府方能实现。”[10]4月11日,施复亮又发表《中间派在政治上的地位和作用》一文,赞成张东荪的设想,他认为共产党与国民党谁也消灭不了谁,因此只有回到政协路线。5月2日施复亮又发表文章对中间路线作进一步的解释:“我们所说的‘中间路线’简单说,对内主张‘调和国共’,对外主张‘兼亲美苏’,政协路线就是这样的一条‘中间路线’,在今天中国,也只有这样的路线才是真正的民主的路线”。为实施这条路线,他又进一步提出“裁军”的主张,指出:“国共双方的军队一同裁减,越彻底越好,甚至可以一个不要,只要少数保安大队维持地方秩序便行了。在原子时代,我们即使保留了大量的陆军,在国防上也没有什么用处。”[11]
在各方面的尖锐批评下,加上形势的恶化,施复亮在阐述中间路线的同时也有变化,强调他的立场是“中间偏左”的。他对国民党的揭露是尖锐的,并且表示同情中共的武装斗争。他在4月13日发表的《再论中间派的政治路线——兼答平心先生》一文中指出,我一再强调中间路线,用意是为了加强中间阶级的力量,“以便跟左翼的进步的政治力量,共同阻遏右翼的反动的政治力量。”为了避免“误解”,不致影响“在民主运动中的亲密合作”,他指出:“中间派处在左右之间,亦即是处在前后之间,自然应该面向前头,背向后头,即应当向着前进的道路走的中间派只有向前进步,才有生路;向后便是死路。所以独立的中间派,必然是偏左而不是偏右的。”他还指出,中间路线与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右翼反动路线“相反”,而跟工人及贫农的左翼革命路线是“相近的”,甚至“几乎完全相同”,只是方法不同:一个是“革命”,一个是“改良”。对于李平心关于“中间路线走不通”的批评,他回答说:“自然万一中间路线真正走不通,中间阶层和中间派也可以支持并执行左翼的政治路线,但决不可支持或执行右翼的政治路线。因为反动是一条死路,只有改良和革命才是出路,改良不成,便只有革命。”[12]他还指出,共产党的武装斗争,“是国民党所逼成的,”而且在国民党的“绝对政权”下,“即使共产党肯把军队交出,也只有加强‘绝对政权’的地位,决不是什么真正的‘军队国家化’。”他还认为,“整军方案”中国共军队的“五比一的比例”,就是国民党的军队比共产党的军队要多四倍。“这一规定,根本是一种不合理的分赃式的规定。”
5月2日,民主建国会的伍丹戈发表文章《民主路线与中间路线》,不同意施复亮所说的中间路线“是在民主阵线以内的”提法,他说民主阵营内部只有“一个方面,一条路线”,中国现实政治分野是极明显的,不应该有所谓中间路线。“假定有这样一条路线,也一定是一条走不通的路线。”他也不同意施复亮关于“在任何情形之下,都非反对内战不可”的观点,指出共产党“愿意放弃自己的武力”,可是反动集团却发动内战,关闭和平之门。“当前的内战是反动派的统治集团为了完成它的扑灭民主运动的计划而发动的,并不是左翼党派为了要实现民主而产生的。假定左翼党派在这时候,仍然希望要走和平的路,那只有一个结果,放弃争取民主的任务,束手就擒,使反动派兵不血刃地和平完成他们的反民主工作。”[13]所以,对共产党的武装不但不应反对,而且必须给予支持。
5月5日,苏平在《文萃》发表文章,反驳施复亮一再提出的“政协路线是中间路线”的观点。他赞同马叙伦关于政协路线不是中间路线的观点,并进一步指出:“政协决议的政治路线,在本质上却不是‘改良’的,乃是革命的。”“因为一切革命的基本问题是政权问题,如果这五大政协决议能做到认真贯彻,丝毫不打折扣,即可以达到用和平渐进的方式来转移政权,这就是: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一党独裁的买办官僚政权最后可能被清算,而代之以各党派各阶级联合参政的民主政权(从中央以至地方,从上层以至下层),到那时,政权的本质完全变了(由反动到进步,由反人民到代表人民),通过这个政权,就有可能以渐进的方式,不流血(实际上这是过去流了千千万万人的血的结果)而完成中国现阶段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性的民主革命,若干年之后,可以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统一与繁荣的现代国家,这就用和平方式而完成了中国历史上一次伟大革命(这一个和平方式,不仅是中间阶层要争取,就是全中国人民包括无产阶级和共产党在内也要争取)。”所以,“政协路线,不是改良的路线,而是一个不流血的和平革命的政治路线。”因此,国民党才千方百计地破坏它,撕毁它。今天,中共争取和平民主的政治路线并没有改变,只是改变了“实现路线的方法”。“过去中共是力求通过政协的和平方式来实现民主革命的政治路线;而现在中共是被迫采用武装对抗的方式来实现民主革命的政治路线。”他还指出,其实现今在中间派中反对“采用武力”的只有“施先生一类的中间派”,广大中间派同情和支持中共采用武力,而且“事实上是有不少中间派和知名人士已经在解放区积极参加了武装斗争”。[14]储安平发表文章指出:“就事论事,共产党的不肯放下枪杆,也未偿不能使人同情,因为在国民党这种政治作风下,没有枪,简直没有发言权,甚至没有生存的保障。”[15]程木呈发表文章指出,我们是愿意和平的,不过独裁者一定要打内战,“平心静气来说,共产党今日之有军队,却是中国的‘不幸中之大幸’,却是一种‘必要的缺陷’,乃是一种‘缺陷美’。”“共产党有力量,由于其军队;轻轻易易放弃了军队,它便无由生存;共产党不存,则现政府的独裁腐败更横行无忌,而‘民主’二字,也永远编不进中国人民的字典中去。”[16]
到1947年5月,国民党开始发出打击民主同盟的信号,因此持续了半年多的关于“中间路线”的讨论已无法、也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同年10月,国民党宣布民盟非法,实际上已为这场讨论做了最好的结论。在严酷事实的教育下,施复亮等宣传“中间路线”的人,按照自己的诺言,由“中间偏左”转向“中共革命路线一边倒”,而且在民主运动和支持人民解放战争的斗争中作出了贡献。
这场广泛深入的讨论,牵涉各党派及广大中间阶层,具有深刻的影响和重要意义。第一,参加讨论的各党派的人士都以切身的经验教训和体会,通过善意的充分说理的讨论和批评,论清了国共两党政治路线的阶级实质,明确了只有中共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路线,才是代表中国人民包括中间阶级及党派的根本利益的路线,是唯一能挽救时局拯救中国的路线。第二,这场大讨论使广大中间阶层的人士和党派在国内形势急剧转变的关头,排除了所谓“中间路线”的干扰和影响,进一步认清了是非,明确了方向,从而也为各党派实现政治路线及斗争方式的根本转变,实现与中共全面的公开的合作做了必要的充分的思想准备。第三,通过讨论、比较、鉴别,经过思想交锋,澄清了民主阵营内部存在的一些糊涂乃至错误的思想认识,尤其是使民族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的人士受到了普遍教育,进一步统一了认识,提高了觉悟,从而加强了在赞同中国共产党左翼革命路线基础上的团结,也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第四,这场讨论也是民主党派内部左中右不同政治分野的一次交锋,左翼取得了胜利,中间受到了教育并转向了左翼,右翼发生了分化,其多数也向左转,使各民主党派追随时代的潮流,大踏步地前进了。
注释:
[1][8][9][15]《中国往何处去》,第2页,第31-33页,第47页,第73页,时代文化出版社,1949年2月。
[2][12]上海《文汇报》,1947年4月13日。
[3][4]《文萃》,新年号12、13期合刊,1947年1月1日。
[5]施复亮:“中间派的政治路线”,《时与文》,1947年3月14日创刊号。
[6][7]《马叙伦政论文选》,第268页,第300页,第266页,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4月。
[10]上海《观察》,第三卷第六期,1947年4月5日。
[11][13]《时与文》,第一卷,第八期,1947年5月2日。
[14]《批判中国资产阶级中间路线》(第四辑),中国人民大学编,第35页,第33页。
[16]《时与文》,第一卷,第五期,1947年4月11日。
责任编辑:吴艳春
book=33,ebook=41
D665
A
1671-1262(2010)02-0033-04
2010-04-18
韦玉凤,女,黑龙江省社会主义学院专业理论教研室教授,主要从事民主党派史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