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篇中的名词性间接回指及其认知推理——以新闻语篇为例

胡 芳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 430068)

回指 (anaphoa)现象是语言学界长期关注的热点课题之一。对回指语言手段的识别与否,会直接影响到听者或读者对语篇的理解。在语内回指照应中,回指可进一步分为直接回指 (direct anaphora)和间接回指(indirect anaphora)。虽然语言学界对间接回指的研究不如直接回指全面和深入,但随着近年来语用学和认知语言学学科地位的提升,语言学家及该领域的部分学者开始将注意力转向间接回指,相关论述及研究成果可见Huang,Yan[1],王军[2],项成东[3],徐明、李更春[4],张宁[5]以及范振强、韩玮[6]等。上述研究主要是从宏观角度对间接回指的形式、分类及阐释模式进行梳理,而以真实语篇中的间接回指为例来进行的研究并不多见。本文拟以新闻语篇为语料来源,对英汉语篇中的间接回指进行分析,并尝试从图式理论角度对间接回指现象进行解读。

一、间接回指的特点

回指是构成语篇连贯的重要手段之一。Quirk[7]在《英语语法》一书中将回指定义为“一个词或短语在语篇中用来 (回)指同一语篇中的另一个词或短语的概念”。其中,前文中的被指代词或短语叫先行项 (antecedant),而指代词项本身叫回指项 (anaphora)。在直接回指中,先行项与回指项的指称对象相同,即两者之间存在明显的共指关系 (co-referential)。相比而言,在间接回指中,先行项与回指项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共指关系,但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语义联系。如下例所示:

(1)I bought a bicycle yesterday.The frame is extra large.[8]

例 (1)是一个典型的间接回指的实例。我们知道,英语中第一次引进语篇的具体名词,通常是以不定名词的形式出现,如在名词前加上不定冠词a等,当再次提及时,则用定冠词the或者所属名词来表示该名词为定指。例 (1)中frame为具体名词,但首次引入语篇即采用了定指形式。此处回指项the frame和先行项a bicycle的所指实体对象并不相同,不存在形式上的共指关系,但读者能通过百科知识“frame is a part of a bicycle”来建立两者之间的语义关联。汉语语篇中也存在类似的情况,比如:

(2)陪妻去妇产科检查,坐在外面等,隔不久,医生招手,要我进去。(刘墉,《在那灵魂居住的地方》)

例 (2)中“医生”前面没有类似英语的定冠词“the”或领属词来表示该词是定指 (这也是汉语和英语的一大区别),但根据前文中出现的“妇产科”所提供的语义信息,读者容易判断,这里的“医生”不属于其他科室,而正是“妇产科的医生”。因此,回指项“医生”与先行项“妇产科”虽然没有共指对象,但两者可构成一种间接回指照应关系。

Huang,Yan[1]对间接回指的句法语义特征归纳如下:回指项通常是一个有定名词短语 (definiteNP),而先行项通常是一个无定名词短语;回指项须出现在适当的先行项所构成的场景中;回指项与先行项之间有某种语义或语用关联;两者不构成严格意义上的互指关系,相反,它们之间的关联是通过某种语用推理建立起来的。在上述归纳中,我们注意到Huang,Yan所说的先行项通常是一个无定名词短语的观点,然而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可能情况会更复杂。因此本文选择新闻语篇作为语料来源,考察间接回指在具体语篇中的使用。我们将分析的重点放在英语the+NP和汉语光杆名词短语充当回指项的例子上。

二、名词性间接回指的主要类型

在英汉新闻语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英语the+NP和汉语光杆名词短语作回指项的情况,属典型性间接回指。当英语the+NP和汉语光杆名词短语充当间接回指的回指项时,其对应的先行项均出现以下几种情况:①先行项为名词或名词短语;②先行项为动词或动词短语;③先行项为分句或句子。

1.先行项为名词短语

(3)In 2008,microtargeting is coming into its own.Not only the techniques more confined,but the software has been improved and more powerful hardware allows standard laptops to quickly churn out results that preciously could be done only with bulkier and slower computers.(Newsweek,April 28,2008)

(4)八一路公交车站站点经常被私家车霸占,过往公交车无法正常停靠,司机只好把车停在机动车道上供乘客上下车。《(楚天都市报》,2010年4月18日)

例 (3)中,microtargeting的意思是“微目标定位”,是一种候选人用以寻找可能的捐助人的最新方法。Microtargeting基于一种叫做数据挖掘 (data mining)的技术,从大量的个人数据中筛选并提取有用信息。此例中,有定名词短语the techniques和the software的参照对象均为macrotargeting一词,也就是说,microtargeting同时充当回指项the techniques和the software的先行项,且先行项和回指项之间构成一种综合-具体关系。例(4)中“司机”、“乘客”前无领属词或限定词表示其为定指,但通过上下文语境,容易判断此处“司机”、“乘客”正是前文“公交车”上的“司机”和“乘客”,读者通过大脑中的认知模式可以确立它们之间的联想关系。如果我们将“过往公交车”看成一个整体,“司机”、“乘客”就是该整体中的某一部分,因此,也可以说,该例中的先行项“过往公交车”和回指项“司机”、“乘客”间通过整体-部分形成语义关联,从而产生间接回指。

2.先行项为动词短语

(5)Another resented the“zero-oversight policy that all but begged Wall Street to get drunk on greed,promote ridiculous credit schemes,crash into a fiery inferno,retire in style and bill us for the wreckage”. (www.newsweek.com,October 4,2008)

(6)时下,城区内特别是一些房地产开发商,不顾百姓利益,只顾追求工程进度,从未在有关部门办过任何手续,擅自深夜施工,噪音扰民,引起许多住户强烈不满。《(南充日报》,2009年11月6日)

例 (5)中有定名词短语the wreckage的理解需要以前文中出现的动词短语作为参照对象,结合上下文可知,the wreckage(残骸)正是由于“promote ridiculous credit schemes(推行荒谬的信用方案)”,从而“crash into a fiery inferno(跌入炼狱)”而导致的结果。The wreckage与crash into a fiery infero之间呈现间接回指关系。同样,例 (6)中“噪音”的具体释义必须依赖动词短语“施工”才得以明晰,即该“噪音”是由于“施工”而不是其他事件引发。充当先行项的动词短语“施工”与回指项“噪音”之间通过原因-结果关系产生语义上的连贯。

3.先行项为分句或句子

(7)Obama is hosting40world leaders this week at a first-of-its-kind Nuclear Security Summit in Washington,D.C.The aim is to ask all major countries to explain what they're doing to secure not just nuclear weapons(applicable only to the half-dozen membersof that club),but also their enriched uranium and other dual-use technologies.(www.newsweek.com,April 9,2010)

(8)河南南阳市一个尚在建设中的经济适用房工程,面临被拆掉的命运,理由是为即将召开的农运会让路,被称为“最短命经济适用房”《(潇湘晨报》,2010年4月24日)。

有时英语间接回指的先行项既不是名词短语也不是动词短语,而是一个分句或者完整的句子。比如在例(7)中,the aim的指称对象要依据前文所叙述的事件 (斜体表示的句子为先行项)进行推断,指奥巴马在华盛顿主持核安全峰会的目的。同样,中文语篇中也有类似的现象。例 (8)中的“理由”的指称对象也要依赖句子“河南南阳市一个尚在建设中的经济适用房工程,面临被拆掉的命运”所激活的事件范畴 (event category)来加以解读。

三、间接回指的认知阐释

在自然语言的使用中为什么会有间接照应这种语言现象?单从语言形式的角度似乎无法对之作出比较合理的解释,因为与直接回指相比,间接回指要更多地依赖交际者的认知或联想推理。目前,在对回指照应的研究中,比较有影响的理论有Ariel[9]的可及性理论,Fauconnie[10]的心理空间理论,Sperber和Wilson[11]的关联理论,图式理论以及基于认知语法的基体/侧面观等等。在众多解释模式中,运用图式理论解释间接回指比较清楚明了,也易于让人接受。

“图式” (schema)一词来自希腊语,最早出现在古希腊哲学和心理学论著中。康德 (Kant)、皮尔逊(L1Pearson)等学者都曾给予图式以理论上的高度重视。在现代图式理论中,图式被认为是一种关于知识的认知模式。人们在认识新事物时,总是将新事物与已有的知识、经历有机地结合起来,这些已有的知识结构和经历作为一种背景对人们的认知活动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们大脑储存的知识由一个个单元构成,这些知识单元按内容或主题分门别类,形成一个相互关联的图式网。因此,简单地说,图式就是知识在大脑中的一种表征和贮存方式。比如,当我们见到某种生活用品的图片时,就能很快想起它的名称、用途等,这说明该用品的外观特征与它的名称、用途等有关知识是联系在一起贮存在人的大脑中的。曼德勒 (J1Mandler)认为图式即认知结构,由两部分组成:空位 (slot)和默认值 (default values)。空位是图式有联系有层次的知识体,默认值则是在正常情况下填充空位的事物、动作或事件[12]。例如火车站图式包括人物空位、物体空位以及动作空位,其默认值为乘客、乘务员、售票员、火车、售票窗口、行李检测装置、买票、售票、查票等。

从图式理论来看,间接回指的回指项和先行项之间存在着一种图式联想关系,即听话人或读者在判断间接回指的指称对象时所依赖的知识属于一个和先行词相关联的图式。请看下面的例子:

(9)During a weekend visit to his beach house ,Heidi woke up very early and went to the kitchen to get some coffee1Carlos was already sitting at the table ,reading what looked like a schoolnotebook.(Time,May 12,2008)

(10)今晚,200余两岸三地演艺圈人士倾情参与的《情系玉树,大爱无疆——抗震救灾大型募捐活动特别节目》,将在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赵本山、王菲、那英等演艺明星将确定出席。《(楚天都市报》,2010年4月20日)

例 (9)中,his beach house可首先激活一个别墅图式,在这个图式中存在着物体空位,桌、椅、客厅、厨房、餐厅、楼梯、阳台等默认值处于待启动状态,当the kitchen,the table在下文中出现时,先前尚待启动的相应默认值被激活,空位被填充,回指语的指称对象得以识别。由此,在语篇层面上,也使回指项和先行项所在上下文句子之间保持了语义连贯。在例 (10)中当读者读到“演艺圈人士”时,大脑中有关演艺圈的百科知识会被激活,而紧接着下文“赵本山、王菲、那英等演艺明星”的出现使先前的某些空位 (如曲艺、音乐艺术表演者)等被实例化(instantiated)[13]或被填充,回指照应也得以完成。

除了先行词为名词短语的回指照应外,我们在上文中还列举了先行项为动词和句子的间接回指类型。事实上,这些动词短语和句子激活了一组组事件范畴。“施工”会引起“噪音”,“举行会议”会有“会议目的、内容”,“拆掉经济适用房”通常会有“拆迁的理由”等,这些例子中的回指项可以被看成各先行项所激活的相应事件图式所包含的百科知识的一部分,因此,话语的理解不存在问题。

四、结语

本文主要以英汉新闻语篇中的间接回指为例,分析了间接回指区别于直接回指的主要特点,在间接回指中,先行项与回指项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共指关系,但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语义联系。在英汉语篇中均存在间接回指的语言现象,且在两种语篇中名词性间接回指都属于典型间接回指。尽管英语名词短语作间接回指的回指项时,常伴有形式上的标记,而汉语名词短语作间接回指的回指项时,并无形式上的标记,但两种语篇中能充当先行项的成分相似,即可为名词短语、动词短语、分句或句子。由于英语和汉语有着以人类认知和思维为基础的语言共同性,英汉语篇间接回指的先行项和回指项之间的语义关系也体现出一定的相似性。同时,对两种语篇中间接回指的认知阐释表明,间接回指的回指项和先行项之间存在着一种图式联想关系,运用图式理论能给予间接回指过程合理的建构和解读。

[1]Huang,Yan.Anaphora:A Cross Linguistic Stud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249.

[2]王军.论间接回指的释义基础[J].外语教学,2003(6):1-6.

[3]项成东.代词性和指示性间接回指语及认知基础[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4(3):10-14.

[4]徐明,李更春.间接回指的分类及其解释模式的研究[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7):166-169.

[5]张宁.有定名词短语间接回指与语用推理[J].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48-50.

[6]范振强,韩玮.间接回指的分类及认知阐释[J].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28-33.

[7]Quirk,R.&Greenbaum,S.et al.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M].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85.

[8]Brown,G.&G.Yule.Discourse Analysi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257.

[9]Ariel,M.Accessing Noun Phrase Antecedents[M].London:Routledge,1990.

[10]Fauconnie,G.Mental Spaces: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Cambridge:The MIT Press,1985/1994.

[11]Sperber,Dan.&Deidre Wilson.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上海: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12]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189.

[13]王军.直接回指与间接回指[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