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英国民众文化水平的提升
——以民间写作为视角

2010-08-15 00:49陈宇
关键词:信件日记民众

陈宇

近代英国民众文化水平的提升
——以民间写作为视角

陈宇

在近代英国,民众识字率有所增加,普通人整体的文化水平有所提升。丰富的自传、日记、信件和笔记等资料显示,这一时期民间写作蔚然成风。具备一定书写能力的普通民众借助笔端表达思想,抒发情感。其中,女性写作现象尤为显著,展示了近代英国民众文化水平提升的一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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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代英国,伴随着经济、政治、宗教等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大量统计数据显示,民众整体的文化水平有所提高。近年来,这一领域的研究者还发现了丰富的自传、日记、信件和笔记等资料,这些文本证据所代表的民间文学活动有力补充了数据统计的不足,更形象地反映出这一时期英国民众文化水平的发展变化。以日记为例,从16世纪开始,这种一个人的资料的载体形式在英国出现并逐渐流行起来。据估计,保留至今的16-17世纪的手稿约为363部左右[1]。如果将其中简洁贴切的用语、清楚适度的表达与近代以前那些潦草不堪的签名做一对照,就不难理出英国民众读写能力发展的脉络。

“近代早期自传写作的兴起以及它在17世纪的丰富和发展,与诸多社会政治因素、文化因素和宗教因素相联系。”[2]因此,对于传记手稿的研究是探讨近代民众文化水平的一个重要方面。学者玛格丽特·斯普福德(Margaret Spufford)利用欧文·沃特金斯(Owen Watkins)和保罗·德莱尼(Paul Delaney)著作[3]中的材料,系统整理出141份来自17世纪社会底层作者的个人传记和日记,其中记录了他们童年时代的生活、受教育状况、识字的重要性,以及宗教信仰对个人的巨大影响等内容。由于这套资料出自底层群众的直接记述,因此被称为“考察识字效果的唯一参考”[4]。

在近代英国,民众的传记和日记内容丰富多彩,从其行文中不仅可以发现民众文化水平逐步提高的趋势,而且可以了解时人的生活风貌。父母在子女成长过程中给予的关爱之情是许多传记的感人之处。1699年出生的詹姆士·弗瑞威(James Fretwell)是约克郡一位木材商的小儿子,他在自传中记录了自己的启蒙教育状况,母亲在其中起到的关键作用,以及对他寄予的殷切期望:

“当我到了具备学习能力的时候,妈妈就送我到一位开办女师塾的妇人家中,她和我家比邻而居……但是过了一些日子,我发现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学习了,因为我感到越来越厌恶课本内容,而且老师并不像妈妈预期的那样认真纠正我的错误。因此,妈妈开始亲自教育我,直到我能够阅读《圣经》为止。后来,我所有的弟弟妹妹也都是由妈妈这样启蒙的。……随着我的能力逐渐增加,妈妈又引导我注意阅读的内容。很快我开始关注《旧约》中的一些历史章节。……我亲爱的妈妈希望我能够学到更多知识。当我被桑德尔教会语法学校录取后,校长问妈妈是否对我进行了启蒙教育,我想她做到了,因此她高兴地看到我从初级班转出。”[5]

父母惦念充当“立身期仆人”的子女同样是传记中的常见章节(在近代英国,有相当一部分年轻人要最终离开家庭或离家很长一段时间,到别的家庭担任仆佣和学徒,主要从事家务劳动或农业、手工业劳动。英国家庭史学家Peter Laslett为此创造了一个历史术语——“立身期仆人”,即life-cycle servant)。此间,父母高度关注孩子的成长过程和生活状况,并给予各种帮助和安慰,父子亲情因生活空间的分隔而更加深厚。许多遗存的子女日记或自传都反映了这一情况。17世纪30年代生于威尔士北部小农家庭的理查德·戴维斯(Richard Davis)记述了父亲为他选择学徒师傅的过程:14岁时,其父打算送他到商店当学徒。为了慎重起见,同时也考虑到本人的愿望和意见,父亲先让他到一家店里体验一番,看看是否适合自己的职业兴趣,同时也观察一下店主的为人。当他觉得情况不理想时便返回家中。后来,家里又用同样的方式最终确定了一名制毯匠作为他的师傅[6]。

在传记中,怀念美满的婚姻生活同样是一个常见的主题,许多自传作家怀着深厚的感情记录了自己的配偶。奥立弗·海沃德(Oliver Hyward)认为,没有一对夫妻能像他与共处6年(1655-1661年)的第一位妻子那样相互安慰,心满意足。1649年,安东尼·阿什雷·库伯(Anthony Ashley Cooper)因失去了妻子而感到极度痛苦,因为她不仅美丽、虔诚、聪明,而且是世界上最温柔、最恭顺的妻子。在露茜·哈金森(Lucy Hutchinson)看来,丈夫给予她的感情要多于任何一个男人所能给予一个女人的感情;没有一位妻子能够享受到比自己更多的值得荣耀的尊重。一位贫穷的自传作家、水手爱德华·巴娄(Edward Barlow)认为,在他的第一段婚姻生活中,真爱弥补了生活的贫困。在与一位嫁妆千镑的女子结婚后,他感到再也不可能遇到一位比前妻更值得他爱慕和尊敬的异性了[7]。显然,他对这次婚姻生活的感情质量表示失望。

在日记中表达信仰的虔诚和体悟是一些有文化的教徒惯于选择的自省方式。在一篇关于斯图亚特王朝英国女性日记的论文中,作者萨拉·孟德尔森(Sara Mendelson)注意到,“有3/4的作品为宗教自省内容”[8]。但是从长远来看,“作者的关注视野逐渐从自我和内心的冥想转移至更广阔的外部世界”[9]。从下列几位作者的写作经历中,我们可以发现上述趋势。玛格丽特·霍比(Margaret Hoby)1571年出生,在一个具有浓厚清教氛围的家庭中接受教育,在1599-1605年间,她写下了一部自省日记(现存于大英图书馆)。日记的内容全部是祈祷,虔诚地阅读,与牧师交谈,参加宗教活动等。“这部日记如此紧凑、完整,几乎将世俗活动完全排除在外。”[10]在霍比日记完成后的50年左右,约翰·费特利(John Featley)的《泪泉》(A Fountain of Tears)一书出版,这是一部与霍比日记同类的作品。而1685-1703年间,西莉亚·费恩斯(Celia Fiennes)的旅行日记则更多地展示了作者对外部世界的关注。

考察信件往来状况是衡量民众文化水平的另一个重要视角。单就私人信件而言,其内容涉及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的一部分为读者展示了婚姻生活中的夫妻之爱。那些从16世纪早期保留下来的信件,清晰地表达出妻子对丈夫的挂念、期待丈夫消息的焦虑以及独处时的寂寞心情。1484年,羊毛商人乔治·谢利(George Cely)在和玛格丽·雷根(Margary Reagan)新婚后不久即独自前往加来洽谈商务。此间玛格丽给他写了一封信,该信后来保留在她自己手中。从信纸上的一些小洞可以推断,乔治外出时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并多次翻看。信中写道:“尊敬的先生,我衷心地向您致敬,就像一位妻子应向她的丈夫表达全部挚爱一样。我渴望听到您平安的消息。先生,如果可能的话,请您寄回一封我最希望看到的平安家信,使我确信您一切顺利,否则我会感到难过。……我请求您在事务结束后立即回家,除了再次见到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快乐。随信寄去一把小金锁,代表我的一颗挚爱之心。”[11]

16世纪30年代以后,随着富裕阶层中女性文学作品的增加以及口授书信给书记员的习俗逐渐被淘汰,写信成为更加个性化、私人化的事情。因此,夫妻通信更加明显地充满柔情蜜意。例如,里斯勒先生和太太互称对方为“我的甜心”、“我的心尖儿”,并在分离时渴望互相陪伴;里斯勒小姐则恳请丈夫亲自把私密的事情写信告诉她而不要让人代写,因为丈夫的两行笔迹比陌生人的100行字更让她感到安慰[12]。后来的信件更充分显示出人们对婚姻的高度期待、对感情的宽泛要求,分享共同的兴趣愈益受到重视。

及至17世纪中叶,英国的邮政系统建立并完善起来,在此后的100年中,通信逐渐成为一种时尚的民间交流方式。目前尚未发现有关投递信件数量的确切数据,但是从邮政路线的扩展、私人投递员的增加和免费寄件业务的开展等方面可以推断,邮件规模在逐渐扩大。具备一定文化水平的人们乐于选择使用新的邮政服务,在收发信件中体验着阅读和书写的乐趣。对于研究者而言,那些“相对远离权力中心和公众视野的阶层”中保存下来的家庭(家族)通信,为他们提供了珍贵的原始资料,成为时人书面文化活动的生动证据。

18世纪,英国进入了书信日记等民间写作活动蓬勃发展的时代,保存、阅读乃至出版书信成为时尚,从而为研究英国民众文化水平提供了珍贵的史料。其中,既有一般的友人通信、家信,又有专以子女教育为内容的书信,还有以记述世事人情为主、以身后出版为目的的书信。以蒙太古夫人(Lady Mary Wortley Montagu)为例,她受过良好教育,交友广泛,又喜爱旅游观光,每到一处,她总要把风土人情借书信传达给友人。

在近代英国的文化领域中,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就是 “越来越多的女性以作者和读者的身份参与到读写文化中”。[13]《近代早期的英国女性:1550-1720年》[14]和《1500-1800年英国社会中的女性》等代表性研究成果中,都运用了包括日记、信件、法律诉讼记录等在内的大量原始资料,它们展现了女性群体的写作情况。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女性借助手稿而非印刷品的形式来表达思想,将作品公之于众。针对上述现象,亚瑟·玛洛蒂 (Arthur F.Marotti)、玛丽·霍布斯(Mary Hobbs)和史蒂文·梅(Steven W.May)等研究者将16、17世纪的女性写作定位于“手稿文化”的语境中。就本文的研究课题而言,无论是女性作者的印刷文本,还是被称为“印刷业污点”的女性手稿作品,都切实地显示出近代以来英国女性整体文化水平的提升,而且在近代早期的英国文化生活中发挥了愈益重要的作用。

从女性群体的书写内容来看,已不再局限于家庭、感情等狭隘的自我世界里,她们洞察的眼光已扩展至历史的空间,“历史已不再完全为男性所有”。[15]18世纪早期的女性主义者玛丽·阿斯特尔(Mary Astell)曾经抗议道:“很少有男性史学家屈尊去记录女性那些伟大而美好的行为。”[16]为此她身体力行,写下了一部历史著作——《关于国内叛乱和内战起因的公正调查》(An Impartial Inquiry into the Cause of Rebellion and Civil War in the Kingdom),并于1704年出版。在17世纪晚期至19世纪早期,像阿斯特尔这样以女性的视角书写历史已成为一个引人瞩目的时代现象。其中涌现出来的代表人物有上文提到的露茜·哈金森、蒙太古夫人,以及夏洛特·蓝妮克丝(Charlotte Lennox)、凯瑟琳·索布里奇·麦考利(Catharine Sawbridge Macaulay)、赫丝特·林奇·皮奥齐(Hester Lynch Piozzi)、简·奥斯汀(Jane Austen)和夏洛特·考利(Charlotte Cowley)等人。这些女性历史著述者的写作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专注于政治史,有的在信件或游记中运用著史模式,有的在虚构作品中运用历史材料。以夏洛特·考利为例,她在1780年出版了一部长达700页的史著——《英国史女性读本》(The Ladies History of England:From the Descent of Julius Caesar to the Summer of 1780.Calculated for the Use of the Ladies of Great-Britain and Ireland;and Likewise Adapted to General Use,Entertainment,and Instruction)。此前,由女性著述并为女性而写的英国史尚属少见,而考利的写作专门针对女性而非广大读者。民间女性文学活动的逐渐扩展,不仅反映了近代英国女性意识的觉醒,而且也从一个侧面展示了女性作者与读者文化水平的整体提升。

上文分别从传记、日记、信件、书籍等方面论述了近代英国民间的写作活动。我们从这些生动、形象的史料中可以看出,与中世纪民众普遍的文盲状态相比,这一时期英国民众的文化水平,特别是书写能力显著提高,他们已不再局限于简单的文件签名,而是借助笔端表达情感、思想,甚至著书立说。其中,女性群体丰富多彩的写作活动更展示了近代英国民众文化水平提升的一个侧面。

[1]E.McKay.The Diary Net Work in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y England [EB/OL]2005-12-18.http://www.arts. monash.edu.au/eras/edition_2/mckay.htm

[2]E.Botonaki.Seventeenth-Century Englishwomen's Spiritual Diaries:Self-Examination,Covenanting and AccountKeeping [J].Sixteenth-Century Journal,30,1999,p.3.

[3]O.C.Watkins.The Puritan Experience:Studies in Spiritual Autobiography[M].London:Routledge&KeganPaul,I971; P.Delaney.British Autobiography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M].New York:ColumbiaUniversity Press,1969.

[4][5]M.Spufford.FirstSteps in Literacy:The Reading and Writing Experiences of the HumblestSeventeenth-Century Spiritual Autobiographers[J].Social History,Vol.4,No.3,Oct., 1979,p.407,pp.410-411.

[6]H.K.Ben-Amos.Adolescence and Youth in Early Modern England[M].Yale University Press,1994,p.63.

[7][12]R.A.Houlbrooke.The English Family:1450-1700[M]. London:LongmanInc.,1984,p.105,104.

[8][9]S.Mendelson.Stuart Women's Diaries and Occasional Memoirs[C].M.Prior.Women in English Society 1500-1800. London&New York:Metheun,1985,p.185,201.

[10]S.C.Seelig.Autobiography and Genderin Early Modern Literature:Reading Women's Lives,1600-1680[M].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Introduction,p.12.

[11]A.Hanham.The Celys and TheirWorld:An English Family of the 15th Centur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p.315.

[13]C.Turner.Living by the Pen:Women Writers in the EighteenthCentury[M].London:Routledge,1992,p.35.

[14]S.H.Mendelson,P.Crawford.Women in Early Modern England,1550-1720[M].New York:ClarendonPress,1998.

[15]D.Looser.British Women Writers and the Writing of History,1670-1820 [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0,Introduction:British Women Writers and Historical Discourse,p.1.

[16]R.Perry.The Celebrated Mary Astell:An Early English Feminist[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6,pp. 206-207.

K561.4

A

1673-1999(2010)14-0132-03

陈宇(1975-),女,天津人,历史学博士,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天津300191)研究生部助理研究员。

201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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