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天悯人济世情怀
——评摩罗《悲悯情怀》

2010-08-15 00:50张鹏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耻辱人类

张鹏

(泰山学院,山东泰山271021)

悲天悯人济世情怀
——评摩罗《悲悯情怀》

张鹏

(泰山学院,山东泰山271021)

摩罗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半期进入中国文坛,引起了思想界、读书界和学术界的关注。透过其自选散文随笔集《悲悯情怀》,人们看到了摩罗对于人类生命的本质透视、现实苦难的深层体验、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兼济天下的救世情怀。

著名学者、作家摩罗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半期进入中国文坛以来,以其深刻的自审精神、深邃的反思叩问、锐利的批判锋芒、强烈的人文关怀闻名于世,在思想界、读书界和学术界激起波澜。《耻辱者手记》、《自由的歌谣》、《因幸福而哭泣》、《大地上的悲悯》、《不死的火焰》······每一部书稿都曾引起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持续不断地享誉读书界。今年秋季,摩罗结集自己近年来的自选散文随笔,推出了这册《悲悯情怀》(中国青年出版社2008年10月版)。这是摩罗精心选编的一册散文随笔,从中可以清晰地透视摩罗悲天悯人、兼济天下的救世情怀和细腻丰富、煦暖温蔼的内心世界。

一、终极关怀悲天悯人

摩罗的文字始终流淌着对人的尊严、自由、个性、幸福的持续观照,充满了透彻的终极关怀精神,这种精神的核心质地是一种悲悯,一种呵护,一种温情,一种拯救。由于近些年摩罗对宗教学、社会学、人类学和文化学多有涉足,造成了他更为宽广的视野和更为科学的思维方法。

在这本书的后记中,摩罗写道:“这几年,我看世界、看人类的眼光,越来越低调。我越来越相信,应该将人类放在地球生物圈的演化系列中进行研究,而不是首先放在上帝所造的伊甸园里研究。这种研究思路和模式可以帮助我们充分意识到人性的复杂性,还可以避免对于人类提出过分的道德期待”。在这里,我很自然地想起了钱钟书自序《围城》时的一段话:“在这本书里,我想写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只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是的,如果把人类的种种缺憾放置到更为广阔的地球生物圈的视野中去观照,我们可能会获得一种崭新的视角。诚如摩罗所言,人类作为地球生命之一种,与荒野的乔木、地上的鲜花、天上的飞禽、山谷的走兽、海里的游鱼、草间的鸣虫共有着同样的生命,这就是人类真实的生命状态。人性的复杂,并非单向度的简化和扁平,诚如尼采所言——“人类之伟大处,正在它是一座桥而不是一个目的。人类之可爱处,正在它是一个过程与一个没落”。摩罗同样认为,减少人类骄傲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人类回到地球生物圈之中,回到灵长目动物体系之中。越是把人类放在人类不屑于与之为伍的低级动物一起观察和研究,越是显示了对人类的关爱和怜悯。其实,这也恰恰回应了两千多年前庄子对天地万物的态度,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不傲睨于万物。在《生命的无限可能性》一文中,摩罗写道“存在有多大,生命就有多大。存在有多少可能性,生命就有多少可能性。存在有多么无限,生命就有多么无限。人类的痛苦、向往、想像、虚构,全部都是宇宙的生命现象,他与宇宙存在相对应。正像人类肉身的化学构成与地球表层物质的化学构成同构一样,借助物质和精神二分法的思维模式来说,人类的精神构成与宇宙存在的构成也必定是同构的。”这是对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最好的解构与批判。在二十一世纪的曙光照耀下,生态文明已经开始走入我们的社会规划蓝图,以往那种以科技理性、工具理性、消费主义为理论动力的盲目发展观和追求GDP的快速增长为指归的发展主义越来越受到质疑和挑战,科学发展观和可持续发展成为人类的必由之路。把人类的文明放置到整个宇宙的自然生态系统中去,让“天人合一”古老训诫成为我们的共识,这是寻找人与自然和谐的通途。在《幸福人生的多种模式》一文中,摩罗以李煜、陶渊明、达·芬奇的人生选择来阐释“人生是需要选择的,并不是世俗认为好的就适合自己,只有你的选择跟你的才能志趣相一致,才可能拥有幸福的人生”的道理。是的,我们这个时代越来越把金钱、财富、地位等等身外之物看作幸福的代码,追求享乐、物欲膨胀、不择手段、原始积累······这一切都背离了幸福的本义,所以,现代人在拼命追逐幸福的道路上可能已经站在了不幸的悬崖边缘,如何才能勒马返身呢?摩罗告诉我们,志趣和性情是幸福的本源,如果我们执意放弃自己本来的优长,一味按照社会上流行的评价标准去削足适履,那么“李煜的龙袍就会成为他的悲剧的起点和痛苦的根源”。放眼一个个现代年轻人过劳死、精神抑郁的极端个案,我们更应该去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才能达到诗意栖居在人生的短暂旅程中呢?在《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一文中,摩罗借用“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这句巴尔蒙特的诗,表达了对内心的纯净、光明与温暖的向往。摩罗牵着诗人的手,像一个从来没有受过伤害的人一样,如此诚挚、欣喜、宁静地歌颂着大地、阳光和人欢马叫、喧腾不息的世界。“体验阳光,体验美,体验幸福,体验纯净,体验温馨,体验柔情,体验思念和怀想。一颗纯净的心需要另一颗纯净的心的相互映照,一颗黑暗的心更需要一颗纯净的心的照耀与沐浴。或者因幸福而宁静,或者因幸福而哭泣”。

摩罗对爱和幸福的领悟,渗透到他对文学、艺术、自然、诗歌的理解中。在《体验爱,体验幸福》一文中,摩罗引用海子的名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说明体验幸福,体验爱,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一个需要修炼和学习的过程。但也可以说这是一种素质,一种与生俱来的精神素质。同时还可以说这是一种状态,一种看待世界和自己的态度,一种盈满爱和幸福体验的自由境界。“最确切的说法也许是这样的:这是一种源于信任、源于爱、源于生命的完整与健全的放松。体验不到苦难的心灵是肤浅的,体验不到幸福的心灵是猥琐的,体验不到放松的心灵是残缺的”。在摩罗阳光般的文字中,我们更多的沐浴在温暖的爱意中,因为相互呵护而温馨。精神的丰富,心灵的细腻,驱散了严寒,我们彼此守望黎明的曙光。

二、人间正道普世价值

摩罗的文章没有一般学者散文随笔中堆砌概念、定义、名词的学究气,他用激情、正义、尊严的气魄驱遣饱满、激越、诗意的文句,传达一种对人生、世界、国家、民族的思考。记得在《天涯》上读到摩罗的《我是农民的儿子》一文时,那种扑面而来的正义感让我拍案叫绝。的确,摩罗的思考是没有阈限的。在对底层的关注方面,尤其显示了学者的血性和良知。对耻辱意识彻骨的咀嚼,是摩罗抉心自食般的呐喊:“不敢正视耻辱乃是我们所有耻辱中最大的耻辱。如果我们还想改造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灵魂,我们就必须认认真真地咀嚼耻辱,通过反反复复的咀嚼,品出耻辱的真味真源和真义,然后起而反抗之。作为知识分子,我们同时还应该致力于描述耻辱,也就是以某种符号把我们内心的耻辱展示出来,这既是咀嚼耻辱的一种方式,也是反抗耻辱的一种方式。通过描述,赫然凸现出耻辱的存在,并无情地刺激起我们的耻辱意识。”知耻而后勇,摩罗深受鲁迅先生的影响,时时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各种阴暗和颓靡,反对瞒和骗,绝不回避矛盾和问题。

书写知识分子的心灵史,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是摩罗持续的工作。“一部中国现代史,就是一部现代精神在中国土地上踉踉跄跄无以行进的挫折史,同时也是一部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血淋淋的受难史”。摩罗面对人文精神日渐萎缩,消费主义和拜金主义大行其道的世纪之交的中国社会,发出了“知识分子应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办?何以安身立命?何以坚守自身?何以发展人文学科?何以探求宇宙人生之形而上奥义?还有,他们将怎样处理自己与民众和民族的关系?”这样一系列的追问。这些问题或许不会得到准确无误的答案,但是,苦苦追寻答案的本身就是知识分子无法回避的责任。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让自己闪闪发光。摩罗在剖析客观世界的不公和不义时,从来没有忽视主体自身的精神建设。在犀利的批判背后,充满了对人类局限性的悲悯和赦免。“当我们对人类的道德期待不那么强烈,也就不会过于迷狂地夸大人类的崇高、神圣特征,而对于人类的缺点、过错、罪性,也会有一种低调而又温柔的谅解。”今年“5·12”汶川大地震后,“范跑跑”事件被媒体无限上纲上线大肆炒作之时,摩罗始终站在悲悯的角度,谅宥着本身也是灾民的范美忠。“范美忠也是灾民中的一位。理想地说,所有灾民都应该得到救助,很多经历过这场灾难的人还能得到心理救助。范美忠没有得到心理救助,相反,得到了全国舆论的围剿,这多少有点过头。现在,还让这位灾民失业,让这位灾民一家没有饭吃,这是有违救灾精神的。在救灾的大氛围中,我们怎么忍心独独将其中一家灾民置于饥寒之中?有这个必要吗?有足够理由吗?至于范美忠慌乱中只顾自己逃跑,没有组织学生避难,这当然做得不对。但是,我们这些发言者毕竟没有亲身经历那场生死考验,所以,我们对范美忠的批评应该低调一点为好。我们在批评范美忠时,首先应该意识到他是灾民中的一员,所有的灾民都需要关心和抚慰,范美忠也不例外。至于对他的批评,不仅可以低调一点,甚至可以缓一步再说”。最后,摩罗质问道:“我们关心过灾民范美忠吗?”的确,每一个受难者都应受到抚慰,苦难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摩罗对人性的弱点开始从更高的维度予以原谅。

从本质上讲,摩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在《坚持者仍在坚持》一文中,摩罗引用马克思的话说,在科学的入口处犹如在地狱的入口处一样,需要彻底的勇敢和彻底的献身精神。“事实上,在人类文化的每一个领域,只要你不是为了凑热闹或投机钻营,而是为了认认真真作出一点原创性的建树,都必须具有这种精神。因为这种寂寞不是暂时的,而是永恒的。在这些坚持者中,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象雪莱、巴尔扎克、曹雪芹那样,留下伟大的建树,获得迟到的鲜花。真的坚持者决不会为鲜花而坚持,而是为内心深处的需要而坚持。这样的坚持需要一点英雄主义,一点理想主义,一点虔诚,一点特立独行的书生意气。历史总会将这一切美好的东西赋予某些坚强的灵魂,让它们得到传续而不致于灭绝,这就是人类的希望所在。虽然,那些随潮而去的人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一切正当的追求和努力都是值得尊敬的,但坚持者却叫我觉得崇高而又亲切。”大浪淘沙,英雄总被雨打风吹去。但是,这样的理想和信念,无论在世界变化到何种格局,仍会鼓舞人们前行。

三、心有灵犀悠然神会

摩罗的文字,把哲性思辨、诗性妙悟和智性寻绎融为一体。如同一座火山山坡上碧绿葱茏的葡萄园,在感性和诗意的表面下,流淌着火山岩浆般灼热的激情。他对中国当代作家作品的解读准确到位,不亏“中国的别林斯基”的雅号。摩罗在《冷硬与荒寒——中国当代文学的基本特征》一文中用“冷硬与荒寒”概括了当代文学的特质,抓住了问题的命门。“这样的气质决不是某几位作家某几部作品所独有的气质。在我的印象中,这就是当代中国文学的整体气质,而且,这种气质在越是优秀的作家身上表现得越是显著。这一事实不仅令人惊讶,而且令人悲哀。应该说,这些优秀作家都在漫长而又艰难的努力中找到了一点什么,他们形成这样一种冷硬荒寒的文学气质乃是得自于生活的暗示。生活所给予这一批或曰这一代优秀作家的刺激与暗示竟然如此相同,以致于他们能够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题材不同的故事中如此忠实地凸现出这样共同的诗学特征。可以毫不含糊地说,是生活的冷硬导致了一代作家文学气质的冷硬,是心灵的荒寒导致了一代作家文学气质的荒寒”。是的,生活在苦难、战乱、饥馑、政治运动的波谲云诡中的中国作家,的确难以置身事外,用阳光般的心境去面对表现对象。作家身上折射出了一个民族生存的困境,这是“民族血型”一般的集体无意识,不是一年半载能够轻易改变的。只有坚持不懈改良一个民族的生存土壤,才能从根本上达到改良一个民族作家的精神气质。在《苏童:南方的潮湿与糜烂》一文中,摩罗从苏童的文字中读出了江南梅雨季节的霉烂、腐朽、潮湿、阴霾的气息。摩罗发现:“与他笔下的许多人物一样,苏童本人也是一位逃遁者,至少是一位文学世界的逃遁者。逃遁者苏童的被动性似乎比我们平时所估计的更强一些。逃遁者苏童的逃遁方向很难说取决于他内在的文化理想和审美冲动,倒可能主要是由迫使他逃遁的那些因素从反面予以规约与决定的。稍一留心即可发现,苏童的文学面貌是在与他的文学对手的对抗中逐步形成的。正是正统文学的庄严、高亢、光明、清爽、生机、达观,决定了苏童的小说世界的卑琐、低沉、阴暗、潮湿、糜烂、绝望。在苏童看来,正统文学的那些秉性都是不真实不可靠的,为了捍卫一个作家的良知与尊严,他只能别无选择的逃向它的反面”。这样的解读,赋予作家以知根知底的了解,寻根究源,入木三分。摩罗对当代作家的评论,总是和特定的时代背景联系紧密,知人论世相得益彰。他在给山东作家王开岭的散文《激动的舌头》作序时,用“地下室”的意象涵盖了王开岭创作的情绪特质和文本脉络,是十分精准的。“我第一次集中读到王开岭几万字的文章时,激动不已,马上向一位山东朋友打听他的电话。朋友说他没有电话。我又问他的住址,他的门牌号码,因为我想介绍另一位朋友去看他。朋友说他没有门牌号码,他在一个中等城市的夹缝里漂流。我马上想到他是日常生活之外的人,并想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地下室手记》及其主人公。王开岭先生就是这样一位居住在地下室的诗人。在齐鲁大地一个寒冷而又死寂的地下室里,他用阅读和谛听的方式与世界对话。用歌唱和牵挂的方式拥有世界。他知道这种生活是严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足够让所有有地下室体验的人充分意识到它的严峻”。地下室的写作,迥异于台阁体和歌德体,这是用边缘的姿态、批判的立场和质疑的精神汇聚成的心汁血泪和托斯陀耶夫斯基般的灵魂审问。王开岭思考的是二十世纪人类在与专制、异化、愚昧进行较量中的人性的力量和信仰的本源。

摩罗的作家评论,通常贯穿着强烈的介入现实的力量,他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院派研究者。长期的中学教师生涯和底层工作履历,给予摩罗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灵,尽管离开那些苦难的人和事很有一些时空距离了,可是他的心灵始终浸透了一种苦难体验。这种“丰富的痛苦”使他无法对苦难置身事外,只能紧紧拥抱那些文学和现实中的苦难者,感受灵魂日益粗砺的折磨。对农民、对农村、对农业摩罗都有感同身受的苦难体验。歌哭生民,悲悯人间,赋予摩罗宽广无垠的人文情怀。可是,难能可贵的是,摩罗又没有被苦难淹没,他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用超越性的姿态反观苦难的本质,寻觅希望的曙光。“一切丑恶和黑暗都是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那里面有我,有自己,有我们人性的缺陷和不幸。甚至可以说,一切丑恶和黑暗都是从人性内部生长出来的,它们本来就是我们共同的人性苦难的一部分。一个人爱世界,爱人类,爱人,就意味着必定会对人类精神内部的黑暗投之以广博的悲悯,施之以温暖的抚慰。平静和朴素,从容和慈爱,悲悯和抚慰,这不仅应该成为诗人的瞬间体验,而且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状态,成为我们的眼神和表情,成为我们的手势和声音。”读到这样的跨越暗夜,带着林间黎明般温柔的文字,我们祝福摩罗,他用闪闪发光的心灵一点一滴地融化黑暗,耐心而坚毅。

今年已经四十七岁的摩罗,从激愤和血性中渐渐变得理性和通达,从拍案而起的书生意气向炉火纯青的理性思考渐趋成熟和宽容。更为可贵的是,他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包容天地万物并力求兼济天下。前路漫漫,我们祝他越走越远。

I107.2

A

1671-5993(2010)04-0028-03

2010-07-23

张鹏(1974-),男,山东泗水人。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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