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志华
试析陆在易大型合唱作品的交响化
殷志华
陆在易是位多产的作曲家,尤以合唱作品为盛。他的合唱序曲《在十八岁生日晚会上》、合唱音画《行路难》、音乐抒情诗《蓝天·太阳与追求》和《中国,我可爱的母亲》等四部大型合唱作品在我国合唱领域更被视为精品。其创作运用了交响化的思维和手法,使交响乐队与合唱音乐相结合,充分展示了作曲家精湛的技法,形成了鲜明的交响化特点。
陆在易;大型合唱作品;交响化;创作手法
陆在易在创作大型合唱作品时,并不是当作单纯的声乐作品,而是把它作为交响作品来创作的,像合唱序曲《在十八岁生日晚会上——为混声合唱队与乐队而作》、合唱音画《行路难——为混声合唱队与乐队而作》、音乐抒情诗《蓝天·太阳与追求——为女声合唱队与乐队而作》和《中国,我可爱的母亲——为大型合唱队与交响乐队而作》等作品,都是运用了交响化的思维和手法,使交响乐队与合唱音乐相结合,充分展示了作曲家精湛的技法,形成了鲜明的交响化特点。
一部音乐作品体裁的选择不是随意的,而是根据内容表达的需要而决定的。陆在易创作的大型合唱作品,或内涵深刻,或情感丰富,或寓意深远,或哲理透彻,小型或简单的体裁无以承担如此之重任,因此形式多样、表现力强的交响化体裁的选择就成了必然。序曲、交响音画、音诗都是用管弦乐队演奏的标题性的交响乐体裁。
合唱序曲 《在十八岁生日晚会上》,“这是词曲作者满怀激情献给当代青年的一首单乐章合唱曲”“且有着序曲的结构与性格,因此作曲者称它为合唱序曲。”[1]这首合唱作品是典型的意大利式序曲。分快板-慢板-快板三个段落。第一段是带有进行曲性质的快板,炽热奔放、朝气蓬勃的A主题和激动欢快的B主题。第二段是抒情的中板,同第一段形成了刚柔的对比,宁静、亲切的C主题旋律抒发了即将成人的青年们对父母养育之恩、培育之情的感激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向往。第三段是欢快活跃的再现段,先再现了A主题,中间是以变奏形式出现的C主题,紧接着是第一段的C主题再现。尾声12小节的乐队演奏在热烈狂欢、振奋激昂的情绪中结束全曲。这首合唱作品虽然整体格调明朗抒情,但音乐对比幅度之大、强烈动感和张力,充分体现了其序曲性格。
合唱音画《行路难》“是一首音画式的混声合唱作品,……描绘出一副山地民众的生活画卷。”[1]在这首合唱曲中,人声和器乐像是画家手中的画笔,调配出变化丰富的色调,勾画出生动形象的画面。这首合唱运用了丰富的描绘性手法,曲首男高音高亢的一声“行路啰”立刻把我们带入了重峦叠嶂的山区,混声合唱模仿了登山时的喘气声、风雨交加时的雷鸣声;女高音领唱以甜美抒情的旋律表现经过了重重困难,翻山越岭终于走在平川上人们的喜悦和踏实。弦乐组不协和的增四减五度音程,半音阶上行,刻画了山路的崎岖不平,下行半音阶仿佛是耳边响起的滚滚雷声,固定音型的反复出现像是山路上的行路人蹒跚、沉重的脚步。作曲家所运用的灵活的音色变化、和声色彩、乐器的演奏表现手法、作曲技法,创造出动人的意境和画面,让听众在联想中回味人生的哲理。
音乐抒情诗《蓝天、太阳与追求》选用了两位不同诗人的抒情诗,借景抒情、直抒胸臆。上篇选用廖代谦的《明镜似的天空蓝蓝的哩》,侧重对天空、宇宙的赞美,下篇选用任卫新的《迎接太阳》,描绘了初升的太阳的辉煌和美丽,曲作者把两首抒情诗连缀在一起,共同抒发了对大自然、天空、太阳和一切美好事物的赞美与追求。“1982年,曲作者曾兴致勃勃地连登泰山、庐山、黄山和九华山,在泰山、庐山、黄山还看过日出的壮丽景观。翌年又深入西双版纳、红河、大理、瑞丽等少数民族地区,还去过原始森林,并多次一人徒步行走在人烟稀少的野林山坳。此后就念念不忘地想写一部‘风格极为抒情、感情表达有几位细腻、能给人以美感享受的’音乐作品。而且这部作品‘还要有寓意,要是人在美的享受中得到鼓舞和启迪’。音乐抒情诗《蓝天、太阳与追求》正是在这样的美学追求下的产物。”[1]
音乐抒情诗《蓝天、太阳与追求》采用的是女声合唱和管弦乐队相结合的表现形式,庞大的管弦乐队和细腻柔美的女声合唱融为一体,相得益彰,洋溢着浪漫的诗情画意。作品通过对太阳和蓝天一往深情的赞颂,给予人们对未来的期望和对理想的追求。旋律清新优美,配器精致细腻,注重音乐的色彩和意境美。表面看,作者通过对仰望星空、登山迎日出时的美丽景象和无比欣喜的心理感受的描绘,表达出对祖国的深切赞美。
如果说《蓝天·太阳与追求》是一首借景抒情诗的话,那么《中国,我可爱的母亲》就是一首即事感怀诗。该作品之所以称为“音乐抒情诗”,是因为其旋律既深情又具有语言化特征。音乐的起伏与诗的抑扬顿挫十分吻合,犹如一个充满激情的诗人在朗诵诗作。作曲家以方志敏的不朽名著《可爱的中国》为题材,摒弃了这类作品所惯用的那种直接、外露的颂歌音乐模式,从发掘原著更深层的思想内涵人手,从哲理性的高度去探索原著中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烈士个人内心深处的博大情怀。“陆在易通过各种音乐元素的强烈对比,刻画了一位伟大爱国者面对灾难深重、满目疮痪的祖国,由童真般的炽爱而产生痛苦、忧思和激愤,为救母亲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面对死神威胁,矢志不移大义凛然的音乐形象;悲壮的戏剧性、恢宏的史诗性、深刻的哲理思考与他所独具的音乐抒情诗人气质有机交织并像地火岩浆在作品中运行奔突,形成巨大的情感爆发力,显出深沉博大、气壮山河的忧患诗人气质和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2]
(一)戏剧性的表现手法
交响乐是最擅长表现重大题材和事件、深入刻画人类最复杂细腻的情感、多方面多角度反映现实生活的音乐形式,这是由交响乐本身的“交响性”原则——戏剧性的矛盾与冲突决定的。对“交响性”一词,最简单的理解是“音乐中的戏剧性”,即音乐形象的塑造与发展最富于矛盾、对比与冲突的特性。“‘交响性’的本质应该是一种音乐表现中的戏剧性力量,是戏剧性力量在人的心理过程中的充分反映。交响曲的创作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交响性’中表现一种理念。”[3]
陆在易在他的四部大型合唱作品中广泛运用和调动了大型合唱的各种戏剧性手法,如鲜明的速度对比,大幅度的力度对比,各种人声和乐器的纯音色的对比,多种混合音色的组合对比,以及复调与和声织体的纵横交错的对比,丰富而精细配器色彩的鲜明对比,“巧夺天工”的转调、移调、离调、复调性、多调性自然无痕的对比……等等,形成了结构上的三部性原则,听觉上的丰富的管弦乐色彩和音响效果,音乐形象表现的戏剧冲突、丰富的调性思维等特点。
通过对《中国,我可爱的母亲》分析,可以看出陆在易对交响性原则的把握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运用了交响套曲的结构,在戏剧性结构的基础上发展了音乐形象;二是在“唱”与“奏”之间达到和谐统一,人声与器乐的结合使得音乐的发展既富于表现力和情绪变化,又合乎音乐统一发展的逻辑。
作曲家对于交响性原则的运用,更主要的是在结构及音乐形象的发展过程中突出强烈的矛盾冲突,并且将这种矛盾冲突贯穿体现于所有乐章中。表现如下:
这部作品对歌词的处理避免了一般情节性叙述的局限而以抒情见长,并将交响乐戏剧性的发展手法和歌剧场面的写作手法融入创作中,成为曲作者创作的一个崭新尝试。但是在以抒情性、歌唱性为主的声乐陈述情形中,将交响乐的戏剧性手法强加进去,势必会显得牵强和不协调,而歌剧场面写作手法的参与就更无从谈起。曲作者独具匠心,将原著第一人称自传性的叙述方式引入创作,从而解决了这一难题。这种第一人称自传性叙述成为交响乐、戏剧性及歌剧场面三者结合的一种粘合剂,它使曲作者希求表达的那种情怀成为可能,也为他成功创用音乐抒情诗这一崭新的合唱题材奠定了基础[4]。
音乐旋律的发展、曲式结构、多声语言、调性发展以及音响结构现代化的相互配合,使乐曲始终呈现出并让我们能感受和体验到的,是一种既有高度的技艺和深刻的音乐形象刻画,又有感人的音乐交响性和戏剧性多方面发展,色彩斑斓,充满了诗情画意。
(二)主导动机贯穿手法
主导动机是一个音乐术语,也称为“主导主题”。在大型音乐作品,如歌剧、舞剧、标题乐曲中用以象征某一特定人物、某种特定剧情以及某种境界、概念等的音乐动机或音乐主题。它必须带有特征性的主题,并始终与所象征的人物或剧情的出现密切联系在一起[5]。每当这个人物(或境界等)再现时,主导动机就会反复出现,有时会在节奏或音程上加有变动。
陆在易在他的大型合唱作品中运用主导动机贯穿的交响化手法,并在声乐和乐队里不停地展开、演化,配合和声上极端的半音化,形成“无穷尽的旋律”。在《中国,我可爱的母亲》中,作曲家对这部音乐抒情诗的总体音乐的全局性进行了谋篇布局。全曲五个部分,除了第三部分外,每个部分都运用了“呐喊主导动机”,贯穿始终并交响性的展开、发展。
呐喊动机由两个高叠置和弦组成,一个是在主音上的十三和弦,一个是三级音上的十一和弦构成,用特强力度奏出的极不协和的音响,似声嘶力竭的呐喊、如晴天霹雳般惊心动魄。
作品一开始的引子部分第1小节到第3小节就是乐队两次强奏呐喊动机,接着是弦乐与木管演奏的小二度进行的四度上行模进音型,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重而压抑的滚滚闷雷,预示着主人公方志敏将要面临的危险与险恶。此后呐喊动机又再次出现,这是英雄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所表现的无畏和凛然。
此后呐喊动机接连出现,在第二部分中第70小节到75小节、第四部分第103小节、第五部分第11小节到第15小节,特别是第五部分第106小节到109小节的呐喊动机,是在F大调主和弦上,用很强的力度先后连续重复了六次,结束了全曲。
交响性的形成讲究旋律中包含具有戏剧性张力的因素,张力的形成首先在于音乐本身是否具有动力,呐喊动机自身的动机构成本来就极具动力,也具有扩展的可能性。曲作家通过对主导动机音素的提取和变化发展(节奏变化、模仿、音程的紧缩和扩张、调性的变化),分别在器乐和声乐部分发展出了不同性格的派生动机。器乐部分出现的派生动机起到渲染烘托气氛,它如同幽灵般伴随环绕着整个乐曲。其显著特点是:呐喊动机第一个和弦三连音节奏化以及动机进行的连续二分音符半音下行模进。出现在第四部分第5小节到11小节和第四部分第103小节到110小节。声乐部分派生动机的显著特点是:音程上行大六度跳进和同音连续重复后进行到下行小二度音程。出现在这些地方:第一部分第51小节和第五部分69小节,大六度旋律向上跳进后连续重复四次,歌词都是“中国”,第二部分两处“醒来”部分,第10、11小节,是A—E纯五度音程向上跳进,第13、14小节是一个A—F的小六度音程向上跳进,第二部分第133小节连续四个由同音反复的二分音符进行到一个下行小二度。此外,第四部分第176小节-179小节一个附点二分音符加四次短促重复,到一个小二度音程的音型,男中音领唱“天,即将破晓啊;夜就会过去啊。”第五部分第39小节附点八分音符加一个附点二分音符的节奏型,合唱队全体演唱“母亲呀!”后,女高、女低声部停止,男高、男低声部进行小二度下行严格模仿,这里相似于一种回声,一种呼唤或者一种叹息。
无论是呐喊动机还是派生动机,其每次出现都是根据作者情感发展的变化需要而贯穿全剧。每次都变换了手法,使得动机富于新意,或呐喊,或呼唤,或哭泣,或魔鬼的嚣叫。虽然它们充满了新意,但是主导动机紧紧地配合了情感的推进,形成了不同的音乐色彩变化。尽管有无数次的呐喊和反抗,但总是哀叹、悲痛、绝望的悲剧色彩占主要地位。全曲从头至尾都是主导动机发展的痕迹,也自始至终贯穿了陆在易在这首交响合唱中想要表达的创作理念——运用音乐表达文学性内容。
陆在易四部大型合唱作品的交响性还表现在合唱与乐队的交错关系上。有时合唱唱旋律,乐队奏出伴奏音型;有时合唱形成四部柱式和声,乐队仅奏低音声部;有时合唱先唱旋律随后乐队进行模仿;有时合唱与乐队之间的对答使音乐充满活力。多样化的乐队伴奏与合唱的关系使他的合唱独树一帜,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总而言之,陆在易的大型合唱作品中通过借鉴交响曲的标题性手法、结构思维、交响曲的主题发展手法以及丰富的合唱手法,实现了声乐与交响乐的完美结合,创造了一部部合唱精品。
[1]陆在易合唱作品选(下册)大型合唱曲[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98.
[2]居其宏.胸怀大爱的音乐诗人:陆在易和他的声乐创作[J].人民音乐,2004(11).
[3]杨立青.朱践耳交响曲集序.朱践耳交响曲集[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2.
[4]张楠.合唱音乐创作的难得之作:评陆在易的《中国,我可爱的母亲》[J].福建艺术,2006(4).
[5]音乐知识辞典[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J616.2
A
1673-1999(2010)18-0140-03
殷志华(1978-),女,甘肃高台人,硕士,河西学院(甘肃张掖734000)音乐系讲师。
2010-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