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死君”别解

陈汝法

（中共台州市委党校，浙江 台州 318000）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死君”别解

陈汝法

（中共台州市委党校，浙江 台州 318000）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其为死君乎”“可谓死君乎”的“死君”之义，大致有晋人杜预和清人王引之两家之说，今人祖述杜王而未得确诂。据《春秋》三传用词体例和《左传》文意推敲，可知“死君”即“死君命”，意为“效忠君命”或“效死国君”。“其为死君乎”是“难道算是效忠国君吗？”“可谓死君乎”是“可说是效忠国君了吧”。如此训释，文从字顺不致歧解。

《左传》；死君；别解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记述晋国先轸与栾枝在辩论是否截击袭郑的秦师时的一段对话，有“其为死君乎？”和“可谓死君乎！”之语，其中“死君”，历来释说纷纭：杜预于“其为死君乎”注曰：“言以君死，故忘秦施”，于“可谓死君乎！”又云“言不可谓背君。”［1］王氏《经义述闻·其为死君乎》否定惠栋补注“君在殡，故称死君”，而从顾炎武杜解补正“死君”，谓忘其先君。［2］现在许多注解本、今译本，“其为死君乎？”和“可谓死君乎！”大致各有三种说法：“其为死君乎？”有说“（心目中）还有去世的国君吗？”有说“岂不是忘记了先君吗？”也有说“难道是因为晋文公死了就不顾旧交吗？”“可谓死君乎！”有释为“这可以有话对去世的国君说了吧！”有译为“能说是忘记了先君吗？”亦有释为“能说是违背死了的国君吗？”

仔细辨析，这些释说都是从杜注、王说生发出来的。均未为安，似是未审《春秋》三传用词体例和《左传》文意所致。在《春秋》三传中，言某君主死或死了的某君主，未见有言“死君”，如《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君死， 安归？”《左传·昭公二十三年》：“吾君死矣”《公羊传·僖公十八年》：“桓公死，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谷梁传·文公六年》：“襄公死，外父竟主上事”；言死了的某君主，则多曰“先君”。王氏《经义述闻》从顾炎武杜解补正“死君，谓忘其先君”说，赖以佐证的是《国语·晋语二》和《吕氏春秋·悔过篇》。《国语·晋语二》：“死吾君而杀其孤，吾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韦注：“死畜吾君也”［3］；《吕氏春秋·悔过篇》：“不吊吾丧，不忧吾哀，是死吾君而弱其孤也。”陈奇猷“校释”：“《左传》杜注以‘背君’释‘死君’。”［4］这里姑且不说用词体例与《左传》迥异，就是从文意看，也不足以证明“死”为“忘”义。《左传·成公十三年》：“蔑死我君，寡我襄公”，据阮元校勘“石经初刊作‘蔑我先君’”，“先君”倒是《左传》之常见用语。

“死君”在《春秋》三传中，只有《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二见。我们从“秦晋之战”整个战争来看，应当十分注意《左传·僖公三十二年》记述的“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若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这段文字，这里特别要注意“若命大事”，因为晋国先轸与栾枝的争论，分明是围绕“若命大事”展开的，忽视这一点，必然会导致对“其为死君乎？”“可谓死君乎！”的歧释。先轸是老将，栾枝是老臣，各从不同的角度申述如何效忠国君的理由：先轸是从效忠当前的“君命”，即“将有西师过轶戎，击之，必大捷焉”，是“天奉”“奉不可失，敌不可纵”，说明“必伐秦师！”；栾枝则从过去晋文公刚回到晋国，秦穆公曾派兵保卫他，并讨平了一次宫廷叛乱，说明不能忘记秦国的惠施，所以说“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即反问：（这样做）难道真是效忠君命吗？先轸随之以“一日纵敌，数世之惠也”为据，说明此举是“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意即：这次截击秦师是为晋君子孙后代打算的，可说是效忠君命了。显然，这里的两个“死君”，实际上就是“死君命”，是对前“君命大事”而言的，诚如《左传·文公十八年》：“叔仲曰：‘死君命可也。’”《左传·宣公十二年》：“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可以为京观乎？”的“死君命”一样。先轸与栾枝的争论，从不同角度申述怎样算是“死君命”——效忠君命，正好比较深刻地反映了老将和老臣、一武一文在考虑问题上的不同思想特点。这种笔法在《左传》中屡见不鲜。由此可知，“死君”即“死君命”，意思就是“效忠君命”或者说“效死国君”。“其为死君乎？”就是“难道算是效忠国君吗？”“可谓死君乎！”就是“可说是效忠国君了吧！”这样就文从字顺不致歧解了。

“死君命”，在《左传》又常作“死命”，如《昭公十五年》：“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衍，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这就是拚死效忠国君，或者说以死报君，正如“死君难”“死国难”省作“死难”一样。《谷梁传·桓公十一年》：“死君难、臣道也”，《史记·蔡泽列传》：“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死难”就是为国难勇于付出生命，即效死于国家的危难；有时亦作“死国”，《史记·陈涉世家》：“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就是效忠国事不惜牺牲。当然，在先秦典籍中，“死君”为“先君”“死去的国君”义，亦不乏其列，如《韩非子·难二》：“背死君而事其仇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5］。但是，在《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中的“死者”，是承上《僖公三十二年传》的“君命大事”说的。似应是“死君命”，意即效忠晋君。

综上所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即“没有报答秦国过去的惠施而截击它的部队，难道能算是效忠国君吗？”“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即“（截击秦师）是为子孙后代打算，这总可以说是效忠国君了吧！”

［1］清阮元校刊.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1833.

［2］清王引之.经义述闻［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民国二十四年）万有文库版六册：676.

［3］国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03.

［4］陈奇猷.吕氏春秋校释［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4：980，988.

［5］梁启雄.韩子浅解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60：364.

Different Explanation of“Sijun”in Zuo Zhuan

Chen Rufa
（Taizhou Communist Party School,Taizhou,Zhejiang 318000）

There are two explanations of“Sijun”in Zuo Zhuan as emperor Du Yu and Wang Yin in Qing Dynasty.However,according to wording style in Chun Qiu and meaning in Zuo Zhuan,“Sijun”means loyalty and death for emperor.This explanation is consistent with writing meaning and words.

Zuo Zhuan;“sijun”;explanation

H131

A

1672-3708（2010）05-0036-02

2010-04-18

陈汝法（1935- ），男，浙江仙居人，副教授，从事训诂与辞书编纂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