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记忆与清初土民社会转型:对鹤峰平山社区口述史的解读

2010-08-15 00:49:53周绍东
铜仁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归流平山土司

向 晶,周绍东

( 1.湖北民族学院 南方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湖北 恩施 445000;2.长江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民族学院,重庆 408100 )

历史记忆与清初土民社会转型:对鹤峰平山社区口述史的解读

向 晶1,周绍东2

( 1.湖北民族学院 南方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湖北 恩施 445000;2.长江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民族学院,重庆 408100 )

本文通过对鹤峰平山社区村民口述史的解读,从土民的角度关注改土归流后的土民社会转型,揭示出在面对国家权力强制性推动的社会转型中土民的生存选择。

历史记忆; 国家权力; 社会转型

清雍正年间在土司地区大力推行的“改土归流”政策,将土司地区变为州县地区。这一变革不仅带来了土司地区社会制度的重大变革,也引起底层土民社会的急剧变化。本文通过对一个社区的口述史的解读来理解这一政策给土民社会所带来的影响。

平山村位于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鹤峰县城容美镇的东北角,距县城12.5公里,总面积40平方公里,辖10个村民小组,360户,总人口1300多人。平山是容美土司的爵府所在地,是容美土司的最后天险。容美土司田舜年在《平山万全洞记》中写道:“平山,容阳一大保障也。昔文相国铁庵寓此有年,称不容口。其山四围峭壁,宽广纵横,可百里。东西南北有四关,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往之地。”[1]112平山地势北高南低,南北长近20公里,中部东西宽不到5公里,境内最高海拔1911米,最低海拔550米,整体外形犹如一艘巨轮,有“东方诺亚方舟”之称。平山的四大险隘(南有铁索桥,北有七丈五,东有躲避峡,西有挂板岩)以及平山的“天然护城河”(雕崖峡谷和躲避峡峡谷),使得平山成为天险绝境。清代文学家、戏剧家顾彩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游历容美土司,历时五个月,在平山逗留长达两个月,在其著述的日记体游记《容美纪游》中认定容美宣慰司就是古桃源地。全村土家族人口最多,其次还包括少量的汉族、蒙古族等。土家族姓氏主要有田、李、向、易、张、余、陈、王。各家呈现聚集而居的格局,向家主要分布在第四村民小组,田家主要分布在第三村民小组,陈家主要分布在第二村民小组,易家主要分布在第一村民小组,王家主要在第四村民小组,第五村民小组和第六村民小组居住的村民多姓朱,张氏分布较广,在第八、第九、第三、第一村民小组均有分布。除此之外,平山居民的姓氏还包括宁、鲁、周,但人数较少。社区内亲情关系较为浓厚,各姓自古以来相互开亲,几乎熟人就是本家、亲戚,属于传统的“熟人社会”。由于地理天险,该社区长期处在较为封闭的状态,传统得到了较完好的保存。

一、记忆偏差:村民的口述史与文献记载的社区史

(一)村民的口述史

为了追寻平山社区形成的历史,在访谈中我们询问了村民有关祖先的传说,同时,当地保留了大量的墓碑而且较为完整。通过这些资料,可以对平山社区形成的源头进行描绘。

当地村民对自己祖先的来源、世系普遍较为清晰。其中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来自于外地。有的来自于湖南,有的来自于湖北,有的来自于四川。如易家人在谈到自己的祖先时说他们是从湖南过来的,其祖宗是杨四郎的后代,到现在为止是十一代人。同时他们说易家的派行是续的金谱,通过了当时的皇帝,因为易家的祖宗易庚当时是在朝中做事,是通过皇帝允许的,是天下同派的。易家是我们在平山调查中获得的唯一建立了家谱的家族。陈家始祖从湖南常德来,在平山居住已经有六、七代。张家的祖先是从湖南桃源大松树迁来的,在这里已经有十代人,进山公公是张大美。宁家在平山住了二百年,是湖南常德迁进山来的,第一代到这儿来的人叫:“宁学官”。朱家祖先名叫朱自扁,到这里有了十代人,是从湖北空壳树祠堂来的。田家在平山有几支,当地人还有“真姓田、也姓田”之说,其中一支田家认为自己是雍正年间改土归流以前就到这里来,是从湖南十字路桥头来的,祖先叫田中能。

由于当地并没有普遍建立家谱,我们只能从当地广泛存在的墓碑中寻找证据来印证村民的说法。我们找到的尚家的墓碑上记载:“今夫人之宗祖大矣。后裔绳绳,无非木之本水之源,子孙昆是祖之德宗之攻。想我祖西蜀之人也,妥局大梨树土地,自尚美三公落业鹤邑创造,卒始祖之求由未传某号某名,后代之生晚不知谁宗谁族,夫竟作无主之坟,尽是他乡之鬼,先祖自此而废没,后人祭祀无凭依,且宗派于兹以杂乱,如是则遗传亦以大矣。避及宗禹公向门为婿,混乱向姓,今复更尚原以尊宗重祖之意耳,思我伯父职受昌末,为人忠厚,所娶三妻终无一□,胞弟之子承宗,视如比儿,但恐失烟祀祖名,后学前车,是以合族集谪爰修竖宗牌,后之人祭祀有宗,挂扫有所,派行有序,如是伯父之德更亦夫。派行并列:宗祖永开基,荣华富贵齐。兴隆光万世,自有凤来仪。”曹德聪老人的墓碑上记载:“祖居四川成都省,夔府凤纪县人氏,后至平山茔耕芸勤俭,不意冥思无情,终于刘家狮湾熊家,寿及告终。生于甲午年,没于丁丑年七月廿一日庚时。人领首超度,土地安埋,爰移尸修斋,超度四日功果为上安埋,尽为超度之用。陈意昭然,下剩之念,孰知不任他乡鬼,谁是远客为亲之序”。当地目前能清晰辨认字迹的墓碑是乾隆年间的墓碑,距今大约有300多年的历史。按照当地村民对世代的描述,以每代20年计,其祖先在此也居住了两三百年的时间,与口述基本吻合(墓碑本身是没有断句,而且由于风化的原因有些字迹并不是非常清楚,个人认为目前的断句符合基本意思)。

(二)文献记载中的平山社区历史

根据文献记载,平山社区开发较早,历史悠久。平山爵府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主建土王田楚产(1575年~1625年),因土王自称爵爷,故其行署命名为爵府。据顾彩(康熙四十三年二月初四至七月初五,即1704年,来容美游览,撰《容美纪游》流传于世[1]295-347)《容美纪游》载称:“宣慰司行署在平山街,其靠山曰上平山,插入霄汉,此犹其平山也。司署大街巨石铺砌,可行十马,西尽水砂坪,东至小昆仑,长六里,居民落落,多树桃柳。诸郎君读书处在槿树园。下坡为戏房,乃优人教歌处。其西街尽头下届陡壁深涧。恐行者失足,以竹笆插断,此司前之大略也。行署中有怪,君不恒居于内,就大堂西名延春园,以为书室,其楼曰“天兴”。初五日引乐饮宴于此。后街长二里,民居栉比,具以作粉为业,有织纫者。”[1]324-325 从顾彩的记载来看,在改土归流前,平山即有大量的土民居住。

平山同时也是土司制度兴亡的历史见证。在平山东侧的悬崖间,有一洞名曰万全洞。该洞是土司田舜年于康熙二十二年至二十六年(1683年~1687年)构建,是平山爵府的重要组成部分。田舜年在万全洞修建竣工时撰写了《平山万全洞记》,叙述了修建万全洞的经过及其意义。“平山,容阳一大保障也。昔文相国铁庵寓此有年,称不容口。其山四围峭壁,宽广纵横,可百里。东西南北有四关,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往之地。……盖天泉小而平山大,天泉数人可守,平山非土军数百,莫能布置。而不知平山之下有万全一洞也。……而万全洞有平山之为表,平山得万全洞为之里,表里相依,而前人经始平山之举,可以告成矣。”末代土司田旻如于雍正十一年(1733)十二月十一日自缢于万全洞中,也使得万全洞成为土司制度兴亡的历史见证。

比较平山社区村民的口述资料和文献记载,存在明显的偏差:从口述材料推算,当地村民在平山居住的历史只有两三百年的时间。但是从文献资料来看,至少在清初,当地就已经有居民居住在此,而且作为爵府所在地,该地土民的居住应当是稳固而持久的。两者之间显然存在偏差。

二、记忆忘却:对土司历史的忘却和妖魔化

由于平山是土司爵府所在地,在去平山进行田野调查前,我们期待能够在平山挖掘到有关土司历史及传说的口述资料。但在田野调查中我们发现,当地村民对这段历史普遍失忆,即使有所记忆也是一些妖魔化的传说。

关于容美土司的一些基本情况,严桂青老人谈到:土司就是田土王,他只住洞里,人户不住。住的有万人洞、万全洞。有些人不姓田,不姓田的人(土王)要杀,别个问姓么子的时候就说也姓田。听老辈人传说,(田土王)缺德,别个结媳妇他要先睡三夜,生了(小孩)他要先吃三天奶。姐姓田,郎姓田。请个媒人又姓田,牛栏立在田坎上,肥水不落外人田。宁廷贵也提到了这一传说:田土王是打猎为生,在平山包山打猎,赶鹿进京,康熙皇帝有一个姑娘很丑,田土王给这个丑姑娘上厕所的时候站岗,只要看到过他姑娘丑的人都得杀,田土王一想,反正是要该杀的人,田土王就跑去把皇帝的丑姑娘给睡,等下一个人去站岗的时候,发现田土王不见哒,就发现,出了问题,康熙皇帝知道后,就招见田土王,问道你喜欢我姑娘啊?田土王说是的,后来,康熙皇帝以招女婿为名把丑姑娘把给了田土王,并给他划了平山这个地方,由他来管。从文献资料的记载来看,虽然在顾彩的《容美纪游》中记述了他所亲身经历的几件涉及容美土司礼制刑法的事情,但其中从未谈到过关于土司侵占他人妻子的情形。

关于容美土司消亡的情况,当地的老人们普遍谈到了一个传说,即田土王是被冶大雄吓死的,冶大雄有千百只羊子,在晚上的时候,每只羊子挂着个灯笼,而田土王以为是成千上万的人来杀他,所以就吓死了,他死了埋有48座坟,管后勤的人,在弄饭吃的时候,下药把埋他的人全部毒死了。从文献记载的资料看,在容美土司改土归流的过程中确实有一位积极的推动者——冶大雄,山东人,时任夷陵镇总兵。在清道光《鹤峰州志》及光绪《长乐县志》中记载了其与容美土司的仇怨。雍正十一年(1733)十月十八日,冶大雄《奏陈容美土司田旻如狂悖不法折》,请求将田旻如提拿,按法惩处。并且在奏折发出之时,即调动五营兵丁,向容美出发,对容美形成“大军压境之势”[1]39-40,并亲率大军向容美纵深挺进到菩提隘之御甲坪,与红沙堡之兵形成合围之势,从而加速了容美土司改土归流的进程。关于田旻如的死亡,文献中记载,在雍正十一年(1733)十二月初四,中府土民“私相传约,集聚平山”,力劝田旻如进京;初九田旻如出万全洞,是战是降,进退两难;十一日,田旻如乘间自缢而死。[1]424田旻如死后,雍正皇帝“特特田特如特尸,其妻特子女父特特弟并田特如及特人刘特等,均特死,照例分发陕西、广东、河南三省安插,且均给家资,以资养赡,俾结斯案于不蔓不扰之中。”[1]424-425

在容美土司田旻如的统治期间,有一位亲信和助手——向日芳不得不提及。向日芳是向文宪第三子,深受田旻如的信任,雍正四年(1726)升任前锋营副总兵官,实际代土司掌握了容美土地的军事大权。他还兼任管大旗鼓事、贴堂经历司经历,同时执掌平茶下洞长官司印,负责管理爵府内外大小事务,兼管士兵南旗下军务多种军政职务,成为田旻如之外容美司最高军政官员之一。在“改土归流”中,向日芳与向虎等人率士兵、携家眷,拥随田旻如撤离爵府,进万全洞拒险固守。雍正十三年(1735)闰四月二十日的清朝《刑部咨开》以“逃避山泽,不服拘唤,拒敌官兵”的罪名,“拟斩”向日芳等人。最后又称向日芳等人为“协从牵连”,宣布“法外施恩”、“从宽免死”,将向日芳等六人一起抄没田产,由湖广总督迈柱决定,流放广西。死后,向氏后族将其遗骸移葬于平山爵府正堂之上。[2]239在进行田野调查时,我们在平山爵府遗址附近找到了向文宪、向日芳、向日英的墓碑。奇怪的是,这一支向氏从此便在平山销声匿迹。在调查时,有村民提到了这一问题。在爵府遗址附近居住的陈传香说:

姓向的以前有,后头不晓得哪门没得哒。听别人说是么子坟里飞出白鹤就各人败哒。原来还有一家姓向的,前几年修路被炸死哒就各人没得哒。平山上现有的向姓村民说他们是在解放后才来到此地,与原来的向氏并无联系。

三、集体失忆的背后:国家权力下的社会转型

“记忆是一种集体社会行为,人们从社会中得到记忆,也在社会中拾回、重组这些记忆”,①“每一种社会群体皆有其对应的集体记忆,借此该群体得以凝聚及延续”,[4]27“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来说,记忆常常是选择性的、扭曲的或是错误的,因为每个社会群体都有一些特别的心理倾向,或是心灵的社会历史结构。”②“回忆是基于此心理倾向上,使当前的经验印象合理化的一种对过去的建构”。③

要探究平山社区的村民为什么集体失忆,必须回溯历史。可以看到,他们的这种有选择性的、歪曲的记忆是与改土归流这一大的社会转型过程有关的,在这一剧烈的社会经济文化的整体颠覆性变革中,他们选择了放弃、忘却和重构。

清朝建立以后,在经历了康熙盛世后,国家得到了统一、内部经济获得了发展,对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政策也由于资源开发的驱动而由镇抚安定转为开发。而此时仍然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存在的治理模式——土司政权,一方面阻碍了资源的充分开发,另一方面逐渐失去了其原本具有的制蛮的军事作用。在雍正年间开始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早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就已经有朝廷大员提出了将容美“土地人民入我版图”的改土归流的奏折。从雍正四年开始至雍正十三年(1726年~1735年),容美土司周边诸土司有的呈请纳土,有的呈请纳流,有的直接“裁废”,先后进行了改土归流。此时,作为鄂西土司中最强大的容美土司的改土归流已是历史所趋。雍正六年(1728)湖广总督迈柱上任后,与湖广和相邻四川的地方官员合谋,罗列了当时容美土司田旻如的种种劣迹,上奏雍正。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令田旻如进京奏对,同时迈柱调动军队收缩包围,策动土司内部反叛,在内外交困中,田旻如自缢而亡。次年,雍正“谕允改土归流”,裁废容美土司。雍正十三年(1735),将原容美土司加大隘关以外近关50里之湖南省县属的山羊隘地和长阳县之渔阳关地,设一州一县,州钦定名为鹤峰,县钦定名长乐(后改名五峰),容美土司的“改土归流”宣告结束。

改土归流是全方位的。随着改土归流的完成,原土司地区的政治系统进行了整体置换。清政府废除了土司的世袭制,改土司区为州、县,由中央王朝直接委派州县官员,加强军事管制,设兵防、建铺递,彻底取缔土司时期军政合一、兵农合一的旗长制度,分乡里、编保甲、查户口,在原土司统治地区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政权机构,将其纳入到帝国统一的政治体系中。此时的土民,不再是土司管辖下的土民,而成为国家政治体系中的编民。

可见,改土归流也带来了土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经济制度的改变。在改土归流前,土民传统的耕作方式是山林游耕,山林土地实行土司所有名义下的社会公有,与此相适应的是游动性的生活方式及与此相适应的伦理制度和精神生活。改土归流后,对原来的土地所有权进行了全面的否定,土司的官田被全部没收,实行“报认升科”,对土地所有权进行重新认定,完成土地山林的私有化。同时官府解除了“汉不入境,蛮不出峒”的禁令,大量汉族移民进入土家族地区。在这一过程中,鹤峰首任知州毛峻德先后发布了系列文告,劝民蓄粪,以备沃土,提高农业收成;定耕凿六则,以加强农业生产;劝积贮,以备歉岁之用,使深耕、灌溉农业的生产模式进入土家族地区。

毛峻德到任后,还对该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第一,对婚姻礼节的重新规定。毛峻德认为,“本州土俗,不知家礼,娶妻不论同姓,又异性姑舅姊妹,罔顾服制,否则指云让亲。更有不凭媒妁,只以曾经一言议及,即称曰放话,执为左券者。又女家疏族外戚,亦得把持主婚。伤理悖律,莫此为甚,合行晓雍示禁,为此示仰土著居民人等知悉。”[1]68鉴于此,毛峻德详细地将合法的婚姻礼俗进行公告,要求土民进行遵守。第二,对丧礼习俗的重新规定。毛峻德认为,容美地区民间存在乘丧讹诈的习俗,而这一习俗“忍心害理,莫此为甚”[1]72。因此,他要求“敢有仍指称后家名邑,蜂拥扰害有父特丧及或妻丧之家者,……许即据实指报,以凭严拿,按律详究。”[1]72第三,禁端公邪术。“得容美改土归流,旧日恶习,俱经悛改,而端公马脚蛊惑愚民,为害最深,合行严禁为此示,仰州属土著居民人等知悉。”[1]75第四,禁肃内外。“乃州属向来土俗,无论亲疏,即外来行客,一至其家,辄入内室,甚而坐近卧榻,男女交谈,毫无避忌,诲盗诲淫,端自此始,合亟出示晓谕为此示,仰保甲人民知悉。嗣后务宜严肃内外,分别男女,即至亲内戚往来,非东主所邀,不得擅入内。至其疏亲外戚,及客商行旅之辈,只许中堂交接。”[1]74第五,除此之外,毛峻德还将以下他所认为的旧习恶俗加以禁止。包括:(1)“分火之说宜禁也”。所谓分火即子孙分出另居,分出之后,好货财、私妻子,置祖父母、父母之衣食于不问;(2)“乱宗恶俗宜禁也”,“旧日土民无子,无论异姓,即立为子。有名系祖孙,父子,实贰叁姓者,乱宗渎伦。莫此为甚”;(3)“养老之婿亦异姓也”。“旧日土民无子,即以婿为子”;(4)“闺阃之教宜先也”。“旧日民间子女,缘土弁任意取进学戏,男女混杂,廉耻罔顾,因相沿成俗。今已归流,父特在家,亟宜振作”;(5)“背夫私逃之风宜禁也”。“旧日土民妇女,以夫家贫寒,或以口角细故,背夫逃回。而女家父特不加训诫,以女为是,收留经年累月,纵其所为。甚至背义毁盟,妄称改嫁。此种恶习,可耻可恨。”第六,对土民进行教化。包括,设立义馆,以正学事。

在国家权力的强力作用下,平山社区的村民被迫完成了从制度、身份到文化的全面转型。

四、忘却与重构

面对平山社区村民的口述史与文献资料之间的偏差,我们无法去争辩何为历史的真相。需要探寻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记忆,是因为时代的久远导致在口口相传中出现了遗漏?或者是他们主动地放弃了这段历史记忆?显然,从失忆产生的社会背景中我们能够看出端倪。在面对国家权力对过去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系统进行剥夺时,对土司时期历史的集体放弃是土民们为了使自己能够进入主流社会,能够与大传统相适应而主动做出的选择。同时,他们通过重构家族的合法历史来重新进行记忆、认同。当地村民通过对祖先的记忆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清楚地知道“我”与“他”的不同。虽然他们也将家族的祖先与历史上的名人之间进行联系,但这在中国明清以后的修谱热潮中是一个普遍现象。从此以后他们便只谈从远处而来的他们,而不再谈论曾经作为土民的他们。

有意思的是,当地现在正在进行旅游开发,同时经常有研究人员进入该地区进行土司遗址调查及历史研究,当地人又开始或多或少地能够谈论一些那时期的历史了,甚至还有村民主动为向文宪墓地的修复奔走,并将其奉若神明。有村民还讲述了几件因为对其不敬而造成死伤的故事。这种历史记忆的重新拾回值得在随后的跟踪研究中关注。

注 释:

① Maurice Halbwachs ,On Collective Memory,38,119; Lewis A. Coser,“Introduction: Maurice Halbwachs, ”inOn Collective Memory,22.转引自王明珂 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27.

② L. S. Vygotsky,Mind in Society:the Development of Higher Psychological Processes(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8).转引自王明珂 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27.

③ F . C. Bartlett,Remembeing : a Study in Experimental and Social Psychology(London :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32),206.转引自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27.

[1] 容美土司史料汇编[G].鹤峰县史办编印,1984.

[2] 祝光强,向国平.容美土司概观[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

[3] 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Abstract:This paper mainly deals with the aboriginals’ choice of their life when they encountered social transformation with mandatory force of national power by analyzing villages that live in Hefengping Mountain Community orally telling of the history and focus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aboriginals’ commun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boriginals.

Key words:historical memory; national power; social transformation

(责任编辑 毛志)

Historical Memory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of Aboriginals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Interpretation of the Oral History of Hefengping Mountain Community

XIANG Jing1, ZHOU Shao-dong2
( 1. Southern Minorities Research Centre, Hube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Enshi, Huibei 445000, China;2. Institute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National Minorities, Yangtze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8100, China )

K28

A

1673-9639 (2010) 04-0054-04

2010-02-19

湖北省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资助研究项目《人类学视野下的〈容美纪游〉研究》,项目编号:HBMW200708。

向 晶(1978-),女,湖北恩施人,湖北民族学院讲师,南方少数民族研究中心研究人员,主要从事民族学研究。

周绍东(1965-),男,重庆垫江人,长江师范学院副教授,历史文化与民族学院书记、副院长,主要从事历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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