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蔚
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可以真实地反映出作者所生活时代的烙印与自身生活的轨迹。我们不难从狄更斯成长的历程中发现,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地塑造如小说《雾都孤儿》中南希、大卫·科波菲尔这样具有典型双重性格的人物,与其生活的时代与家庭背景有着深层的联系。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行为、思想、性格、观点等受现实社会影响极深。
狄更斯的创作,始终与时代潮流同步。19世纪中叶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初期,整个英国社会面临着飞速的经济发展与严重的社会问题,经历了由工业革命带来的惊天动地的变化。一方面,一度被称为“世界工厂”的英国通过向海外发展市场与剥削殖民地的各种资源积累了大量财富,成为全世界的经济第一强国。一时间拜金主义同功利主义被广泛接受,几乎每一件事都以效用为检验标准。结果随之而来的是文化价值的贬低和人与人之间的冷淡。在崇拜金钱的社会里,人们只顾赚钱,追求物质享受,而完全忽略了仁爱。但在这繁荣与财富下掩盖的是工人阶级的贫困与不幸,为了谋生,连妇女和儿童都要受雇到艰险肮脏的工厂卖苦力。可以说社会的阶级矛盾就已日趋尖锐。而另一方面,维多利亚时期又是一个民主、普及教育、博爱萌芽时期。因此,也存在具有仁爱品质的人。作为这一时期代表的小说家,狄更斯的写作手法自然也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主要以写实笔法揭露社会上层和资产阶级的虚伪、贪婪、卑琐、凶残,满怀激愤和深切的同情展示下层社会,特别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的悲惨处境,并以严肃、审慎的态度描写开始觉醒的劳苦大众的抗争。另一方面,他还以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豪情讴歌人性中的真、善、美,憧憬更合理的社会和更美好的人生。
父亲负债入狱之后,8岁的狄更斯即随母亲去监狱和父亲一道做鞋带,11岁便去鞋油厂当童工。整个童年充斥着不安全感,缺少伙伴让他倍感孤独与寂寞,悲惨的现实使他内心充满恐惧与无奈。因此狄更斯形成了光明与黑暗的双重性格,既热爱游戏与业余戏剧等生活中美好的事物,对美好未来充满无限幻想,期待人性的光辉普照,但又不会随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因此南希这个形象,可以说绝对不是作者想象的产物,更不是凭空杜撰的,而是作者发挥“感同身受的想象力”,将人物与个人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不但是19世纪英国社会的见证人,而且和南希、奥利弗,以及其他千千万万穷苦儿童一样,是这苦难的亲身经历者。在资本家工厂主的层层盘剥下,微薄的收入难以维持生计。成名后的狄更斯不忍再次从童年做过工的工厂门前走过,以免勾起他对不堪回首的往事的痛苦记忆。总之,无情的资本剥削造成严重后果,已经成为英国统治者自身无法挽回的颓局。他们先后颁布的自视为济世良方的“恤贫法令”和“改良法”之类,怎么也阻挡不了乞丐无数、盗贼群起像瘟疫般的蔓延。南希仅仅是上述成千上万失业者和无家可归者的化身。
狄更斯在一开始塑造南希这一形象时,便设计了多重的矛盾。通常来说,狄更斯描写人物是通过大量的外貌描写与非常精炼的语言来突出人物性格与特征的,尤其是在对反派人物的塑造上,可谓一针见血,狰狞、无耻、令人厌恶的形象跃然纸上。而在《雾都孤儿》中,南希这一角色在一出场的外貌描写过程中,就为作者人物双重性格的塑造埋下了伏笔。南希是第二号贼首赛克斯的情妇,可以说,对于她的描写不应该给人留下善良、美好的印象。但从她与蓓特一同前去看望与奥立佛的描写中,“脸上红扑扑的、举止洒脱大方”,可以想象出她能如此亲密地让奥利佛坐到她的身边,像大姐姐一样教他打牌,这一身份与外貌和行为的反差暗示读者,这一人物有别于大善或大恶的人物,注定是具有双重任务人物特征的典型。
在人生观上,她渴望能够从事正当的、光明的行业,她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不愿意因做违法的勾当而受到法律的制裁,以及良心的谴责。但由于自幼跟随贼首过着漂泊浪迹的生活,她丧失了学习生活的本领的最好时机,在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形成的时期她只能以偷盗和帮助匪徒们从事非法勾当为生。说她不劳而获也好,说她迫于生计也好,实际上没有人理解她内心的煎熬。
在价值观方面,她有着正确的是非曲直判断的能力,但这种价值观却无法指导她的实际行动。一面是内心深层良知的呼唤,对奥利佛命运的同情;一面却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的罪恶的生命链,对“同伴”背叛的罪责感。她在屈服于匪首的恐吓,帮忙把奥利佛重新抓回贼窟的同时,内心又充满悔恨,后悔把孩子带回来。而在奥利弗完全可以再布朗洛先生家过上全新的生活之时,她又一次帮助费金与赛克斯,在前往书店送还欠款和书籍途中,截回奥利费的也是南希。当费金高举结木大棒劈头盖脑向奥利弗打去的时候,当赛克斯欲纵恶狗向夺门而逃的奥利弗扑去撕断他的喉咙的时候,她震惊了,不顾一切地夺下了大棒,声嘶力竭地阻止了恶狗的猛扑。后来,她冒着生命的危险偷偷地给梅莱小姐和布朗罗通风报信,终于把奥立弗救了出来。在南希内心的觉醒过程中,即便 “羞耻感”、“自卑感”曾一度让她在露梓小姐家门前止步不前、战栗不安、徘徊良久,但最后她还是说出这么一句:“但我的心还未完全被邪恶腐蚀掉。”因而,如果说南希之不幸可哀,其不争可怒,且其为虎作伥可恨的话,那么,此后其大义凛然为使奥利弗永远脱离苦海而舍身忘死的壮举,可谓令人刮目相看,而且肃然起敬了。
爱情观是人们对爱情问题的根本看法和态度,主要包括什么是爱情、爱情的本质,及爱情在社会生活和个人生活中的位置、择偶标准等。
在《雾都孤儿》中,南希是第二号贼首赛克斯的情妇。作者在取南希(Nancy)和赛克斯(Sikes)这两个名字时别有用心,本身N与S恰恰是磁针的两极。这暗示着两个人本身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统一体,既对立又统一相辅相成,彼此依存不可分离,但二者在本质上一个是仁爱的象征,一个是暴虐的代名词。南希把十二年来盲目但出于生活所迫无奈跟随赛克斯的习惯、依附当成是一种爱,把他作为精神的依托。也许她知道赛克斯只把自己当作女仆女佣,但却甘于任他摆布,把他当作爱情的对象、情夫。她也明白自己身处的贼窝是多么的罪恶,明白自己的情夫都做了些什么不能够被宽恕的事情,但是她仍然无法背叛赛克斯——那个她爱的男人。
这种爱情观也是她人生观的反映。受经济条件的制约,她虽然有时恨这个男人,却不得不依附这个男人;因为社会现状,以及思想文化状态的影响和制约,她一度想放弃却不能放弃这个男人。即便布朗先生给她机会让她重新开始,甚至到国外发展,她还是为了不离开赛克斯而放弃了。南希甚至天真地以为赛克斯会为了自己而走向正途,去上帝面前忏悔请求宽恕。就在赛克斯即将了结她的生命的时候,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唤醒赛克斯:“……为了你,我放弃了一切。看在仁慈的上帝分上,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不要让你的手沾上我的血。我凭着自己有罪的灵魂担保,我对得起你。”“今晚那位老先生,还有那位可爱的小姐,答应替我在外国安一个家,让我清静安宁地过完这一辈子。我再去找他们,跪下求他们对你也发发这样的慈悲和善心,让我们俩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你我离得远远的,过干净一些的日子……”
这些都是南希对赛克斯纯真爱情的赤裸裸的写照,是一个普通女人对爱情渴望的真实体现。但是,她的盲目而执著的爱注定成为断送她一生幸福甚至生命的元凶。
[1]刘精香.《雾都孤儿》中南希形象剖析.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03.
[2]文声芳,袁晓东.论《雾都孤儿》中南希的命运抉择.武汉大学东湖分校外语学院、中国洛阳浮法玻璃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考试周刊,2008,16.
[3]胡晓华.《雾都孤儿》中的仁爱与暴虐.黑龙江农垦师专学报,2003,04.
[4]徐潜,孙履芳.世界经典名著阅读之旅.吉林文史出版社.
[5]何文安译.译林世界文学名著之《雾都孤儿》.译林出版社,1988.
[6]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Charles Dickens edited by John O.Jordan.This edition fo Charles Dicken is publishedbyarrangementwith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