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惠的圣诞》中明惠的人生悲剧及其警示意义

2010-08-15 00:48李科平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3期
关键词:幻想天堂都市

李科平,王 衡

(渭南师范学院,陕西 渭南 714000)

论《明惠的圣诞》中明惠的人生悲剧及其警示意义

李科平,王 衡

(渭南师范学院,陕西 渭南 714000)

对明惠来说,都市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因为它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与异化甚至毁灭人性的残酷性是同时存在的。由于欲望不切实际的膨胀,明惠将自我实现依托于男性身上,因此一再落入欲望的陷阱而走上了成长的歧途。幻想破灭之后,精神世界的崩然倒塌导致了明惠生命的殒殁。明惠的悲剧不仅是个人的悲剧,而且也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其折射着市场经济背景下底层人们尴尬的生存境遇。

明惠;都市;欲望;幻想;悲剧

邵丽的短篇小说《明惠的圣诞》讲述了一个名叫明惠的农村少女曾怀着美好的期待进城寻梦,最终却在圣诞夜自杀身亡的悲剧故事。大学梦想破灭之后,象许多农村的少男少女一样,明惠踏上了进城打工的道路。在那里,明惠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甚至通过经营自己的女色谋生赚钱。在此过程中,她虽然体验到了都市物质消费的奢华,但即使成为都市人住家少妇的时候,明惠依然真实地发现自己既不属于这个都市也更不属于这个家庭,于是正当这个都市还沉浸于圣诞气氛的时候,她却孤独地踏上了不归之路。

对明惠来说,都市好似“天堂”,因为它对明惠及其乡亲们具有不可抵御的诱惑力。在他们看来,都市孕育着他们太多的想象,那里是人间的天堂,农家子弟只有步入这个天堂才是有出息的。倘若哪个农家子弟折腾一番又灰溜溜地龟缩于农村,则是没有出息的表现,也是令人失望的事情。因此,农村人们对都市的向往并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持久而又深远的招唤。在都市里,明惠自身的潜在资源——女色得到了尽可能的开发与利用,并让她赚到了大把的钞票。颇丰的收入使明惠在某种程度上成了现代化进程中农村里先富起来的哪一部分人之一,这不仅是徐二翠重新得以扬眉吐气的重要资本,也是明惠得以心安理得甚至死心踏地的把自己的事业进行到底的主要原因。在这里,明惠再无需走那泥泞的乡间小路,也不再把解决温饱作为生活的重要 (甚至是最高)准则,她每次出去回来总有人以高档轿车接送,现在的她也成了星级饭店、豪华宾馆、高档茶楼的常客,而这一切在明惠乡亲们的意念甚至在明惠进城前的想象中何尝不是神仙般的生活?特别是做了李羊群的住家少妇之后,明惠就不再为赚钱而日夜外出操劳。从此,她就过上了有人侍候的生活。她可以尽情地睡懒觉,可以悠闲地去散步逛街,她可以频繁地更换时髦的名牌服饰,可以不厌其烦地出入美容院,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购物但不一定是为了消费……她可以做许多她曾经幻想到的和没有幻想到的事情。

对明惠来说,都市既是“天堂”,也是“地狱”,因为它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与异化甚至毁灭人性的残酷性是同时存在的。明惠物质欲望的满足是以其精神的沦丧为代价的,而且它最终也导致了明惠的服毒身亡。回想起来,明惠式从农村步入都市“天堂”的道路本来就是一条不归之路。高考落榜之后,对于既无技术又无资金的明惠来说,凭什么去都市里淘金?这是一个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明惠虽然以谢绝甚至欺骗桃子的方式表明自己要以体面的方式在都市里赚钱,但实际上明惠所走的道路仍然重蹈桃子的复辙。她主动去洗浴中心推销自己。在这里明惠拥有了一个叫做“圆圆”的新名字,我们虽然无法找到明惠隐姓改名的任何一个正当理由,但我们还是接受了一种可能性极高的推测——他们很显然要明惠在这里隐姓埋名地存在着。在洗浴中心的潜规则和明惠自己的谎言共同起作用的那些日子里,对明惠的家人与父老乡亲而言,明惠实际上就是一种幻觉式的存在。由于金钱与欲望的相互招唤及其互为因果的微妙关系,长期以来洗浴中心既是一个正当营业的行业,又是一个具有诸多神秘甚至幻想色彩的场合。从按摩女到卖淫女的角色转变,对明惠而言,既是被动的又是主动的。“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都市欲望化空间里……都市已不再仅仅是一个生活空间、人类生活和工作的环境,它更预示着一种新的生存方式、社会形态和文化样式。”[1]102在洗浴中心工作就得接受并顺从这里所有的游戏规则,况且按摩女与卖淫女之间并没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因此这种过渡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就完成了;另一方面,这里又是一个欲望被追逐着满足的地方,在大把的钞票与灯红酒绿的物质诱惑面前,明惠心灵深处残存的道德防线被渐次土崩瓦解,于是她便由被动地配合客人蜕变为自觉地经营自己的女色。“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她用自己的躯体表达自己的思想”[2]195。对于明惠的蜕变,我们也许可以找到诸多的原因,但最引起我们注意的是都市物质消费的诱惑下,明惠个人享乐欲望不切实际的膨胀。为了满足逐步膨胀的欲望,她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而这个过程既是她灵魂的日趋蜕变过程,也是她精神的逐步沦丧过程。起初明惠来都市里做按摩女只是为了赚钱谋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做按摩女已不能满足她赚到更多金钱的迫切需要。而且她慢慢地接受并理解了高档消费的含义——消费不仅是一种生存的需要,也是消费者身份与地位的一种象征。这种发现使她明白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都市主人谈何容易,这是一个需要付出更大努力的天路历程,否则将只能成为一个匆匆的过客。于是,明惠就不但做按摩赚钱而且通过卖淫赚钱。明惠的目的就是在都市里拥有自己的住房,“成为都市人的妈妈”[3]149。为此,明惠就得效率更高的赚钱。可对明惠来说,更可行的办法只能是更高效的开发自己的女色资源。为了提高效率她不但把自己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而且干脆亲自租房,让客人上门接受服务。“当‘性’的爱情基础被消解之后,‘性’在现实性上已经变成一种娱乐、一种消费。”“在这种消费中,精神需求已不复存在,生理需求成了第一要义,‘性’的深刻内涵已荡然无存。”[4]113就这样,明惠在一定意义上便成了嫖客们发泄性欲的工具,直至李羊群出现。

李羊群的出现特别是他对明惠的关心与体贴让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尽管做按摩与卖淫的经历使明惠更多地保留了对金钱的兴趣,但与李羊群的交往又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明惠灵魂深处还没有完全泯灭的那部分人性。然而这份难得的感动对明惠来说既是喜也是悲,喜的是明惠遇到了自进入都市以来唯一让她真正心动的男人,悲的是明惠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感觉。在这个匆忙的时代里,我们往往难得一种对某人某事令自己心动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会在瞬间之内使我们产生或放弃某种决定,但时间终究会告诉我们感觉在有些时候也会无情地欺骗自己。可怜的明惠何尝不是被自己的感觉欺骗得一塌糊涂?她曾经以为李羊群对自己也动了真情,他会无所歧视地与自己共同走完剩余的人生,因为她的感觉告诉自己李羊群与她的交往不仅仅是为了肉体的需要。怀着美好的感觉,明惠最终成了李羊群的住家少妇。其实,从卖淫女到住家少妇都是欲望顺其自然发展的结果,因为这与明惠力争成为都市人的总目标是吻合的,而且在明惠看来这又是一条捷径。然而现实告诉明惠,她当初的感觉是极其错误的,更为可悲的是明惠为了这个错误的感觉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明惠被李羊群带回家之后,李羊群虽然顺其嗜好地供养着明惠,但实际上那时的明惠只不过是一个花瓶女人而已。“享受着城市生活带来的改变和梦想,却每每在甜蜜之后品尝到某种伤痛……”[5]8进了李羊群的家门,明惠却并没有真正地成为他家里的一员。当明惠请求李羊群把钟点工辞了而让自己来做家务的时候,李羊群说“辞了?干吗呀,我可不是让你来当工人的!”[3]154说者不知是否有心却听者有意,此刻明惠第一次想到了自己在李羊群家里的身份与地位问题。由于这些问题不是她自己所能左右了的,所以她在对李羊群继续抱有幻想的同时也就回避了这一严肃的话题。如果说这一次对话使明惠对自己的身份与地位产生了怀疑的话,那么圣诞节聚会时李羊群以“伙伴”相称把明惠介绍给朋友,就使她明白了自己在李羊群那里的尴尬处境。“她知道伙伴是有多种涵义的,可以是生意伙伴,可以是工作伙伴,当然,也可以是性伙伴。”[3]155这是一个有待界定的概念,对此只有李羊群才最有发言权。看似一句简单轻松的话语,却刺痛了明惠心灵深处的伤疤。特别是当包括李羊群在内的都市人不但忘记了明惠的存在,而且在明惠示意离开却又无人挽留的时候,明惠才真切地发现她并没有融入这个都市,也走近不了这些骄傲霸道的都市人们。这个都市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她这些年来虽然目睹甚至体验到了都市“天堂”的乐趣但天堂对她来说则永远可望而不可及。其实对明惠来说,都市只是虚幻之中的“天堂”却是现实意义上的“地狱”。为满足日益膨胀的个人欲望,明惠将女性的自我实现依托于男性身上,因此一再落入欲望的陷阱而走上了成长的歧途,在这条道路上当她遭遇日暮途穷的时候,个人奋斗的幻灭便成了一种不可回避的结局,于是梦醒时分她仍然一无所有,因幻想破灭之后精神世界崩然倒塌便最终导致了她生命的殒殁。

明惠的悲剧虽然发生在文本叙事的虚拟境界之中,但明惠的悲剧依然给我们诸多的启示。而今随着现代化的深入发展和市场经济的纵深推进,人们的生存状态已经发生了诸多的变化。“这将是一个被物欲所驱使的年代,它的疯狂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丝毫不亚于多年前那个被政治空想所驱使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以物的名义,人们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物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圣经》。”[6]因此去都市赚钱就成了农村人梦想之中最现实的部分,然而他们中的绝大数象明惠一样是既无资金又无技术的人,在都市里“农民工特别是女民工缺乏基本的财力和物质保障,无法过上有尊严的生活。”[5]6因此他们不免要从事最苦最累的工作。这些靠出卖苦力为生的人们当初来都市的时候,绝大部分人是希望赚钱之后,或供子女上学,或为亲人医治病痛,或回到家乡盖一栋漂亮的房子,或成一门亲事,或体面地举行一个婚礼……然而在城市生活的过程中,他们身边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面对诸多的诱惑,有些人还能一如既往地坚守他们在农村时形成的美好品德,堂堂正正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有些人因经受不住这些诱惑,就不切实际地追逐都市人的消费与享乐水准,更何况在房地产迅猛发展的今天,只要有钱他们也可以在都市里拥有自己的住房,于是他们便有可能产生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都市人的幻想。面对幻想,他们比谁都清楚钱是决定他们幻想能否成真的关键因素。为了尽可能快地实现幻想就不免有人铤而走险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有人隐姓埋名靠出卖肉体赚钱,也有人不惜抛弃子女撕裂家庭给大款扮演了第三者或情人的角色……欲望是前进的动力,也是自我泯灭的魔咒,还是吃人不见血的猛兽。“望眼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欲望。不过,作为一种本能,欲望对人类而言却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引领人类踏进良性成长的福地,却也可以致使人类步入毁灭之境地,因此,创造力和破坏力兼备的欲望在文艺作品中就成为了一个永恒的母题,一种终极关怀的对象。”[7]10像明惠一样,是别人的欲望点燃并助长了自己的欲望,在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的过程中道德的逐步沦丧既迎合了别人的欲望又满足了自己的欲望。欲望本身并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常常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而放弃了对欲望的约束与引导反而顺势为其推波助澜。明惠的故事告诉我们,在个人成长与创业的道路上,人们不仅要合理地约束与引导自己的欲望,而且社会也要为个人提供公平的发展空间,特别是城乡二元结构的背景之下,为农民工进城提供制度保障,使他们既有出路也有退路。来都市寻梦的人们当欲望被都市的消费观念点燃并渐次膨胀的时候,我们就必须要考虑欲望的尽头是什么?特别是对那些青年男女们来说,在许多行业特别是服务行业里,他们凭借的实际上是自己的青春资本,对此我们禁不住要问,当他们年老的时候,退路在哪里?

[1]艾尤.都市文明与女性文学关系论析[J].江西社会科学,2007,(7):100-104.

[2]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3]邵丽.明惠的圣诞 [J].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07,(12):144-157.

[4]陈璐.新都市小说欲望化叙事的文化阐释[J].深圳大学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24(3):113-115.

[5]黄海.新生代打工妹生存现状扫描[J].同舟共进·月刊,2007,(8):6-8.

[6]李洁非.物的挤压——我们的文学现实 [J].上海文学,1993,(1).

[7]肖文,周冬梅.《夜宴》:在双重欲望中走向迷失 [J].电影评介,2007,(12):10-11.

[责任编辑 王炳社]

On Ming Hui’s Life Tragedy in Ming Hui’s Christm asand Its Enlightenment

LI Ke-ping,WANG He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Weinan TeachersUniversity,Weinan 714000,China)

The metropolis is not only a paradise but also a hell forMing Hui,because its irresistible lure and its brutality of dissimilation even destruction humanity are coexisting.As the unrealistic expansion of desire,Ming Hui’s self-fulfil lment relied on man excessively;therefore,she fell into the trap of desire gradually and wasmisled.The collapse of the spiritualworld resulted in Ming Hui’s death after her illusion was roused.Ming Hui’s tragedy is not only to present a person’s tragedy,but also to have enlightenment,which reflects the survival plight of the social bottom in the background of the market economy.

Ming Hui;metropolis;appetency;illusion;tragedy

I247

A

1009—5128(2010)03—0041—03

2010—01—17

渭南师范学院科研计划项目 (08YKZ042)

李科平 (1979— ),女,湖南邵阳人,渭南师范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王衡(1978—),男,陕西宝鸡人,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文学理论及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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