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书生
(景德镇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江西景德镇333000)
“朽者”为何“不朽”
——陈师曾艺术创作观点探解
黄书生
(景德镇高等专科学校外语系,江西景德镇333000)
陈师曾的艺术创作观点主要包括:承继与创新相统一;要坚持适度原则;绘画不单单是笔墨上的工夫,其他方面的修养也必须加强。形成这种自信而务实观点的原因,在于他家学的影响和广博的学识。
陈师曾;艺术创作观;成因
陈师曾(1876-1923)是中国现代美术史上一位杰出的画家和美术史论家,对于诗文、书法、篆刻、绘画诸艺术形式都很擅长,其中篆刻、花鸟画和人物画取得的成就尤为突出。他对中国绘画史与绘画理论方面的研究也很独到,特别是在中国画创作与绘画理论研究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现存的绘画作品主要是在北京的10年间所作,对绘画理论研究的重要论著也多是那时发表的。几乎北京当时所有的艺术院校都请他讲学①包括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北京女子师范学校、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国立北京美术专门学校等。,他为民国初期美术教育作出了重要贡献。他还是20年代北京美术团体的重要组织者和美术活动家。1914年,陈师曾与汤定之、余绍宋等组织宣南画社,1918年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被聘为首席导师,1920年中国画学研究会成立,陈师曾也是发起人之一。陈的主要理论文章发表于1920至1922年北大画法研究会主编的《画学杂志》上,包括《文人画之价值》《中国画是进步的》和《绘画源于实用说》,等等。文章对当时新文化运动中宣扬的美术革命的针对性很强,对于传统美术和西方美术秉持理智和不偏倚的客观态度令人敬佩。吴昌硕为陈师曾遗墨的题词“朽者不朽”,是对陈师曾(号朽者)的人品与艺品的精当评价。
陈师曾没有专门撰文阐述对艺术创作的观点,关于这方面言论分散在他阐述其他问题的论文、他的学生上课的笔录以及他的题诗里。他的观点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点。
(一)继承与创新相统一
陈师曾的观点看似平常,但在那个时代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整个中国处于激烈的转型期,学习西方的技术、文艺成为一种时尚,传统的中国画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在《新青年》1919年第6卷第1号上,陈独秀发表了《美术革命——答吕澂》,提出要革王石谷等人的命,革中国画的命,提出中国画改良必须学习洋画写实的风格。之前康有为在其《万木草堂藏画目序》里也提出,宋以后,文人画统治画坛,不求形似,中国画已经衰落了,要振兴中国美术界,不得不借助于西方的写实主义绘画。在求变心态急切的民国初年,这种否认中国画价值,盲目崇拜西方艺术的思潮成为绘画界的主流。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陈师曾仍然坚持承继和创新的统一,肯定中国传统绘画的价值,提出“‘四王’的画并不是不好,但好处不容易学……”[1]34并撰专文《中国画是进步的》和《文人画之价值》论证了中国画的进步,指出中国画的发展轨迹是符合绘画艺术发展规律的,仍然主张“学书学画,都须先临模古人”[1]36,“画画不可离开古人”[1]34。但是陈师曾绝不是少数学者所称的保守派[2]。纵观他的言论,可知他时刻强调艺术的创新性,提出画画要独出己意,学古人但不可拘泥于古人,要“立定脚跟,自作主张”[1]34,不能只模仿他人,学甲学乙目的还是为了成为一个新的丙。陈师曾并不排斥西画,他认为,民族不同,国家不同,则所作图画也不同,国画与西画不同,但各具优点,我们应当以国画为主,适当吸收西画的优点,以补救我们的缺点[3]。陈师曾认为要继承中国古人的艺术资源,但在其基础上要有自己的东西,有自己的创新点。但怎样创新?怎样突破前人?怎样丰富我们艺术的表现力呢?西画固然能扩大我们的视野,开阔我们的思路,为中国画的创新提供借鉴,但是不能取代中国画。既然是中国画的创新,我们的基点毫无疑问是中国画的传统资源。
(二)坚持适度原则
适度是陈师曾强调的另一创作原则。如提出工笔写意要结合起来学习,过于工笔就难以形成整体的气魄,过于写意则可能神韵欠佳。他认为“作画不可离却实物,但也不可拘于实物”[1]34,要达到“不即不离”“不似之似”的境界。他还指出,画山水要硬笔和软笔结合,才能“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成其神韵,偏于画硬或偏于画软都会有缺陷。另又有“皴法不可过多,要适可而止”,“粗中要有细的地方,细中也要有粗的地方。只有粗的或只有细的,就没有变化而陷于单调。粗中不可有过细的,细中不可有过粗的”[1]34等言论。陈的适度原则主要是针对创作过程中的手法,其宗旨是不破坏绘画的整体和谐,认为绘画不可只求新奇,还是要气、韵兼佳才能为上品。陈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也正贯穿了这一原则,用他的学生俞剑华的话说,陈师曾的画是“刚而不硬,厚而不浊,古而不板,奇而不怪”[1]47。可见,陈的适度原则同时体现在他的艺术实践和艺术创作论中,二者是相辅相成、互为推进的。
(三)加强多方面修养
绘画不只是技艺上的工夫,多种修养融入才能成就有意味的艺术作品。在《文人画之价值》一文里,陈说得明白,“画虽小道,第一要人品,第二要学问,第三要才情,第四才说到艺术上的工夫,所以文人画的要素,须有这四种才能够出色”[4]。自宋以来,我国文人画已成为绘画的主流。陈师曾认为,这种趋势是我国艺术发展的必然,因为文人在他们的画里融入了多种素养、多种学问。所以此处说的虽然是文人画,我们也知道陈对于绘画的理想正是他文中提到的四种修养兼备。他认为,作品要能有可琢磨的地方,要有兴味在里头,要让人看到这作品能生出“无穷的感想”来。要出这样的作品,当然必须要求作这画的人有深厚的积淀、无穷的感想才行。陈师曾的画作就是典型的有兴味的文人画,即使在他的画铜作品中,所用的题材也仍然是花草树木这些东西,不只为悦目。他同时对当时只为悦众人目的作品进行了批判,“从前画的是仕女,现在画的是美人。从前的体态是端庄的、稚壮的,现在的体态是轻盈的、娇小的、妩媚的。从前的人物画丑好老少,必得其真;现在的人物画,讲究的是悦目的曼丽之容,失却美术的真谛了”[5]。综合陈的其他言论可知,在他看来,要不失“美术的真谛”,作画之人就得首先拥有宽广的胸怀、正直的心灵、纯正的品位及渊博的学识。
按陈师曾的创作原则来看,要求极高,但仔细分析起来其着眼点又极踏实。在当时一片“中国画落后”的浪潮声中,陈对于艺术创造提出这些要求,显示出他对于中国画创作前景的信心和希望。之后的几十年间,中国画界出现了齐白石、傅抱石、黄宾虹、李可染等让国人骄傲的国画大师,说明陈当初的信心并不是盲目的。如果陈没有那么早逝,定然也能成为最有成就的国画大师之一。
(一)家族精神的积淀
作为一个留学7年,近距离接触到西方思想文化的人,陈师曾如何能在一片崇洋声中站定脚跟呢?要谈到陈师曾艺术观的形成,就不能不提到陈师曾的家族。陈师曾出生在湖南,但他的原籍在江西义宁(现修水)。陈师曾在义宁的祖上是客家移民,陈氏当时移民到义宁的是一个叫陈腾远的小伙子和他的母亲。当时条件极为艰苦,陈腾远无力科考,只好走上一条靠农耕立足、以耕读传家的道路。也由于几代人的勤劳努力,家业有了很大的发展。到了陈伟琳(陈师曾的曾祖父)这一辈,陈氏家族已经成为当时名重一方的乡绅名流。陈伟琳的第三子陈宝箴完成了家族几代人的愿望,经过几番辗转,官至兵部侍郎、湖南巡抚,是戊戌变法中的风云人物,同时通诗文、中医。陈宝箴就是陈师曾的祖父,陈师曾的父亲陈三立是清末同光体诗派的代表诗人。
从义宁陈氏的发展历史可知,陈氏家族的发展并不是依靠着某种机遇,而是靠着陈氏家族坚韧、勤奋、踏实的传统。师曾生母早逝,从小跟随祖父祖母长大,耳濡目染,受家族精神的影响极大。陈师曾极尽孝道,从容大度,正直爱国,富于爱心,交友极多。其父也称其为“诸弟之楷模”,可见陈师曾确实是继承到了家族的精神衣钵。
(二)渊博深厚的学识
家族的精神继承赋予了陈师曾思想形成的基础,但是形成他自信和务实的艺术创作观的原因主要还是他所具有的丰富学识。由于家族对读书一贯的重视以及陈师曾从小表现出的极高天赋及勤奋好学的精神,祖父对他悉心栽培。师曾从祖父那里识字,说训诂,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功底;10岁在长沙从擅长花卉的尹和白那里学画,后又与书画家胡沁园、王闿运结识,常以书画请教;再后又师从文学家范肯堂学行书,从周大烈学文学,从范仲霖学汉隶、魏碑及楷书等。在诗、书、画、印诸多名师的指导下,师曾为后来的创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之后陈入南京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务学堂学习开矿和铁路等知识,这些无疑加强了他的务实精神。1902年赴日留学, 1909年回国,在长达7年的留学生涯中,陈师曾读过的专业很杂,学的时间最长的是博物科。博物科的学习使他从科学上更加了解植物的构造,这也是他的艺术中被公认、同时也被他自认为最出色的是花卉画的重要原因之一。回国后,陈又经常向吴昌硕请教绘画、篆刻、书法等,得其指点,艺事更是进了一步。在日本期间,虽然陈并没有专门学习过绘画,但是从和李叔同的频繁交往可以见出他一定是很关注西方绘画的(因李学的是油画科),并且也应该与李切磋过油画技艺,因他有一幅油画作品存世。
从陈师曾所受的教育经历可知,他学习的范围相当之广,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诸体兼长的原因。他对传统文化艺术极有心得,能窥透其中奥妙,学过中国古代艺术家都没学过的博物的知识,而且长期留学,看到了与中国完全不一样的西画(陈师曾与当时出国的学者多关注写实主义的西画不同,他同时也注意到当时兴起的印象派和抽象派等西方现代流派的绘画,并且可想而知,他一定也关注到了日本的传统绘画如浮士绘版画),这使他拥有极多的艺术创新的资源。他坚持认为中国画进步,不仅因为他从理论上认识到它的进步性,更是因为他自己在创作上完全有能力,甚至对他来说进行创新似乎不很费力。鼓励齐白石变法一例就充分说明了他的这种能力。既然国画还能从旧变新,又不失其本来的面目精神,自然不是走到了末路的艺术形式。
陈师曾家教深厚,学养丰富,性情稳重,才情四溢,对中国画的未来充满自信,这一切造就了其中和、务实的艺术观。也正因为如此,在文化艺术思想等各个领域都受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冲击的民国,他依然能坚守中国画、文人画领域,为传统艺术的发展做各种努力。陈师曾英年早逝后,吴昌硕给予其“朽者不朽”的评价,这“不朽”不仅是由于其艺术上的成就,更是由于他对中西艺术都有着一份包容平和的心态,不排斥西方艺术,同时坚守传统艺术的固有价值。
[1]俞剑华.陈师曾[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胡健.花落春仍在:论陈师曾的文化保守主义[J].美术观察,2004(12):84.
[3]陈师曾.对于普通教授图画科的意见[J].绘学杂志: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第一期,1920:11.
[4]陈师曾.文人画之价值[J].绘学杂志: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第二期,1921:6.
[5]陈师曾.中国人物画之变迁[J].东方杂志,1920,18(17): 119-120.
Why“Xiuzhe”is immortal: a probe into CHEN Shizeng’s view of artistic creation
HUAN G Shushe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of Jingdezhen Comprehensive College,Jingdezhen 333000,China)
CHEN Shizeng’s view of creation can be concluded as follows:unifying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sticking to the principle of moderation;being well cultured in many ways.It is believed that the root cause of forming his view of creation is his family academic learning and his immense and extensive knowledge.
CHEN Shizeng;view of artistic creation;contributing factors
J205
A
1671-9476(2010)06-0154-03
2010-08-15;
2010-09-14
黄书生(1973-),男,江西鄱阳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教学美学、英语教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