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的女人》:审美之巅峰

2010-08-15 00:42刘卫红北岳文艺出版社太原030012
名作欣赏 2010年30期
关键词:无名氏悲剧爱情

□刘卫红(北岳文艺出版社, 太原030012)

《塔里的女人》:审美之巅峰

□刘卫红(北岳文艺出版社, 太原030012)

故事 写作手法 语言 爱情悲剧

《塔里的女人》是作家20世纪40年代的成名作,作为后现代的读者,本文将从小说的故事性、写作手法、语言和爱情的悲剧性四个方面去重新审读,并深入感受这篇凄绝哀婉的爱情佳作,得出不一样的新奇、感动与浪漫。

无名氏的《塔里的女人》曾一度洛阳纸贵,当我们在为热烈而凄绝的爱情挽歌扼腕长叹时,再一次咀嚼其中滋味,不能说是矫情吧。作者自身的情感经历及晚年与马福美的夕阳桃花恋,人生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构成了他传奇的一生。而无名氏的作品持久而强烈的情感力量,独特的艺术追求及时代微妙的关系,也成为文学史研究的一个独特标本。

大抵浪漫传奇总不离恩怨情仇和悲欢离合的命运遭际。《塔里的女人》这出祸福无常的爱情悲剧,渗透了从热烈转向悲凉的人生失落感,它以美的沦落和善的幻灭,无比怅惘地抨击了旧式婚姻和门户攀比的礼教制度所酿成的真情迷失的悲剧。而束缚着女性走向幸福的这座塔,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为你所建,而当它一旦建成,任何女性也许最终也逃脱不了被围困的命运,即走向悲剧的命运。

《塔里的女人》除了让我们对爱情,对青春有更多的思考之外,作品本身也给我们带来很多的震撼,具体表现在:

一、故事精彩,情感丰富

显然,无名氏一开始便彰显了在通俗读物运作方面的才能。故事开头就惊世骇俗,拨动了读者欲罢不能的情感琴弦。作者首先把人物置于天下名山——华山的峰巅,渲染着一种神秘怪诞的气氛,而作品的主人公也确实是以奇谲怪诞的面目进入读者视野的。其次,男女主人公的初次见面也被作者渲染得颇具喜剧色彩,同时也显示了二人不同的性格特征。罗圣提有着“科学家兼艺术家的残酷与温柔”,多情而风雅,黎微则拥有火焰般的美丽,以及出身名门的高贵,并且在高贵中还带着些许傲慢和冷漠,这种性格的对照与反差就为故事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及后来的悲剧结局奠定了基础。再从后来的故事情节看,当黎微走后,罗圣提开始痛苦,开始反思,开始忏悔,当他怀着英雄般的自我崇高去拯救黎微时,最后的相遇无疑给这一所谓的崇高以致命的一击,从此男主人公遁入空门。这样,一个完整的情感线索便展现了出来。

作者用浓墨重彩的笔法来书写这个大起大落的爱情悲剧,确实很能迎合读者群好奇的阅读心理,尤其对于战乱频繁的许多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来说。因为当时战乱中的中国并没有给青年男女们留下一处爱情的伊甸园,于是他们只有从艺术的理想国去寻求补偿。也就是说,无名氏这个爱情神话故事之所以被追捧,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

二、写作手法高超

无名氏创作《塔里的女人》是要“立意用一种新的媚俗手段来夺取广大的读者,向一些自命为拥有广大读者的成名文艺作家挑战”①。这种“媚俗手法”,“包括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一见钟情的模式、被窃伤情的结局,以及故事中套故事的男主人公忏悔回想结构、制造悬念和神秘效果的叙述方式”②。而所谓的“新的媚俗手段”则是引导哲学理念的输入与悲剧言情模式相结合,这就使无名氏的传奇文学告别了其古典审美形态,并在很大程度上获得了现代品位。一方面,现代主义哲学观念的输入克服了以往传奇文学偏重求奇、忽略理性的不足。另一方面,悲剧言情模式的使用突破了以往言情传奇小说的“大团圆”结构模式,从而突出并强化了言情故事背后的深层悲剧底蕴。这种变化正是基于作者自身审美观念的变革以及现代都市大众读者欣赏趣味的变化。

此外,作品以第一人称的角度来叙事,尽管写作范围受到很大限制,但在表现主人公心理活动时,却给人不一般的感觉。开篇由“我”出场,写“我”在华山上见到的一个奇特的“男人”引出故事的真正主人公。进而通过主人公对爱情故事的追忆来努力创建故事的真实性和超现实性。文本中的第一人称“我”,虽不能对应于现实中的作家,但是“我”的日常性表现却使阅读者有了非常强烈的真实性。而超现实性是由“自然”的华山氛围营造成功的。除此之外,作品只写了两个人物及几个场景,用这么少的人物和场景描写却深深地打动了读者,也实属不易。

三、独特的语言风格

语言作为一种文化的代码,它的表达方式从本质意义上都彰显着作者的个性色彩,无名氏也不例外。在深入解读无名氏的作品时,其语言便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因为语言是解读作者创作小说意向的一把钥匙。在承领了东西方不同文化的恩泽,在感受了不同文化建构的诸多美好之后,无名氏逐渐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语言形式。他将方块字运用得淋漓尽致,不仅捕获了词语本身所昭示的无限深广的文化信息,还在艺术劳作中得到了心灵的净化与人格的塑铸,使得自己的心灵世界更博大而幽深。

无名氏在小说语言上独特性、突破性的贡献在于将所有的旁叙文字均趋向于哲理性与诗的混合。如,他是这样来看待女子的:“我将女人看成是自然物,如同花、鸟、草、木。把花插在花瓶里,鸟关在笼子里,并不美观,也不人道,我宁愿看着他们长在园中,飞在空中。”他是这样总结人生的:“傻子永远在演戏,聪明人永远在看戏。只有天才,才能兼演员和观众两职。”他是这样描述音乐与人生的关系的:“个性是音乐的深渊,渊头圣洁,水才圣洁。”“女子”“人生”“音乐”这种看似平常的意象,经过作者主观化的审美思考,然后以另一种生活哲理式的语言阐述之后,无不给人以不一样的人生感受。

除此之外,无名氏也懂得用诗化的语言去描情状物,从而营造出色彩斑斓的诗情画意。试看这段文字:“我独自徘徊,满天星斗,寂无一语,它们只沉默地闪耀着。一只黑色鸟飞过去了,没有叫声,只有翅膀的摇动声,声音极轻。远远的,偶尔一两声犬吠,洪亮而美丽,使夜显得分外静了。真奇怪,夜为什么这样静?这样美?美得不能再美了,美得叫我有点感到凄楚了。我只觉得四周一切似梦似幻,如诗如画,有无限的透明,有无限的空灵,我愈感到模糊朦胧。”单看这段文字,很难相信它是出自无名氏这样一位惯写通俗言情小说、以浓艳华美风格著称的作家之手。文字简洁、轻盈,然而又处处透漏着一股股灵气和诗气,这样一个凄美的静夜独得中国古典诗词的意蕴,让人回味不已。

奇妙精到的字句好似无名氏的魔术杖,不论是从形式上,还是从内容上,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这些精辟、独到的文字,在赋予我们理性的主观化的哲理沉思背后,也让我们静静地感受着充满联想、朦胧、梦幻的诗情世界。而这一切美的享受的源头就在于作者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即对传统语言风格的突破和对现实深刻的捕捉。

四、残酷的爱情悲剧

爱情是美丽的,抑或是忧伤的,而《塔里的女人》却让我们看到,爱情也可以是残酷的。正如黎微对罗圣提所说:“六年前,在与你认识见你第一面的那一晚,我的印象是:你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人!六年之后,在与你离别见你最后一面的今天,你的印象依旧是:你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人。”

那么是什么造成了这场唯美爱情的悲剧?无名氏曾在《沉思试验》中作过如下比较:“西方人比较坦率,好处在诚实,弊端则外溢心过强,易狭隘躁事。东方人比较谦虚,好处在度量大,弊端则过分内藏,易虚伪欺诈。”③“外国是宗教文化,凡宗教文化,具有彻底精神,爱是爱到极端,恨是恨到极端,兴奋是极端,颓唐也是极端……中国文化非宗教文化,凡事不走极端……”④这些话对于我们理解他的作品或许有些帮助。大致说来,在无名氏的这部爱情小说中,女主人公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男主人公则深受东方文化浸染。男女主人公的恋爱悲剧实际上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冲突造成的。

男主人公酷爱音乐,却在父母的激烈反对之下,让医学占据了他生活的首位。由此可以看出,他缺乏一种捍卫个性的反抗精神,却承袭了中国传统文熏染下的软弱性。其次,男主人公早已有了一个奉父母之命的旧式婚姻,在面对爱情时,他的懦弱、对现实的妥协,以及那痛苦中的“理智与清醒”,无疑会给现实美好的爱情以致命的一击。而女主人公黎微固然是爱情中的受伤害者,但她偏执极端的爱情追求方式也是造成这场悲剧的一个重要原因。总之,黎微所处的塔,很大程度上是由来自不同方向的两种文化相撞而堆积起来的。这无形的塔越来越严实,直到将她窒息其中,变成一座精神的坟墓。

《塔里的女人》作为无名氏的代表作品之一,虽然也有着政治的偏颇、主题的失落、情节的失真等方面的缺陷,但是它在小说史上的地位,还是不容抹杀的。书名之新奇含蓄,爱情故事之缠绵悱恻,人物悲欢之跌宕多姿,哲理思索之迷乱苍茫,这些在审美理想下的构思,让我们登上了审美的巅峰,并长久地为之陶醉,为之怅惘,为之哀叹。

1○ 司马长风.中国文学史(下)[M].香港: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103.

② 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520.

③④ 无名氏.淡水鱼冥思[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5:132,100.

(责任编辑:吕晓东)

刘卫红,北岳文艺出版社编辑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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