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奔》看郁达夫的小说创作

2010-08-15 00:42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工程分院南京211135
名作欣赏 2010年36期
关键词:个人主义郁达夫小说

□汪 蕾(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工程分院, 南京211135)

从《出奔》看郁达夫的小说创作

□汪 蕾(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工程分院, 南京211135)

郁达夫 小说 《出奔》

郁达夫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小说家,透过对《出奔》这篇作品的解读,我们可以发现其50多篇小说作品中所隐含的不变的写作模式。本文从辩证的视角出发,透过《出奔》去审视郁达夫的小说创作,主要从反抗意识、两性关系、个人主义倾向等角度入手,对郁达夫的小说进行分析研究。

郁达夫自己曾说过:“我觉得‘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句话是千真万确。”因此,他的作品不论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大都始终围绕着“我”展开,让人感到是作者本人在观察和评论社会。他的一批自传类的小说在反映社会黑暗的同时,也更多地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反抗精神。他反复地叙说自己的不幸、不得志和悲惨的遭遇,深陷于失望、苦闷和感伤的消极情绪中。可以说,郁达夫喜欢画一幅贫病与死亡综合交织的“阴郁图”,他不仅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写出来以博得读者的哀怜和同情,而且在强烈地控诉这些痛苦的制造者——社会,他认为造成人们痛苦的根源是“这个黑暗的社会”。他表面上所刻画的是一群穷困潦倒的人物,而骨子里却向社会发出了强烈的诅咒,他不顾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地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进行批判和揭露。

然而,《出奔》这篇作品一改作者以往的写作旧式,把视角从“我”扩张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不仅局限于反抗社会,而要力图表现一个时代,从而使作品的精神内涵得到升华。在这篇作品中,作者不但十分细致地刻画了地主阶级化身的董玉林夫妇,而且还精彩地刻画了他们阶级本质遗传因素的综合体——婉珍。通过老尼姑事件、阿德老头的悲喜剧,更是深刻地刻画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残酷剥削,描绘出地主阶级的贪婪、吝啬、自私、刻薄与残忍。作者看到了地主阶级的所作所为,看到了他们是如何钻空子混进革命队伍中的,所以愤怒之余,干脆一把火把这些“魔鬼”消灭干净。这种强烈的反抗意识正是作者对大革命以后,以蒋介石为首的新军阀、新官僚愤懑之情的宣泄。阅读这篇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在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同时也可以看出作者对劳动人民的同情与热爱。

《出奔》蕴含了郁达夫某种意识的努力,其实也是他某种不自觉的挣扎。同他的早期作品相比,《出奔》的题材更广,社会容量更大,进步意义更加明显,现实主义的色彩也更加浓厚。也许,这正是这篇作品在解放以后一直受到评论界推崇的原因所在。

两性关系的描写是郁达夫小说的特色之一,关于“黄色作品”的批评也正是由此而来。从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对于异性的要求是十分正常的,正因为异性间的相互吸引,才产生出爱情、婚姻与家庭。在《出奔》中,钱时英与婉珍的结合并没有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对于婉珍的投怀送抱,钱时英只能长叹一声“也罢!还是忍一点牺牲的痛吧!”多么荒谬、可悲的婚姻。但如果不是在社会变动的关头,不是在革命运动的复杂时期,钱时英也许不会走上这条无味的婚姻之路——他也曾想到黄烈,但由于局势的动荡、社会的不安,革命青年心中只有“大家振作起精神,等我们会师武汉吧”的信念,一段已经萌芽的恋情就被可怕的现实吞噬掉了。

其实,在郁达夫的小说中,关于两性关系的描写正是他抨击社会的重要工具,同时也是他个人性格、气质、经历的深刻再现。作者安排钱时英与婉珍结合,一方面是反抗那个黑暗的社会,同时也是他对两性关系看法的延续,只不过跟早期作品相比,少了一份压抑、抑郁之感。作者用一种原始结合力的眼光去描写婉珍与钱时英。在他看来,一双男女,没有美丑、贵贱之分,他们都为了相互满足某种欲求而存在。“不过女孩子的年龄,终究是美的判断的第一要件,十八岁的血肉装上了这一副董家世袭的稍为长大的骨骼,虽则皮肤不甚细白,衣饰也只平常,可那一种强壮少女特有的撩人之处,毕竟是不能淹没的自然的巧制,也就是对于异性的吸引力蒸发的洪炉。”没有恋情,没有和谐,没有心灵相映,读者只看到了一对原始动物的蠢蠢欲动,此时一条通往“死亡”坟墓的大门已向他们微微敞开。一方是单相思,而另一方是本能的生理需求,这样的结合又怎么会幸福呢?婉珍所认为的那场大雪不是预示着他们的白头到老,而是千万条白绫的召唤。种种迹象都预示了一场婚姻的破灭。可见,郁达夫又回到了他的阴郁色调中去。

郁达夫通过对青年知识分子无聊和空虚心态的描写,强烈控诉了那个“吃人”的社会。在这一点上,《出奔》与作者早期的作品大致相同,特别是小说中一些关于性心理活动的描写,表面上写的是两性关系,骨子里却透着浓浓的“火药味”。在作者的早期作品中,描写了大量的性压抑者,他们远离祖国,备受民族歧视,经济窘迫,孤僻忧郁,从而性情苦闷,不能自已。其实,这一切正反映了当时黑暗腐败的社会现实对年轻人的正当要求的限制和压抑。《出奔》这部作品中虽然没有出现性压抑者,但关于性观念的看法还是大同小异。钱时英的悲剧婚姻、流浪青年的内心空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可怕的社会造成的。

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郁达夫最有特色的小说均写于他情绪最低落、行为最“痴狂”的时期,这也是他对现代文学最有贡献的时期。不久以后,他的感伤艺术所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和时代空气都迅速消失,但郁达夫却不愿意接受现实,继续不断地摸索、探求。《出奔》的出现正印证了这一点:郁达夫的黄金时代即将逝去。

在《出奔》中,他继续表现社会事件,既有环境的描写,人物的刻画,也有北伐的时代气息,让人读来尤为逼真。但细细品味后就会让人感到,细节描写太少,事件堆积太多,组织上太松散,情节的发展太草率,给人以盲目的感觉,好像要赶制一件工艺品,初级阶段还未完成,而此时已快进入尾声,仅仅因为婉珍的一句话“也罢,你只需有钱维持你自己的生活”,钱时英气愤之余,半夜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全家人。这个结尾太过仓促,跟他在《迷羊》中编排故事的本领相比,真是逊色许多。不过,在对董玉林性格的刻画上,作者把吝啬、刻薄、自私的地主阶级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这主要是通过对一系列典型事例的叙写来揭示的,但在这一点上,作者做得并不令人满意,人物的所作所为,让人感到空洞,人物好像成为一个个空壳,似乎缺少了血与肉,只有平面感而无立体感,只侧重外在的表现而忽视了人物的内心表现。也许,封建势力的猖狂和革命形势的高涨把作者的思路一点点给淹没了。

在郁达夫的小说中,经常有一些关于自然风景的描写,作者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于这些景物中,但对于附在美景上的种种斗争却疏忽了。原本,我们以为作者企图要描写农村封建势力的猖狂,但我们想错了,作者仅仅写的是北伐时代的投机分子。后来我们想,作者一定会把党内腐败现象揭露出来,但我们又错了,他根本就看不到党内腐败的半因半果。笔锋一转,又进入了家庭关系斗争的描写中去,并且在这场家庭纠纷中总忘不了男男女女之事,从而又把自己圈在了感伤色情的圈子中去。作者想反映这个时代,想宣扬革命意识,但缺乏巴金那样的思想热情,想记录这个风云变幻的社会,但总忘不了男女之事,即使写的是动荡时代的事,也并未让人有汹涌澎湃、热血沸腾之感,倒好像是看了一出家庭悲喜剧。也许作者并不善于刻画各式各样的阶级人物,特别是在细节上,在情绪上,他只能求救于自己的旧式武器,就这样在激进与感伤之间不断地徘徊、探索、寻求。这种徘徊,包含着思想矛盾但又不仅仅只是消沉或战斗。郁达夫很想冷静地批判现实,只有这样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但每次尝试后,他都觉得很累。从《出奔》这篇文章中,可以看出郁达夫所缺乏的也许不是写实技巧,而是解剖社会的深刻和坚定的思想力量。改变思想固然不容易,改变性情就更加困难了。其实,作者一直都未摆脱忧郁、浮躁、感伤的气质特征,这就注定了他向现实主义方向的努力很难取得真正的成功。

最后,再谈一谈郁达夫小说中的个人主义倾向。个人主义是近代思潮的产儿,其中心就是认识自己,意识自己,以至把自己摆在世界的中心,这对于扼杀个人,不把人当人的封建主义,无疑具有一定的反抗作用和积极意义。《出奔》中的钱时英是一位革命青年,最终忍受不了封建地主阶级的吝啬、自私、残忍,一把火把它们“烧光”。从这里可以看出,革命青年正在努力、坚持不懈地寻找自己的出路,但由于自身的摇摆性和软弱性的限制,他们变得过于偏激,以至走上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人主义之路。同时,我们还应该注意到,这里所讲的个人主义与今天我们所说的自私自利并不完全相同,它更多的是指个人的要求和觉醒。钱时英的举动正是他反抗封建主义的个人觉醒,而社会与家庭施加的种种“压力”使他透不过气,他要反抗,他要新的生命力。然而,由于缺乏正确的引导,他只看到个人的利益要求,而忘了“我”是一名真正的“革命战士”。

可以说,钱时英是反封建主义青年中的一个代表。作者在叙写董氏一家人时,选取了很多典型事例去揭露那个丑陋家庭的面目,他们越是可悲、吝啬、残忍,就越是表现出封建劣根性之深,从而更能衬托出钱时英反抗的强烈。他不是只针对婉珍,不是只针对董氏全家,他所面对的是一股强大的封建势力,稍有不慎,就可能毁了自己。这种精神虽不成熟,但对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中又不需要这种个人主义,虽然它有积极的一面。

在无产阶级与个人主义之间,作者的思想非常矛盾,他没有真正地认识到无产阶级,也没有深刻地揭露现实,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思想矛盾过程中,《出奔》诞生了。这部作品是作者思想意识积极向上的深刻再现,但艺术上的得失却值得人思考。

[1]管龙娟.郁达夫感伤小说的创作特点[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6,(12).

[2]陈昶.试论《沉沦》中人物形象的精神分析[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04).

[3]张玉红.孤独的灵魂——论郁达夫的小说创作[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06).

[4]席建彬.论郁达夫小说的欲望叙述理路及文学史意义[J].文学评论,2010,(02).

[5]王秀娟.试析郁达夫小说的忧郁沉沦精神特质[J].南方论刊,2010,(03).

(责任编辑:水 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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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蕾,硕士,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南京工程分院讲师,研究方向为高职中文教育与秘书学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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