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杰
温儒敏先生在 《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自序中指出:“现代涉足批评的人很多,可是绝大部分都并非纯粹意义上的批评家,他们或者写过许多书评去解释作品,或者发表各种意见参与论争,却大都视批评为创作的附庸或论争的工具,真正把批评当做一项严肃的事业,一种相对独立的理论创造的,是极少数。”①可见,现代批评家们并没有建立批评理论的自觉,而更注重批评实践。从他们所依据的理论资源来看,主要还是西方理论,鲜有“原创的”,现代批评家似乎并没有批评理论原创性焦虑,他们自信地拿来西方理论加以创造性地改造从容地解决中国问题。王国维借用叔本华哲学观点对《红楼梦》的解读,梁实秋借用新人文主义对五四新文学的批评,茅盾借用泰纳等人的现实主义文学理论强调“文学为人生”等等,这些文学批评活动大多照搬西方某一理论形态阐释中国问题或者文本,有些难免牵强附会。尽管如此,从他们的批评实践来看,并无生存于西方大师阴影之虑,他们的批评和阐释本身的原创性无可否认。与现代文学三十年相比,当代文学特别是新时期三十年的文学批评无论是批评队伍的规模上还是批评实践上,都有了长足的进展,对西方文学理论的借鉴与运用更加彻底和成熟,涌现出一批受西方文学理论滋养具有现代批评意识的专业批评家。从上世纪80年代的经验性批评到上世纪90年代 “非神圣化”倾向,使得文学批评得到极大的自由,甚至有对自由的滥用,谢冕教授曾说这是个 “丰富而贫乏的年代”,王光明教授说这是一个嘈杂的时代,我们的文学和文学批评是越来越消失在“杂音”中难以辨认了。②这使得新时期文学批评仍然存在不少问题,比如对西方理论的生硬搬运,西方理论话语与中国现实问题的“错位”等等。尽管不可否认正是在充分借鉴与消化西方理论资源的基础之上,新时期文学批评才得以在更高的基点上来反思和审视西方文学理论资源的。但是,西方理论在中国的传播、借鉴、运用以及巨大的思想影响力,使当代文学批评在引入西方理论过程中遭遇到了种种实际问题。
世纪之交国内学术界总是要回顾、反思刚刚过去一个世纪的学术研究上的得与失。盘点当代文学批评与理论的成果,发现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学术界从西方忙忙碌碌地依次引进了结构主义、新批评、形式主义、符号学、接受主义美学、解构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等之后,除了剩下不少半生不熟的晦涩的名词之外,并非硕果累累。理论引进这么多,又研究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原创的东西,这不能不引人深思。钱钟书先生说过:“东海西海,心里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③理论的引进上我们应该敞开胸怀,但全盘西化般接受也肯定行不通。在理论的引进过程中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在普遍以发达国家的先进性来贬斥自身落后的时候,是很容易从传统的自大走向现代的自卑。但无论自大还是自卑,都是强势高压下弱势一方遭受心理扭曲的反映。在不自信的心理驱使下,总隐藏着某种“走向世界”的强烈冲动,表面看似雄心勃勃,骨子里却是弱势文化渴望在发达国家获得认同的诉求。如果一味贪图拿来当速成,有一天突然发现会成为西方“他者”文化附庸和话语倾销地的危险境地。北大学者王岳川曾在国家图书馆和北大图书馆作过专门的调查,发现20世纪中国翻译了西方大约十万六千八百余册著作,而西方翻译中国20世纪的思想著作(不包括古代典籍)仅仅千册。这一理论成果对流的强烈反差造成的后果是:出现两种不自信:对知识增长的处理的不自信;对现代自我的不自信,这势必带来严重的影响焦虑。“百年穷近,渐渐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一种文化惰性:以引进代替了创造,以别人的头脑代替了自己的头脑。表现为以西方文论为标准裁夺中国文艺现实,把西方当作自己取之不尽的思想源泉……”④国内前仆后继的研究者们经过整整一个世纪的曲折探寻,终于在世纪之交提来“原创性”这样重要的命题,可谓表征着真正的学术文化的自觉。这种自觉来自清醒的学术反思,这意味着我们开始正视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中遇到的种种无法避开的实际问题。
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的脱节。与20世纪西方所谓的“批评的时代”相呼应,国内的理论与批评界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有学者提倡“学院派批评”。它影响以后的文学理论批评化走向,即以构建文学理论为目标的“形而上”的理论性批评。但这里的问题恰恰在于,不是提倡从具体的文本分析中得出结论升华为理论,再应用到批评中去,而是把从其他理论生产、复制到一些理论,如结构主义、新批评、女权主义、后殖民主义等没有经过批评实践者的选择与消化,就直接运用到具体的文本之中,按图索骥,牵强附会,甚至把这些理论方法本体化、图腾化,批评作品成了理论的布道工具,这样的批评理论与现实中的文学文本所需要的批评实践实际上是相脱节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罗兰·巴特在其理论著作《S/Z》中,选择的批判对象不是当下的时尚作品,也不是名著,而是“巴尔扎克一部非常特异的作品《撒拉辛》,原因就在于只有《撒拉辛》这样“非常特异的作品”,才能充分体现和表达他理论预设的思想和方法。⑤注意,罗兰·巴特创建的主要是批评、研究的方法论,即是种应用性理论,可是在具体的批评实践中却很不容易找到实践的对象!这不啻是一个讽刺,而我们当代文学批评理论的大多数,如上所述是由其他异质理论影响、嫁接或移植过来的,不是批评实践的总结,这又如何指导批评实践呢?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的脱节也就无法避免了。当然,文学批评、文学理论的研究也需要学科化,却也不能抛下批评实践独步舞蹈,沉入个人玄虚的理论中自说自话,远离对社会现实和文学实践的关注,成为一种为理论而理论的空壳。尽管文学原理的价值并不全在于表面的新锐和应对当下的及时,但当它对于文学最基本问题的阐释也失效时,势必无力给文学批评以学理支持。如果这样就走到偏道上了。
批评实践与批评对象的脱节。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学批评实践中,有这样一种倾向:在追求思辨与学理过程中有脱离文学和审美而思辨,日渐放弃对作品的细读和审美感受,以理论思辨取代了对文本的具体研究。这种情形也有种说法,即批评的理论化。它看似批评之路走得越来越深奥,实际上却在左闪右躲,避实就虚:批评理论偏离批评实践,批评实践远离批评对象。“从文学批评现状来看,作家们普遍意识到“批评至少脱离文本五年或十年”,许多学院派批判要么醉心于创造一些二元对立式的范畴框架,对创作进行定性无商量的分类指认;要么习惯于从文本外部突入,得出一些简单化的结论,不能深入创作的肌理。他们的批评可能在形而上层面具有极强的理论价值,但对当下或今后的创作实践却意义寥寥,有些甚至只能产生负面影响。”⑥例如不久前受到批评的“酷评”就透出许多批评实践问题。“‘酷评’的形成,既是文学理论丧失了同化和规范一个时代的文学观念与行为的必然结果,也是文学理论学院化、科学化为独立运作的日益远离文学实践的玄言清谈的应有结果。”⑦可见,批评的理论化,无论对理论,还是对批评,抑或是对创作,都不是一种有效的建设。批评实践还是应该回到文本与文学现象上来,才能更好地体现其价值与意义,批评家的实践创新才会有可靠的依托。
批评标准的失范。当代文学批评的价值多元和价值认同危机,使之处在一种影响的焦虑阴影中。价值多元就其本身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无序的多元就会出问题。它易于导致批评的大而无当与无所适从。当下从事文学理论与批评的学者大多都有一套自己做学问的方法和标准,相互之间很少交流甚至不交流,或者表面交流,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大家要么关起门来各做各的学问,要么借各种会议或互相标榜、或争吵、或指责一番,然后继续各行其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相互之间无法说服对方。这样的情形显然是无法找到批评共识的,也缺乏理论研究之凝聚力,又如何激发理论原创的火花呢?世纪之交出现的“恭评”、“酷评”、“骂评”等批评形式,其动机五花八门,它们无视学术规范的批评趋向,失却学术品质的时尚批评行为,悖离批评精神的各种批评行为,会造成批评家的进行真正批评的创造能力的降低,这对于构建原创性的批判理论是起不到建构作用的,对于指导文学创作也是偏风标。
批评家的批评态度与素养问题。理论研究与批评实践中出现问题,最终还需理论家与批评家们来解决。作为一个理论家或批评家都知道,学术领域是圣洁的,也是寂寞的,非功利的,生产思想的场地就是这脱俗的圣洁之境。当一个批评家头脑中充满了利禄欲念和世俗渴求的时候,就没有了思想生产的空间了。当理论家与批评家的自身也出现问题时,事情就会严重很多。在当下市场经济环境中,许多的当代文学理论家、批评家们的为人与为文正遭遇严峻的考验。尽管为人与为文不是绝对的统一,但二者的相对一致却是一般共识。一个理论家或批评家的为人或为文只要一方面出现原则性问题,必定相互影响。有学者说:在文学史上,稀罕的永远只能是那种如别林斯基所言的 “作为行动中的美学”的、特立独行的批评,多产的从来就是那种依附于种种外力的 “寄生批评”……一直有人在讨论批评的“失语”现象,事实上批评界并非喑哑无声,而是陷入了鹦鹉学舌的喧哗之中,在所说的话中没有自己的观点和思想,贩卖的全是别人的东西,紧跟着不断涌入的西方精神思潮,不断地恍然大悟和不知所措,被话语创新的狗撵得狼奔豕突,无法安静下来思考一些真实的问题,而总是被一些看似新潮的“伪问题”所控制。⑧“上世纪90年代文学批评在追求思辨与学理中的误区之一就在于缺乏真诚和创造的理论思辨,常常先验的力量思辨凌驾于主体创造之上,批评者们的惊人思想不是从文学世界中产生,而是既定的理论思辨的延伸和铺衍。”⑨ 当批评家也讲究时尚时,不再愿意潜心地进行文本细读、现象分析,而是热衷于理论引进、理论移植,擅长于断章取义、大而无当的形势或趋势分析。他们的批评日渐脱离文学文本,脱离文学现象,离文学日益遥远而自言自语,又到哪里能找到原创的动力与路径呢?
面对以上问题,新世纪以来许多文学研究者们一直在思考、探讨该如何解决,因为这关乎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的创新发展。笔者认为不管是批评理论、批评实践,或批评标准、批评家出现问题,最关键还在于研究者自身的觉悟与有效行动来解决问题。当下太需要自觉的理论家、批评家。王晓明指出:“在一个过渡的、茫然不知所措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问题才是历史与现实的网结,只有提出真正问题和掘入问题的核心,才算是承担起了澄清混乱和纠正鉴赏趣味的批评使命。”⑩这种带有问题意识的、自觉的批评正是我们当代文学批评所需要不断发展的。一个自觉的批评家问题意识培养在于发散型和逆向型思维的锻炼,逆向就是不迷信任何现有理论的结论与命题,选择人们不习惯的视角,从反方向对现有的成果质疑,这种思维方式对建构、原创性研究十分有效,实际上吴炫的《否定本体论》中的否定文艺观就具有这样的特点。
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学批评,有那么多的自我怀疑、自我质询和自我反思,那么多知识上的和方法上的探索之后在新世纪里出现转型的倾向。在这一过程中,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中逐渐凸显一种集体原创性焦虑。于是催化“第三种批评”的提出和倡导。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吴炫等人为代表提出了“第三种批评”。其独到与深刻之处在于:以原创为核心,从而指出纯粹知识几乎是不可能的,认为我们现有的全部知识都不能作为今天进行批评活动的依据和参照,因此批评的当务之急是将我们所有的知识储备全部搁置一边,以“悬空”的态度直接面对批判对象,直到真正的问题显露出来,再循着对问题的绝对思考重建一个纯粹知识系统。“在目前的形势下,‘第三种批评’实际上就是回归常识的批评,批评家说话时不妨将头脑中现存的一切概念、知识、历史等等抛开,只听从普通人的感官和常识,这样形成的新的知识,就是属于自己的”。⑪这似乎有些绝对。我国明朝的李贽早就提出过“童心说”,认为人的童心,最初一念之心,赤子之心是写出天下之至文的根本,然而人作为社会动物是不可能与周围环境、文化背景一刀切开的,做文学批评的也是一样的道理。但不能否认,第三种批评极力提倡理论的原创性,体现了真正的学术良心和学术胆识。
批评家吴炫试图在西方理论资源和中国传统理论资源两座大山之间另辟蹊径,以走“第三种批评”的道路来建构一种“本体性否定”文艺学。为了体现“原创”,吴炫不厌其烦地论证这种“否定主义”与其他西方理论或者中国传统理论相关概念的区别,执拗地企图 “超越”,结果悖论般地纠缠其中,“原创”成为一种情结。至于为什么“原创”,吴炫明确表示:“‘第三种批评’虽然以寻求中国当代学者 ‘自己的话语’为终极目的,但‘自己的话语’不能被狭隘地理解为只能解决中国人自己的精神和文学问题,而应理解为是由中国当代学者向世界贡献了一种关于当代人精神和文化问题的理论。”⑫由此可见吴炫寻求“原创”还有一个“理论出口”的大理想,至于中国人“自己的话语”能否解决“西方问题”,吴教授还是相当自信的。在谈及吴炫等提出的“第三种批评”时,陈晓明曾说,中国的文学批评就像中国足球,连基本踢法也没学会,就急于踢出中国特色,这是不现实的,但 “第三种批评”的原创追求无疑体现了一种可贵的学术自信。
国学大师陈寅恪曾经说过“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这种追求原创的理论气魄值得治学的人珍视。但陈先生的这种理论气魄是与他广博的学识分不开的,陈先生治学面很广,宗教、历史、语言、人类学、校勘学等等,无论中国还是西方,一律“拿来”。陈先生并无理论原创性焦虑,他在为王国维逝世所撰写纪念碑文中概括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之十字方针,正体现出他对学术的深刻理解,而这主要是受西方学术思想影响而产生。而吴炫试图否认知识积累的重要性:“中国的学者讲究掌握博学,讲究知识积累,讲究功底扎实,五四时有一批,但在古代先哲那里,如老子、孔子、柏拉图,他们是不是以知识积累、渊博著称的?在现代,法兰克福的思想家,以及海德格尔、尼采,他们原创的动力在哪?我认为是在对既定知识的特定的批判性上而不是知识积累上。”⑬吴炫看到了老子、孔子、柏拉图等先哲们的“原创性”,也看到了现代西方思想家对前人的反叛,但都有意抹煞了这些先哲和思想家的知识积累。无论中国还是西方虽然都有着不同的思想传统,但近现代以来开放的学术思想氛围促使各自的传统走向相互借鉴融合,某种程度上来讲,西方理论资源已经成为现代以来的中国思想传统。尽管吴炫一直强调“批判和创造的统一”,但无论是从理论框架还是从批评实践上来看,吴炫的这种理论都是批判多于创造,解构大于建构的,这正与弥漫于西方的后现代主义的价值虚无有着精神联系,不屑于“接着讲”,一味“对着讲”、“反着讲”,只是承续另外一种传统罢了。
现代批评家急切引进西方理论解决中国问题,是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起步阶段,整体而言是一种部分原创,即借用的理论资源非原创,但他们注重的批评实践具有原创性,对西方理论的全盘引进反而显得从容和自信。与之相比,当代批评家面对西方理论的借鉴虽然仍然存在现代批评家遇到的问题,但毕竟是一种相对成熟的阶段,却显得焦灼和局促。姚文放先生在《文学传统的功能与知识增长》中说:“如果说文学发展作为人类知识的一种增长形式的话,那么文学传统在这种知识增长之中无疑发挥着重要的功能。一般地说,知识增长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传统的积累和扩展来增进知识,使后人犹如站在前人的肩上看世界;一是通过对传统的批判和扬弃来刷新知识,在变革和创新的意义上达到知识的增长。这两种知识增长方式都与传统密切相关。然而由于这两种知识增长方式对传统所取的态度互异,一是积累、扩张,一是批判、扬弃,所以传统在其中所产生的功能又有所不同。”⑭姚先生的分析同样适用于现代以来的文学批评,因为西方理论话语自现代以来成为现代批评传统的过程中,正体现出这两种知识增长方式,创造式的积累与反叛式的扬弃仍然是无法绕开的两种选择。应该说,当代文学批评经历了幼稚期进入成熟阶段以后,这种原创性焦虑是必然的,试图达到更高层次的原创境界。
依我看来,西方理论话语一旦进入中国语境被拿来加以创造性改造解决中国问题即为 “第三种批评”。中国当代批评家似乎并没有几十年前鲁迅先生 “拿来主义”的那种宽阔胸襟,拿来主义其实是建立在一种自信基础上的,具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并且对西方理论的价值认同还未来得及对其反思,从而并不担心西方理论会淹没中国之创造。当代文学批评的原创性焦虑的背后实际上是另外一种知识增长方式,也是一种不自信,当代文学批评的价值多元和价值认同危机,一味地追求原创,结果却很可能走向更偏狭的境界。急于生产“原创性”理论“出口”国外实际上只是一种理论发明权的争夺。当然,我对那些努力建构中国本土特色理论的努力表示敬意,当代文学批评的这种原创性焦虑体现出当代批评家的理论自觉和创新意识等积极因素。但我们在强调原创性理论的时候不要割裂理论资源的精神脐带,这样做既无可能也无必要。中国问题意识和原创性批评理论如不自我反思很可能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和自我标榜,掩耳盗铃。吴义勤在《新世纪当代文学研究的现状与问题》一文中指出:“我们衡量一个批评家是否优秀,通常看他两方面的能力:一是理论创新能力;一是对文学作品的领悟、阐释能力。就前者而言,文学批评家固然需要熟悉和掌握古今中外的各种文学理论,但这种掌握不是仅仅为了获得一种武器,而是为了理论素质的提高、理论思维的培养和批评方法的更新,它应当有助于批评家文学阐释力和审美判断力的提升,而不是以批评家文本解读能力的牺牲为代价。——就后者而言,批评家对作品的领悟阐释能力永远是最重要的最核心的。这其实是文本研究的重要性决定的。”⑮现代文学批评时代的那种运用单一理论形态解读作品的方式会逐步被较为成熟的批评境界所取代,古今中外的各种理论将在批评家那里成为一种理论素养,而新的具有原创性的文学理论也只有在具体的批评实践中产生。
就西方当代文学批评而言,同样也存在原创性焦虑。面对强大的“诗的传统”,美国批评家布鲁姆在《影响的焦虑》中为了树立自我,采取“逆反式诗评”来贬低前人和否定传统,在布鲁姆看来,当代诗人已经不可能用正当的手段来超过前人,而只能不择手段地误读前人,“修正”前人,使前人魔化。布鲁姆终究摆脱不了“消解式文艺批评”的范畴。吴炫在标举“原创”企图独树一帜的时候,其实是不难找到布鲁姆这位精神同乡的。为了“标新”,不惜否定歪曲传统,为了“立异”,不惜偏狭与自欺。患有原创性焦虑的学者看到了目前文学批评的种种弊病,看到了理论与文学的脱节,从而将矛头指向已经成为现代中国思想传统的西方理论,将理论阐释的脱节归结于西方理论与中国现实问题的脱节,而不是指向批评家自身对理论的整合和消化能力。当然,西方理论不可能完全适合解决中国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矛盾,这更需要批评家去甄别和融会贯通。即便与中国现实脱节,纯粹的理论研究和思辨演绎也有存在的理由。原创只能是相对的、局部的、建立于传统基础之上的融会创新,“天外来客”般的理论原创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当今颠覆总体性体系、消解话语中心的时代,急于建构一种“原创”的理论体系,生产一种对所有批评对象都具备阐释力的批评武器,是不是显得有些虚妄?姚文放先生在《关于文学理论的话语权问题》中:“我们应立足于当代,立足于中国,立足于当今文化格局中文学理论的现实发展,立足于当代文学创作为文学理论所提供的生长点,从中发现和提炼新的话语,进而凝聚和整合所有的话语资源、重建当代话语系统。唯其如此,才能积极应对西方话语,在强势话语的压制之下争取自己的发言权”。⑯我们只需采取这种立足中国现实的务实态度来应对相对强势的西方话语即可,无需以原创性装点门面,也不必为原创性过分焦虑。
一切文学理论和批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 “理解文学和评价文学”,当代文学批评当然也不例外。从吴炫文学批评原创性焦虑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轻批评实践,重理论建构”的倾向,而在理论建构上,又体现出“轻创造,重批判”的倾向,吴炫似乎更为关心的是批评理论的建构,而且急于催生“大师级”的批评家,然而,从吴炫运用其理论阐释文本来看,这种理论形态的文本阐释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吴炫不仅标榜“否定主义”批评的原创性,而且用原创作为批评标准来从事文学批评。由于对当代文学一味强调原创和持批判态度,使吴炫的批评实践更像是一个酷评家,在他看来“真正的艺术精品,从来不是参照任何经典而成的”,以致在他的眼中极少有艺术精品,从而很容易得出当代文学没有经典的结论。当代文学的经典化过程困难重重。从他列举的极少数属于艺术精品的作品来看,也不是像他所说的完全没有参照和继承。寒哲说“什么是经典?每一代人都必须回答这个问题,每一代人都必须重新给经典下定义。经典这个躯体必须靠增加新的书籍来增添新鲜血液。随着新的书籍加入经典的行列,其他的书籍就应该被削减,以免经典著作的数量太大,旧的经典必须给新的经典让位,就好像一棵树越长越高,当上面长出了新枝,下面的旧枝就死掉了。”⑰我们当代许多批评家心目中旧经典非但不让位,还以“缺乏原创性”的理由拒绝新经典加入。布鲁姆认为,任何作家都会受到前辈文学名家和经典名作的影响,这种影响会使后人产生受到约束的焦虑,能否摆脱前代大师们的创作模式而建立起自己的创作特色并形成新的经典,就是天才和庸才的根本区别。这里必须面对如何看待经典的问题。毕竟经典与原创有着密切的联系。
第三种批评道路,并进行原创理论的构建努力中,尤其是吴炫的“本体性否定”中所理解、所规定、所追求的“原创性”就是“个体化的理解”:它是以对世界的独特理解为单位的,它是需要作家经过创造性努力才能建立起来的,而不是依托在天然的个性和普遍的私人性上的。⑱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经典之原创的内在要义。吴炫自己也谈到:“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既不是传统性可以说明的,也不是现代性可以说明的,而是以纯粹个体化的世界为基本单位的”。⑲可见,尽管他一再强调要“远离”或说“穿越”经典与传统,但其实际上正在努力建构一种近经典或说新的经典,其内在含有一种对新的经典的期许及原创性追求。
对经典的概念国内学人有不同的解释,但对其意义却是有较为一致的看法。经典一词源于希腊文字kanon,原意为标尺,后指由教会指定的希伯来《圣经》和《新约》中的福音书。文学意义上的“经典”最初指由专家认定的某一作者创作的世俗作品真迹。现代意义上的文学经典广泛指由批评家、学者和教师共同认可的“重要”作家所创作的作品。在一定的时期内,这些作品的印刷量最大,讨论最频繁也最充分,并且最有可能以选集形式收入大学的 “世界名著”、“重要英国作家”等课程。⑳所谓经典,不仅是一种在时间的维度上对文学的逆向叙述,而且是一种价值判断。按照一般的理解,所谓的经典有历时和共时两个维度的含义。“经”,是对未来的指向和规约;“典”是代表当时写作的最高水平并对后世发生较大影响的文学文本。就是说,“经典”是经过历史记忆严酷筛选的幸存者。㉑经典性原理的原创性、超越性、指向性和示范性使其在当下反权威、反本质及颠覆一切元叙事的语境下,重读经典、重写经典有极其重要的学术意义和社会意义。期待经典,提倡经典正是对当下后现代主义解构一切,反中心、反权威等所带来的后果的一种抵制与反驳。重新重视经典,并以之为原创理论的标向,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
新世纪初,在“第一次原创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兰州会上,王树人先生对“原创性”一词词典汉字字义做了解析。他认为原创性之“原”有三种基本含义:一是指“源头”;二是指“根本”,原创文化对于后来的文化发展具有本原或基因的性质;三是指“原本”原创性文化是独一无二的,是母本不是摹本。而对于“创”字他认为,它有消极与积极两种意义,即“伤害与惩戒”与“始造与开创”之义。而在这里,原创性的“创”主要指其积极意义。㉒后来刘家和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也谈到,“原创文化”义兼“原”、“创”,而重在创;“创”即“突破”,而义兼“断裂”与“贯通”。㉓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当代学人们之所以对当代文学批评有种经典期待,其实就是对原创性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的期待,也就是对理论引进产生的不良后果的反抗,如上所述是种文学研究的自觉意识的体现与追求。杨适先生则认为,连续性材质才是经典的内在本源,而连续性材质的根本所在是对人性的把握。他说,一百多年来中国人才突然发现并逐步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落后而西方先进的现状,而落差之大更使我们震惊。这才下定决心要学习人家,终于走上了同现代世界主流文化接轨的历史发展之路。作为也有自己原创文化的伟大民族,中国何以会同西方有如此巨大的差距,而在学习西方的道路上又如此艰难反复?原因当然很多,但从文化的基因而言,中国人历来注重的是连续性、一统性,而西方从希腊、希伯来起就强调断裂性和超越性,不能不说是有重要关系的。㉔杨适先生的研究启示我们的当代文学批评应从中国文学自身发展的逻辑与特性出发,而不能一味地向西方一边倒,只有结合本土的过去与现实,适当参考他者,才能走出自己的路。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能丢掉传统文化、传统文学的根本原因。所以针对吴炫先生否定文艺观中所说的,“远离经典”“远离传统”的看法是不能苟同的,但对其走“第三条道路”所作的原创文化的努力不无钦佩。
经典之原创性乃是每个书写者不可被替代、不可被重复的对世界、对生命、对社会本真的经历、感悟和表达。只有原创的东西才能显示创造者的深切社会体验和独到人生感悟,张扬创造主体精神和人文情怀,展现其天赋才情与真知灼见,才能给文化受众带来全新的艺术感受和石破天惊的审美惊喜,为人类文明图谱留下一份不可替代的创造物。因此,“第三种批评”的研究者追求的原创性是一种可贵的追求,但决不能为了“原创”而“原创”,为了“经典”而“经典”。在当下文学研究转型的复杂语境中,尤其是文学批评理论近些年引进所导致的种种问题中,使得新经典的探索之路漫漫。因此,这里必然有一个过渡阶段,或说酝酿新经典的过程,一个“近经典”、“准经典”的过渡期。期间学人们内在的原创动力会被逐渐的激发出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优秀的含有原创因素的作品、理论与批评将会不断出现。因此,我们不能期待所有的文学成果都是经典,如果那样也就没有了经典,也就是说追求经典般的原创固然必要,但也决不能走到偏狭的境地。
每个时代都应有各自的经典,也会有各自的经典,即在竹帛时代,应有竹帛时代的文学经典,纸媒时代,自有纸媒文学的经典。同样,即便在电子媒体时代,也应有网络文学的经典,而失去了文学经典的时代,也就没有了文学本身。但当下旧的经典遭遇存在危机,而新的经典尚未建立之时,必然会加剧当代文学批评原创性焦虑。因此,笔者认为在新旧经典中间的过渡阶段,必须重视更为务实的“渊创”——有源头的创新,然后从“渊创”走向“原创”。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家们面临对经典之原创性的追求的艰难之旅。
深受西方文论的影响的当代文学批评与现代文学批评,二者联系密切的现存理论体系内都具有西方文论体系的因子,但还远远不足以建立完备的系统的体系。多年引进西方理论的结果表明我们不可能走全盘西化的道路,我们还要走自己的路,发挥原创动力,构建自己的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体系。这需要对当代的文学批评不仅要有问题意识,还要确立新的价值立场与方法。杨义先生早就指出,文学批评必须高度重视直接面对文学文本和文学现象,用自己的悟性进行真切的生命体验,从中引导出具有原创性的思想萌芽、理论思路和学术体系;现成的或外来的理论我们可以广泛吸收,用以开阔我们的视野,但不能替代我们的原创思维,绝不应当让外来的术语把自己的眼光遮蔽起来,对待它们要取舍有度,出入自如;要创造出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诗学和文艺学。就要以中国自身的经验和智慧作为立足点,从感悟出发,用文学智慧的学术性和渊博性来托起现代文学理论的原创性,关键问题是争取中国文学理论与批评的专利权。㉕杨先生尽管是在强调现代文学批评的研究方法与原创性问题,但对于当代文学批评的同样问题的解决依然适用。
由此,当代文学批评理论原创性实现及体系的建构首先需要明确方法论。中国伟大批评家的出现,是有赖于从哲学、历史和其他学科中获得营养与启迪的,有思想才会有批判的力量,而有了批判的力量就会增强问题意识。中国文论自古就有文史不分家的传统,我们应该从先贤们的文论中发掘、发展自己的哲学理论体系与整体的历史观,把后现代以来那些否定的、打乱的、断裂的文脉与历史线索重新链接,并把当下哲学与历史中取得新成果不断地注入理论的地基,当代文学批评的原创性追求才有了实践的起点。当代文学批评的经典与原创之根也许就在这里开始发芽。而回归原创之途的哲学基础尤其是价值论哲学基础的充实与构建尤为重要,否则一味地追求原创,结果很容易走向更偏狭的境界。
众所周知,传统的文学理论,基本上是以哲学为基本理论框架,兼容了社会学、心理学、美学等视角集合而成的,这就提醒我们应该结合当下的文学理论与批评的状态,认真思考其基础研究问题尤其是哲学基础,应该与时俱进,关注时代,关注当代人的需求,顺应当代文学批评的发展需要,而构建以人为本的人学文学理论,在诸多视角上,确立一个以人文理性为统御整合的中心,一个学理皈依点,就可能使文学批评这种目下呈自为的多学科探索,逐步转变为自觉的研究实践。最终使致力于文学理论与批评的研究者,以一种沉静的心态、笃实的做法来为发展中的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的综合创新打好坚实的基础。文艺批评是介于艺术和科学之间的,它带有的科学的性质就需要“来自哲学高度的监督”。康德说,学者如果“缺乏哲学的眼光”,他就会变成一个独眼龙;人如果受一门狭隘知识的局限,就会产生一种致命的缺陷。㉖现在的研究者普遍认识到,中国自古以来,在思维方式上不同于西方,中方偏重于“悟性”思维,而西方偏重于“知性”;在价值取向上中方主要是偏向于“尚用”的取向,而西方偏向于“求真”的取向。许多西方学者认为中国无哲学。中国历来本体论哲学不甚发达的确是事实,古人往往不问“是什么”,而只是关心“怎么样”、“如何做”。这在哲学上是如此,表现在文论上也是如此,也就是如上面所说的,不刻意去追究“真理”,而只注重如何作诗、品诗、感悟诗。这成为中国文论的特点,也成为构建今天文论体系的缺陷和致命伤。这已引起一些文论研究者的深切关注与思考。
吴炫在构建自己的否定学文本时也很重视哲学基础的研究与建构。他说:“如果惊叹20世纪批评理论的丰富,其实就是惊叹20世纪哲学理论的丰富。如果批评的强悍,是出于批评家对世界理解力的增强和认识的多元化,甚或‘批评的时代’就是‘哲学的时代’的同义语,对素有哲学贫困的中国当代批评理论家,文学批评学家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㉗有学者也同样指出:“原创性的缺乏,就在于没有开展文学批评的基础问题上的哲学研究,因而不能提出表现中国文化传统与文学经验的理论体系。从学术的角度说,只有从批评理论建立的逻辑起点开展研究,建立起自己的方法论,才可能摆脱模仿、跟随的被动局面,在实质上与世界文学批评理论的发展取得同步……西方基于原点的哲学性研究的学术传统,使它们的文学理论研究具有很强的原创力,不断地推动着文学批评的发展。这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㉘这就是说,要回归原创,进而建构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体系,必须开展中国的文学理论哲学基础研究,尤其是这一研究的价值论导向。
现在不少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并有相当的见解,如冯平在其《价值之思》中提出“哲学的价值论转向和价值哲学理念的重建”,盖生在其《价值焦虑:新时期以来文学理论热点反思》中提出“价值论:文学理论哲学基础的整合、提升之本”,他们认为哲学认识论是为人类提供求“是”的可能,价值论就是在“是”的基础上,为人类提供“应然”的指向,确定意义模式,为未来发展确定价值目标;因而,他们认为价值论介入文学与社会的关系或对文学发展规律的梳理,可以突出文学存在的意义及文学发展的价值趋归,能够解决以认识论、主体论、主体间性理论等为方法论基础的文学理论在阐释上的不足,能够为文学写作确定意义模式,也能为文学理论建构的资源整合提供学理基础,这些思考对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的原创性问题极具启示意义,它提示当代文学理论的研究者们:是该采取自觉、自主的研究行动的时候了。可以期待,当学人们能够自觉地以本学科意识觉醒,反思并进入本学科内部时,将是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体系的真正的原创开始。在立足于本民族厚实的文化思想土壤,在思想母语中整合和融解新的理论资源,以笃实的治学态度从最为基础的研究做起,必然会逐渐产生自我思想,诞生新的时代经典,自然它必是充满原创性的。
①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自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②王光明著《文学批评的两地视野》,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1,P135。
③钱钟书《谈艺录·序》,北京,三联书店,2007,P1。
④顾祖钊《中国文论怎样走向建设与超越?》,《文艺报》1999.06.29
⑤[英]约翰·斯特罗克编《结构主义以来》,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1998.P73。
⑥刘忠著《20世纪中国文学主题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6,P311。
⑦杨飏著《90年代文学理论转型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12,P62。
⑧黄发有《想象的代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鸡鸣丛书·第2辑),《批评家是寄生虫吗? 》(代前言 P5))
⑨侯文宜著《当代文学观念与批评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P233。
⑩王光明著《文学批评的两地视野》,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1,P18。
⑪谭运长《没有知识的时代——“第三种批评”的文化选择》,《文艺争鸣》,1999.01。
⑫吴炫《穿越群体》,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⑬吴炫 《创新应是原创》,《江苏社会科学》,2001.01,P17。
⑭姚文放《文学传统的功能与知识增长》,《江海学刊》,2002.04,P173。
⑮吴义勤《新世纪当代文学研究的现状与问题》,《文艺研究》2008.08。
⑯姚文放 《关于文学理论的话语权问题》,《文学评论》,2001第5期。
⑰寒哲《衰朽与复兴》[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8。
⑱吴炫《中国当代文化批判》,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01,P153(否定学实验文本之三)。
⑲吴炫《中国当代文化批判》,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01,P151(否定学实验文本之三)。
⑳侯岩《从审美到政治:伯明翰学派的文化转向》,引自《文学理论前沿·第五辑》,王宁主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04,P77。
㉑盖生《价值焦虑:新时期以来文学理论热点反思》,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5,P179。
㉒杨适主编《原创文化与经典》,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1,P3。
㉓刘家和 《原创文化与文化创新》,《浙江学刊》2003.06,p11。
㉔杨适主编《原创文化与经典》,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01,P15。
㉕边利丰整理 《“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理论学术研讨会” 综述》,《文学评论》,2002.06,P184。
㉖转引自[苏]阿尔森·古留加著《康德传》,贾泽林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07,P70。
㉗吴炫 《中国当代文学批判》,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08,P366(否定学实验文本之二)。
㉘赵慧平《开展中国的文学批评哲学研究》,引自《中国当代文学论集》,沈阳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组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