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中的白痴魅力——阿甘语音、词汇风格探究

2010-08-15 00:42曹金梅田文菡石家庄学院外语系石家庄050035
名作欣赏 2010年15期
关键词:白痴阿甘元音

□曹金梅 田文菡(石家庄学院外语系, 石家庄 050035)

与获得六项奥斯卡大奖的电影相比,同名小说《阿甘正传》显得落寞了许多。但若细读,不难发现这本反智小说有着电影无法企及的语言魅力和讽刺效果。为了真实再现阿甘的语言特质和精神面貌,温斯顿·格卢姆大胆运用了飞白(malapropism)的修辞手法。①通过异化语音、变异拼写、过度词汇化和词汇不足等手段,成功塑造了一个生动鲜活的白痴形象。

一、语音飞白和字形飞白

飞白(Malapropism)是一种智性色彩很浓的修辞手段,专指利用近音异义、白字别音等有意、无意地误用词语。②按使用的因素,飞白可分为语音飞白、字形飞白和语义飞白。通过谐音和拟误,人物的语言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显得更加诙谐生动,意趣横生③,人物的身份地位、文化修养和所处的语境也得到了更好的、多纬度的展现。④

阿甘天生是个白痴,别人的嘲笑、厌烦和粗暴对待使他逐步形成了个性化的思维和语言。格卢姆运用了大量的语音飞白来塑造这个满嘴粗话、俚语色彩浓厚的“白痴”形象。语音飞白指由于乡音重、口吃或缺乏正规教育等因素造成的发音不标准或读错音。⑤由于智力缺陷和后天教育不足,阿甘的语言呈现出原始状态,突出表现在选词单一和发音含混上。语音替换在阿甘的发音中非常突出。首先,不发音的/φ/替换响亮发音:1.元音,如spose(suppose),probly(probably),bout(about) 中 的/ə/;nuf(enough),cept(except),splain (explain),magination(imagination),ever(every),everplace(everyplace)中的/i/。2.辅音,如ole(old),tole(told),behole(behold),mine(mind),fine(find),wile(wild),an (and),han (hand),aroun(around),beyon(beyond),behin(behind)中的/d/;kep(kept),lef(left),mos(most),jus(just),nex(next)中的/t/;hep(help),shef(shelf)中的/l/;thow(throw)中的/r/;picher(picture)中的/k/。3.辅音加元音,如fore(before),cause(because)中的/bi/。⑥即使替换同一个音,位置也不尽相同,以/i/为例,nuf,cept,splain,magination中替代出现在词首,everplace中出现在词中,ever中则出现在词尾。替换方式也偶有差异,以/d/为例,ole,tole,behole中用不发音的字母e来填充空位,an,han,aroun中则虚席以待。

此外,相似音替换频繁,元音替换尤为复杂。有时发生在单元音之间,有时发生在双元音之间,有时甚至跨越了单、双界限,甚至一个元音用来替代多个其他元音,而这个元音又不时被其他元音所替代。单元音/i/,在forgit(forget),git(get)中替代/e/,kin(can)中替代/ə/,bastid (bastard) 中替代/ə/,而在whup(whip)中又被/u/取代;单元音/ə/,在cuss(curse),bust(burst)中替代/ə/,smush(smash),drug(drag)中替代/ə/,而在hooch(hutch)中又被/u:/替代;单元音/e/,在set(sit),rediculous(ridiculous)中替代/i/,neckid(naked)中替代/ei/;双元音/ei/,在definate(definite)中替代/i/,flay(fly)中替代/ai/,pajaymas(pajamas)中替代/a:/;双元音/əu/,在mo(more)中替代/ə:/,thro(through)中替代/u:/,po(poor),sho(sure),yo(your)中替代/uə/,而在winder(window),feller(fellow),holler(hollow)中又被/ə/替代。辅音替换虽没元音丰富,但也是匠心独运:bein(being),somethin(something)中齿龈音/n/代替软腭音/ə/;bidness(business),wadn’t(wasn’t)中破裂音/d/代替擦音/z/;helt(held),kilt(killed),holt(hold),hundrit(hundred),secont(second)中轻破裂音/t/代替浊破裂音/d/;srimp(shrimp)中擦音/s/代替后擦音/ə/;shore(chore)中后擦音/ə/代替后塞擦音/tə/。fambly(family)中甚至出现了辅音/b/替代元音/i/的情况。尽管经历了兴衰浮沉,阿甘的语言依然充满童真。格卢姆通过使用语音飞白,真实再现了发音含糊、傻里傻气却又天真可爱的“白痴”阿甘形象。

英语是“形治”的拼音文字,字形飞白和语音飞白本质上是合二为一的。除运用直截了当的语音飞白外,格卢姆还在拼写上大做文章,通过增加、删除或变换代表读音的字母,让阿甘的语言“错”字连篇。他用得最多的是词形相近且发音相同或相似的拼写变异,具体有以下几种方式:1.省略不发音的字母,如coud(could),rap(wrap),crakle(crackle);2.巧妙运用wh与w发音的相似,如wiz(whiz),wile(while),wack(whack);3.双拼辅音字母,如 crappola(crapola),jiggaboo(jigaboo);4.调换发音相同的字母或字母组合,如 tho(though),figger(figure),hollar(holler),livelyhood(livelihood),purebread (purebred),lite(light),dawb(daub),clime(climb);5.调换发音相似的字母或字母组合 ,如frawg (frog),humongus(humongous),iggle(eagle);6.在词中添加不发音的字母e,如 forelorn(forlorn),teensey(teensy)。

此外,格卢姆还使用了一些相对难以辨认的字形飞白:alls(all),entlistment(enlistment),smackeroo(smacker)是在原词的基础上添加字母或字母组合;real(really),sted(instead),grap(grasp)是在原词的基础上省略字母或字母组合;tide(tidy),acrost(across),scarit(scared)则是替换了某些字母。这些还隐约可辨,另外一些就相差更远了,如axe(ask),dunno(don’t know),sumbitch (son ofa bitch),more’n(more than),so’s(so that)。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组以字母a结尾的词。与不同的词搭配,a所起作用不同,表示含义不同:accounta(account of),outta(out of)和kinda(kind of)中 ,它 是 介 词 of;gonna(going to)和wanta(want to)中,它是不定式符号to;而woulda(would),mighta(might),musta(must)中,它只是一个词尾赘音。省音和连读加快了语速,赘音加重了含混不清,阿甘的语言听起来更加具有俚俗色彩,也更像白痴的语言。

阿甘语言中代词误用很明显,主要涉及第一和第三人称,如反身代词mysef(myself),hissef(himself)中省略/l/音;theyselfs(themselves),ourselfs(ourselves)复数变化错误,且主格代替了宾格;物主代词his代替人称代词him;物主代词their用成人称代词they;指示代词those用成人称代词them。更有意思的是,阿甘的there be句型会时不时变成they be。

二、过度词汇化和词汇不足

人在感知世界的过程中会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认知图式,反映在词汇上就是过度词汇化或词汇不足⑦。过度词汇化是指过度使用同义词或类同义词表达某个特别重要或已在脑海中固化的概念,它有助于我们准确把握人物的观察视角和思维风格。⑧

自认是白痴且一直被当作白痴,阿甘最熟悉的领域和最关注的事情莫过于白痴了。他有着丰富的白痴知识,为了给自己一个准确定位,他详细区分了不同类型的白痴。“我可能比较接近智商三到七岁的低能儿,或者甚至更好一点智商八到十二岁的弱智;但是,我个人宁愿把自己当做是个弱智,或是什么的——绝不是白痴——因为,别人一想到白痴,多半会把它想成蒙古症白痴——就是那种两个眼睛长得很近,有点儿像中国人,而且嘴巴常常挂着口水,只跟自己玩。”⑨指三到七岁的低能儿时,阿甘用了imbecile,指智商较高一点的弱智时使用了moron。自己更喜欢被当做halfwit,因为halfwit表明只是智力差一些。他不愿意被当作白痴,因为idiot让人想到的不仅仅是智力差,而且还傻态十足,如眼睛距离很近,嘴角流着口水,像患先头愚型症的人(Mongolian idiot)一样。如果没有对白痴概念的高度敏感和深切体会,阿甘是不可能做出如此深刻到位的剖析和归纳的。此外,阿甘对文学作品中的白痴颇为关注,并认为这是他唯一的学问: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白痴,李尔王中的傻瓜,福克纳的白痴——班吉,《杀死知更鸟》里的瑞德利,到《人与鼠》里的莱尼,他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此后,idiot及其近义词、同义词更是俯首皆是,最有代表性有retard(智力迟钝者),nut(木头脑袋),goon(呆子),peabrain(傻瓜)等。由于同义反复,白痴的概念被过度词汇化,变得异常突出,一个敏感深刻而又“博学”的阿甘也随之跃然纸上。

另一个过度词汇化的例子是阿甘对雨的描写。“我们经历了各种不同的雨,大概除了霰和冰雹之外统统经历过。有时候是绵绵细雨,有时候是倾盆大雨。有时候斜着下,有时候直着下,还有时候好像从地面倒着下。”⑩这是越南战争期间阿甘经历的一次恶劣天气。连绵两个多月凄风苦雨在智力缺陷的阿甘眼里是那么与众不同。它们各式各样:有绵绵细雨,有倾盆大雨,有的斜着下,有的直着下,还有的好像从地面倒着下。它们甚至有了年龄(little, old),有了胖瘦(fat),有了大小(tiny,big),有了力量(stinging),甚至有了小男孩一样的顽皮淘气。糟糕的天气没有让阿甘烦恼痛苦,相反却让他发现了乐趣。阿甘的乐观、平静、懵懂与战争的血腥、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从而深化了反战的主题。

词汇不足与过度词汇化相对,专指缺乏充足的词汇以表达特定概念的现象,其典型特征为明显地抑制某个说法,或是用某一语域的简单说法代替明显复杂的词汇。⑪词汇不足可能是由不知道合适的词汇造成的,也可能是由暂时遗忘或茫然造成的,在文学中它常被用来描写受限的观察角度或思维风格。⑫阿甘因智力因素对世界的认识相对有限,当不知道某一事物或无法确切说出它的名称时,他就会使用一些意义宽泛的词汇,thing是他最钟爱的词之一。第一次穿球衣时,阿甘不知防护面具为何物,他用了“a thing in front”(前面的一个东西)。当战地厨师时,不认识蒸汽锅炉,他用了“an enormous thing”(一个大家伙)。但并不是所有的词汇不足都是阿甘无知的结果。有一些是他故意为之,以在特定语境下赋予它们深意。如小说第二章中,阿甘应邀参加全州美式足球明星盛会,他提前已然知晓,但仍称之为“the thing”,这个泛化的称谓表明了阿甘对盛会的鄙视和不屑,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盛会更像是一场闹剧。另一个例子与毒品(drug)有关,但它在小说中一次都没有出现。阿甘初次被引诱吸毒,就断言“one cigarette ain’t gonna hurt none”(一根烟对人算不了啥),显而易见他对毒品及其危害是有所耳闻的。随后他买的是“the stuff”(那种东西),早上点的是“them joints”(大麻烟卷)。阿甘刻意使用了意义暧昧的词汇来掩饰美国存在的毒品问题,但客观上恰恰产生了欲盖弥彰的效果。

涉及到性——这个禁忌的话题时,阿甘再次使用了词汇不足。他在中学时被人引诱,有了第一次性体验。他把这次经历描述为“一件从没发生过的事”。随后,他又急忙为自己辩白,“我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因为我一直闭着眼睛,也因为我妈会宰了我。”阿甘把自己对性的无知归结为一直闭着眼和妈妈可能会宰了他。词汇不足加上牵强荒谬的理由,使我们看到了阿甘的单纯和无知,同时也看到了他的愚鲁和狡黠。此后,阿甘一再地触及这个话题,并且继续使用“the thing”,“doing that”等模糊用语,这时的词汇不足已经超越了委婉语的范畴,成了展现龌龊阿甘的一种手段。与常人一样,阿甘也渴望爱与被爱,但他的想法却多了一些淫秽的色彩:他对教识字的老师不止一次动过邪念,还多次幻想与珍妮·柯兰发生关系。在描述珍妮与五琴弦手亲热的部分,阿甘把词汇不足运用到了极致。整个段落中,他没有提到一个与性有关的字眼,“她躺在后座上,洋装上身被拉了下来,下摆被拉了上去。五琴弦手也在车上,在她身上”。阿甘见此情景,误以为珍妮遭人猥亵,于是“snatched his ass off her”(把他从她身上抓了下来)。阿甘的鲁莽恰恰表明了他的无知与愚蠢,在布巴的帮助下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阿甘遗憾的却是“probly hadn’t even a thought bout me in thatregard”(她大概对我从未有过这种念头)。词汇不足为我们展现的是一个集无知、愚蠢、天真、俗气于一身的立体的阿甘。

通过大量运用语音飞白和字形飞白,格卢姆成功展示了阿甘的白痴语言和白痴风貌。他的俚俗不堪和傻气十足在频繁的语音置换和拼写变异中显得活灵活现。特定情境下的词汇不足和过度词汇化更是全方位地把单纯又龌龊、可爱又可鄙、超然又俗气的阿甘推到了读者面前。他从白痴的角度发表对世事的评论,寓睿智深刻与荒谬可笑之中,这无疑更增加了小说幽默讽刺的喜剧效果。因此,分析小说中的飞白手法和词汇的不足与过度可以更好地把握人物的思维风格,领略小说的语言魅力。

①黄任.英语修辞与写作[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132.

②黎昌抱.Malapropism辞格:词源、释义与译名[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3,(4):98-102.

③韩然.飞白新探[J].语文学刊,2003,(3):71-73.

④笪玉霞.汉英飞白辞格的比较与翻译[J].济南大学学报,2003,(3):59-63.

⑤李执桃.Malapropisms与飞白共性探微[J].社会科学论坛,2007,(4下):125-130.

⑥本部分括号前的词是格卢姆为模仿阿甘的发音所采用的拼写,括号中是对应的标准拼写。后文中出现此类情况,同此注释。

⑦Halliday,M.A.K.Languageand SocialSemiotic:the Social Interpretation of Language and Meaning[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165.

⑧Fowler,R.Linguistic Criticism[M].Oxford:Oxford Unive rsity Press,1996:218-220.

⑨⑩Groom,W.Forrest Gump[M].London:Black Swan Books,1994.

⑪Wales,K.A Dictionary of Stylistics[M].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99:470.

⑫胡壮麟.刘世生.西方文体学辞典[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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