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翠萍(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江苏 连云港 222006)
郑渊洁,中国文坛上的一个传奇人物,孩子们心中的“童话大王”,他的童话经历了近三十年的阅读,依然魅力不减,可以说,郑渊洁童话给几代的中国孩子,打开了一扇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窗户。郑渊洁曾经说过:“我希望我的童话是一个自由的天地,孩子们置身于其中发展自己的个性,我希望我的童话是一个娱乐场所,小读者们可以从中玩个痛快,从早笑到晚。”方卫平教授认为,郑渊洁童话的成功,就在于他的艺术思考和创作不是基于成人的立场,而是真正把儿童置于儿童文学活动的核心地位。①正是基于郑渊洁的这种全新的创作观念,他的童话作品摆脱了传统童话相对沉闷说教的旧模式,深入孩子内心世界,引领儿童在幻想的世界里恣意驰骋,在游戏的天地中体验成长的快乐。
著名童话作家孙幼军曾说过:“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人物本身,特别是有个性的人物,在他们专注着倾听一篇童话的时候,与其说关心着一个有趣情节的发展,不如说是关心着主人公的命运。”②郑渊洁则似乎是有意识地把现实生活中的儿童一一送入他精心构建的幻想世界,让儿童从童话主人公身上发现自我的本质,生发出强烈的亲近感和认同感。《魔方大厦》里独生子女来克,生活中没有朋友、没有地方玩、整日苦恼,正是现实生活中儿童的写照,郑渊洁于是让他在玩魔方的过程中,魔方突然变大,成为一座大楼,让他进入了那个神奇的魔方大厦,他在玻璃城里结识了许多好朋友,发现了许许多多神奇有趣的国度,在魔方的神奇大厦中纵情探寻游玩;让孩子们的身心在幻想世界中得到完全的放松,尽享快乐。但是作者又让来克在无拘无束的玩乐中认识自我,我们于是就看到主人公在魔方大厦里因自身的顽皮、任性不断地闯祸,让他在既成后果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补救过错、将功赎罪。比如,因为好奇,摘下玩具树上的玩具造成混乱,然后,他利用自己的智慧,让玩具树上的玩具真正活过来;为锁国人打开禁锢之锁,却给魔方大厦造成灾难,他又用友情感化锁国人,让锁国人利用聪明才智为魔方大厦服务……来克的形象颠覆了传统儿童作品中少年老成的、听话的、乖的、循规蹈矩的道德儿童的形象,而塑造了一个有想象力、有生机、有活力、有能力的英雄式的人物。在来克身上,孩子们可以观照到自己闪亮的一面并加以肯定,恢复日渐失落的自信,培养真正的创造性思维。
郑渊洁童话中众多的以玩偶为主角的童话,在潜意识中更是迎合了儿童的心理,让儿童在更为放松的幻想世界中认识自我。《朱塔奇遇记》中,主人公朱塔是皮皮鲁无意中发现的住在地球仪中的迷你小熊,只有一枝铅笔长短,但是它却成了所有儿童的代言人,他看到老师对皮皮鲁极不公平的评语,忍不住进行了修改,结果帮了倒忙,为了让皮皮鲁开心,决定到南极去运一块南极的石头回来,这在成年人眼中这实在是异想天开的行为,可是小熊朱塔留了一张便条给皮皮鲁后,义无反顾地出发了。成千上万的儿童在精神上也随着朱塔一起出发了。他们和朱塔一样弱小,但一样胸怀大志,一样的要千方百计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他们和朱塔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去冒险。孩子们在这个幻想世界中认识现实社会,辨识假恶丑,领略真善美,保持自己的纯真善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作品以奇特的幻想多侧面地反映了一个时期的社会生活,让小读者在阅读和欣赏的同时,去认识生活,思索人生。
在成人为主体的社会中,儿童总是处于极度弱势的地位,处处受成人的支配,不能有自己的主张,而童话里的来克、皮皮鲁们则掌握了支配权和决策权,把爸爸妈妈们封进罐头,解除锁国人头上的禁锢思想的大锁,甚至可以乘着“二踢脚”飞上天空,像火箭那样离开地球直奔太阳……在这些童话主人公身上,孩子们也满足了自己狂野的想象力和权力欲。他们看到了现实生活中自己不能实现的梦想全都公然写在这里,从而在审美情感中充满了强烈的认同感。在郑渊洁的幻想世界中,孩子们充分认识到了人格张扬魅力,体验到了自由快乐,从而更完善自身成为真正自由的快乐人。
当孩子们被郑渊洁童话浓烈的幻想所吸引的同时,也在童话中追随主人公一起勇敢地追求快乐、追求自由、反抗传统,内在生命活力得到了自由舒展、释放,而这些正是郑渊洁童话中所蕴藏的游戏精神。游戏,是儿童的天性,它是一种主体性活动,它不受任何外部指令的强迫与制约,与利害得失无关,是根源于“纯粹的人的本性”的活动。根据前人的研究,游戏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生理或心理的机能,它与诸多机能的综合体“人性”直接相连。可以说,游戏是从人性深处流淌出来的旋律,游戏是一种“心”的活动。
现代心理学研究证明,童年期是一个充满压抑感和焦虑感的困惑时期,最让儿童感到压抑和焦虑的就是他发现他所处的世界是以成人为主宰的世界。儿童的本性处处都会碰上来自成人社会的管束,这种种针对儿童的约束从整个社会发展的角度看也许是合理的,它是成人和成人社会对儿童所进行的一种必然和有益的社会化过程。然而,这种社会化过程中成人为规范孩子们的行为而提出的种种禁忌,对孩子的情绪来说是一种沉重的压抑。《魔方大厦》里的独生子来克,渴望有人陪着玩,结果因为把邻居家的小男孩领到自己家玩被爸爸狠狠训了一顿,每天除了吃东西无事可做,每向父母提出怪问题时就要被怀疑脑子有毛病,寂寞之极。这正是现代社会儿童现状的一种真实的投射,孩子们处于成人的压制之下,大人们以自己的意愿,训导孩子,孩子们在规范之内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而郑渊洁让来克打开了魔方之门,在小小的魔方世界中,没有了家长、社会的束缚,儿童成了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组织活动,制定游戏规则。在这里,柔弱无助的小男孩成了智勇双全的勇士,独自开始了奇异的冒险之旅,儿童在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理想都在这里得到了实现。在这里,儿童成了活动的主角,成人的规则遭到了暂时的悬置和放逐。这种近乎角色扮演的游戏主要是出于对成人的能力和自由的向往,他们在游戏过程中通过模仿或扮演成人的活动来预演人生,实现自己超越有限、走向无限的冲动。
儿童在游戏中获得的解放感、自由感,并不仅仅止于逃避现实或从现实束缚中挣脱出来的解放与自由,而是进一步朝向自身的“人性”的解放与自由。也就是说,游戏不仅是一种超越了“约束”的解放,而且也是“全人格”的解放。朱塔、舒克贝塔、旗旗号巡洋舰上的水手等童话角色都没有父母的约束,他们是自己世界的主人,他们有广阔的自由的生存空间。作者让这些童话主角或独自驾驶着飞机在天上翱翔,或开着巡洋舰在大海上驰骋,团结互助,齐心协力,在游戏中,他们全身心地参与,遇到种种危险,必须要忍受苦难,不再安安稳稳地躲在原有的安全的家里做别人的玩具,而是经受考验,施展才华,在逾越种种障碍之后体验成功的快乐,领悟做人的真谛。因此,在阅读的过程中儿童随着童话主人公在游戏中感受,在游戏中觉悟,在游戏中成长。
在《舒克贝塔历险记》中,他别出心裁地将人之本性的全部美好希望寄托于童话的主人公,即两只心地善良的小老鼠身上,而将与之相比更显强势的人类社会,尤其是其中的成人,设计为阴险狡诈、沉溺权术算计的形象。小老鼠舒克和贝塔在人类社会经历了种种奇遇,被陷害过,被出卖过,也被呵护关心过。郑渊洁把现实社会融入虚幻的童话世界,让尚未长大成人的儿童在童话世界恣意游闯中相信,只要与两只小老鼠一样,保持着人性中最为淳朴最为真实的美好情感,保持着坚定不移的理想与信念,尽管会经历大风大浪,最终会得到幸福。孩子在阅读作品时,受到作品渗透于字里行间的审美理想的感染,于不知不觉中达到了情感上的净化与升华。
在现实生活中,儿童没有独立性,他们处处需要依赖成年人,而在游戏中,他们能找到自己的世界,实现了儿童对个人价值的肯定与超越。
陈伯吹认为“读童话如洗澡,轻松愉快地洗掉身上和心里的肮脏”③,郑渊洁童话正是可以洗掉身上和心里肮脏的清泉,孩子们在尽情畅游中,得到洗涤、净化和陶冶。郑渊洁童话提供的不仅是一个具有教化功能的艺术课堂,同时也成为了一个童年时代艺术游戏和精神狂欢的场所。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既需要精神、理想、人格的教育,也需要快乐、自由、无羁的游戏,二者在文本中的融合,是儿童文学中教育认知功能与审美娱乐功能的双向实现。
① 方卫平.童话是写给孩子看的——郑渊洁童话评说[J].儿童文学研究,1994,(3):46、47.
② 孙幼军.给小孩子写大童话 [J].儿童文学研究1991,(1).
③ 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儿童文学[M].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