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与创新
——论《紫颜色》的书信体叙事策略

2010-08-15 00:42周熙娜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州510665
名作欣赏 2010年3期
关键词:书信体收信人沃克

□周熙娜(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665)

继承与创新
——论《紫颜色》的书信体叙事策略

□周熙娜(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665)

叙事策略书信体叙事规约创新

艾丽斯·沃克的代表作《紫颜色》是一部书信体小说。作者在继承18世纪英美文学书信体小说的基础上,打破了这种小说的叙事规约,创作了一部具有特色的叙事文本。其独具匠心的叙事策略揭示了作品深刻的主题。

当代美国著名作家艾丽斯·沃克是位多产作家、教授和社会活动家,曾发表许多诗歌、散文、小说和文论。她的代表作《紫颜色》曾获得1983年的美国普利策文学奖和1983年的美国图书奖,该作品不仅奠定了沃克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而且还成为近年来美国黑人文学和妇女文学的代表作。

《紫颜色》小说以少女西丽娅给上帝写信开始,叙述14岁的她遭到父亲(后来得知是她的继父)强奸,生下的两个孩子又相继被父亲抱走送人。她的心灵受尽摧残,心情无比沉痛,却又无法向他人诉说,因为父亲恐吓她除了上帝她谁都不许说,否则会要了她妈妈的命。于是她只有把心中的痛苦向上帝倾诉。20岁时西丽娅被父亲许配给了某某先生,他是位鳏夫,前妻给他留下四个孩子。西丽娅和丈夫没有感情基础,丈夫经常殴打虐待她,把她当成劳动和宣泄性欲的工具。某某先生有位相好多年的情人莎格,他得知她病重后把她带回家来让西丽娅照顾。在接触莎格的过程中,西丽娅发现自己能爱并且能得到爱。她发现丈夫把妹妹耐蒂寄给她的信全部都私藏起来,企图以此割断姐妹间的联系,从精神上折磨她们。得知这些,她真想把他杀了。西丽娅从逆来顺受到敢爱敢恨,终于迈出了可喜的一步,不久她和莎格一起离家到了孟菲斯,经济上也开始独立了。她缝剪裤子,设立了生产经营裤子的公司,成为一名生意好手。故事的结尾西丽娅和已经30多年未见面的妹妹及儿女团聚,以家庭大团圆结束。

众所周知,《紫颜色》之所以获得成功,除了作者揭示的主题新颖和深刻之外,还在于作者的写作技巧。为了更好地表现主题,沃克讲究布局谋篇的技巧,她没有停留在仅仅继承书信体——这一流行于18世纪英美文学的叙事模式,而是对书信体进行了新的探索,打破了书信体的传统界线,创作了一部具有特色的女性叙事文本。

书信体小说是一种重要的文学形式。在18世纪的欧洲,尤其是在英国,书信体小说十分流行,其代表人物就是英国作家塞缪尔·理查逊(Samuel Richardson,1689-1761),他的代表作《克拉丽莎,或一位年轻女士的生平》(Clarissaor,TheHistoryof aYoungLady,1749)是书信体小说中最著名的作品。这部作品一改以往书信体小说只有主人公一人的书信的结构,写信人由一人增加到两对,分别为男女主人公和自己的好友。这种四种视角的叙述有利于小说人物的形象刻画,增加小说的艺术魅力。书信体小说具有贴近现实、源于生活的特点,其在小说中的运用可以以假乱真,赋予作品一种虚拟的真实。但由于第一人称叙事缺少叙述者且欠客观等原因,书信体小说到了19世纪就衰败了,逐渐被第三人称全知叙述的小说形式替代。

进入20世纪,书信体小说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紫颜色》就是这样的成功作品。沃克运用书信体写就了这部小说,这种形式十分吻合她所叙述的主题。文学中描述妇女之间的友谊多数采用书信形式,妇女们常靠信件的来往保持和发展她们的友谊。近年来女权运动者们发现,妇女擅长于运用日记、书信等手段来叙述,沃克采用这种形式保持了传统。

《紫颜色》全书由90封信组成,其中70封是女主人公西丽娅写的,20封是妹妹耐蒂写给西丽娅的。西丽娅写的信中,前55封是写给上帝的,其余的15封是写给耐蒂的。除此之外,有2封耐蒂写给西丽娅的信则以插入信件的形式完整地出现在西丽娅的信中。全书的信件分别由两位写信人西丽娅和耐蒂以第一人称叙述者来讲述。作品通过这两人不同风格的信件表现她们身份、性格、经历和教育的不同,塑造各种性格不同的人物和展现人物的心理活动。

故事一开始,西丽娅就受到继父的警告:“你最好什么人都不告诉,只告诉上帝。否则,会害了你的妈妈。”遭受继父奸污后西丽娅怀孕了,对生理知识仍然一无所知的她不知所措。面对生病的母亲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痛苦;妹妹年龄尚小,即使告诉她,她也没法理解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面对周围的其他人她得到的只是冷漠和嘲笑。由于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万般痛苦的她就开始写信了,上帝是她唯一的听众。给上帝这个不确定也无须确定的对象写信是她孤独无助时唯一可倾诉其痛苦并寻求慰藉的方式,上帝这位虚无的听众则成了她理想的倾听者。

第一封信读下来,读者就对这位少女主人公西丽娅第一人称叙述者的遭遇深表同情。叙述者“我”是故事的主角,她讲的故事很口语化,听起来亲切自然。第一人称叙述缩短了读者和作者之间的距离,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言谈观点少带有作者的影子,读者感觉故事真实、感人,完全察觉不到作者的存在。西丽娅年少无知、没有文化、没有社会地位,因此她逼真自然语言符合其身份,特征增加了小说的趣味性和艺术魅力。

黑人妇女在美国属于他者,她们在文化和民族认同上无法融入白人社会。深受种族主义和大男人主义双重压迫的黑人妇女,没有话语权,只有通过“写”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她们的写作让长期失语、沉默的黑人妇女自己说话,述说自己的历史和感受,挑战男性和白人话语权。西丽娅给上帝写她无法用口向上帝说出来的故事,她的痛苦、恐惧、秘密、困惑和忧虑。尽管写给上帝的信不会有回音,但是写信本身这一行为使她进入能向世人展示其生存的世界,并且赋予她重写自我的机会。在白人父权社会,黑人女性受双重压迫,她们的社会地位低下。西丽娅被继父摧残多年后就像牲口一样卖给某某先生,新的家庭丝毫没有带给她愉悦。她只是丈夫的泄欲工具,家庭的劳动机器和继子们的奴仆。她把所遭遇的痛苦以信件的格式记录下来,忍气吞声和麻木的她把自己的声音移到信件这些无声的文本中来,真正的自我也埋藏其中。写信这一过程,也是西丽娅自己成长的过程,写信使她说出自己的故事,从沉默的“客体”变为说话的“主体”。写信的过程也是西丽娅从逆来顺受到独立的发展过程,对她成为一位完整自立的新人起重要作用。沃克运用书信体这一既是18世纪英国流行的男性描写妇女所采用的体裁又是妇女喜欢的形式,赋予女主人公直抒胸臆的机会。让读者在这些跨度30多年的信件中倾听西丽娅的故事,目睹她的成长。

尽管沃克采用了书信体这一叙事模式来创作《紫颜色》,但她所采用的信件格式与众不同。她对传统的信件格式进行了创新。小说中的前55封信是西丽娅写给上帝的,这样的收信人是不确定的。此外,这些信件没有日期,没有地址,没有结束语,没有签名。这种格式上的不同必然会打乱读者基于传统叙事结构模式上产生的各种期待,读者一接触到小说就会被其中的“空白”带来理解上的困惑并形成阅读过程中的不确定点。这些大量充斥于文本的不确定性,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增添了小说的魅力,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由于继父的警告,西丽娅开始就把信写给虚无的上帝,上帝是万能的主,它知晓谁是写信人,而向虚无缥缈的上帝写信求救是不会有回应的,所以没有必要签名,也没有必要留下地址。另一方面,没有签名是因为西丽娅此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没有日期则可以淡化时间概念,使读者更加注意小说的人物、事件和语言,从中推测出时间。随着故事的发展,西丽娅在周围姐妹们的帮助下,尤其是在同性恋女友莎格的启发下,对上帝的存在提出了质疑,认识了自己的价值,萌发了做人的意识。从第56封信开始西丽娅把信写给“亲爱的耐蒂”,告诉妹妹“我不再给上帝写信了,我给你写信”。原来西丽娅心中的上帝是白人,而且是个男人,在她认识到她心中的上帝没法明白黑人女性的痛苦,知道“上帝既不是她也不是他,而是它”时,她不再把上帝当作精神偶像。信中收信人的变化说明西丽娅精神上逐渐成熟起来了,这时候她的信出现了“阿门”的结束语并在随后的信中签了名。此时,信件中空白格式的消失说明女主人公已经完全觉醒,经济上逐渐走向独立,并成长为一位有自尊的新女性。沃克以这种不同于普通书信体叙事规约而创作的新的书信体文本,使读者和听众在使用规约性认知框架时不得不依靠其丰富的想象力来填补这些空白。为了补充文本和阅读中的空白,读者需小心阅读,以便能找到给他的建构行为带来帮助的想象和悬念。这样也加强了读者和文本在意义产生过程中的互动。可以说,沃克在书信体小说格式上打破规约、制造空白所产生的效果远远超过她在段落之间所留下的空白(即空行)所带来的效果。尽管这些主要出现在西丽娅写的11封信中的空行,也会使读者的阅读突然停顿,并为主人公担心和对故事情节做揣测。

巴赫金说:“书信本身的一个特点,便是总敏锐地感到有交谈者、收信人的存在。书信如同对话中的对话,总是对某个人而发的,考虑到那人可能的种种反映和可能的回答。”通常,书信都是写给某个人的,某人在收到信后会回信,写信人和收信人就在这种交流之中,“写”出自己的故事。然而,《紫颜色》中的信件则不同。前55封西丽写给上帝的信,由于收信人是上帝,因此收信人是不确定的,写信人根本不会寄出这些信,更谈不上能收到回信了。这些信件没法邮递,也就没有受述人,没有读者或听众的介入。西丽娅知道自己在对自己说话,她无须应对收信人的反应,因此这些信件显得更真实。西丽娅写的这些信更像日记只为自己而作,是自己的内心独白,内容真实、自然,而且使读者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拉近了读者和她的距离。

他醒的时候我在地里。他下地的时候我已经刨了三个小时的棉花棵子了。我们彼此没说话。

可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她穿些什么衣服?她还是老样子吗?还想我那张照片里的莎格·艾弗里吗?她头发梳成什么样?用什么样的唇膏?戴假发吗?她胖吗?她瘦吗?她唱得好吗?累吗?病了没有?她到处演唱的时候你们的孩子在哪儿?她想他们吗?我满脑子转来转去都是问题。像蛇一样缠着我。我祈求上帝给我力量。我拼命咬住下嘴唇。

西丽娅的丈夫离家三天到镇上探望他的情人莎格回到家,样子十分憔悴、伤心,此时西丽娅很想知道莎格的近况却又没敢问她丈夫。这种情况下,沃克直接用语言来展示西丽娅的想法,使读者看到人物原原本本的意识活动,让读者感到真切、自然,仿佛直接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

当受尽苦难的西丽娅发现上帝的无能和无情后,她给失散多年的妹妹耐蒂写信,后来这些写给妹妹的信由于种种原因,对方也没法及时收到,妹妹写给她的信也同样如此。尽管此时的叙述者已由一人增加至两人,叙述视点多了,但姐妹之间的通信只能是两个叙述人各自的叙述,无法及时交流和问答。在后面的这些信件中,虽然写信人知道收信人虚拟的存在,明白在对谁说话,也需要预测收信人的反映,但是这些信件的对话功能仍然缺失。沃克运用这种形式给读者带来的不仅是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能给读者带来悬念,让读者关心人物的命运和情节的发展,使读者的阅读感觉欲罢不止。

不难看出,《紫颜色》中的书信体叙事策略使作品的内涵更加丰富,尤其是它创新的书信体形式是传统的书信体小说所难以媲美的。总之,《紫颜色》为美国文学增添了异彩,值得读者去探索和研究。

[1]李敏:《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谈〈她们眼望上仓〉和〈紫颜色〉的叙事策略》,《山东外语教学》,2004年第6期。

[2]李小鹿:《〈克拉丽莎〉的狂欢化特点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6月版。

[3]申丹等:《英美小说叙事理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10月版。

[4][美]艾丽斯·沃克:《紫颜色》,陶洁译,译林出版社,1998年版。

[5]王成宇:《〈紫色〉的空白语言艺术》,《外国文学研究》,2000年第2期。

(责任编辑:水涓)

周熙娜,硕士,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美国文学。

①转引自李小鹿:《〈克拉丽莎〉的狂欢化特点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6月版,第240页-第2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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