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偶然的失误,严守一离婚了。清早出门的时候还风平浪静,晚上回来,地雷就炸了。“快,真快。”这是地雷爆炸时严守一的第一反应。
离婚的原因非常简单,二月十一号这天,于文娟从严守一的手机里,发现严守一除了她之外,另外还有女人。一开始严守一认为于文娟离婚是为了别的女人,后来才知道还有别的。
邪路和歪路,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呀。越斜越歪,诱惑力越大。但严守一只想把胡闹限定在胡闹的范围,并不想因为胡闹与于文娟离婚。现实和一时的癫狂是两回事。消毒剂并不能天天当水喝。过去和别的女孩胡闹完,他都关一个礼拜手机,怕与他胡闹的女孩给他打电话。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一个广播学院的女孩,事后威胁他怀孕了,要喝药上吊,严守一专门托大学同学张小泉,去做了这个女孩一礼拜的政治思想工作。
庐山回来后一个礼拜,他如坐针毡。但严守一把伍月想错了。他关了一个礼拜手机,一个礼拜后再打开,也不见伍月给他打电话。一个月后,倒是严守一憋不住了,又想起庐山那个夜晚,想到解渴和消毒剂,主动给伍月打了电话。伍月倒是比他回现实还快,在电话那头奇怪地问:“什么事?我这正忙着呢。”严守一:“没什么事,就是问候你一下。”伍月:“这不问候完了,快挂电话吧。”严守一这时说了实话:“想见你。”
于是又见了一面。仍像庐山那么解渴,或者说比庐山更加解渴。于是以后的见面就一发而不可收。但严守一一次次觉得比过去可怕。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个月之后,对方就会提出要求。但半年过去了,伍月什么也没提,严守一放下心来。但放心之中,反倒更加不放心了。一次事情完毕,严守一终于憋不住,主动试探:“你说我们这算什么?”伍月倒奇怪地看他:“饥了吃饭,渴了喝水呀。”严守一看伍月的神色,也不像欲擒故纵,于是踏实下来,这关系也就不上不下地保持下来。
但今天见面不同往常,伍月昨天给严守一打来一个电话,说她最近谈了一个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结婚之前,想见严守一最后一面。这消息让严守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伍月:“我谈男朋友,还要向你请示?你是我什么人?”
严守一这时感到自己有一丝醋意。但这醋意又无法发出去。过去他主要担心他和伍月的事会爆发,现在两人平安着陆,严守一心里倒一阵失落。于是约定今天晚上见面。今早出了家门,他马上给伍月打了一个电话,伍月说她妈今天早上过来了,宿舍不方便,让严守一另找地方。但一天下来,他也没有找到地方。其实最好的地方是宾馆,但严守一这张脸大家太熟悉了,开房就会被服务员认出来。
一直到晚上,两人还没地方去,就开车来到了五环路的河边。车窗外影影绰绰,不远的五环路上,车灯来往穿梭,让人没有安全感。接着严守一又发现,不隐蔽还不是主要矛盾,关键是知道她有了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严守一突然有了心理障碍。本来严守一可以拉伍月到汽车后座上去,但他将车停在树丛里,就在前座抱住副座上的伍月,凑合着吻起来。吻着吻着,有些激动。等他吻到耳唇,突然将头躲开问:“苦,什么呀?”伍月:“傻瓜,香水。”又将严守一的头搂了回来。
这时一辆警车闪着灯从树丛旁经过,转弯处,车灯照亮了严守一和伍月的脸。虽然警车没有停留,但严守一突然烦躁了。他从座位上坐起来,将露在外边的衬衫塞回到裤子里:“心里不踏实,要不改天吧。”谁知伍月的性已经起来,照他膀子上咬了一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正在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响了。严守一偷空看了一下,是“于文娟”的名字,马上止住伍月,打开手机。于文娟在电话里问:“在哪儿呢?回来吃饭吗?”严守一的心头“咚咚”乱跳。一天忙乱,晚上有事,忘了给于文娟打招呼。他一边压住心跳,一边说:“不回去了。下午去戏剧学院上课,剧组的策划会移到了晚上。”
于文娟的声音有些迟疑:“开策划会,我怎么听着是在外边呀,有汽车声。”严守一故意满不在乎:“正跟费墨找饭辙呢,能不在外边吗?”于文娟:“怎么有人喘气呢?”严守一:“没开车,正跟费老赛跑呢。”于文娟把电话挂了。伍月又抱住严守一:“今天非跟你做。等我结了婚,你再见不着我了。”这话刺激了严守一。严守一将车发动着:“那咱们换个地方。”
严守一将车顺着杨林道开到郊区一个村庄旁。在村庄的狗叫声中,在汽车后座上,他和伍月折腾了两个小时。折腾之前,为了谨慎,也为了专心,严守一把自己的手机关了。但他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关手机,他和伍月的事被于文娟发现了,出了大事。
其实出事并不全是因为严守一关手机。出事的起因,是因为严守一的老家,那个叫黑砖头的堂哥,给严守一家打来一个电话。
于文娟正在泡脚,沙发旁矮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严守一老家打来的。这个黑砖头堂哥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个手机,有了手机,也好跟严守一联系了。过去夏收秋种,买化肥,买种子,他都写信来;也不明说,但是要钱的意思。现在有了手机,就不用写信了。
于文娟:“他在外边开会,你打他手机吧。”
还没两分钟,电话又响了,还是黑砖头:“咋搞哩,他手机咋不通哩?”“通啊,晚饭前,我还给他打过电话。” “快一点,时间一长,这家伙还真费钱哩!”“那你把手机挂了,我找他,让他给你回过去。”
于文娟挂断电话,又拨严守一的手机。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对不起,对方已经关机。”关机也没什么意外,过去严守一开会时也关机。如果这事只牵涉到黑砖头,于文娟不会在意;但因为黑砖头说奶奶要与严守一说话,于文娟就认真了。
于文娟开始拨费墨的手机。因为晚饭前严守一在电话里告诉她,费墨跟他在一起吃饭,吃过饭在一起讨论话题。
费墨的手机通了。问题出在这里。据费墨后来说,费墨接手机时,刚刚在家吃完饭,正在他们家楼下遛狗。下楼之前,还跟妻子李燕拌了两句嘴。
于文娟张口就问:“老费吗?在哪儿呢?”
费墨正在气头上,一时也没听出于文娟的声音,随口答:“谁呀?在楼下遛狗呢。”
“遛狗呢?我是于文娟,严守一呢?”
费墨这时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想起严守一清早回家取手机,心中有鬼,便知道他晚上出了岔子。脑子开始高速运转,替严守一找词,支吾半天说:“他晚上好像要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我想起来了,是一移动公司的老总,晚上要请他吃饭。上午录完相,我好像听他说了那么一嘴。”
没想到于文娟在那边半天没有说话。费墨也开始慌张:“文娟,你听着呢吗?怎么了?”
于文娟在电话里冷笑一声:“上午,移动公司?我晚饭前给他打电话,他还说跟你在一起,你们晚上在一起讨论话题!”接着“啪”地把电话挂了。
于文娟哭的时候,严守一刚把伍月送回去,正开着车往家里赶。费墨后来告诉严守一,这期间他给严守一打过十几个电话,想告诉他出了岔子,让他提前做好思想准备,但严守一的手机一直关着。费墨牵着狗又不敢上楼,怕李燕知道电话的内容,又节外生枝,于是这狗也遛了两个小时。最后气得又踢了狗一脚:“愚蠢!”
但这时严守一担心的不是手机,而是他浑身的香味。刚才在郊区狗叫声中没留意,等伍月下了车,他突然闻到车里、自己身上,还有伍月残存下的顽强的体味和香水味,担心这香味回家后被于文娟闻到,或者于文娟明天坐车在车里闻到。这时严守一对着马路也骂了伍月一句:“愚蠢!”
接着一边开车,一边按动车窗按钮,将四扇玻璃全部落下,想让外边的风将车里和身上的香味吹散。虽然是冬末,但夜里的风还很硬。寒风灌进来,严守一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只好一边开车,一边将自己的棉猴穿上,又将棉猴的帽子戴到头上。一辆辆紧闭车窗的车辆从他车旁驶过。他看到一辆车中的一对男女,看着他怪诞的模样在笑。两人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从口型看,那女的似乎在说:“疯子!”那男的似乎在说:“傻逼!”对他指指戳戳一阵,车才加速开走了。
严守一在三环路上兜了半个小时。他担心于文娟打来电话催自己回家,给伍月打完电话,又把手机关了。等车里、身上的香味吹得差不多了,才将车开回自己家楼下 。临下车,突然又想起什么,忙打开手机,调出一天里打进打出的电话,将伍月的名字全部删去。这时又想关机,想了想,觉得不关更光明正大,于是没关。他没想到,这个没关,又使今天的灾祸雪上加霜。
严守一进了家,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常。屋里的灯开着,卧室里电视响着,一切跟往常没有区别。他又悄悄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香味已不明显,开始放心换鞋。他哪里知道,这是于文娟欲擒故纵,给他下的圈套呢?
他来到客厅,于文娟光着脚从卧室走出来,笑眯眯地问:“回来了?策划会开得怎么样?”严守一还在那里编呢:“咳,跟费墨抬了一晚上杠。费墨这人好是好,就是太罗嗦。”于文娟仍柔声地:“累了吧?”严守一:“我得去卫生间冲个澡。”
Fig. 2 shows the detailed circuit schematics of one stage of the 4 stage 245 GHz CB LNA, 2nd transconductance subharmonic mixer, and 120 GHz push-push VCO[14].
于文娟上前搂住严守一的脖子,温柔地在严守一的脸上、脖子上和嘴上亲吻着。这也没有引起严守一的警惕。因为他每天晚上进家,于文娟都要这样迎接他。他哪里知道今天这样做是火力侦察呢?严守一做贼心虚,害怕身上仍有伍月的残味;但正因为心虚,又不好将于文娟一把推开。急中生智,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哎哟,那什么,我得找找!”就势推开于文娟,开始奔到客厅茶几前,在一堆书报和杂志间乱翻。
于文娟也跟出来,靠在卧室门框上,看着严守一:“找什么呢?”严守一一边翻一边支吾:“那什么,就是那张光盘,小马老找我要,我老忘带。”
这时于文娟慢条斯理地说:“守一,你今天嘴里,好像不是你的味儿。”
严守一的脑袋“嗡”地一声炸了。他抬头发现于文娟温和的脸,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严守一这时才知道事情来了。但他不知道事情来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在一堆书报杂志前半弯着腰,岔撒着手,嘴里有些结巴:“那,那是谁的味儿?”
严守一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刚才在路上只顾落下车窗吹车里和身上的香味,忘记了漱口。因为在河畔树丛里,他含伍月的耳唇,发现它是苦的。一定是嘴唇上沾了那耳唇香水的苦味儿,被于文娟品着了。严守一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说是晚饭吃了苦瓜,或是下午为了保护嗓子含了喉片,但它们都不是这苦法。
正在这时,重新打开的手机又发作了,有电话进来。铃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惊心。严守一害怕是伍月打来的,于是一边掩饰内心的恐慌,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故意作出烦恼的样子:“谁呀,这么晚了。不管是谁,我都不接了。”欲直接关机。于文娟镇定地伸过手:“我替你接。”一下把严守一逼到了绝路上。手机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就在他手里不上不下地响着。于文娟的手伸过来,严守一的手先是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接着只好把手机交给于文娟。
在把手机交给于文娟之前,他急忙看了一下来电的名字,电话不是伍月打来的,是费墨打来的。严守一松了一口气。但他接着发现,费墨现在打来电话,比伍月打来还可怕。因为于文娟刚打开手机,还没说话,电话里就传来费墨急扯白脸的声音:“你可算开机了。还在外面胡闹呢?我可告诉你,两个小时之前,于文娟打我的电话找你!”
费墨的声音,一字一句,也传到了严守一耳朵里。于文娟没答费墨的茬,直接把手机挂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严守一:“你不是说,晚上和费墨在一起吗?”严守一知道事情闹大了,但还想极力补救。他作出懊悔和忏悔状说:“今天是我不对。晚上我没跟费墨在一起。是一赞助商请我吃饭。吃过饭,又去洗桑拿。还有……还有小姐按摩。我想总不是好事,没敢告诉你。”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可以蒙混过关。让小姐按摩,于文娟也会不高兴,也会跟他大闹一场。所谓大闹,就是一个礼拜不理他,也不让他近身。过去严守一胡闹时,就用这理由搪塞过。没想到这时手机又“呗”地响了一声,进来一封短信。
于文娟打开短信,这短信是伍月发来的。上面的话倒很体贴:外边冷。快回家。记得在车上咬过你,睡觉的时候,别脱内衣。
于文娟看完,又将手机举到严守一脸前。严守脑袋又“嗡”地一声炸了,知道这下彻底完了。于文娟:“守一,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好吗?”
严守一懵在那里,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于文娟:“脱吧,我想看一看。”严守一想找推脱的理由,但这理由一时又找不出来;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迟疑半天,只好将上衣一件件脱下。当只剩下衬衣时,他又迟疑在那里。见于文娟一直平静地在等,他终于将衬衣脱下,露出赤裸的上身。
于文娟的目光在严守一前胸上仔细看了一遍,轻声说:“转过身来好吗?”严守一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木然地将身子转过去,他的后肩胛上,在明亮的吊灯下,露出一排清晰的牙痕。
严守一再转过身来,发现于文娟的眼泪,从里到外,慢慢地涌了出来。严守一想说什么,但鼻子一痒,“哈秋”一声,打了一个喷嚏,冻的。这时于文娟将他脱下的外套又披到他身上,重新搂住了他的肩,他的头,像在医院里严守一昏迷时一样。于文娟先是流着泪慢条斯理地说:“守一,叫你脱衣服,就跟当众扒我的衣服是一样的。”
接着推开严守一,突然爆发了,嘴像机关枪,乱豆一样说了一阵:“严守一,我刚才已经算过了,我跟你已经十年零三个月了,我嫁你的时候二十六岁,现在已经三十六岁了,十年来我从来没有对你变过心,没想到你早就变心了,我不知道伍月是谁,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是生你变心的气,而是你变了心也不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了傻子在糊弄你知道吗?我说你这么多年跟我没话,原来你早就在外边有人了,你跟我没话你可以告诉我,没想到你一直在和别人说话,你乱搞女人我不生气,可你和别人一条心时你这是在乱搞我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不知怎么说我呢,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因为于文娟在生活中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没说话先笑,现在突然改变了语速,把严守一吓懵在那里。严守一张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吭哧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没有哇。”不知是指自己没有搞第三者,或是和第三者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议论过于文娟。
这时于文娟又恢复了常态,一双泪眼盯着严守一,慢条斯理地说:“守一,你没我了。”说完这句话,竟笑了。
严守一离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