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高个子女人

2010-08-15 00:42作者爱德华阿尔比
戏剧之家 2010年12期
关键词:妹妹事情

作者:爱德华·阿尔比

(美国剧作家,1994年普利策戏剧奖得主)

□于海阔 译

三个高个子女人

作者:爱德华·阿尔比

(美国剧作家,1994年普利策戏剧奖得主)

□于海阔 译

剧情简介:

在第一幕中,C是一位年轻的律师,被派到一位委托人家中去处理财务问题。这位委托人A,是一位92岁的老太太,身体虚弱,老态龙钟,她拒绝同C配合。B是A的保姆,她同C一起劝说A要集中精力处理好手头的事。在那间布置得十分漂亮的A的卧室里,A同B、C两人展开了唇枪舌剑的激烈论战,B与C处于下风。A漫长的人生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A回忆了自己的人生经历——由最初的风风光光到后来的凄凄惨惨。她同丈夫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到后来婚姻变得冷漠没有激情,同儿子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她是谁?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最后,当她讲述自己最痛苦的经历时,得了中风。

在第二幕中,已经昏迷的A的身体躺在床上,B和C发现她的身体状况没什么变化。这时,该剧发生了令人惊诧的重大转折,A走了进来,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这三个女人开始演绎A的人生的不同阶段:专横的老太太,举止高雅的保姆和26岁的年轻女人。她的人生经历——在第一幕中回忆过的往事——现在又被重新进行了分析或质疑,不管接受与否,终被理解。最后,她的儿子回到了她的床前,但为时已晚。

人物:

A——一个非常年老的女人;体形瘦,性格专横、傲慢;由于岁月的磨砺而显得沉稳老练。指甲鲜红,头发整齐,化了妆。身着考究的休闲睡衣。

B——看上去好像A在52岁时的样子,穿着朴素。

C——看上去好像A在26岁时的样子。

男孩儿——大约23岁左右,着学生装(夹克,领带,衬衫,牛仔裤,矮腰皮鞋等)。

地点:

一间“阔气”的卧室。(法国风格。色调柔和,主色调蓝色。床摆在舞台后部的中心处,床尾处有一小长凳。花边枕头,漂亮的床单。19世纪法国油画。两张轻便的扶手椅,上面包有美丽的丝绸。如果有窗的话,使用丝绸窗帘。地面铺淡色地毯。两个门,一左一右,均有拱道。)

道具:

C的文件,B的助行架和两个枕头,穿着A的衣服的人体模型

音效:

玻璃杯打碎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第一幕:

起幕时,A坐在左侧扶手椅上,B在右侧扶手椅上,C坐在床尾长凳上。下午。一阵沉默过后。

A:(凭空莫名其妙地宣布,不针对任何人)我91岁了。

B:(停顿)是这样吗?

A:(停顿)是的。

C:(微微笑道)你是92岁。

A:(停顿时间长些,不太高兴)就算那样吧。

B:(对C说)是这样吗?

C:(耸耸肩,指指文件)这里是这么说的。

B:(停顿,伸懒腰)哦……这有什么关系吗?

C:空虚真可怕。

B:遗忘也可怕。

A:(一般语气)我91岁了。

B:(无可奈何地叹气)好吧。

C:(略带微笑)你92了啊。

B:(不在乎地)哦,随便好了。

C:不,这很重要。要把事情……

B:不要紧的!

C:(低声地)对我来说要紧。

A:(停顿)我知道我的年龄,因为他说过:你正好比我大30岁,我知道我多大因为我知道你多大;如果你忘了你多大就问问我多大,然后你就知道你自己的年龄了。(停顿)哦,这个他说过很多次。

C:他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A:(从远处传来,声音出奇地又高又尖)什么?

B:随它去吧。

C:(仍对A说)要是他错了怎么办?要是他不是比你小30岁怎么办呢?

A:(很大声而坚决地)他总会知道自己多大吧!

C:不,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是把你的年龄弄错了该怎么办。

A:(停顿)别傻了。我既然比他大30岁,他怎么会不比我小30岁呢?这个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停顿)每次他来看我时都说。今天星期几?

B:今天是(实际上星期几就说星期几)。

A:你明白了吧?!

C:(有点儿像对小孩儿说话)哦,你们当中可能有一个是错的,而且可能不是他错了。

A:别犯傻了。今天星期几?星期几啊?

B:今天是星期(同上)。

A:(摇头)不。

C:(感兴趣)什么不啊?

A:不,不是啊。

B:好吧。

C:(对A)你认为今天星期几呢?

A:(糊涂了)今天星期几呢?今天是……(眯眼睛)哦,今天当然是今天了。你认为今天星期几呀?(转向B;咯咯笑)

B:说得完全正确!

C:(轻蔑地说)多好的答案啊!多么愚蠢的……

A:不许这样跟我说话!

C:(生气)哦!对不起!

A:是我付给你钱对吧?你不能那样跟我说话!

C: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

A:(挑畔的语调)什么!?

C:间接地说。你付给别人钱,别人再付给我钱,别人……

A:哦,你明白了吧?你不能那样跟我说话。

B:她没有那样跟你说话。

A:什么?

B:她没有那样跟你说话。

A:(轻蔑地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停顿)而且……(沉默,然后A哭。她们没管她。哭声从自怜转到为哭而哭,最后变成暴怒和厌恶自己。这样持续了一阵子。)

B:(结束时)行了,现在好些了吧?

C:(低声地)肯定的。

B:(对A说)好好哭一下就都发泄出来了。

A:(笑,淘气的)那坏坏地哭一下呢?(她又笑,B跟她一起笑了)

C:(赞叹地摇头)有时你们可真是……

A:(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什么?!

C:(稍微停顿)没什么,我要说的是好听的话。没什么。

A:(对B说)她说什么?她总是在嘟囔。

C:我没嘟囔!(对自己很厌烦地)没什么!

A:谁愿意听她说什么!

B:(安慰)她没说完话。没关系的。

A:(有点儿得意地占了上风)当然没关系了。

C:(顽固而并非不高兴地)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这么久以来一直把年龄搞错了,可能是多年前编造的谎话,尽管任何人在年龄上都可能隐瞒1岁……

B:(厌倦的)别管她了,她爱说自己多大岁数就让她说吧。

C:我就不。

A:我说什么?

C:为什么你会隐瞒1岁。我能想象去掉10岁,或者试图这样做。更可能是7岁或5岁——这倒挺有难度,但是为什么是1岁呢?只去掉1岁?那有什么用啊?

B:(用舌头发出咯咯声)你真健谈啊。

A:(模仿)你真健谈啊。

C:(喉间振颤声)我真健谈啊,我能理解10岁、5岁或7岁,但理解不了1岁。

B:你真是……

A:(对C)你真是……(对B)真是什么?

B:真是健谈!

A:(兴高采烈地)对!你真健谈!

C:(微笑)是的,我是这样。

A:(突然,但不急)我想上厕所。

C:哦?

A:(更急迫地)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B:你要上厕所?(起身)你要便盆吗?是小便吗?你要不要便盆?

A:(谈这个令她尴尬)不,不不……

B:啊,(走向A)好的,你能走吗?

A:(要哭)我不知道!

B:好的,我们来帮你试试,好不好?(指助行架)你要助行架吗?

A:(马上要哭)我想走!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上厕所!(开始因烦恼而哭泣)

B:好吧!(B帮A站了起来。我们发现A的左臂固定在吊带上,不能使用)

A:你弄疼我了!你弄疼我了!

B:好吧,我小心点儿。

A:不,你没有!

B:我很小心的!

A:你没有!

B:(生气)我很小心的!

A:不,你没有小心!(站立着,哭泣,摆脱B的帮助。)你在故意弄疼我,你知道我疼的!

B:(她们边往出走,B边对C说)有事的话您帮忙处理一下哦。

C:哦,好的,我会的。(后台传来模糊的说话声。C朝她们那边看了看,摇了摇头,转过头来。连续地自言自语,但声音足以让人听清)我猜想一个人隐瞒1岁年龄可能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想占上风,或者说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可能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胜利吧,可能是这样。(耸肩)我不知道,也许这些事情变得很重要了。(她坐在A的椅子上。)我为什么不能宽容些呢?

B:(重新走进来)上一次来得及的。(叹气)就这个样子吧。

C:不总是来得及,是吗?

B:早上醒来时,她尿床了——我想这是对整个一天的问候吧:括约肌和大脑皮层不协调。夜里从不这样,而醒着时却是这样。

C:对早晨说早安,是吧?

B:说不定什么时候。

C:给她用尿布。

B:(摇头)她不让用,我试过了,可她就是不让用。

C:使用橡胶床垫?

B:她也不让用。把她弄起来,放在椅子上,她又尿了。

给她一杯咖啡……

C:纯的。

B:(咯咯地笑)放一半奶油还有那么多糖!三勺!她是怎么活这么大岁数的?给她一杯咖啡,把她放在椅子上,再给她杯咖啡,然后就听天由命吧。

C:(看她自己正在坐的椅子)哪张椅子?这张吗?

B:(笑)你说对了,不要担心。

C:一定很可怕。

B:(轻视)对谁来说?

C:对她来说啊!你是拿了工钱的,对你来说可能也是可怕的,但你是拿了工钱的。

B:正像她不断地告诉我那样,也包括你……

C:开始失去,我指的是失去控制、失去尊严、还有……B:哦,别说了!从16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对我们所

有人都是这样!

C:是的,但是……

B:你是多大的人了?20多岁?你还没弄明白?(演示)

你把气吸进来……再呼出去。你吸第一口气时是大头朝下,人家拍打你你才吸气的。最后一口气……哦,最后一口气你全呼出去了,就是这样。你开始……然后停止。不要太温和。我愿意看到孩子们学会这个——让6岁小孩儿说:“我要死了”,并且知道这

句话的含义。

C:你真可怕!

B:从小开始,让他们知道他们只有一点儿时间。要让

他们清楚从生下来开始就开始了死亡。

C:可怕!

B:快长大吧!你知道这个吗?你知道你正在死亡吗?C:哦,当然,不过……

B:(打断)快长大吧!

A:(身体摇晃,拖着脚走进来)有人可能死在那里,都没人管。

B:(高兴地)已经完事了呀!

A:有人可能死掉!有人可能摔倒,把身上哪个地方摔坏了!有人可能死掉!没有人管!

B:(向她走去)我来帮你。

A:(用那条好胳膊拍打)把你的手拿开!有人差点死

掉!

C:(自言自语,但目的是被人听见)这个“有人”指的是

谁呀?有人可能做这个,有人可能做……

B:这是一种修辞手法。

C:(略微有点儿讽刺)不,真的吗?

B:(不理会)人家这么告诉我的。

A:(胡乱摆动)抓住我!你想让我摔倒吗?你想让我摔倒!

B:是的,我想让你摔倒,我想让你摔倒,并且摔成10个碎片!

C:或者5个,或者7个。

A:我的椅子呢?(看到椅子完好地在那里)我的椅子哪儿去了?

B:(做游戏状)天啊,她的椅子上哪儿去了?有人拿了她的椅子!

C:(意识到)什么!?

A:(她知道吗?可能吧)谁拿了我的椅子?

C:(傲慢的态度)对不起!(马上站起,走开)陛下!

B:(安抚)椅子在那儿呢。你需要枕头吗?我把你的枕头拿给你好吗?(对C)去把她的枕头拿来。

C:(在床前)哪个枕头?

B:(对A)你感到舒服吗?要不要枕头?

A:(脾气坏地)我当然不舒服,我当然要枕头了。

C:(仍在床边,对B说)我不知道是哪个呀!

B:(到床边)这实际上有两个枕头,一个是靠后背的(拿起),这个是放在胳膊下的。(拿起,向A走去。)来,往前靠一下。(把后背的枕头放好)真乖!

A: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枕头呢?

B:来了,在这儿呢!(放好胳膊用的枕头)都舒服了吧?(沉默,继续问)都舒服了吧?

A:什么?

B:没事。(会意地对C一笑)

C:就是这个样子?

B:嗯哼(用升调说)。

C:多么精彩的演出啊!

B:精彩的你还没看到呢。

C:我相信!

A:(对B)你不能那样把我扔在那儿。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要是死了怎么办啊?

B:(考虑一下,冷静地)哦……你要是摔倒我要么能听到,要么你会大声喊叫;你要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A:(停顿,然后她笑了,真的感到有趣)你说得太对了!(看见C没笑,A觉得有意思)你怎么了?

C:(短暂沉默,直到意识到别人在跟她说话)谁?我?A:是的,你。

C:我怎么了?

B:(觉得好笑)那是她说的。

A:那是我说的。

C:(有点儿恐慌)你们在干什么,联合起来和我作对吗?

B:(对A)我们是这样吗?

A:(很喜欢这样)可能吧!

C:(自我防卫)我没怎么着。

B:(苦笑)哦……你就等着吧。

A:她说什么?

B:她说她没怎么着,没什么问题(双关语)——这是个完美小姐。

C:我可没那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A:(对B,真诚地)她为什么对我叫喊?

B:她没有。

C:我没有!

B:现在你是在叫喊了。

A:你明白了吗?(困惑)今天是星期几?

B:是(实际上星期几就说星期几)。

A:他今天会来吗?今天是他来的日子吗?

B:不,不是今天。

A:(发牢骚)为什么不是!?

B:(满不在乎)哦,他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做,可能日程排满了吧。

A:(含泪)他从来不来看我,即使来了也从不在这儿住。(语调突然转为仇恨)我要收拾他,我要收拾他们所有人。他们都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对待我。你们都认为你们做什么事都可以逃脱惩罚。我要收拾你们所有的人。

C:(对B,旁白)一直都是这样吗?

B:(极度地耐心)不……经常是非常愉快的。

C:哼!

A:(嘀咕)你们都想得到什么东西;没有不想得到什么东西的人。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小心点儿,她说,他们都想得到什么东西。她教会我该期待什么,教给我和我的妹妹。她指导我们,为我们做好了准备——的确需要有人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姑娘,那是很早的事情了,当时情况不一样的。我们涉世未深,做个女孩子也不容易。我们知道我们得成功,那时当个女孩子……我为什么谈论这个?

B:因为你想谈论。

A:说得对。她努力让我们做好准备……为闯荡世界,为男人,为成功。妹妹做不到,那太糟糕了。我可以,我做到了。我和他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他说他以前见过我。他结过两次婚,第一个是个婊子,第二个是个酒鬼。他很搞笑!他说,我们去公园骑马吧,我说好吧……吓得要死。我说谎了,我说我会骑马。他不在乎,他想要我,我能感觉得到,这只用了六个星期。

B:好姑娘!

A:我们结婚时有马,我们有马厩,我们有“骑马”,我们经常去骑马。

C:(柔和地)自以为是!

A:我学会了骑马,而且骑术不错。

B:(鼓励)我相信!

C:(略微有些轻蔑)你怎么这么确信啊?

B:嘘……

A:(孩子般的热情)我坐横鞍骑马,我叉开两腿骑马,我驾驶矮种马的出租马车,这些我全都喜欢。他会同我在一起,我们每天上午都去骑马。那只达尔马提亚狗①也跟我们去——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叫苏西?不是。我们有好马,我们展示它们,我们赢得了所有的绶带,把它们放在一个大箱子里……不,那是另一座房子。我们把它们保留了。(停顿,喘口气)还有奖杯,所有我们赢的银杯,还有碗,还有盘子。我们认识所有的评委,但这不是我们获胜的原因:我们获胜是因为我们是最棒的。

C:(低声)当然了。

B:(低声)有礼貌些。

A:(轻蔑地)哦,她会学会的。(接着回忆)我们有马!我认识所有的评委,我们参加锦标赛时我会到场地去,坐在那儿观看赛马——参加锦标赛时我从不去骑,那是厄尔的事情,他是我们的骑手。我会坐那儿同评委们一起观看。他们都认识我,我们很出名。我们的马厩也很出名,评判结束时如果是我们获胜他们会告诉我,我们几乎总是获胜。如果他们告诉我的话,我们发信号的,他们几乎总是告诉我。我的信号是摘下帽子触摸我的头发。(做这个动作:触摸头发)这样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获胜了。

C:(对B,低声说)谁呀!?(B耸耸肩,注视着A)

A:(头脑很清晰地解释)我们包厢里所有的人。(又有些孩子气了)哦,我过去喜欢这个,早上骑马,开着旅行汽车去马厩,穿着我的外套和马裤,戴着礼帽,带上我的宠物……她叫什么来着?那条达尔马提亚狗——我想她叫苏西……不是。然后跨上马飞奔而去。有时他同我一起去,有时他不去。有时我独自驾马而去。

C:(对B)这说的是谁?

B:她的丈夫,很有可能。(对A)你小时候骑马吗?

A:(有点轻蔑地笑)不,我们那时很穷。

C:(对A)穷?真的……贫穷?

A:啊,不是,倒不是真的贫穷。我的父亲是一名设计师,他设计家具,他制做家具。

C:那不是设计师,那是……

B:别管她。

A:他的家具做得非常漂亮,他是设计师。严厉,但是公正。不,我母亲严厉。不,他们都严厉,而且公正。(这使她困惑,她哭了起来)

B:好了,好了。

A: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呀?

B:(安慰)你在谈论马,谈论骑马,我们问你问题:你小时候……

A:(理性,坚决)我们从不骑马,邻居有一匹马但我们从不骑它。我认为我妹妹也没骑过。但我不会游泳。(不怀好意地低声说)她酗酒。

C: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B:唉,拜托!

A:(真的很无辜的样子)什么?我们在谈论什么?

B:马。当你是个小女孩儿时你不骑马。

A:农场主或是有钱人才可以有马骑。

C:(有点儿挖苦地)你要是个有钱的农场主的话也可以。

B:嘘……

A:(对B谈论C)她会学会的。(对C,威胁地)是不是?!

C:(慌张地笑)哦,可能吧。

A:(又讲故事了)我直到结婚才开始富有,后来才真正上了档次。这样就对了,我们有了“骑用马”,我们去骑马。我学会了骑马,骑术相当不错。我坐横鞍骑马,我叉开两腿骑马,我驾驶矮种马的出租马车……

C:……你喜欢这一切。

B:嘘……

A:我什么?

C:你喜欢这一切。

B:你喜欢这一切。

A:我是这样吗?

B:你是这样说的呀。

A:(笑)哦,那这一定是真的了。我不太喜欢性,但我有过一次外遇。

C:(感兴趣)哦?

A:(突然怀疑)什么!你想干什么?

B:她什么也不想干。

A:(又离题了)我们过去经常骑马。他会同我一起去,但不总是这样。有时我独自去,或带着狗,只走一半路程,从不离马厩太远。她有只猫,她非常喜欢。她会回去,但我会继续走。我穿着马裤、外套,戴着假发、礼帽。我骑马总是全副武装。我总是说,穿着不得体就决不要出去。我开着旅行汽车离家,我喜欢开车。我很擅长这个。我擅长做任何事情,我必须得这样。他却不行。我开着旅行汽车去马厩,厄尔在那儿,或者……或者是马厩里的伙计,汤姆或布莱德利。(长时间停顿)我穿着裤子尿了?!(开始哭)

B:(不慌不忙)噢,我看看。(向A走去,B把A扶起,A先啜泣,继而大哭。B摸摸A下面,继续)没有,但我相信你马上就有了。来,走吧。(B帮助A起身)

C:坚守岗位?(C走到窗子那儿,向外看,看了看床,走过去,整理一下床单。B进来了,继续)我为什么这样做?

B:因为这是没有必要的吗?因为我已经做过了吗?

C:可能是“公主与豌豆”②的故事吧?她的胳膊怎么了?

B:她摔坏了,没有痊愈。通常这个年龄就不这样做了,可他们往里放了钉子,金属钉。钉子周围的骨头散了,胳膊就悬在那儿,他们想把它拿掉。

C:什么!?

B:(平淡地)胳膊,他们想把胳膊拿掉。

C:(抗议)不!

B:(耸肩)它疼!

C:那也不行!

B:她不让他们那样做。

C:我觉得也不能这样。

B:你知道什么?她每周都要我陪她进城一次——去看外科医生,就是帮她固定,又想把胳膊拿掉的那位。天啊!他几乎和她同龄。她说她信任这个医生。她做X光,让医生看这条胳膊,每次这些钉子都比上一次松,骨头也越来越碎,她告诉那个老家伙——那个医生她好多了,并想让他同意,医生含糊其辞地看了看我,我也无能为力。她让医生答应决不把胳膊去掉,也不许别人这样做。医生答应了,可能是想她可能会忘吧?她才不会忘呢。有些事情她是永远不会忘的。“他答应我的,你在场,你听见他说了。”我估计这话她每隔一天就说一遍。“他答应我的,你在场,你听见他说了。”(后台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哦,天啊!(她出去。现在从后台传来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这个淘气的丫头,太淘气了!坏丫头,坏!(在后台,A又大声叫又咯咯笑,继续,在后台)我该怎么做?把你身边所有东西都拿走吗?啊?(A又出现在舞台上,又叫又笑,B跟在后面)

A:(随意走动,步履蹒跚,非常开心,对C说)我把杯子打碎了!把拿起杯子把它扔到水槽里了!我打碎杯子,现在她得收拾干净!(B已经进来了。)

B:坏丫头!

A:我打碎了杯子!我打碎了杯子!(傻笑,突然她的脸沉下来,然后开始哭)我必须坐下!我自己不能坐下!为什么没有人帮我呢?

B:(帮她)好了,好了,我们坐下。

A:哎哟,哎哟!

B:现在好了。

C:(低声)天啊!

B:(边安顿A边对C说)你帮了大忙了。

C:(冷漠)我不知道我应该这样。

B:(讥笑)仅仅是律师派到这儿来的,是吗?

C:是的,仅仅是律师派到这儿来的。

A:(突然警觉,表示怀疑)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B:(平淡地)我说,哦,我话里的意思是说,既然她是律师派来的,为什么要她表现得像一个人一样呢?为什么要她帮忙?为什么要她……

A:(对C,高兴)你是哈瑞派来的?

C:不,哈瑞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A:(又流泪了)哈瑞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C:(大声地)30年前!

A:(略微停顿,哭声停止)噢,我知道的。你现在谈论哈瑞干什么啊?

C:你问我是不是从哈瑞那儿来,你问……

A: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的。

B:(被逗笑,对C说)就是这个样子。

A:(澄清一下)哈瑞以前是我的律师,但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哈瑞死了——什么?30年前?——哈瑞死了。现在他儿子是律师了。我去找他,哦,他上我这儿来,有时我去找他。

C:是的,你去他那儿,他也来这儿。

A:你来这儿干什么?

C:(叹气)有些东西……放错了地方,没有处理。有些东西……

A:(恐慌)有人在偷东西?

C:不不不不。我们寄给你文件签字,你不签;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不回;寄给你支票让你签字,你不签。就是这些事情。

A: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C:噢……

A:一派胡言!你在撒谎!给哈瑞打电话!

C:哈瑞已经……

B:(对A)对不起,是这堆“待处理”的东西吗?

A:(开始怀疑B)什么!?

B:(冷静)是这堆“待处理”的东西吗?

A:我不知道你在谈论什么。

C:(对B)文件?支票?

B:(宽容地)噢……很多东西。

A:(固执)什么也没有!

C:(对B)有什么?那是什么?

B:(耐心地对A)你有一个抽屉装得满满的,账单寄来时你会看看,有些你转寄出去付了账,有些你说你不记得了,你就没寄出去,然后……

A:(蔑视)我为什么要为没买的东西付钱呢?

B:(闭一小会儿眼睛)他们寄给你支票让你签字?让你付账?有些你签了因为你记得它们做什么用了,但有些支票你记不起来了吗?

A:我怎么着?!

B:(容忍地微笑)……你想不起来它们做什么用了,于是你就不签字,把它们放进抽屉里。

A:然后呢?

B:(耸肩)这些东西就堆积成山了。

C:我明白了,明白了。

A:所有人都想骗我的钱,我又不是钱做的。

B:(笑)你就是钱做的。(对C)是不是?

C:(微笑)或多或少是吧。

A:(鬼鬼祟祟地)你要是不注意,他们就会骗取你的钱:佣人、商店、市场,还有那个给我做皮服的犹太小女孩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倒不错。他们甚至在你一转身的时候都会骗取你的钱财。他们所有的人!

C:我们问过你的:我们来处理你的所有账单,我们知道怎么做。我每个月把支票带给你,我会在这儿等你签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A:(傲慢地微笑,但有些犹豫)你们没有人认为我能处理我自己的事情吗?我做这个已经有……自从他得重病这些我就都做了:我处理所有账单,所有支票,所有事情。

C:(温柔地)可现在你没必要了呀。

A:(自豪)我那时也没必要:我那时是想做。我想让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的,现在也想。我仍然想这样。

C:噢,你当然想了。

B:你当然想了。

A:(结束这个话题,傲慢地)所以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谢谢你。

C:(无奈地,耸肩)噢,当然。

B:我会监督你假装处理这些事情。

A:我也要监督你,你们每个人。我过去喜欢马。

C:你就是不喜欢人。

A:(未表态)哦?是这样吗?我们还骑“牛仔鞍”。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同他在一起,当时他差点死掉。他患了血液感染。他在打猎,他们都在打猎,有一杆枪走火了打中了他的胳膊,还有肩膀。(摸自己的肩,意识到了这种相似性,苦笑)我的天啊!(停顿)他们打中了他的肩膀,他们没把子弹全部取出,伤口感染了,胳膊肿得像个气球,他们把它切开,它爆裂了,脓液溅得到处都是……

C:别说了!

B:(冷漠地)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B在发抖)

A:……他们往伤口里放引流管,当时什么药也没有……

B:你的意思是,没有抗生素。

A:什么?

B:没有抗生素。

A:是的,感染不见好转,变得更加严重。每个人都说他快要死了,可我不能让他死。我说不!他不会死的!我跟医生这样说,跟他也这样说。他说,好吧,他试试,但是要我同他一起睡,我不能晚上把他一个人丢下,得挨着他睡,我就这样做了。味道很难闻——流的脓,还有腐烂的……

C:别说了,求你了!

A:……他们说带他到沙漠去,让烈日烘烤他的胳膊,于是我们就去了。我们去了亚利桑那,他整天坐在烈日下,他的胳膊流脓,发臭,裂开……用了半年时间才好,胳膊大幅度消肿,也不再流脓了。他得救了,只是留下了疤痕,所有的疤痕,我学会了骑“牛仔鞍”。

B:哎呀,哎呀!

A:那是在菲尼克斯③的驼背山④外;我们经常骑马进沙漠。那个电影明星也在那儿,她有一双有不同颜色的眼睛,她嫁给了开电影厂的那个年轻人。

C:(略微停顿)她有什么?

A:她有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一只眼睛好像是蓝色的,另一只我记得是绿色的。

C:(对B)这个说的是谁?(B耸肩)

A:哦,她是个大明星;她身材矮小,头非常大。我认为她也酗酒。

B:你认为谁都酗酒。是梅儿·奥勃朗吗?

A:不是,当然不是。你知道的!

B:(有点儿喜欢这个话题)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啊?是克莱尔·特雷弗吗?

A:哦……是在我去那儿的时候,我们去那儿的时候。她长得很小,她有两只眼睛。

B:30多岁?

A:可能吧。她有一个儿子;她在人行道上煮熟了一个鸡蛋,那儿太热了。她儿子告诉我的。

C:(迷惑不解)她的……儿子……告诉你的?

A:不!我们的儿子!他也是个小男孩儿,他同所有其他孩子玩儿:嚼口香糖的那对双胞胎;还有那个孩子!

B:这一定是在战争以前以生的事。

C:哪次战争?!

B:内战。

A:(得意地)泰尔贝格!那是她嫁的人!阿诺德·泰尔贝格,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小个子犹太人。

B:(对C,讽刺地)所有的聪明的犹太人都是小个子。你注意到了吗?(对A)欧文,欧文·泰尔贝格。

C:(冷漠)我是民主主义者,我注意很多事情。

B: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民主主义者,都注意很多事情。但是这仍然很奇妙,是吧?尽管有些可怕,但仍然很奇妙。她说的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偶尔有什么意义,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漫无目的!

A:(开心的)诺玛·希拉!

B:当然。

C:谁?!

A:(笑)你们这些人怎么了?

C:(解释)我们是民主主义者。

A:什么?

C:哦,你问怎么了。

A:别不懂规距!

B:我的天啊!我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模仿)“别不懂规距!”

A:我母亲一直对我说这句话:别不懂规距!对我和我的妹妹。她让我们把她放在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吃掉,让我们洗盘子,她让我们懂得做一个成年人意味着什么。她严厉但公正。不,那是我们的父亲,不,他们两个都这样。(一点儿小女孩儿似的抱怨)他们死了,妹妹,他们死了!

C:一个小个子犹太人?

B:至少她没说犹太佬!

A:(接着回忆)她让我们写感谢信,不管什么时候去哪里都带些小礼物,让我们上床睡觉前把前天晚上穿的所有东西都洗干净,用手洗。有时妹妹不愿洗,我得替她洗。她让我们做淑女。

C:一天两次去教堂吗?做很多祷告?

A:什么?哦,是的。我们去教堂,但我们不怎么谈论这个。可能我们认为这理所当然吧。(对B)你偷了多少东西?

B:(没什么反应)什么时候?

A:任何时候。

B:(拉长语调说)哦,我等你睡着的时候……

A:我从不睡觉。

B:……等你假装睡着的时候,我就走到银器橱柜那儿,取下所有的大号银碗,把它们塞到裙子底下,摇摇晃晃溜出了大厅……

A:你想开玩笑就随你好了。(突然一阵傻笑)你当时一定看上去很滑稽!

B:(配合)哦,我想也是。

A:你那样摇摇晃晃走出去,可能还叮叮当当的。

B:是,我当时肯定是这样。叮当,叮当!

A:(大声叫)叮当,叮当!(发现C并不觉得有趣,便语气生硬地说)你觉得什么东西都没意思,是吗?

C:哦,不是。我只是在想到底什么东西最有意思:是未付的账单呢?还是反犹太主义?还是老态龙钟,还是……

B:行了,行了,你还是跟自己一伙吧!

C:(生气)噢!对不起!

A:(正视着C)我要到哈瑞那儿去告你的状。

B:哈瑞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A:(十分投入地)我知道,每个人都一样。我没有任何朋友了,他们大多都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不是快死了已经搬走了或者我不会再看见了。

B:(安慰)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也不再喜欢他们任何人了。

A:(直接表示同意)这是真的。但是你应该喜欢他们,喜欢他们在你身边。这难道不是一种契约吗?你把别人看成朋友,并为此花费时间,付出精力,你不再喜欢他们不要紧——谁还再喜欢别人呢?——你付出那么多时间,他们有什么权力去……去……

C:(表示怀疑地)去死?!

A:什么?!

C:他们有什么权力去死?

A:不!去不停留在原来的状态。

C:你的意思是,去改变?

B:(温和地)别管她。

A:不!没有权力!你依靠他们。他们却改变了!布莱德利夫妇!菲普斯夫妇!他们死了,他们消失了。家庭死亡了,家庭消失了。没有人可以这样做。看看我妹妹!

B:她怎么样?

A:我妹妹是个酒鬼。(不友好地)她比我聪明,不,是更伶俐,比我小两岁。

C:(微笑)或者5岁,或者7岁。

A:什么!?

C:没什么。

A:她总是取得更好的成绩,伴随着我们的成长,她拥有更多的追求者。可那只是在那个时候,她坐失了许多良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C:(看自己的手指甲)良机?我从来不坐着数凉的机会。

B:(冷冰冰地)哦,你可能应该去试一试。是良机,不是凉的机会。

A:她毕业之后我们一起来到这个城市,我们有一套很小的公寓,我父母过来看看,我猜可能是要看看这里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危险吧。里面配备了家具,但是他不喜欢,于是他给了我们一些他们的,从车库时拿来的。他做的家具最漂亮了,他是个设计师。我们俩一直到外面去——找工作,找一个年轻的姑娘能接受的工作——晚上出去有人护送。我们身材相近,所以能够互相穿对方的衣服。这样可以省钱。我们有一点儿零花钱,但是非常少,不会把我们惯坏的。她稍微矮些,但不是很矮。我们列了个计划表,这样带我们出去的那些男孩子们——年轻男子,男人们——我们经常跟他们一起出去,他们就不会知道我们互相穿对方的衣服了。这是我要说的意思吧?

B:是的,我想是的。很有可能。

C:保持清醒。

A:“不,不,我在去购物中心时戴的这个,你不记得了吗?你最好戴珠子项链。”我们有一个固定的表。我们的脚大。(沉默)

B:(关于这个不合逻辑的结论)什么!?

C:她们的脚大。

A:我们的脚大。我现在的脚也大……我想是这样。(对B)我还有一双大脚吗?

B:是,是,你有。

A:哦,我永远不会知道了。我想我们彼此喜欢。我们过去说很多知心话,经常在一起笑,还有……母亲让我们每周写两次信,后来也可以打电话。我们试过一起寄信,一起寄一封信,但她让我们寄两封,每人寄一封。信里面的新鲜事要多,篇幅要长,要是她不喜欢的话她会把信寄回来,上面写着:“这不是真的”,或者“不得省略”,或者“你妹妹和你说的一样”这样的话。还有拼写问题,妹妹拼写不好。她酗酒。

C:(怀疑)你说你的妈妈!?

A:什么!?不,当然不是了。我妹妹!

B:当然。

C:即使是在那时候?

A:什么时候?

C:你们,你们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A:不,当然不!后来。哦,我们出去时会喝些香槟——在非法的地下酒吧。我们喝香槟,小口地吃蜜饯桔皮。他来的时候有时会给我带些。或者给带些花——当令的小苍兰。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知道这个。

C:(对B,旁白)谁?这个说的是谁?

B:(专注于A)嘘……她的儿子。他带给他很多好东西。

A:我们出去,但我们带着彼此的男朋友。她很正经,我喜欢……狂野些的男人。

C:(表示不耐烦或不赞成)啧,啧,啧。

B:(对C,开心地)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吗?

A:我们从未喜欢相同的男孩子……男人。我认为她不太喜欢男人。哦,我知道她不喜欢,反正不喜欢性。她快整40岁时我们只好逼她结婚了,给她找个人。我认为她不想要他,那个是个意大利佬。

C:(摇头)有时我不相信这个。

B:(A在椅子上调整身体时,B尖刻地说)为什么不?意大利佬,黑鬼,犹太佬?我告诉过你:这没有任何意义。这是她学习事物的方式。

C:从这些严厉但公正的父母那里。(B耸肩)

A:(她听到了)我有犹太朋友,有爱尔兰朋友,有南美洲的朋友——我以前有。没有波多黎各那边的,但有委内瑞拉和古巴的。哦,我们喜欢去哈瓦那。

C:(对B)另一个世界,啊?

B:啊哈。

A:我从来不认识有色人种的——哦,佣人,是的。在派恩赫斯特他们有这样的佣人。我们过去去拜访过他们。他们很知趣,礼貌,举止得体,不像城市中那些放肆的黑鬼。

C:(沮丧)天啊!

A:他一直告诉我不能说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他说过我要是再说那些事情,他就不会再来看我了。我不知道他指什么事情。他是什么意思啊?

B:你就别自己在那儿担心了。你的妹妹嫁给一个意大利人。

A:(困惑)她……怎么着?哦,那是后来的事。我一直在留意寻找合适的男人。

C:她没有吗?

A:没有,她总是认为事事都会如意;很多事情也确实如此。我什么事情都得努力去争取,什么好事都不会自动落到我头上。我个子高,相貌端庄;她个子高,模样可爱,个子高但比我矮,没有我现在高……没有我过去高。(哭泣)我萎缩了。我现在不高了。我过去那么高!为什么我会萎缩呢?

B:(对A,耐心地)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会变矮。这每天也都在发生着:我们早上就比晚上高。

A:(仍在哭泣)怎么会!?

B:随着时光流逝,脊柱会收缩。

A:(哭得更厉害)我没有。我以前有脊柱的。现在已经没有了。

C:(对B,低声)她什么意思?

B:她的意思是骨质疏松症。

A:(对C,脸色难看,哭泣至抽鼻涕)这事还没发生在你身上吧?你等着吧!

B:……脊柱塌陷了,走路、转身,做这些动作时都可能会把它弄断。

A:(又眼泪汪汪地)我以前个子很高的!我萎缩了!

C:(对B)我知道。(B微笑)

A:(又离题了)他个子矮。我的很多追求者都是高个子,而他却是个矮个子。

C:(低声,对B)这个是谁?

B:(也低声)我想是她丈夫。

C: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A:哦,我认识的男孩儿们个子好高,舞跳得好。我和妹妹整夜与所有这些高个子男孩儿跳舞。他们中有些人是舞男——他们是同性恋者,但有些人是正常的。我们整夜地跳,有时我会走掉。

B:(微笑)淘气的女孩儿!

A:我很狂野。妹妹对我说,你怎么能那样做?我就笑笑说,得了,我喜欢过得开心,但是我时刻警惕。(语调转向痛苦)如果我不时刻警惕,谁会呢?我一直得保持警觉,这些人潜伏在四周,偷窃并且……密谋。如果我不时刻警惕,我们就什么都不会有。他的妹妹!她嫁的那个人?第一个!是那个又矮又胖的牙医吗?经营诊所方面他懂什么?处理财务方面他又懂什么?就知道偷窃!就知道装满自己的腰包!难怪老头子总是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呢,原来是那个牙医——叫什么名来着?——娶了他的宝贝女儿啊。哦,那一个!哼哼唧唧,连哄带骗,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我必须领先于所有这些人。我打败了他们。

B:(为她感到骄傲)真的吗?

A:(困惑)什么!?

B:你把他们打败了吗?

A:(惊慌)谁?你在说谁?

B:被你打败的人啊。

A: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打败谁?

B:我不知道。

C:(来帮忙)骗取你钱财的人。

B:(对A)是的,那些人。

A:(严酷地)每个人都在抢我的钱——到处都是。每个人都偷窃。每个人都偷东西。

B:(不必多说)包括我吗?我偷了吗?

A:(紧张地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说我本应该有更多的钱。

B:(对C)你们的事务所……

C:我们处理的是进来的钱。不止一个人接触她的钱。如果有人想这么做的话,机会有很多。

A:我结婚后妹妹羡慕我。她婚姻上从来都不顺。我总是时刻警惕。

C:就我所知你花掉了所有收入。

A:哦,为什么不呢?那是我的呀!

C:哦,不用抱怨。如果你想要本金增长的话,你就得……

A:我才不抱怨呢,我从来不抱怨。我有你,我有她(指着B),我有司机,我有这个地方,我得看上去漂亮。有时我有护士,尽管是黑人。为什么要那样呢?——我有所有这些东西……我有厨师,我还有……

C: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A:他们都偷窃,他们当中每个人。

B:(停顿一会儿,叹气)啊,好吧。

A:妹妹没有时刻警惕,像我这样。我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个子矮小,他有一只眼睛,另一只是玻璃的。高尔夫球打中他那儿了,他们把它取出来了,他有只玻璃眼睛。

C:哪一只眼睛。

B:(对C,斥责)哎呀,行了!

C:(觉得有趣)不,我想知道。(对A)哪只眼睛?哪只是玻璃的?

A:哪只眼睛是……?唉,我不……(开始哭泣)。我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哪只眼睛是玻璃的!(彻底哭了)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B:(走过去,安慰A)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A:我想不起来了!(突然很凶)把手拿开!你怎么敢这样放肆!

B:(退却)对不起,对不起。

A:(对B,又开始哭)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B:我想你什么都记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A:(安静下来)是吗?是这样吗?

B:当然了!

A:我什么都记得?

B:都记在头脑中某个地方。

A:(笑)天啊!(对C)我什么都记得!

C:天啊。那一定是个负担。

B:宽容些吧。

C:拯救不就是遗忘吗?希腊神话中的遗忘之河⑤什么的?

A:谁?

B:谁也不是。

C:遗忘之河。

A:我不认识她。哦,我可能认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对B)对不对?

B:对。

A:我爱我的丈夫。(傻傻地微笑,回忆)

B:我相信你爱他。

A:他给我好东西。他给我珠宝。

B:它们很漂亮。

A:天啊,他说,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你会花掉我好多钱的!我不能给你小的东西。他的确不能。我最喜欢珍珠和钻石。

C:别开玩笑。

B:(觉得有趣)哦,嘘!

A:我有珍珠,我有一些手镯,他想再送我一个,事先不告诉我。我们那时候戴很宽的手镯,钻石的,有这么宽(她用手比划:大约两英寸)。又平又宽,钻石精美,图案考究,非常……什么?非常什么?

B:华丽。

A:对,华丽……还很宽。那时我们出去——我永远不会忘,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我们去参加一个聚会,我们喝了香槟酒,我们有点儿,有点儿什么?……喝醉了,我想。接着我们回到家往床那儿走。我们的卧室很大,更衣室是分开的,你知道,卫生间是分开的,我们就脱衣服准备上床。我坐在我的化妆台前,已经脱掉衣服——鞋子、衣服、内衣裤,我坐在化妆台那儿。(她非常喜欢讲述这个:不住地笑)然后我,哦,我光着身子,一丝不挂,只是还戴着首饰,我没把首饰摘掉。

B:多美妙啊!

A:是的!我就在那儿,全身裸露着,戴着我的珍珠——我的项链和我的手镯——钻石手镯……两个,不,三个,是三个!他走了进来,光着身子,像只白条鸡一样,他想表现得滑稽的时候还是挺滑稽的——我们经常裸体,以前,很早以前。那一切都停止了。(停顿)我在哪儿?

B:你指的是在你的故事里吗?

A:什么?

B:在你的故事里。在你的故事里你在哪里?

A:是的,当然啦。

C:你在你的化妆台前赤身裸体,他走进来,他也裸体。

A:……像白条鸡。是的!哦,我不该说这个!

B:不,不,你该说!

C:对!

A:该说?哦……好吧,我在那儿正用我那个大个的粉扑往身上搽粉,注意力全在那上面。我知道他来了,但我没太注意。我有东西给你,他说,我有东西给你。我坐在那儿,抬眼往镜子里看……不!我不能说了!

B和C:(像一群女学生一样,即兴地,没有节制地,唧唧喳喳)不,不,说呀!快说呀!告诉我们!告诉我们吧!

A:我一看,他在那儿,他的鸡鸡完全硬着……上面套着一个新手镯。

C:(敬畏)哦,我的天啊!(B微笑)

A:手镯在他的鸡鸡上面,他走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亮的手镯,镶了钻石的,好宽,那么宽……他说,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哎呀,天啊,它太漂亮了,我说。想要吗?他说。想要,想要,我说,天啊,我想要!(情绪有些转为阴暗)他走得更近了,他的鸡鸡碰着了我的肩膀——他个子矮,我个子高,所以刚好。你想要吗?他说。他用它戳我,用他的鸡鸡戳我,我转过身去,他的鸡鸡很小。哦,我不该说这个的,说这个太不好了,我知道。他的小……你知道……上面套着手镯,他走得更近了,到我面前了,你想要吗?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我说,不!我不能这样做!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当时不能那样做,永远不能。我说,不,我不能这样做!他站在那里,站了……我不知道多久……他的鸡鸡变得……哦,它开始变软了,手镯滑落,掉在我的大腿上,我光着身子的,正好掉到我的大腿中间。拿着吧,他说,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我的化妆室。(长时间沉默,最后慢慢地哭泣)

B:(过去安慰A)好了,好了,别哭了。

C:(和善地)狂野的人啊。

B:(仍在安慰)好了,好了。

A:(像个小孩)扶我上床,扶我上床!

B:当然可以。(对C)来帮我一把。(在以下的谈话中,她们帮A放松下来,帮她从椅子上站起并走到床边)

A:(尖叫)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C:(害怕)对不起!

A:床!我要上床!

B:现在好了,就要到了。(床边)好的,到了。

A:(完全成小孩了)我要睡觉!(疼)哎呀!哎呀!哎呀!

B:好好,现在好了。(A现在床上,盖着被子,半坐半躺)这样,舒服吗?

C:(对B)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B:(对C)没关系。(对A)舒服了吗?

A:(很小的声音)嗯,谢谢你。

B:(边离开床边说)不客气。

C:所有这些……我不擅长。

B:你以后会行的。

C:我不能预测。

B:(安慰)哦,这样看待这事儿:要是你活得岁数够大,你就不用预测,因为到时你都会经历的。

C:谢谢。

B:越是年代久远的事情往往我们记得越清楚,所以如果能够活到将来,你就会想起当时你不能够预测这件事情。

C:再次谢谢你。

B:(停顿,叹气)啊哈。

C:(停顿)现在是什么情况?

B:(闭眼)你来告诉我。

C:你是在这儿工作的呀。

B:(微笑,眼睛仍闭着)我说过了:你来告诉我。(沉默)

A:(靠在床头上,眼睛时睁时闭,眼神飘移,典型的意识流)我们能做的事和我们不能做的事)我们记得做过的事和我们不太确定做过的事。我记得什么?我记得个子高。我记得这一开始让我很不快乐,在我的班上比较高,比男生高。我记得这些,但是时好时坏。我认为他们都在抢我的钱。我知道他们在抢,但是我没有证据。我认为我知道,可我又想不起我知道什么。(哭泣)他从不来看我。

B:(温和地)不,他来。

A:那是在不得已时,偶尔来。

B:他绝对是个好儿子。

A:(生硬地)哦,我倒没看出来。(语气缓和一些)他带给我礼物,带给我花:兰花,小苍兰,那些大的紫罗兰?

B:非洲的。

A:是的。他带给我这些,他带给我巧克力——包着巧克力的桔皮,那种我喜欢的纯巧克力。他做这些事。但他不爱我。

B:哦,好了。

A:他不爱我!他爱他的……他爱他的那些儿子。你不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我想不起来了!

B:他爱你。

A:(快哭了)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什么了。(突然警觉并自嘲)这也算是件事吧!

B:(友好地)这当然算了!

A:(又开始东拉西扯)有许多事情:努力坚持,什么都要争取,他可不会这样做。什么都得我做,告诉他他有多帅,帮他清理伤口。什么事都压在我身上。妹妹就是这样,来陪我呆一段时间,却把酒瓶藏在她过夜的东西里面,还以为我不会发现呢;结果她就这样倒下了。妈妈过来同我们一起住,丈夫说过她一定会来的,她还能够去哪儿呢?我们彼此喜欢的程度一样吗?最后?最后不一样的。最后她恨我,当然不一样。她尖叫着:我恨你!那时我很无助!她有臭味,她的房间有臭味,她有臭味,她对我尖叫:我恨你!我想他们都恨我,因为我太强了,因为我必须得强。妹妹恨我,妈妈恨我。所有其他人,他们都恨我。他离家出走了。因为我太强了。我个子高,我强大。必须有人强大,如果我不强大,那么……(沉默,A安静了,睁着眼睛。她在沉默之前有过一些颤抖吗?过了一小会儿,B和C互相看着对方。B站起来,走到床边,俯身凝视A,摸她的脉搏)

C:(过了一会儿,张望)她……哦,天啊,她死了吗?

B:(过了一会儿)不,她还活着。我想她是中风了。

C:噢,天啊!

B:你最好给她儿子打电话。我给她的医生打电话。(C

站起来,从右侧退场,退场时看着A。B抚摸A的头,从左侧退场。A一个人在台上;台上寂静,沉默)

第一幕终。

第二幕:

“A”靠坐在床上。(实际上,这是一个人体模型,使用依照扮演A的女演员的脸部所套取的石膏面模,穿着A在第一幕中所穿的相同服装。我们必须相信这就是A,使用一个罩住口鼻的呼吸器能够增强效果。)

一阵沉默。B和C进来,方向分别同第一幕结束时退场的方向相反,服装也有所不同。C坐下,B则走到床边,看着“A”。

B:(一般性地)没有变化。

C:(愁眉苦脸)没有吗?

B:命中注定的事,没什么办法。

C:(颤抖)是吗?

B:(可怕地)值得期待的事情。(见C没有反应,继续说)不是吗?

C:(冷淡地)我不想谈论这个,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了。让我安静地呆会儿,别打扰我。

B:(尖刻地)这个问题值得思考,即使是在你这个年龄。

C:别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B:(来回踱步,触摸东西)总会以某种方式结束的:得中风、癌症或者像夫人说的一样,“坐着喷气式飞机迎头撞到山上。”不是吗?(见无反应,继续)或者从人行道上走下来,一头撞到时速60英里的……

C:别说了!

B:或者,更加糟糕。设想一下,晚上独自在家,仆人下班了,老公出去了,在夜总会,家里就一个人,窗户被撬开,他们蹑手蹑脚地进来,发现你坐在楼上的客厅里。

C:我说过了:别说了!

B:(笑)……发现我从在楼上的客厅里,翻阅请帖、账单之类的东西。来到我身后,割破了我的咽喉,我在想,哦,我的天啊,有人在割我的喉咙,要是我还有时间想这些的话。

C:(大声抗议)啊呀!!!!

B:(平静)我快要完蛋了。或者是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你听到他们的声音,转过身看他们——几个人?两个还是三个?——被吓蒙了,开始尖叫,所以他们只好割你的喉咙,尽管他们可能并没打算这么做。那么多血溅到了那块中国地毯上。天啊,天啊!

C:(停顿,好奇)中国地毯?

B:(非常理性)是的,米黄色的,边上全都绣着玫瑰花,我们在拍卖会上买的。

C:我不会知道的。

B:(瞬间惊讶)不,你当然不会。不过,你会的,我指的是——地毯。显然没人会因为那事割你我的喉咙的。(考虑)可能这样更好。

C:(悲伤加无助)你有事情要告诉我吧,我想。

B:哦,我当然有了。但是,我再说一遍,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冲“A”做手势)

C:(她也看了看)我会立个遗嘱,以文件形式确定我要是变成这样就别再让我活下去了!

B: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我试过了。这个世界你不能随心所欲。(A从左侧入场,穿着可爱的淡紫色连衣裙,胳膊上的吊带不见了)

C:一定要有一个。你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唯独就这件最后的事情就不行了?必须要有一个!

A:一定要有什么?(她在这一幕中头脑完全清醒。B和C看见她时并不惊讶。)

C:一份自然死亡声明:就是在病入膏肓时不必依靠医学手段来延长生命的遗嘱。

A:(观察“A”)我打算这样做了,但是后来我又忘了,忘到脑后去了。他一直说,立一份吧!他说他自己立了一个!我以前想立的,现在无能为力了。有什么变化吗?

B:没有,我们……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A:我不知道这要持续多久啊,我希望能快点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用了6年时间,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全身插满管子,接到各种机器上,代替她呼吸,代替她排尿。

B:我认识她吗?

A:不认识。应该是在你出生之后的事。

B:啊哈。

A:很多钱啊,很多。那些孩子,哈,最小的50岁——“孩子”们意见不一。他们想先看遗嘱,律师不给他们看。他们分为两派,有的说让她死!有的说让她活着!场面很不愉快。

C:(失态,发狂)别说了!别说了!

A:(像对一个淘气孩子一般)快点儿长大吧!

B:(微笑)她会的,她正在长大。

A:哦,是的,当然。你也一样。

C:(愤怒)我不会变成……那样!(指着“A”)

A:(别吹牛了!)哦,是吗?

B:(哦,是吗?)别吹牛了!

C:我不会的。

B:(微笑)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A:(觉得有趣)是啊,这倒挺有意思。

C:(对A,指着B)我也不会成为这样。

B:(大叫)哈!(C走上前来同观众讲话。A和B休息,不时地评论,互相作出反应。)

C:我不会。我知道我不会——这是我的意思。那边那个(指着“A”)东西?我永远不会像她那样。(B轻蔑地笑,A摇头,咯咯地笑)没有人会像那样。我26岁,我是个好姑娘,我妈妈严厉但公正——她现在是这样,她爱我,爱我和我的妹妹,她为我们争取最好的条件。我们有一个漂亮的小公寓,是我和妹妹的,晚上我们同我们的追求者一起出去,我时刻留意着寻找我的,我的什么?——“梦中情人”?我猜想,妹妹也是一样。我没爱过别人,但我被好几个人爱过,可他们都不是合适人选。

B:(悲伤,对自己)他们绝对不是。

A:(轻声)哼……

C:妈妈教给了我们合适的人选应是什么样。我们同其他人过得很开心,跳舞,在外面玩到很晚,有时看日出。偶尔事情变得有点儿……复杂,这倒也有趣。妹妹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发生了关系,但他们感情上却从不来真的。我时刻留心,我们有自己的工作。我们是时装模特儿,在全城最漂亮的商店里!

B:这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A:(对B,愉快地斥责)哦,别这样,挺有意思的。

C:我们上班时穿上这些漂亮衣服,在店里迈着优雅的步子展示服装。(模仿)在购物的女士们中间,有时还有她们的男人,有时没有。我们会停下来,她们就摸摸我们的衣服,看看丝绸料子,质地什么的,她们问我们问题,然后我们继续走,去下个地方,给下一群人看。我们旋转身体,我们……走着滑步。(她这样做,B模仿,A也模仿,但是坐着。C接着对A和B说)我们是这样做的!

B:哦,我知道。

A:是的,我们知道。我们的确知道。

C:(又对观众说)不要看她们,不要……听她们说话。(A和B笑一下)我们穿着漂亮的晚礼服,到处展示,我们知道人们在看我们,在仔细打量我们,我们微笑,我们,哈,有时同那些男人——已婚男士调情。

B:(对A,假装吃惊)调情!?你!?

A:我!?调情!?

B:(滑步,旋转)啊!!!!(激动,高兴)

A:(用一只手拍膝盖)好哦!好哦!

B:(滑步,旋转)啊!!!!(激动,高兴)

C:停下来!不要进入我的生活!

B:哎呀!天啊!

A:(对C)我记得有点儿不同,我记得有一点儿……策划,或者叫深思熟虑。

B:是的,是这样。

C:(对观众)别听她们的,策划?她们在说什么?

B:(高兴地)不要紧。

C:(对观众)她们不认识我!

B:(看着A,嘲弄)不!!!

C:记住我!

A:(也在嘲弄)不!!!(C将手举过耳朵,鼓掌,闭眼)哦,好吧,亲爱的,继续。(C听不见,于是大声地)我说了,继续!

B:(大声)她说继续!

C:我是个……好姑娘。

B:(对A)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A:而且不笨。

C:我是个好姑娘。我知道如何吸引男人。我个子高,惹人注目。我知道怎么做。妹妹懒洋洋地没有精神,缩脖猫腰的;我个子高大,昂首挺胸……我在走廊里一走,别人就知道有人来了,或是有人在那儿。但我是个好姑娘。我不是处女,但我是好姑娘。拿走我贞操的是个好男孩儿。(C不一定听到或注意到以下旁白)

B:哦,是的,他是。

A:是吗?他是好男孩儿吗?

B:你记得的。

A:(笑)噢,那是很久以前了。

B:但是确实记得。

A:哦,是的,我记得他。他……

C:……可爱,英俊,不,不是英俊,是漂亮。他漂亮!

A:(对B)是,他是。

B:(对A,也对自己)是。

C:他乌黑的头发,紫色的眼睛,笑起来很迷人!

A:啊!

B:是的!

C:他的身体……瘦,但是结实。浑身都是肌肉。他练习击剑,他是全队中拿扩音器的那个人。我们跳舞时我抱着他,感觉他全身都是肌肉。我们经常约会,我喜欢他。我没告诉妈妈,但我非常喜欢他。我说,妹妹,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你告诉妈妈了吗?没有,你也别告诉她。我非常喜欢他,可是我不知道。他知道吗?不,他不知道,我说道。后来他知道了。我们慢慢地跳舞,真到很晚,我们跳舞时挨得非常近,紧贴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坚硬的肌肉。我们身高相同,跳舞时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到了他的肌肉给我的压迫感,他收紧肌肉,我感到它在动。

B:(陶醉)我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A:嗯……

C:这到底是什么啊?我说,我知道这是什么?可这是什么意思啊?他笑着说,眼睛闪着光,这是我爱上你了啊。我说,你表达的方式可真有趣。这是合适的方式,他说。我又感觉到了他的肌肉在动。啊,我知道是时候了,我知道我准备好了,我知道我想要他了,不管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要他,想要那个。

B:(回忆,同意)是啊,哦,是啊。

A:嗯……

C:记着,别把它给出去,妈妈说,别把它轻易给出去。

B:(回忆)他们会因此不尊重你,别人会认为你是个放荡的女孩儿。那样你还能嫁给谁呢?

A:(对B)妈妈是那样说的吗?我不记得了。

B:(笑)不,你能想起来。

C:他们会因此不尊重你,别人会认为你是个放荡的女孩儿。那样你还能嫁给谁呢?但是他紧挨着我,正好紧贴在他想要进去的地方——我们身高相同——他非常漂亮,眼睛里闪着光,冲我微笑,我们跳舞时他的屁股在动,慢慢地,他在我的脖子上吹气,说你不想让我在舞池中当众出丑吧?

B:(回忆)不不,当然不了。

C:我说,不不,当然不了。我们去我那儿吧,他说。我好像听到自己说(怀疑地)我不是那种女孩儿?我的意思是,话一出口我脸就红了:这话听起来傻傻的,在意料之中。不,你是,他说,你是那种女孩儿。

B:我也是,哦,天啊,太棒了!

A:很疼!(回忆)是不是?

B:(警告,劝诫)哦,是有点儿。

C:我想我真是那种女孩儿。我们做过很多次。(害羞)我知道如果说第一次是最好的,这可能是一种过时的说法,但他真的很棒。我知道我现在只有26岁,还曾有过几个别的男人,我想我会结婚,会很幸福的。

B:(勉强地)哦……

A:我们偶尔会谈论幸福。

C:我知道我会很幸福的,但我能做到不去想他吗?他那儿又粗又长,知道我想要什么,我需要什么,而我却不能够……给他想要的:我就是不能,现在也办不到。

B:(伸懒腰)不行,永远做不到。

A:(有点出神)我想知道为什么。

C:(很激动,心烦)我试过啊!我想去那么做,可我噎住了,我……(低声说)都吐了。我就是做不到。

A:(对C)不用为这事感到烦恼,别为无能为力的事烦恼。

B: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止一种。

A:为什么有多种方式?

B:(迷惑不解)为什么没有呢?

A:谁需要啊!?一种方式还不够吗?

C:(对观众,平静地,简单地)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好女孩儿,过去也是。

B:(对C)两年后你会遇到他。

C:(自我关注)什么?谁呀?

B:(愉快)你的丈夫。我们现在是多少岁——26岁吗?我们两年以后会遇到他。

C:(淡然处之)我的梦中情人?

B:哦,你梦中的男人。

A:很久很久以来梦寐以求的男人。

C:像我过去那个男孩儿……

A:哦,是的,他很不错,然后就在一起生活了。

B:(对A)生活多久?

A:嗯?

B:生活多久?

A:够久的。(对B)你今年多大?!

B:52岁。

A:(计算)我28岁结婚,他死时你62岁。(对C,微笑)我们同他在一起有很久一段时间。

B:(沉思)还有14年。

A:是的,但最后6年挺没劲。

C:同一个男人差不多生活了40年。

B:(对C,咯咯笑)哦,大体上,大体上是和一个男人吧。(对A)没劲?没劲是吗?

A:没劲。

C:他怎么样?我见过他了吗?

B:你是说那个一只眼睛的男人?那个小个子男人?那个小个子的一只眼的男人吗?

A:(咯咯笑)哦。

C:(迷惑)什么?

B:我和妹妹在聚会上遇到的那个,妹妹同他在一起,但我看见他朝我这边看。

A:(愉快地回忆)是的!

B:我不认为妹妹不怎么在乎。

C:大体上?大体上是什么意思?

A:嗯?

B:(略微有点儿不高兴)你说什么?

C:我说和一个男人呆了将近40年,你说,大体上,大体上是和一个男人。

B:哦?啊!哈,你期望什么?一夫一妻制之类的东西吗?C:是的!我在乎这个!

B:(对A)还记得一夫一妻制吗?

A:(假装糊涂)不。(换语气,对B)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谈论一夫一妻制,从正反两方面,去谈论,如果你愿意的话。别把我算在内。

B:(一般语气)不忠诚是灵魂方面的问题,他们是这样说的吧?此外还有:这是庸俗的低级趣味,会带来疾病,不知道该住在哪里,必须一直说谎并且记住自己的谎言!(对A)天啊,记住你的谎言了吗?

A:嗯。哦,不算多,不太多。

B:除了对新郎的,是吗?

A:哦,天啊!新郎。

C:我为什么嫁给他?

B:谁,新郎吗?(A和B笑)

C:那个一只眼的男人!我嫁给了那个一只眼的男人!

B:是的。

C:为什么!?

B:(对C)我为什么嫁给他?(对A)我为什么会嫁给他?

A:(对B)我为什么嫁给他呢?

B:嗯……

C:告诉我。

B:因为他能让我笑。因为他个子小,长相滑稽,像只企鹅。

A:(她以前考虑过这个吗?)是的!相当像了。

B:特别是穿戴整齐的时候。

C:(有些惊慌)既然我会对他不忠,我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

A:(微笑)既然他会对你不忠,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

C:我不知道!

B:冷静下来,调整一下,适应状态。男人出轨,他们经常这样。我们出轨次数少多了,我们出轨因为我们寂寞。男人出轨因为他们是男人。

A:不。我们有时因为我们无聊而出轨,我们出于报复心理而出轨,我们因为没有头脑而出轨,我们只为淫荡而出轨——我们由于多种原因而出轨。男人出轨就一个原因: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因为他们是男人。

C:跟我说说他的事情吧!

A:你不想留点儿悬念,到时让你感到惊喜吗?

C:不想!

B:你见过他,或者说,他见过你。我觉得你不认识他。他有点儿像个花花公子——至少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样。他是个有钱人,或者说他爸爸是个有钱人,他正在同他的第二任妻子办离婚,他妻子坏透了;第一任妻子酗酒,现在也这样。

A:那一个最后活到80多岁时死的,尸体保存起来了。

C:(又胆小了)他长什么样?

B:(滔滔不绝地)哦,他身材矮小,一只眼睛,舞跳得很好,只是一直撞到东西上——眼睛的问题。他的歌唱得美极了!出色的男高音!他很滑稽!天啊,他太滑稽了!

A:(忧郁地)是的,是的,他是这样。

B:(高兴地)他喜欢高个子女人!

A:(仍然忧郁)是的,是的,他是这样。

C:(不确定)我见过他?

B:他告诉我说——我想我记得——他告诉我说他和我约会之前见过我,说我以前更高些,说他看中我了——这简直是个笑话。(对A)他没告诉你他看中我们了吗?

A:(真实地)我不记得了。他在同那个女喜剧演员交往。

B:哦,没多久,你就将他们的关系中止了。

A:你的意思是,你把他搞定了以后?

C:(迷惑)我为什么喜欢他呢?仅仅是滑稽就够了吗?有副好嗓子,舞跳得好就够了吗?

B:别忘了一只眼睛。

A:哦,他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C:喜欢?很喜欢他?

B:(正视着C)哦,别说了!你26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的未来去期待……

A:……他很有钱,或者说即将很有钱:富裕家庭。

C:我不相信这个。

A:(尖刻地)我们的父亲死了。

B:(这里指她的父亲)我爱他。

C:不!他不会死的!

B:每个人都会死的。

A:(自言自语)可能除了我之外。

B:(对C)除了我们外。

C:我爱他!

B:哦,这就足以让这颗年老的心脏继续跳动:天啊,她爱我,我怎么能离她而去呢?

C:他死得快吗?

A:(沉思)我不记得了。

B:还好。心力衰竭,肺部积液,呼吸困难。哦,天啊,他眼神中的恐惧!(C开始哭泣,B注意到了)我们也哭了。爸爸死的时候我们哭了。我哭了,妹妹哭了。妈妈出去到门廊那儿哭。

A:(失落)我不记得了。

C:妈妈怎么样?

B:她坚持着,自己生活了将近20年,然后搬过来同我们一起住了。(对A)情况怎么样?

A:(淡漠的语气)什么?她变成了一个敌人。她84岁死的——在她的房间里呆了17年,同我们一起住在大房子里。得了结肠炎,她吸烟,养了六七条北京哈吧狗。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C:我不能!

A:(耸肩)她变成敌人了。

B:(感兴趣,但程度不大)怎么回事?

A:(叹气)她开始怨恨我,开始怨恨变老,变得无助。眼睛,脊柱,头脑。她开始怨恨我拥有——我们拥有——这么多,怨恨我的慷慨——我们的慷慨。她不断地发脾气,她偏向妹妹,她批评我。

B:(有些恐惧)她过去不这样的。

C:不!她不会这样!

A:我不在乎。算我没说过。她从来没搬进来,现在还活着,住在乡下,还是那座房子,她现在已经137岁了,还自己烤面包,每周进行3次慢跑运动……

B:好了,好了。

A:(对B)还有更多呢。你想听吗?(B摇头。对C)当然你不想听。(C摇头)当然不想。反正你嫁给他了。

C:(直截了当)我嫁了。

A:是的,他很滑稽,他很好。

B:他唱得……

A:他跳舞……

B:……他有钱,或者将要有钱……

A:……他喜欢高个子女人……

B:你突然意识到你喜欢矮个子男人。

A:企鹅。(A和B都咯咯笑)

B:(仍对C)事情发展得很顺利。他妈妈根本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但这老头子喜欢。

A:他当然喜欢了!“你个子高,我敢说你是个辣妹!”

B:(对C)你把他搞定了。(对A)我觉得这老色鬼对我们垂涎三尺了吧?

A: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B:他想要个孙子。

A:哦,这让他感到幸福。

C:(惊奇)我有孩子?

B:(一点儿也不高兴地)我们有一个,我们有一个男孩儿。

A:(同样地)是的。我有一个儿子。(他出现在右侧的拱道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盯着床上的“A”)

B:(看见他,嘲讽)哦,真想不到又见到你了!(突然地,勃然大怒地,劈头盖脸地)滚出我的家门!(他没有反应)

C:(站起身)别这样!(向他走去)这……这是他吗?B:我说过了,滚出我的家门!

A:(对B)安静下来吧。(对C)别管他,他是来看我的。(他走到“A”身边,坐在她左边的椅子上,拿起她的左臂,他的肩颤抖。他把前额放到她的胳膊上,或者说把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前额上,静止不动了。除特别说明外,他不对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做出反应。)这样就对了,尽你的本分。

C:他……天啊,太好了,多么英俊啊,多么……

B:你要是知道以后发生的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A:嘘!!!

B:(对A)她就不会了!(对他)卑劣的小兔崽子!

A:嘘!嘘!我不想再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回来了,他从来不爱我,从不爱我们,但他回来了。别管他了。

C:他那么年轻。

A:是的。他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拿了个包就走了,把一切都带走了。(对B)不是吗?

B:(对着他的后背,怨恨少了些,但掺杂着伤痛)你走那天就穿着这件外套。我想我告诉过你把头发理了!

A:是的,是的,他是这样,他穿着那件外套。他说,我走了,拿着个包。(停顿)把一切都带走了。

C:(迷惑)他离开我了?为什么啊?

B:(痛苦地)可能是你变了,他们说你变了。我没有注意到。(对A)他回来了吗?他回到我这儿来了吗?我让他回来的?A:当然了。我们心脏病发作了,他们告诉他的,他回来了。这个闷气生得可真是够长的啊——对双方来讲都是这样。他爸爸死他没有回来。

B:(尖刻地)当然没有!

A:但他来看我了。他们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说他要回来看我,说他会打电话的。他打了,我听到他的声音,往事历历在目,但我很平静。我说:喂,你好。他说,喂,你好。也没说:这事本不应该发生的。更没说我很想你,连这么个小小谎都没有撒。妹妹来我这儿了,她在楼上躺着,醉得不省人事。连这么个小小谎都没有撒。我想我会过来的。是的,你现在来了。他来了,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都压抑着从他离家那天起我们一直压抑在内心的东西。你看上去很好,他说;你也是,我说。没有道歉,没有互相指责,没有眼泪,没有拥抱;干巴巴的嘴唇放在我干巴巴的脸颊上,是的,就这样。我们从没讨论这个问题,从没追究过为什么,从没深入探寻这个问题。我们是陌生人,我们对彼此感到好奇,仅此而已。

B: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A:(忧郁,悲伤)不,永远不原谅。但是我们玩这个游戏。我们吃饭,他带我以母子关系出去到正规场所去。我们从不回忆往事。最后他让我谈谈他小时候的事,但他从不对此发表意见。他好像对与我们有关的,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不发表意见。

B:(咬牙)从不!

A:(对B)或与你有关的事情。(对C,苦笑)或与你有关的。

C:是我们……把他赶走的吗?我变成这样了?

B:(愤怒)他走了!!他打定了主意,就离开了!!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了!(对他)滚蛋!!(生气,羞辱,眼泪)

A:(非常冷静,苦笑)哦,不,你想见的。你真的想再见到他。等上20年吧!独自一个人,除了楼上喝得不省人事的妹妹,钢琴上面的镶了银框的照片,还有管家,除这些外,完全是独自一人。你真想再见到他,但是条件太苛刻了。我们永远不原谅他。我们让他来,但是我们永远不原谅他。(对他)我肯定你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C:(对A)我们是怎么变的?(对他)我是怎么变的?(他抚摸“A”的脸,微微颤抖)

B:别自寻烦恼了,没有用的!

C:(极为愤怒)我不相信!

B:(暴怒)随它去吧!

C:不!我是怎么变的!?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呀!?

A:(叹气)哦,天啊。

C:(坚决)我是怎么变的!?

B:(讽刺,对观众)她想知道她怎么变的。她想知道她是怎么变成我的。下一步她就会想知道我是如何变成她的(指A)。不,我想知道这个,也许我想知道这个。

A:哈!

B:也许吧。(对C)你想知道我怎么变的吗?

C:(非常孤独)我不知道。我想吗?

B:从26岁到52岁?两个26?两倍的快乐,两倍的乐趣吗?试试这件,试试这件看看尺寸。他们对你撒谎。你逐渐长大,他们却极力去回避,去修饰,去躲避,去逃避——去撒谎。能说半真半假的话,就决不说出事实的真相。对“美好的前途”,对我们必须期待的东西,也从不提供可选择的余地。天啊,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大街上还不得布满青少年的尸体啊!?可许他们没这么做更好。

A:(略微有点儿嘲弄)他们?他们是谁?

B:父母,老师,所有其他人。你们对我们撒谎。你们不告诉我们事情会变化的——白马王子的品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你还得忍受,喜欢,或者假装喜欢。把女服务员赶到卫生间里去,把厨房里的女佣人赶到装根菜的地窖里去,上帝知道他们在夜总会的单身汉聚会上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可能把妓女按到台球桌上,为了干起来方便。这些没有人告诉你。

A:(夸张地说)可怜啊,你们真可怜。

C:装根菜的地窖?

B:(对A和C)嘘。难怪有一天我们骑马回来,马全身是汗,喘着粗气,马夫接过缰绳——这是他的工作,把我们扶下马——这是他的工作,他的手碰到我们的大腿后面,我们注意到了,他注意到我们注意到了,我们记得以前注意过他,尤其是那天他搬草料的时候,他赤裸的上身,他的胳膊还有他的屁股。难怪我们那样微笑时他马上心领神会,难怪他把我们领到了靠里面的马厩里——领到了该死的干草堆上,天啊!我们这么做是出于报复和自怜,直到我们意识到这么做本身变成了一种快乐,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是一种快乐,我们汗流浃背,他就像我们在色情片里看到的那样骑着我们,我们尖叫着。然后躺在草堆上休息——上面可能还有马粪,他告诉我们他特别想要我们,他喜欢大块头的女人,但他不敢,他现在会不会被解雇啊?我说,不,不,当然不会了。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没有解雇他,但是随后我还是把他解雇了,因为不然的话很危险,因为我同那只企鹅不管怎么说是有一个长期的协议的。所以最好不卷入是非当中,这样在同企鹅其他的女性亲属的争斗中才能占上风。他的妈妈就是不喜欢你,没有充分的理由,只是说她女儿恨你怕你,恨你是因为嫉妒你——那个又矮又胖又蠢的哼哼唧唧的小婊子!就是不喜欢你——可能部分原因是她感到这老家伙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此外,没有哪个女孩儿配得上她这只企鹅。头两个肯定不行,这一个也不会行。你得尽力维持整个恶劣家庭的积极一面,在他自己做不到的时候维护你丈夫的利益——警惕所有的阴谋。你开始为你的妹妹操心,她自己已经不为自己也不为任何事情操心了。你意识到自己在变,你注意到你的妈妈变得更多。接着就要抚养那个了!?(指着男孩儿)那个!?——哪家学校都不要他,没去过的学校也将他拒之门外,你感到他恨你,你逮到他在同一个星期内同你丈夫的侄女还有你丈夫的侄子搞在一起!你开始看他的信,他那些所谓的老朋友告诉他怎样和你斗智,怎样在这个恶劣的家庭里生存。你告诉他如果他还继续和那些人书信来往,如果还说这说那,如果他还……你就用水晶烟灰缸把他的脑袋打烂了!他冷笑一声,非常平静地说我私拆他的信件他可以让我进监狱。我告诉他,办不到!你还未成年呢!我告诉他,你就等着吧,你等着,我会把你赶出家门,让你晕头转向。你要解雇我?他平静地微笑着说,你要把我也解雇了?就像你解雇他一样?他床上功夫很棒是吧?当然你们不是在床上了,他说。他站起身来,到我面前,摸我的头发,说:我以为我刚才看见稻草了呢,对不起哦。他走出日光浴室,走出了家门,走出了我们的生活。他没对我们说再见,他同楼上的我们的母亲告别了,我想他也同北京哈吧狗告别了。他装了一个包,然后就离开了。(对男孩儿,大怒)滚出我的家门!(停顿,对C)通过这些你明白一点儿你的变化了吧?以上这些让你了解到你想知道的事情了吗?

C:(停顿,轻轻地)是的,谢谢。(沉默)

A:(好奇)你还想知道更多吗?

C:不了,谢谢。

B:我不这样认为。

A:不,你想。你想知道更多。

C:(努力保持礼貌)我说过了,不了,谢谢。

A:这没什么意义。(指着B)你如何变成她是一回事,你如何变成我是另一回事。你管我叫什么来着……“那边那个东西”是吧?(指着“A”)

C:对不起。

A:哦……可能吧。

B:是的,我自己也对那条路线有点儿怀疑。

A:你!

B:是的。我没有那么糟糕。有灰暗的日子,但也有好日子。

A:(异常欢快)当然啦,总是有好日子的,比如我们摔断了我们的后背。(对C)你把后背摔断了。

B:(笑一下)是的,你一定是。

C:(听到这个感到害怕)我是这样吗?

B:咔嚓一声断了!

A:(微笑)哦,不准确。咔嚓一声,确实是这样!

B:我知道的,这事距离现在才10年!……

A:骑马,是的。我们从不喜欢会跳跃障碍物的“猎用马”,我们喜欢“骑用马”。狩猎用的马都非常野蛮,脾气暴躁,但那天骑的是“猎用马”,是供一些大傻瓜们娱乐的。黎明时分,一缕轻风吹过,空气中飘着树叶燃烧的气味,黄绿相间的地面上有层薄雾。(对B)我们不喜欢我们的坐骑,是不是?

B:不喜欢。

A:是的,我不喜欢它,它太野蛮了,喜怒无常。

C:我什么时候学的骑马?我是指真正的骑马。

B:结婚后。

A:是的,我不信任我的马,那年刚入秋的时候我骑过它。它很蠢,脾气坏,看见移动的影子都会受惊。(对C)我跟丈夫说,你继续走吧,我留下呆会儿,你继续走吧。

B:是的。

A:但是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我就说,好吧,于是我们骑马去了树林里,地面上的雾刚有你的膝盖那么高!这匹愚蠢的母马!它难道在雾里就看不见篱笆了吗?它是速度太快受到了惊吓了吗?我们摔得人仰马翻!

B:我们摔得人仰马翻!

C:哦,不!

A:(对B)我想可能把脖子摔断了。还算幸运啊。

B:是啊。

A:(对B)我们再也不骑“猎用马”了,是不是?

B:不骑了。

A:这一下摔得很重!你知道我当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吗?

B:(回忆)他在和谁做那事儿呢?他把谁堵在墙角了,在哪个墙角?哪个走廊?他正用他的那个小鸡巴往谁身体里插呢?

A:在想他可能会离开我们,可能决定去找一个后背没摔断的人。

C:(恐惧)这是什么男人啊!?

A:(对C)男人型的男人。

B:(对C)男人型的男人。

C:幸福的日子怎么样,就是你们所说的好日子?

B:(对C)哦,我们证明了我们是人。(对A)不是吗?

A:(对B)当然了。(对C)我们容易犯错。一旦你倒下——不管你是否站起来——一旦你倒下,被他们看见,他们就知道你是会有困难的。不管你是被摔成碎片的陶器,还是倒地时叮当直响的青铜器,都无关紧要。基座才是要紧的东西。

B:(对C)翻译过来就是……

C:谢谢。

A:(可爱的微笑)谢谢。

B:翻译过来就是……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布善施恩,为他人做这做那,别人感激你,但是很不情愿。而一旦你自己倒下了,证明你其实也不比他们强到哪儿去,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们就会坦然地让你继续为他们做事,帮助人家解决问题;他们也不会非常恨你了,因为你并不完美。

A:(很高兴)这样一切都变得更好了。这难道不是好日子吗?他不为别的事情离开你,他对你很好,送你一个大钻戒。你再也不用骑“猎用马”了。这难道还不是好日子?

C:我把那匹马开枪打死了吗?

B:(笑)你说什么!?

A:(吃惊)哎哟!我从来没想过!(A和B一起笑)

C:(语气坚定)我永远不会变成你们那样——你们两人当中任何一个那样。

B:(看C)哦,别说了!(对A)那个大钻石戒指呢?你不戴了吗?

A:(突然严肃)没了。

B:(也严肃)哦?

A:我把它卖了。

B:哦?

A:(有点儿痛苦)我把所有东西都卖了。哦,不是所有的……大多数吧。现在钱不值钱了,一点儿也不经用。我没有钱。我有钱,但是我每年都用掉一部分,我的钱每年都会少一些。

B:我们应该削减开支,我们应该……

A:别跟我谈论削减开支!那都是人造的,假的!存放在银行金库里的所有那些珠宝,都是假的!

C:为什么放在那儿?你们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这

样费事?

A:(轻蔑)哼!

B:(对C,然后对A)因为我们拿出来,直接把它戴上吗?因为假的看起来跟真的一样,甚至手感都相同,别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情呢?(特别对A说)不是吗?

C:做表面文章吗?

B:表面文章?

C:我的意思是,我们戴给谁看呢?

A:我们自己。你会明白的。我收了他送的钻石,我们买钻戒时——他把钻戒拿给我时,对我说……

B:……这是一颗完美无瑕的钻石,我从未见过更好的。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把它卖掉的话,你要把它还给我,我给你的钱会比买时花的钱还多。说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

A: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他得了癌症,他死之后——所有这些结束之后,我把它取回来。他们看了看说,这颗钻石有深度的瑕疵,或是有去雾纹之类的东西。B:狗杂种!

A:他们出的价格是他当初买时价格的三分之一,而美元已经贬值到不及从前的一半了。

C:(对A)你没有去告吗?(对B)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做什么?我们总不能……

A:(接受)你能做什么?你什么也不能做。你继续,你吃自己的老本,坐吃山空。钱在那儿——投资在那儿,只是每年变得越来越少。这是你所有的指望了,有额外的吗?

B:(对A)那个大钻石戒指呢?

A:那个大钻戒,还有大部分剩下的东西。哦,这有什么关系呢?全都华而不实。

C:(抗议)不!不只是这样!这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我们很贵重……(尴尬)证明我们很受重视。

A:(耸肩)哦,全都消失了,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

B:(悲伤)是的。(挥手)再见了。

C:有没有别的事情出人意料?

B:(刺耳的笑声)哦,是的,有很多。

A:哦,亲爱的,你等等。(指向床)她把钱藏了起来。她把卖珠宝得来的钱都以现金方式保管,正常开支如果不够用,她就花一点儿这个钱。数额很大,她花不了——我的意思是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把钱藏了起来,最后她也记不清藏哪儿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沉默)

B:(有点儿害羞)癌症严重吗?

A:当然了。

C:有多严重?

A:(模仿)告诉我实情,告诉我实情啊!(对C)太可怕了!(对B,语气轻柔些)我告诉你,从他知道这件事——从别人告诉他他得了癌症一直到他死共用了6年时间。从前列腺扩散到膀胱,再扩散到骨头,再扩散到脑,当然也扩散到肝了,混身上下都扩散遍了。起初还好,只是有些沮丧和恐惧,但是随后痛苦慢慢地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他在卫生间里尖叫,我冲了进去。我以为他会躺在地上,但他没有,他站在马桶那儿,脸上充满恐惧,手指着便池,我一看里面是粉红色的,尿里已经有血了。从那以后,病情每况愈下:粉红变成了红色,接着床上也有血了,半夜里,我同他躺在一起,抱着他,然后就……不!为什么要继续讲下去!?(对C,脸色难看地)太可怕了!你没有什么办法去让自己做好准备!我不喜欢你,你活该!

C:(非常轻柔地)谢谢你。

A:(静静地,轻蔑地)不客气。

C:我也不喜欢你。

B:(停顿)就是这个样子吧。(沉默。A走到床那儿,坐在床上,坐在男孩儿对面。A直接同他说话,现在他能听见她说的话,能够做出反应)

A: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知道你说这是没有的事,但我还是有这种预感:我死了。(他举起手)哦,别这样!你认为我不会死吗?你等不及了。你等着吧!我死的时候,独自一人,没有人在医院的房间里陪着我:我又回到那家该死的医院了!(突然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带我离开那里!?为什么把我扔在那个……(他要去抚摸她,安慰她)别碰我!!我在那儿,昏迷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有时我会醒过来,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周围那么多看着我的人都是谁?我有时不会醒过来……也不一直这样,我会做些努力醒过来,后来我就放弃了。你带给我花,你带给我小苍兰,你知道我喜欢小苍兰,所以你带给我这些花,因为我喜欢它们!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既然恨我为什么还这么做!你图什么!?你肯定图点儿什么。你只是在等,等着你要的东西。在我的预感中,我知道我已经死了,这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是孑然一身。我的身边没有别人,我死了。没有人!只有司机和佣人。我死了一小时了,你进来了,带着你买的花——小苍兰。你走进病房,他们都在那儿,我死了,你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你马上就知道了,你停下来……想了想!(厌恶)我看见你想了!你面不改色。(脸色忧郁)你为什么连脸色都没有变?你在那儿想了想,打定主意,走到床前,摸了摸我的手,弯下腰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这是给他们看的!他们在那儿看着呢,你吻我是给他们看的!(声音轻柔些)然后你站起来,还抓着我的手,好像不些不知所措。你抓着我的手,我的手已经没有了体温,它已经凉了,是不是?(停顿)是不是?(他又看了她一眼,颤抖着,哭泣,回头看“A”。A离开床。)

B:(轻声地)就是这样。

C:(对A,慢慢地,语气很重但没生气)我……不会……变成……你这样。我不会,我……我排斥你!

A:(觉得有点儿有趣)哦,是吗?你排斥我?(对所有人)是吗?你们都排斥我?(对C)你排斥我?(对B)我想你也是吧?(B低头不看她。)是的,当然是。(对男孩儿)当然,你也是。(他看了看她,A继续以一般语气说)这样很好,我也排斥你们。我排斥你们所有人。(对C)我排斥你,(对B)我排斥你,(对他)当然,我也排斥你。(一般语气)我在这里,排斥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人。

C: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吗?那幸福的时光怎么样……最幸福的时刻呢?我还没有经历过这些呢,是吧?我才26岁,一切就都结束了?真是无法想象。当然我经历过一些事情,将来有一天回忆往事的时候,可能会心情坦然,会让我觉得这是最幸福的时刻。天知道那一时刻什么时候能来到!?举个例子,看看这是不是幸福的时刻:妈妈给我做了件白色连衣裙,妹妹又嫉妒又激动,蹦来跳去,同时又生着闷气。然而即使是现在,我在回忆,我回忆的内容与我当时的感受无关。有人说人不能回忆痛苦,同样,人也不能够回忆快乐。我的意思是指像回忆痛苦那样回忆快乐。你能够回忆的可能就是回忆本身。我知道我最幸福的时光还没有来到。它会来的,是不是?无论有什么不幸、损失和遗憾发生,这一切都会抵消的,是不是?我不是傻子,但是人生路上真的有很多开心的事情,是不是?前方一直都有快乐,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是说人生路上一直都有,不是吗?告诉我呀!(B走到C的左侧或右侧,把舞台中心空出来,留给A下面的戏。B对C善意地摇头)

B:傻丫头,真是个傻孩子。最幸福的时光?现在一定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了:人过中年,到了一定岁数才明智些,过了傻乎乎的年龄了。(低声对C)不要见怪。

C:(看着前面,面部紧张地微笑)不会的。

B:吃一堑,长一智。不管怎么样,从理论上讲,这就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光了。事情的发展有个缓慢的过程,你的任务也正是了解这个道理。你脚下的木头可能会腐烂——在你优美的腿部造型下面,你不知不觉地就可能被锯末和枯木所包围,而你还没来得及说这是最幸福的时光。我能够接受这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我最喜欢的是我的现在,50岁在我的人生中,是高山的顶峰。

C:(低声说)52岁。

B:是的,我知道,谢谢你。我最喜欢我现在的状态,因为有很多事情我不必再去经历了,这并不意味着封闭——至少对我来说。整个远景展现在我的面前——衰败,退化,怪癖,但是确实有趣!站在人生旅途的中间去看,这才是最幸福的时刻。我的意思是,只有这时,你才能从360度的视角,全方位地看到景色!哇!好美的景色啊!(A走到舞台中心,B和C呆在原地)

A:(摇头,咯咯笑,对B和C)你们俩真是孩子!最幸福的时刻?真的吗?最幸福的时光?(现在对观众)我认为,走到人生的尽头才是最幸福的时刻,这时所有的悲哀已经被巨浪平息了,留下时间来专门考虑这些悲哀中最大的一个——神圣的生命终结。走过了整个的人生路程,临近终点的时候,现在我可以走到一边儿,冷静地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去思考一下自己。我早上醒来时会想,瞧,她醒了,她现在将要看看哪里还好用,比如说眼睛:她能看见吗?看得见?哦,好的,这个就检查到这儿。下面检查别的部件:关节,口腔,下面她要小便,她要做什么——去拿助行架。步履蹒跚地从一张椅子走到另一张椅子那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吗?她会不会叫人呢?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能没人在吧?她不出声了,是不是死了?别人会注意到吧?我就做这些,想这些,就是说,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认为知道自己要死和知道自己死两者是有区别的。第二种要好些,因为它远离理论。我在唠叨了,是不是?

B:(轻柔地,面向前方)有一点儿。

A:(对B)哦,我们活到90岁或90岁以上时就这样,我的意思是,歇歇吧!(又对观众)有时候我醒来时就开始那样考虑自己——就像我自己是个旁观者那样——我真的感觉我死了,但同时又继续活着,我想知道她能不能讲话,有没有感觉……然后我想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死了——是我自己呢,还是我想的那个我。这是个让人相当困惑的问题。我在唠叨了。(她作手势阻止B作出回答。)是的,我知道!(大声地)我在谈论……什么:走到人生的尽头;是的,是这样。毕竟是你们问的问题。那是最为幸福的时刻。(A朝C和B看,伸出手来,拉住她们的手)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当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当我们能够停止的时候。剧终。

注释:

①达尔马提亚狗(Dalmatian):据信是来自于前南斯拉夫达尔马提亚的一种狗,长有黑色或棕色的斑点、白毛短而光滑。

②《公主与豌豆》(the princess and the pea):西方的一个童话故事参见:http://wenku.baidu.com/view/0ca5321 ca300 a6c30c229fc8.html

③菲尼克斯(Phoenix):亦称凤凰城,在古印第安人城镇废墟上兴建,是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州府及最大的城市。

④驼背山(Camelback):菲尼克斯当地一重要景观

⑤遗忘之河(Lethe):是希腊神话的冥府中五条河流之一,人饮其水,即忘记过去。

于海阔,厦门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会语言学。2008年在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进修班戏剧影视表演专业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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