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朱树元

上任不久，明宇就想干件实事儿。要致富，先修路，明宇决定先在村里修一条水泥路。

明宇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有根。有根先前是村支书，明宇来了之后，他就当了村主任。

有根说：“这是好事儿，我支持。可是，钱从哪儿来呢?”

明宇说：“我去化缘，到单位上要一点，再到镇里要一点。”

“我老早就想修路了，可是筹不到钱。你到底是市里派下来的支书，就是有魄力。”一脸沧桑的有根很高兴。

在明宇到村任职之前，局长就曾表示会尽力支持他的工作；当明宇到局里化缘时，局长当即召集几个副手进行了磋商，很快便拨下几万块钱。

明宇又给镇里打了报告。镇里知道明宇已有启动资金，也乐意帮衬一把，也给拨了几万块钱。

有了钱，明宇立即组织召开了村民大会，请大伙儿配合村里修路。到场的村民都很兴奋，纷纷表示一定会顾全大局。

“德喜家好像不曾有人来开会，这个德喜，有点儿刁，就怕他从中作梗。”会后，有根对明宇说。“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我去。”年轻气盛的明宇说，“我倒想和他过过招。”

明宇便来到了德喜家。

明宇对德喜说：“村里要修路了，这路得从你家自留地里穿过……”

德喜打断明宇：“你们修路我不管。但是，这路想从我家自留地里走，我可不答应。”

“如果绕道修路的话，那钱就不够用了。”明宇说，“村里也不是没考虑你的损失，会调换一块地给你。”

“不换。”德喜说，“我家的自留地就在家门口，走两步就到，多方便。”

明宇说：“这条路也要经过大春家的自留地，你看人家大春，刚才开会时就明确表了态，说全力配合修路，绝不拖后腿。”

德喜说：“你别提大春，我跟他是死对头：他让，我就偏不让。”

终究，明宇没能说服德喜。

回到村部，明宇有些沮丧地对有根说：“德喜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平白无故的，谁会阻拦村里修路呢?这个德喜，鬼精，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趁机捞点好处。”有根分析一番，然后说，“要不，我再和他沟通沟通?”

“咱不能钻他的圈套。”听了有根的话，明宇很气愤，“我就不信这个邪!”

明宇不想跟德喜多费口舌了，他打定主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第二天清晨，明宇调来一台压路机，打算趁德喜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从他的自留地中间碾出一条道儿来。

不料，德喜却早早儿守在地头，等压路机到达时，他张开双臂，挡在这庞然大物面前。

“你就别卖关子了。”明宇急了，冲德喜叫道，“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让出这块地。”

德喜说：“我不说，说了你也不会同意。”

明宇说：“你不妨说说看。”

“除了给我调换一块自留地，我还要一块宅基地……”德喜顿了顿说，“就在村口那儿。”

“自留地肯定会调换给你的。”明宇说，“可是，村口那块地是林地，长着那么多杉树，你要在那儿建房，怎么可能?”

德喜把后背靠在压路机的铁轱辘上：“那好，你们想要修路，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

明宇没辙，只得将压路机撤了。

一时间，明宇束手无策，只好央求有根：“还是你给支个招儿吧。”

有根让明宇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复述了一遍，说：“按我的办法去做，德喜兴许能让出他的自留地。”

明宇说：“这事儿就你由做主吧。”

有根就托人传话，把德喜叫到了村部。

“支书和我商量好了，认为可以考虑你的要求。”有根对德喜说，“只是，宅基地的审批有个过程，而修路工程不能再耽搁了，所以，你得先将自留地让出来。”

德喜半信半疑地说：“口说无凭，你们要写个字据。”

有根抽出一张便笺，刷刷写了起来，完了，让明宇过目、签名。

明宇瞪着那张字据，迟疑了一会儿，签了名。

德喜拿着字据说：“到了时候，你们如果不认账，可别怪我不讲理。”说完，他踱出了村部。

“上头是不可能同意咱把林地变成宅基地的。”明宇对有根说，“咱给德喜开了空头支票，到时候他寻死觅活怎么办?”

有根说：“我和德喜打了几十年交道，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德喜的自留地让出来之后，水泥路很快就修成了。

等路面风干之后，有根对明宇说：“走，咱到德喜家去一趟。”

走在平整硬实的水泥路上，明宇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踏实。

和德喜碰面后，有根说：“村里已经把为你和大春争取宅基地的报告打好了，明天就送到镇上去审批；村里给大春争取的宅基地位于村口南侧，你的呢，偏北一点，你没意见吧?”

“什么?还有大春的?”德喜感到很意外，“地段比我的还好?”

“是啊，村里也要为大春争取一块宅基地。”有根说，“因为，大春也让出了自留地，而且是主动的。”

德喜说：“他又没有要宅基地!”

“若是你得了宅基地，他肯定眼红，肯定也会跟着要。”有根解释说，“村里既然给了你宅基地，就不好不给他；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现在主动一点。”

德喜阴着脸，不吱声；之后，他转过身，愤愤不平地朝家中走去。

在回村部的路上，明宇问有根：“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又要给大春争取宅基地了?”

有根说：“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德喜主动放弃宅基地。”

明宇说：“这可能吗?”

两人正说着话时，德喜又从后面追了上来。“等一等。”他喊住明宇和有根，递上先前得到的字据，“宅基地我不要了，这玩意儿还给你们。”

有根说：“当真不要?哎，这可是你自己的主意啊!”

“不要了。”德喜肯定地说，“但你们也不能给大春宅基地。”

有根说：“你不要，大春自然不好开口要。”

等德喜离开后，明宇好奇地问有根：“他怎么就主动放弃宅基地了呢?”

“这人哪，通常可以有难同当，但往往做不到有福同享。”有根说，“德喜和大春是冤家，他能眼睁睁瞅着大春不劳而获，跟着他吃现成的落地桃子?”

明宇说：“多亏了你，要不然，这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修成呢。”

有根说：“要说修路这事儿，就咱俩而言。你是头功，我只是耍了个雕虫小技，不足为道。”

说到这里，明宇和有根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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