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低下的校长

姜致远

高锟曾在香港中文大学任校长。他是“光纤之父”，闻名世界的科学家，有声望、有地位，手上还握着最高权力，想象中，他在学校应该是不怒自威、说一不=的人物。事实恰好相反，这位高校长非但不够威严，还常常被学生欺负戏弄。记得周星驰的电影《逃学威龙》吗?里面有个可怜的教导主任，经常被学生暗算，折磨得不成人样。这二位简直同病相怜。

一直以来，香港中文大学就有反叛的传统，几乎每任校长都难逃被学生痛骂的命运。高锟当然不会例外，所不同的是，他的遭遇更惨。有一年学校开学，在欢迎新生的大会上，高锟正在演讲，几个思想激进的学生突然闯到主席台上，把一个玩偶娃娃强行塞到他手里，玩偶外面还套着一个避孕套。意思很明显：你思想僵化，把学生都装进了套子里，不要再误人子弟了。台下顿时轰然大笑。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新生的面，一群胆大包天的学生竟敢公然犯上作乱，让校长威信扫地。这简直是人格侮辱，如果高锟当时拂袖而去，愤然离场，也算情理之中的反应，并不过分。他却把娃娃拿在手里。饶有兴致地看了又看，然后放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件事闹得影响很大，过后记者采访高锟：“你会处罚那些闹事的学生吗?”他满脸意外，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吃惊，“处罚什么?我为什么要处罚我的学生?”他显然被学生欺负惯了，早就习以为常。学生还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抨击校长和学校的管理制度。高锟看到这些报道，从不生气，而是把文章剪下来，寄给学校相关的管理人员，往往立竿见影。问题迎刃而解。

梁文道曾回忆当年的情景。有一次，他和几个同学刚从图书馆出来，忽然看见高校长走在前面。一位同学马上找出一张废纸，揉成纸团，用力朝校长扔去。高锟遭到突然袭击，一下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这群学生，一脸无辜的样子。这时，梁文道故意指着另一位同学，不怀好意地大声喊道：“校长，你看他居然乱扔垃圾。”高锟还不生气，慢吞吞地说：“这就不太好了。”说完就走了。看着校长离去的背影，众人笑成一团。

堂堂的大学校长，居然这么好欺负，可以被学生如此戏弄，着实让人眼界大开。叹为观止。笑過之后，却是深深的感动。高锟传递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人性的宽容，更多的是理性的包容。一所大学，假如只允许存在一种思想，只能用一个声音说话，恐怕这才是一个校长最大的失败，显然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有意思的是，当年那批最反叛、最激进的学生，后来都成了社会精英，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学生，却成了他最大的骄傲。

高锟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全世界华人为之自豪，可是老问题又来了，咱们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有零的突破?答案或许已经找到，我们离高锟有多远，离诺贝尔奖就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