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卡里的野菊花

2010-07-04 10:53佳明
读者 2010年3期
关键词:哨卡赵辉哨所

佳明

在某边防部队采访时,我们看见了一座坟茔,驻守部队的同志向我们讲述了战士赵辉生前那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20岁的赵辉在哨卡里待了3个月了。这里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夜风呼啸,伴随着偶尔的狼嚎,显得格外荒凉。

哨卡里有两个兵,另外一个兵叫江大海,跟随运给养的车去医院治皮疹了,所以现在哨所里只有赵辉一个人。夜深了,哨卡里没有电视、没有电灯,除了一部电话,就是一摞书。赵辉准备报考军校,他已经选定了某工程学院。

风卷着沙子疯狂地拍打着门,赵辉在黑暗中盯着桌上的电话机,这是唯一的对外联络工具,但打电话聊天会违反纪律。赵辉已经5天没有听到别人的声音了,远处的狼嚎让他越发觉得孤单。

终于,赵辉下定决心,起身拨通了电话。听筒里传出一个甜美的女声:“喂,请问您找哪位?”赵辉的心提到了喉咙口,轻声说自己是野营子哨所的赵辉,谁也不找,只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女兵沉默了两三秒钟,突然笑着说:“你私用电话,得受处分,我给你的处分就是听我讲故事。”赵辉笑着说好。

女兵讲的是野营子附近一个军营发生的故事:刚入伍的新兵进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漫天的黄沙让他异常思念山清水秀的家乡。有一天,新兵外出时迷了路,走了很久,突然发现一处洼地,让他惊喜的是洼地里有一丛野菊花。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挖下一株,连着湿润的泥土装进了口袋。新兵被老兵找到后,虽然挨了批评,但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这株野菊花伴随着新兵度过了许多艰辛寂寥的日子。有一天,因为连续的沙尘暴,哨所里断了水。新兵转来转去,看到墙角的茶杯里还有几口剩水,他拿起来,犹豫片刻,浇在了土已经裂开口子的野菊花花盆里。不久,新兵就脱水了,幸亏运送给养的车及时赶到,才把他救了过来。

讲完故事,女兵缓缓地挂了电话。赵辉躺在床上,觉得很幸福。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新兵,那个可以用生命中最后几口水浇灌野菊花的人。

一过晚上10点,通讯连便极少有电话打进。渐渐地,赵辉养成了习惯,夜深人静时,他便拨打通讯连的电话。他知道了女兵叫卢慧,来自海南。小卢很开朗,常常讲起南方奇异的民俗风情、椰子树和海滩。其实,无论她讲什么,赵辉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但不管讲得多尽兴,卢慧一直恪守一个原则——通话从不超过5分钟。当她得知赵辉要报考某工程学院后,便不断地鼓励他:加油,赵辉,你一定能行!

因为每晚5分钟的电话,赵辉觉得生活多了许多色彩,连夜晚的狼嚎听起来也不那么凄厉了。还有4个月就要考试,赵辉除了值勤就是复习功课。他对卢慧说,考上军校后会去找她,看看她长的什么样子。他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兵很有好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电视里、书本上讲的爱情,但是他越来越期盼两人见面的日子。卢慧在电话那头开玩笑说,也许我们见面的地点不是通讯连呢。

转眼4个月过去了。当卢慧接到赵辉的电话时,她格外高兴。赵辉兴奋地说,他很有把握,一定会被录取。为了庆祝,卢慧在电话里为他唱了一首歌,那是唯一的一次,通话超过了5分钟。

卢慧每天都在兴奋和忐忑中度过,她对赵辉也慢慢有了爱意,只是她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态度。她想,等他再来电话,自己应该探探他的口气。奇怪的是,自那天之后,赵辉再没来过电话。

一个星期后,卢慧拨打了野营子哨所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忙音。她询问连部,才知道哨所已经撤销了。赵辉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自己呢?

一个月后,卢慧接到了某工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高兴得一晚没睡。她一直没有告诉赵辉,她也报考了军校,和他是同一所大学,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到军校报到之后,卢慧按捺不住兴奋四处打探赵辉的消息。学生处的人说,机械电子工程系有个男生叫赵辉。卢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赵辉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眼睛是大还是小,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下午下了课,卢慧收拾整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然后去找赵辉。她的手里拎着送给他的见面礼——一副她用了很久的耳机,正是通过它,他们才有了一次次的通话。站在男生宿舍门前,抬手,敲门,卢慧看到了一张肤色黝黑的脸孔,很普通。男生问卢慧找谁,卢慧的脸微微发烫,说找赵辉。男生笑笑,说自己就是。

卢慧大方地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通讯连的卢慧。”赵辉迷惑地看着她,似乎没想起来。卢慧抿嘴一笑说:“没想到吧,为了见你,我也考了这所学校。这是一个惊喜,不是吗?”赵辉依旧发愣。卢慧很诧异:才一个多月没通电话,他竟然忘了我?当卢慧问起赵辉是否记得她讲过的故事,赵辉茫然不知所措。

卢慧心情很沮丧。原来是她弄错了,这个赵辉根本不是她要找的赵辉,他来自河北,从来没去过野营子。可是,那个赵辉呢,他有没有考上军校?

卢慧四处打听野营子哨所的赵辉,终于,她打听到了江大海。在电话里,江大海哽咽着说不出话,半晌,才缓缓地说:就在赵辉参加完考试回到野营子哨所的第二个晚上,因为猛烈的沙尘暴,电话线断了。赵辉急匆匆地跑去检修,沙尘暴越来越厉害,他再也没有回来。

卢慧一下子惊呆了,她拿着电话,一只手捂住了嘴,隐约听到江大海压抑的哭声:“是我害了他,因为我半夜发高烧,烧得昏迷过去,他只好一人徒步去百里外的地方检修,他是被沙丘吞没的。”卢慧已经泪流满面。

假期里,卢慧找了辆吉普车,和一个战友到了野营子哨所。哨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周围全是黄沙,连红柳和骆驼刺都很少见。哨所前面有一块墓碑,是赵辉的。

卢慧将一束百合放在了墓碑前。推开哨所的门,扑面而来的是细细的沙土。卢慧一眼看到窗台上有一个紫色花盆,一丛野菊花干枯了。看得出它曾经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卢慧走上前,看到花盆下压着一张录取通知书:赵辉同志被某工程学院通信与信息系录取。花盆的旁边有一页纸,上面用铅笔写着:“热爱生命的人,会珍惜每一朵弱小的花。”

卢慧潸然泪下。这是她当初讲完那个故事,说的最后一句话。

(水中荷摘自《女士》200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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