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孙君飞

佛,日子越过越旧,人越用越旧。

有人对我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我不相信。

好久没有看过日出了,清晨是怎么开始的,是怎么转为中午的?我始终懵懂无知,迷茫不解。如果起得早,不管怎么转身拐弯,前面都有高大的楼群遮挡着东升的旭日;到了艳阳高照的上午,阳光照见旧日尘埃,依然感觉不到每一天何以是新的。

最近回老家小住,终于有机会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我像一棵老树苏醒过来,有一种微妙清澈的东西在体内缓缓泛滥。纸糊的窗户渐渐明亮,室内仍旧黯淡,蝉翼般薄薄亮亮的静……猛然,一缕奇异鲜亮的光线穿过窗纸的空隙直达我的身躯,如一根棍子在我的关节、经络上恰到好处地“啪啪”敲打了几下,有点疼痛,有些宽解,蠢蠢欲动,振翅欲飞。这缕光芒中没有尘埃升腾,没有陈腐的气息,那般新鲜、纯净和饱满,有些东西在不停勃发跃升,很快充盈室内,一片激动人心的清新光明。我嗅到了清香微冷的空气,听到了驳杂柔软、慢慢膨胀开的声响,安静地躺着,体内饱含汁液,思绪焕然一新,心灵隐隐战栗……恍惚间,群鸟高飞,万物花开,天籁歌声弥漫天际。

我推开门,清晨的阳光扑面而来,满怀喜悦新风,重若金属的橘色太阳撞得我一个趔趄——多年之后,我终于迎接到第一缕晨曦,“它意味着一次洗礼,一个被照耀和沐浴的仪式,赋予生命以新的索引、新的知觉、新的闪念、启示与发现……”

清晨的阳光沐浴着我,将我的轮廓擦拭得闪闪发光,我的心备受鼓舞,被阳光摇醒的生命载歌载舞。很新鲜、喜洋洋的阳光赐给我一种神奇的力量,我不再等待,不再彷徨,我想自己应该像农民那样,怀着一种甜蜜和幸福将生命的口袋打开,倒出捂了太久的种子,迅速果断地播种在阳光普照的泥土中,而不是明天、下一个月、另一个新年。

福楼拜说,“按时看日出”是他每日的必修课;巴尔蒙特说:“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在清晨的阳光里,我一想到这些,就想流泪,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能够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你也会相信阳光所照之处都是新的,包括从茫茫夜色中走出来的你也是新的,就连你的目光也新得让看见你的人激动不已。”

原来,只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才会告诉我们:每一天都是新的。

发稿/金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