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保珠
尼日利亚的孕产妇死亡率在全球排第七,每年有近6万女人因此死亡,而北部穆斯林文化占主导的州份,比率只有更高。无国界医生在那里的母婴健康护理项目,遭遇从女性早婚早孕、依附于男性、离婚妇女无钱给孩子治病到女性文盲率高、卫生知识匮乏等重重挑战。
黄热病、脑膜炎、伤寒、破伤风、白喉,在一天内打好5针疫苗,拿到预防疟疾的药物,民族最多的非洲国家尼日利亚似乎离我已经不远了。这是我入职无国界医生广州代表处两年多来首次考察其海外项目。1968年尼日利亚内战期间,一群来自法国的医生参加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的救援行动,这批人随后也成为无国界医生的创始者之一,尼日利亚可以说是无国界医生的发源地。这一切让我充满期待,而在尼日利亚北方工作的同事也说,在我之前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中国民间人士去到尼日利亚,却不是为了做生意。
从拉格斯(尼经济首都)国际机场转到其国内机场等车的时候,一名体型微胖、圆脸的尼日利亚女孩跑过来兴奋地问我:“你是医学生吗?你加入了无国界医生?从中国来的?中国也有无国界医生吗?”她告诉我她在悉尼读医科,在学校的时候听了无国界医生的讲座,她很惊讶中国也有无国界医生的工作人员。
来到首都阿布贾的办公室后,在美国出生,祖籍广东台山,负责行政和财务的玛格丽特马上给我当地号码的手机,以防出意外时需要紧急联系。虽然2008年以来,尼日利亚的局势已经渐趋稳定,但零星的骚乱仍不时发生,像2010年1月尼中部高原州首府乔斯市穆斯林和基督教徒4天的暴力冲突就造成460人死亡。早在从香港办公室出发前,负责人力资源的同事已经详尽地告知我当地的文化风俗,讲完后,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注意,不过不是经常发生,如果在当地遭遇绑架或者强暴,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开始有点紧张,这位来自哥斯达黎加,平时表情丰富像卡通人物的同事此刻却一脸淡定,“无国界医生的诊所里面会提供全套的事后紧急干预,包括艾滋病的预防等措施”。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因为无国界医生在一些国家的救援项目中,就曾发生救援人员被绑架,甚至被杀的事件,所以组织一直有严格的安全守则,将出意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从位于尼日利亚中部的阿布贾到西北边境的索科托州,再到西南边境的凯比州,项目上都安排了完备的安全简报,包括当工作人员发病,或当地出现不安全因素时的紧急撤离方案。在阿布贾、索科托以及索科托州下辖的格罗尤地区,无国界医生项目办公室和海外救援人员的住所门口都有人24小时守卫。海外救援人员晚6时以后不可单独出门,晚9时之后宵禁,出门必须乘坐无国界医生的专用车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行为规范。
从母婴护理到女性赋权
到达尼日利亚第二天,辗转来到索科托州的项目所在地,格罗尤地区。在这里,无国界医生与当地卫生部门合作,在当地的基本医疗中心开设母婴健康护理的项目以及营养不良治疗项目。来到基本医疗中心已是上午11时左右,出乎我的意料,医院就像一个小市集,除了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还有十几个当地儿童头上顶着盘子卖水果、花生等零食。连黄皮肤的我也被当成“白人”围观。
太阳越来越晒,衣着绚烂的穆斯林女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医疗中心。来自德国的年轻女医生萨宾娜说,中午或下午往往是人最多的时候。12月的索科托,干燥,寒冷(相对当地人而言),风沙飞扬,再加上交通不好,病人如果住在二三十公里外,就意味着要走上五六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就医。无国界医生的母婴健康护理项目从2008年12月开始至今已经一年多了,当地人知道医疗中心会运作一整天,所以当天气越来越冷,人们便到得越来越晚。
这里没有巍峨的高山,也没有曲线优美的大漠,四处可见的是红土地、灌木丛,大片的玉米和小米、红薯,以及突兀的猴面包树。相比之下,最美丽的景致要算穆斯林女人的服装,色彩绚烂,像1000个灿烂的太阳。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们常常变魔术般,一侧身掀起长长的斗篷,斗篷里冒出一个小娃娃的脑袋。尼日利亚北部的州,穆斯林文化占主导,女性要出门,往往需要丈夫或者家人的同意。来到医院就成了她们难得的出门机会,在医院见到的妇女往往比在村庄里见到的妇女穿着更鲜艳。
尼日利亞的孕产妇死亡率在全球排第七。每年有近6万女人因此死亡,而北部的州份,如索科托的比率只有更高。萨宾娜医生很难接受格罗尤当地人总是拖到病危才来就医的事实。她告诉产妇,最理想的状况是在生产前做3次产检。然而,在这里,产妇能够完成两次检查已属难得,而且大多数产妇前来的时候已经有出血或者高血压等症状。在德国、在中国沿海可以轻松享受的产前护理,在这里却是难得的奢侈——交通不便,车费对病人会是沉重的负担;出门、去医院都要获得丈夫或者家人的批准,否则就算是重病也不能去求医,如果有住院的需要,病人也需要请人回家带口信,征得同意方可住院。项目上的营养助理兼翻译亚伯拉罕告诉我,在这里,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然而,医疗中心的营养治疗项目,却碰到不少离婚的个案。这些离了婚的女人,往往只能靠自己的收入养育下一代。
23岁的赛笑起来时像个腼腆的孩子,却已是3个孩子的母亲。结婚9年后,她与丈夫离婚,没有子女的抚养费——在这里,穆斯林男人可以娶4个妻子,每个妻子生三四个孩子是常有的事,养育所有的孩子对一家之主来说也是严峻的挑战。赛的女儿,16个月大的小赛,粉色连衣裙上绣着小熊图案和“美丽的日子”字样。然而,小赛因为严重营养不良无力进食,只能靠插的鼻导管每天输入8次营养奶。她神情呆滞,似乎已经麻木,然而,抱她的母亲每次因累了变换坐姿,都会让她难受得小声呻吟。尽管如此,年轻的赛似乎并不担心女儿的病情,6天来,她看到了小赛身上好转的迹象,而且她每天都会看到病房内有孩子健康痊愈出院。
在营养治疗中心,53岁的马乌坐在一群年轻的母亲们之间显得有些特别——她唯一的孙女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身后是她亲手编织的草席。住在偏远山区的她如果要搭别人的自行车,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到医院,可是车费等于她编织草席4天、并成功卖出两张草席的收入。很多时候,说到非洲的问题,我们很容易陷入“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亦即是“救得了一个人,又怎么能避免他再次陷入困境”的辩论和追问中去,然而,营养不良是一个紧急的医疗状况——当地人说乡镇的卫生所不懂得如何治疗营养不良,收费的医院让他们望而却步。同时,严重营养不良的儿童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很容易夭折!我们又如何能对这些脆弱,却同样宝贵的生命置之不理?
2009年雨季太短,粮食歉收,导致营养不良的个案有所增加。然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喂给幼儿的粮食里缺乏必需的营养素。因此,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