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翎,她是一个听力康复师

2010-06-03 04:53王昕
电影 2010年7期
关键词:望月洗碗金山

文/王昕

张翎是谁?不仅大多数国内读者没有印象,连许多资深出版人士也鲜闻其名。这不奇怪,因为张翎是一位定居加拿大多年的兼职作家,她的正经饭碗是多伦多市一家医院的听力康复师,不仅与汉语无关,与写作无关,与中国主流文坛更是隔山隔海。

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业余写作以来,张翎交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1998年,张翎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望月——一个关于上海和多伦多的故事》;2001年,她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交错的彼岸》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2004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三部长篇小说《邮购新娘》。2000年至今,张翎先后获得第七届、第八届十月文学奖,第二届世界华文文学优秀散文奖(2003),首届加拿大袁惠松文学奖(2005),第四届人民文学奖(2006),《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度优秀小说奖(2008年)……但是,张翎仍然没有进入公众视野,其作品仍然不畅销、不走红。

导演冯小刚相中张翎的作品竟然成了她“可能会红”的契机。她2007年的中篇小说《余震》被冯导看中,成为冯氏电影《唐山大地震》的故事雏形;随即,讲述从19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加拿大华人奋斗史的长篇小说《金山》,一经《人民文学》分上下两期刊载,就被北京十月文艺和华东师范大学两家出版社相中,并最终同时出版。

1986年,张翎因为自己的性格与国内的人情氛围格格不入,她离开北京稳定的部委机关,远赴加拿大。凭借曾经的英文专业她开始重新学习新的专业。

初到加拿大,她读了英国文学和听力康复学两个毫不相干的学位,做过学生、秘书、翻译、卖过热狗,最后成为专业听力康复师。同时,她发现,听力康复师这个工作能带来逐渐稳定的生活。之后,她开始白天工作,晚上写作。写完后,她把稿子直接寄往国内的《收获》杂志社,该杂志竟一连发表了她的五部小说。于是,张翎又增加了海外华人作家的身份,虽然直到现在,她仍需要靠诊所谋生。“我把我的专业工作看成是走路的脚,而把写作看成是飞翔的翅膀。一个人不能永久地行走,这样身体将极度疲乏。一个人也不能长久地飞翔,这样精神将会陷入极度的孤独。业余写作使我可以进入有时行走有时飞翔的生活状态。开始时,业余写作是一种无奈。到人生的这个阶段,业余写作已经成了我的一种选择。卸下维生的重担后,写作才可以进入一种相对自由的境界”。

▲“作家不能太穷,如果老想着谋生就很难专注;也不能太富,否则会失去对底层的关注”。

虽然是1986年去了加拿大,但直到1998年,张翎才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望月》。“那个挣扎非常厉害,我会诅咒自己:还不坐下来,再不坐下来这一生就没有时间了”。《望月》发表的时候,张翎已经四十岁了,应该说是起步非常晚的一个作家。她说自己真的是很感谢这个十年,表面上好像浪费了一份大好的创作时光,但实际上让你所有的焦虑和表层的感受,都得到了理性的沉淀。所以自己在写《望月》的时候,已经达到了心平气和的状态。她认为心平气和对于作家来说是最适合的。“我老拿洗碗来做比喻,我在家里洗碗,常常会把灶台旁边的桌子都擦干净,所有的外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来洗碗。我不想在还要为下一碗饭在哪里(而奔波)的时候,考虑写作。我一定要把我的外围先预备好。出国十年之后,生活安定下来了,我才坐下来开始写我的第一本书”。

张翎这个时期的长篇如今被作家自己归纳为“江南系列”,一般都是根植于家乡温州和南方的故事,主人公从小城来到加拿大,身后的家族和历史的记忆与加拿大的现实生活相互缠绕冲撞。连接《望月》,她又写了《交错的彼岸》和《邮购新娘》。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复旦四年,认真读书,把作家梦先埋起来,总有一天我会把它掏出来的。” 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张翎以初中二年级的水平靠自修考上复旦大学英美文学专业。

“我老拿洗碗来做比喻,我在家里洗碗,常常会把灶台旁边的桌子都擦干净,所有的外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来洗碗。我不想在还要为下一碗饭在哪里(而奔波)的时候,考虑写作。我一定要把我的外围先预备好。出国十年之后,生活安定下来了,我才坐下来开始写我的第一本书”。

初到复旦大学,张翎一个人背着脸盆和铺盖卷,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草坪,第一次看到毛主席的雕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眼泪就落下来。这是她人生境遇的巨大改变。“上了外文系,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一直盯着中文系。70年代末复旦大学出了卢新华、陈思和、陈可雄这样的作家。当时大学生写完小说,发表的渠道是以大字报的方式贴在校园里。陈可雄的《杜鹃啼归》贴出来后,大字报前人山人海,我只能趁着别人吃饭的空隙去看大字报,边看边掉眼泪,我的内心突然被唤醒,下决心一定要当作家。不过外文系的学习,也让我开了眼界,可以不借助翻译看一些西方的经典名著。”

明明知道自己要和文字结缘,大学期间就立志当作家,到了国外,张翎却沉潜了十年。

她没想到理想和现实中间,竟然相隔了几十年。“本意是为了营造一个安定的经济环境以便写作。对于我这样一个血液里没有一丝经商之道的异类温州人来说,读书找工作是唯一的选择。”

十年等待是值得的。因为她觉得从文学审美观来看,作家不该加入评判,作为生活态度,应把自己的态度、观点从故事中挪移开,不应让别人看见你在哪里,在小说里加入自己的评判,是小说家不高明的方法。“如果我在刚出国就写,一定是把自己的评判立场加入故事,现在至少我把自己藏得很深。”

张翎有一个“荒谬”的理念:作家不能太穷,如果老想着谋生就很难专注;也不能太富,否则会失去对底层的关注。她解决的方式就是,把外围的东西先准备好了,再进入核心。于是她读了两个毫不相干的学位,英国文学硕士和听力康复学硕士。她一直觉得,生命中所经历过的一切,包括听力康复师的职业,其实都是在为写作做着各式各样的准备。

几十年生活阅历里积沉下来的一些思索,已经变得如泥土一样坚实了。所以一旦遇到一些揪心的细节,张翎会觉得能带来电闪雷鸣般的灵感,就如小铁铲在泥土上凿出一个小洞,底下的气场就连绵不断地涌流出来。

2009年,对张翎来说最大的收获是完成了《金山》,对张翎而言,似乎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中国本土文学与海外华语文学之间似乎一直存在着若有若无的分隔,由于《金山》这样的作品的问世,这个界限被渐渐突破。所以正如评论界所言,这是中国语言文学的胜利。也正惟其《金山》,加拿大的华文创作被刮目相看,使以前单薄的身子骨一下变得厚重结实。

目前,张翎刚刚完成了一部中篇小说《阿喜上学》,是写一位被卖到温哥华的十四岁中国女孩,在肤色性别年龄的三重压力之下,勇敢地迈进英式公立教育制度的故事。完成金山人物系列故事之后,她的下一步可能会写一部远征军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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