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资本怎么论

2010-05-30 17:08王悦阳
新民周刊 2010年34期
关键词:徐峥新民喜剧

王悦阳

其实,真诚的表演就是最好的表演。我想做的喜剧,是一种具有人性的,模糊了大喜大悲的作品。

“英特納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伴随着激昂的《国际歌》旋律,舞台上的大幕缓缓降下,而台下的观众却沸腾了起来……8月19日晚,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自创排伊始就赚足眼球的舞台剧《资本•论》终于在上海美琪大戏院揭开神秘面纱。类似音乐剧片段的歌舞、堪比电影效果的投射、由“罢演”挑头的大胆猜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观众随着主演徐峥做了一场“戏剧帝国”的黄粱梦。

创意来自马克思巨著《资本论》的话剧《资本•论》,以经济论著中的资本运转原理为基础,从“原始资本的占有”、“剩余价值分配”、“财富的积累与膨胀导致社会矛盾激化”等方面对《资本论》进行全方位解读,结合近年来金融危机的现实情况展开了一系列想象。“资本是把双刃剑,在带来一切积极因素的同时也带来了消极的部分。人和资本之间的关系就是‘与狼共舞,欲望是动力的同时也需要被制约,我们用什么来制约我们日益膨胀的欲望,这是我希望大家看完全剧能够思考的问题。”导演何念如是说。

由于具有大量的理论知识,故而何念选择了较为轻松、多元的表现形式加以阐述,剧中有电影、歌舞、诗朗诵,有假想、辩论和独白,有最真实的场景和最疯狂的想象。即使看完全剧,也很难描述《资本•论》究竟是一个音乐剧、荒诞剧、寓言剧或纯粹就是一个戏剧实验,但这似乎也不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资本•论》更似是一种“预见”,为徘徊于艺术质量和市场收益之间的文化从业者敲响警钟。

一个是见证上海话剧走出低潮实现“咸鱼翻身”的金牌编剧喻荣军;一个是将戏谑搞笑手段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的热门导演何念;还有一个是顶着标志性光头从舞台一路红上银幕的实力演员徐峥,三个如今沪上话剧舞台最红火的男人组成了编、导、演阵容,共同演绎一台戏。而所有的智慧,又都集中于徐峥一人身上加以表现,成为全剧最大的亮点。有趣的是,徐峥此次在剧中扮演的就是一个名叫徐峥的,充满了幽默感和喜剧精神的“神人”,随着经济浪潮的高潮迭起,他游戏其中,有些荒诞,有些疯狂。作为“反面教材”,他拼命想要驾驭资本,却最终因为违反经济规律而被资本驾驭了。徐峥以令人捧腹的表现对资本与文化、社会、人性的关系进行了反讽。“现在每一个人在追求成功、追求幸福感的同时,是否迷失了自我?这一点我觉得是很重要的。当你获取了资源,获得成功以后,那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应该回馈一些什么东西?价值到底在哪里?价值在你获得的这些东西吗?还是体现在你准备用这些东西再去付出?抑或体现在你自己的追求上面?”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排练厅,徐峥面对《新民周刊》记者的专访,侃侃而谈。随意的汗衫,宽大的中裤,一袭休闲的打扮,标志性的光头上戴着顶帽子,坐在沙发上的徐峥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而当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时,却总能够滔滔不绝。最好的解释,恐怕就是他早已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艺术世界里了吧。

“我刚才在练歌呢,还没缓过来。”徐峥似乎看出了记者的疑问,笑了笑,自我解释道,“我在戏里至少会唱五首歌,还有很多舞蹈,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所以,我每天要练一两个小时。”而采访的话题,也就从徐峥的歌喉开始了。

现实与荒诞之间

《新民周刊》:作为一部载歌载舞的话剧,你在其中的首度“献声”无疑是《资本•论》中一大亮点。你是如何看待话剧中加入大量歌舞的?

徐峥:演员么总归都要会一些。其实我觉得它不是一个纯音乐剧,毕竟中国的音乐剧还很不成熟。我们只希望歌舞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主要还是看戏,观众不是来听我唱歌的,实际上观众还是在看我完成我的角色的。只要我这个人物立在那里,我的戏是推动戏剧性往前走的,这就对了。唱歌的话,只要我的情感是真实的,我的激情是在的,就拿这个去顶吧。应该说,这部戏将会以最生动的方式,以一种亲身演绎的方式,以一种观众参与演出的方式,把《资本论》的理论在剧场里呈现出来。

《新民周刊》:这是你首次与何念合作吧,为什么选择啃这块“难啃的骨头”——《资本论》?

徐峥:何念是我一直很欣赏的话剧导演。我觉得他有两点好处,第一是坚持原创,第二是十分强调戏剧概念。这些年来他的作品已经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市场,加上他的创作团队很有活力,工作起来对于新鲜事物的接纳程度很高,因此我很期待与他的合作。早在两年前他就邀请我加盟他的剧组,演出上下集《鹿鼎记》,但很可惜那时候我太太正要生孩子,我就没办法参加了。去年他再次找到我,想请我演《资本•论》,一开始我吓了一大跳,换了我打死也不敢排这样的戏!慢慢才搞清楚,原来不是要我去扮演马克思来讲道理呀。哈哈。

后来话剧中心总经理杨绍林找我聊天,说起他对于话剧市场的一些思考。目前的话剧市场,不是《雷雨》就是莎士比亚,要么就是所谓的“白领话剧”。似乎不够丰富。中心总想着能排一些高端的艺术作品。结合起这30年来经济的迅速发展,对于生活的巨大影响,他们觉得会是一个不错的题材。又联想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马克思的《资本论》在西方竟然卖到脱销,可见这部研究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著作至今仍有强烈的现实意义。于是他们就想排一出戏,把《资本论》里的原理用最生活化的故事阐述出来,重新看待资本如何推动社会进步,会很有意义。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始终觉得,这些年一直在影视圈里发展,对于所谓的“回归舞台”,如果是非创意性的,那根本没什么意义。拍电视剧是把自己有的东西不断吐出来,而演舞台剧的过程就像海绵,你要不断去吸收。找到一个有意义的题材,并且有我想表达的东西,让观众理解并赞同,才是我回归舞台的真正动力。因此我很愉快地接受了这次合作。

《新民周刊》:如何用话剧的形式阐述《资本论》?

徐峥:《资本论》本身很深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掉那些形而上的东西,要用故事和人物来解读它,做到好看、明白。因此我们选择从自己说起,表现一个演员如何进入资本世界的整个过程,拿自己的行业开说。这其中既有写实主义的成分,也有大量讽刺意味和荒诞性的情节。然而荒诞性越强,越与资本的概念接近。又因为是从演员自身切入,模糊了本人与角色的关系,相反观众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很真实的异化过程。看似荒诞,而实际上恰恰来源于真实生活。

我曾经很诧异怎么会有所谓的绿豆事件、奶粉事件,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再比如我的一个朋友,上一周还在为金融培训班的同学们讲述自己身处雷曼公司的种种好处,下一周雷曼就宣布破产了!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的事情,却又是那样具有戏剧性,甚至荒诞不经。因此,作为演员,我很容易在舞台上进出生活与荒诞之间。

其实我觉得此剧真正的突破在理解上。我们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价值观和看待世界的态度,因此有了自己的思考。这是很有意义的。

《新民周刊》:除了歌舞,演出《资本•论》的另一个挑战是什么?

徐峥:台词。这个戏的题材本身就“逼”着大家一句句去讨论台词。我们有一个剧本的底稿,想到一个创意,就推翻一些东西,再植入一些新的东西,几乎每天都是一场“头脑风暴”。拿我自己的台词来说,我都要求自己先“过一遍”,用属于我徐峥的语言说出来,边说边记。这样一来也有了我自己创作的部分。同时,这部戏的台词对于每个演员也都是一大挑战,剧里会有大段大段的演讲台词,所以每个演员要把资本等学术问题弄清楚。为此剧组还请了经济学家指导,让所有的演员都要学习经济学的基本知识。我现在已经能把次贷危机讲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基本可以出去讲故事和忽悠人了,哈哈。

说实话,一开始真的是完全没有概念,随着对作品了解的深入,我才知道这是一部包含了人类社会所有内容的浩瀚巨制,为此我咨询了许多学者和专家,大家在听说要排《资本•论》这个戏后,都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东西。不仅因为这个戏的选题大胆,更是因为舞台需要这样一个作品来发出一些久违的振聋发聩的声音。

什么是资本?

《新民周刊》:演出了《资本•论》,你自己对资本这一概念有什么看法?

徐峥:现在的大环境,每个人都考虑关于理财方面的问题,包括很多人也在运作资本做生意,我们这个戏应该说跟每个人都有关系,大家会知道怎么运作资本,怎么运作一个公司,在运作公司中发生什么事情,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怎么样?有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包括所有人从大学毕业到进入职场到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个在整个剧中都有体现。

我觉得资本不能简单定义,没有资本就没有欲望,整个社会就不会推进到这样。然而如果过多地滥用资本,也会进入到大家都不知道做什么的状况,所以我们整個剧说的是“资本是把双刃剑”,说的是怎么样找到和资本相处最好的方式。

《新民周刊》:演绎这出戏,你得到了什么?

徐峥:在物质不发达的时代,人们善于倾听自己的声音。然而到了今天,社会出现了不断被资本化、商业化的趋势。如何倾听心灵的声音?这就需要文化的力量。文化,就是文而化之。面对无良性的不断膨胀,我一直觉得人类应该对精神上有更多追求,而不是物质和欲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克制自己的行为,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我觉得这是个相当大的命题。虽然这是部关于资本的戏,但是它承载了这种意义和表达。我们应该思考怎么在这个快速发展的经济社会里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我觉得《资本•论》表达出了这些内容。

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从进入学校成为尖子生开始,他的命运就是由社会掌控的,念最好的大学,然后进入华尔街,有一份让大家羡慕的工作。而他需要做什么?通过自己的手段吸引别人进入这个刺激的金融游戏,周而复始。他们干的是这世界上最花心思也是最累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知道我身边一些朋友的故事——我有一个大学同学,他的一个哥们,用几年的时间做上市,天天倒时差,始终生活在飞机上,弄得精力憔悴。终于有一天,经过他的努力,他的公司能上市了。可他却给我的同学发了一个信息,说“我现在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还有个例子是来给我们做金融讲座的老师。在金融海啸的时候,她丈夫跟她提出离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一个很大的打击。她用两年的时间跟老公打官司,最后抢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她是一个高材生,那么优秀。所有在华尔街上班的人都是最优秀、最聪明、最有头脑、最能够赚钱的,但为什么最需要的还是生活的本质?这也是我们在排练时候一直探讨的话题。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是关于我的外公的。他今年96岁了,是一个并不著名的国画家。一辈子专心于自己的艺术,却从来不把自己的作品卷入市场,只是送给喜欢他画的人们。直到今天为止,他从不用空调,每天除了画画看书之外还保持午睡的生活习惯。他一辈子不进入世俗的游戏规则,他始终有他自己系统的生活方式。当我排完这出戏,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外公,真的有很多的感慨。

事实上,即使你知道了答案,懂得了对错,在现实环境下却也未必能做到。不是么?

《新民周刊》:你如何理财?

徐峥: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毫无经济头脑、更不懂理财。我觉得最好的经济头脑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拿相应的报酬。不怕你笑话,我什么投资都不做,所有的钱全部存银行,而且还是存活期的,没有多少利息。

徐式喜剧风格

《新民周刊》:近年来你一直活跃在电影电视和话剧舞台上,塑造了很多让人难忘的经典形象。从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猪八戒,到电影《疯狂的石头》中的大反派冯董,再到话剧《兄弟》中的李光头,还有前不久热映的《人在囧途》,徐峥式的喜剧风格逐渐显现。但听说你最不喜欢人家管你叫“猪八戒”?

徐峥:因为这个角色,很多观众认为我只会演喜剧,如果我去演一个很严肃或者很凶悍的角色,别人不能接受,那对我而言,就是个失败。当我演的其他类型的角色被观众认可时,我才会获得更大的快乐。我的满足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

《新民周刊》:听说你在学校里就开始演喜剧?

徐峥:在学校里面的时候,演喜剧会更受欢迎。你要知道,在戏剧学院演出一个戏的时候,观众的反应是普通观众乘以三,或者乘以四。因为大家看到舞台上的那些演员,其实都是生活中的同学,所以剧场气氛会更加热烈。尤其是演喜剧的话,会得到更多的回应。而这种回应对一个演员寻找他的自信来说是特别特别重要的。所以我觉得一个演员,他能够把喜剧演好,他一定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新民周刊》:网上对你有这样的评价——“抹去赵本山的乡土,省略陈佩斯的夸张,中和了葛优的调侃和星爷的无厘头,他的喜剧更聪明、时尚、狡黠、斯文。他演得越认真,你笑得越开心,他是中国喜剧当之无愧的新人王。”对此你有何看法?

徐峥:我以前看自己特别喜欢的演员,德尼罗也好,尼克尔森也好,或者周润发、姜文、王志文、葛优也好,他们的表演,每到精彩之处我发现我都会笑。但是我其实并不认为他们在演喜剧,而是当你需要幽默的时候,你得具备比别人更高的智慧,你才能幽默。为什么你会心地笑了,因为你觉得他比你正常的见识更高一层,多了一层。所以你觉得这是幽默的,你会想笑。

回过头来说自己的表演。刚考进上戏表演系时,我觉得身边很多同学都是浓眉大眼、声音条件也好,于是就很自卑。直到后来我才慢慢发现这是谬误。其实,真诚的表演就是最好的表演。我想做的喜剧,是一种具有人性的,模糊了大喜大悲的作品。就像卓别林的电影那样,他在演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笑,你觉得那么可笑,但是当你看完后,你又觉得其实挺悲凉的,有那种酸涩的东西在心里面,因为你觉得他很可怜。我觉得喜剧就要有一点这种意思,不要为搞笑而搞笑,通过笑中有泪的手段,要表现出复杂的人生。这才是最高级的喜剧,也是我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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