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比斯内尔
让•端木松(Jean d餙rmesson,1925—),法国著名作家,法兰西学院院士。青年时期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取得哲学教师资格。早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后担任《费加罗报》社长多年。其文学生涯是以写青年小说和爱情小说开始的,后来写历史小说和哲理小说,如《帝国的光荣》、《海关》和《上帝的愉悦》等。他出版小说二十多部,另外还有《夏多布里昂传》和《另一种法国文学史》。其小说展示出极丰富的想象力,并充满哲理,深受各阶层读者欢迎。晚年出版了一些随笔集,形式短小精悍,内容生动深刻,如《挺好的》等。
以下是法国《读书》杂志2009年10月刊发的一篇对让•端木松的访谈,对于我们了解这位作家晚年的思想生活和文学创作主张很有意义。
◇请介绍一下你的这本新的文集——《时间的味道》。
◆我女儿爱洛伊丝搜集了一些我以前在报纸专栏上发表的文章。很久以前的文章,挺普通!从1948年开始,那是一封题为《一个资产者是怎样的?》的公开信。它是我当时寄给《世界报》的,在那封信中,我谈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作为资料,它或许是有意义的。最近的一篇文章写于2009年,与人类初次登上月球的周年纪念日有关。从一件事到另一件事,有些重复,当然……但是,总的来说,人们在自我重复和自相矛盾之间是有选择的。而你们会看到我没有那么多的矛盾。我赞美的是和谐。这是一次对过世的作家、当代的作家、伟大的作品和整个世界的赞美的尝试。这是这本书的独特性。我们生活在一个热衷于嘲弄和挖苦的时代,就我而言,即使我也知道如何这样做,但我承认自己更像伏尔泰笔下的天真汉,对一切都感到惊叹。
◇人们有时说你喜欢扮演赞叹称奇的角色,虽然有些嘲讽也不无道理……
◆是的!这是称赞的文集!我自然有强烈的不安,尤其是在文学受到强烈质问的法语国家面前,对文学做出赞美是困难的。今天的文学能与两战期间那样让人惊奇的文学相提并论吗?
◇能这样说吗?
◆当然了!人们都知道,法国文学始于《圣女欧拉丽抒情歌曲》,稍晚于拉丁语编写的文件《斯特拉斯堡誓约》。几千年的文学史,在我看来,只有四个时期特别光彩夺目。第一个时期是16世纪。16世纪是个奇迹!龙沙、杜贝雷、若代尔,之后的梅纳德、马尔维尔……龙沙,曾是王公们的亲信,他对历史、政治、宗教都感兴趣,但他尤其着迷于玛丽、卡桑德里和埃莱娜,她们都是他那个时期非常有名的人物,但在后来的世纪被人遗忘了。伏尔泰把他贬得很低,因此18世纪完全忘却他了。后来是圣勃夫重新发现了他。接下来,显然是古典时期,在散文和诗歌方面有两个至关重要的作家,即帕斯卡尔和高乃依。第三个重要的时期是浪漫主义,始于卢梭和夏多布里昂,到左拉和波德莱尔为止。第四个时期也毫不逊色,它的时间跨度还不到20年,这就是两战时期:克洛岱尔、佩吉(即使他牺牲于1914年)、圣琼•佩斯、瓦雷里、纪德、阿拉贡,所有其他的作家……你知道,人们知道法语的诞生日期,但人们也知道法语统治结束的日期。这就是1940年5月10日。法国的崩溃,20岁的人们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一代经历了,并永远地留下了创伤。在这个日期之前,法国文学发出了最后一道光芒,而这最后的光芒是非同寻常的!法国文学,它将会消失,或者无论如何也会失去很多的自身特点。
◇人们知道你对很多作家是仁慈的,在这本书中,你对当代法语文学很苛刻,它处于危机中吗?它没有价值吗?
◆不是毫无价值,但是处于危机中……我是属于20世纪后半期的。在我看来其实20世纪后半期的文学比不上两战时期的文学,那个时期的文学太让人震惊了。但是,我发现今天的形势更好一些。我想起了克劳┑•朗兹曼,他的《巴塔哥尼亚的野鬼》是一本了不起的书。我还想到了让•洛林,我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作家,还有彼埃尔•米雄和玛丽•恩迪耶……
◇你又恢复了自己一贯的仁慈……但是回到你本人。你的第一本书写于1948年。你是在什么年龄知道自己会成为作家的?
◆很晚了,是在29岁。
◇29岁,你觉得太晚了!
◆我的很多朋友从十五六岁就开始写作了。弗朗索瓦•萨冈19岁出版了《你好!忧愁!》,我在19岁时给《世界报》寄了一篇糟糕的文章。我对文学着迷,被报纸吸引,但是我从来不敢写。我的第一本书写于29岁。我是在同学的嘲笑下写的它。这是因为我是师范学校的学生,人们不是开玩笑,在高等师范应该博学,写小说是荒唐的。我的第一部小说显然没有引起轰动。
◇在你看来,是什么原因?
◆很简单:它还不够好。
◇还是你一贯婉转的谦虚!
◆不是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然而,我更多地受恩于雷尼•朱丽亚出版社,它预言我会有萨冈一样的前途,一直支持我,无私大胆地出版我的小说,但我的小说总是接连失败。或许失败的原因之一是无人向《费加罗报》提起我的书,而在《费加罗报》,自出版小说失败之后,我被禁止做校对——太糟糕了——《费加罗报》的原主编彼埃尔•布里松是一位出色的新闻记者,却是平庸的小说家。1971年《帝国的光荣》让所有人都赞叹不已。终于迎来了成功!其实,在写作这本书时,我发现它有点让人厌烦,到了让我在上面睡着的程度。但我对自己说:“应该坚持到底。”我因此在里面插入了一些小笑话,例如,书页下方参阅的注释。
◇后来在你成为《费加罗报》的社长时,你就已停止了写小说……
◆我不能无视保罗•莫兰提出的劝告:“不要有色情的描绘,还有不要从事新闻业……”《费加罗报》占用了我6年的时间。我是热情投入的,但它让我完全远离了文学。在接手《费加罗报》时,我已完成了一本关于家族编年史的书——《上帝的愉悦》,而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就是从那开始,我的写作才真正取得了进展。
◇在60年的文学生涯中,你经历过气馁的时刻吗?
◆文学就像婚姻:前40年是困难的,但40年之后,它就简单了。没有,我从未有过很大的写作困难。人们总是指责我不忘写自己的最后一本书。确实,我需要有一次向文学的告别(再见,谢谢)。然而,当我临近70岁时,我的身体还不如现在好,我在体验了一些悲伤之后,写了《挺好的》。说实话,我想这是我最后的作品了。这是真的。总之,我的时间一分为二,用在文学和新闻上。我确实认为文学和新闻是对立的。有些作家是著名的新闻记者,反之也有:希罗多德、色诺芬、维克多•雨果(《随见录》)、莫里亚克、克塞尔……但是新闻和文学的对比是真实的。新闻业是一个团队。证据是当莫里亚克离开《费加罗报》时,人们说:“《费加罗报》要倒闭了。”但是它并没有倒闭。当雷蒙•阿隆离开《费加罗报》,我说了同样的话……但《费加罗报》还在那里!报刊是一个团队;作家却总是孤独的。但两者最主要的区别还在别处:作家思考死亡。
◇新闻记者不考虑死亡吗?
◆一点也不!新闻记者思考生活。斯宾诺莎说哲学家不是思考死亡,而是思考人生。因此,新闻记者是斯宾诺莎主义,作家不是。
◇因此,在你精心自我编织的快乐形象背后,尤其是通过媒体,隐藏着一种对于死亡的思考吗?
◆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我很快乐也很伤感。是的,我一直思考死亡。首先,因为我年事已高。应该说:我老了。从人们对我说:“你还年轻啊!你的气色还好!”我就已明白,自己老了,显然,人们料想在我这个年龄,我的脸色不会好。因此,死亡就在那里。是的,它在那里。但是,它出现在我的思考和作品之中,是因为我太喜欢生活了。
◇真的吗?去年,在《我到底做了什么?》中,你还劈开盔甲,承认有时和女人们在一起放松。这种坦白方式是你以前很少使用的一种方式:你对自己的私生活一直很保密。
◆很保密。你知道,说给人听的话是为了掩饰说话人思想的。而更好的掩藏自己的方式之一就是多说,多写。是的,我很少讲自己。我不说我生活得很好,我说生活对我是宽容的,甚至在我卑鄙的行为,在我做过的错事中——有很多事情我不是很以为傲的。总之,我本来能有一种更光彩的生活:1944年我18岁,我本可以加入抵抗运动。很多人在这个年龄都是那样做的。我却在准备师范学校的考试……
◇这是你唯一的遗憾吗?
◆亲爱的弗朗索瓦,你不会让我说任何关于爱情生活的话。但是……爱情并不总是了不起的,我知道这点。我已在《我到底做了什么?》中写了一篇概述,但我仍有掩藏无耻的办法。因此,我不试图让自己引人注目。另外,人们有时指责我假装谦虚。我的谦虚完全是真诚的。这是真的,即生活对我来说是宽容的:我能做研究,我不至于很穷。我不打算在你面前装得像个左派人士,但我发现在人生的开端,机会的平等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有幸出生在一个好的地方。我还是一个遗产继承人。我做得好的一切或许就是我既不在夜总会中,也不在赛马场上浪费我的财产,而是把它们用在了书籍上。
◇与一些让你着迷的作家相比,你还是明智的:保罗•莫朗和他的布加迪汽车,罗┬•尼米埃和他最终在阿斯顿•马丁跑车中的悲剧,萨冈和她那两种极端的生活方式。为什么?
◆因为我很晚才开始写作。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老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吗?因为我很晚才开始自己的生活。我重新捉住了逝去的时光。直到35岁,我什么也没有做。虽然我很早就已工作了。在高等师范,我就工作了。我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工作过。你知道,我很多时候都无所事事。是的,是的!实际上我有一些加长的汽车,很多怪异的衬衫,我在加勒比海度夏……然而,从我开始写作的那一刻开始,我头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做回自己。我很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因此,我再一次工作了。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把大汽车和伟大的作品结合起来。我就放弃了汽车转向了文学。但是,我不能说我已经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了……
◇你自称为“幸运的作家”。而你这四五年的小说看起来与你这个称号相反……
◆是的,我有点回想起来了。我曾是一个幸运的作家,因为我说了很多生活中的爱情。生活与我相处得很和睦。她给了我很多,我也尝试着给她一点宽容。伯纳德•弗兰克,我很喜欢他,他却从不照顾我,如你所知,他对我说:“你永远成不了一个好作家,因为你从未遭受过不幸。”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真的需要遭受不幸吗?我问自己。我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个问题给予了否定的回答。今天,我对此不是很确定了。说到它,我想起了弗朗索瓦•努里西耶——《海军舰队的酒吧》和《天资缺乏》是他的代表作——他的生活和命运是以不幸作为标志的。他的生活就像他的著作:不幸。总之,是的,我喜欢幸运而不是不幸。
◇你是怎样理解罗歇•尼米埃“不要把任何事情看得严重,不要把一切看成悲剧”这句话的?
◆像所有人一样,我把很多事情看得很认真。如果我的衣服上沾了一块污渍或者我的敞篷汽车上有了一道划痕,那够让我烦心的。但是这不是什么事情。你知道写一本成功的书是什么样的吗?那就是一本稍微改变读者和作者的书。
◇你的多少本书改变了你?
◆《帝国的光荣》让我登上了一个台阶——一个人们达到此地可以这样对自己说“现在,不应该低于这个水平了”的台阶。它给了我很大的改变。《我到底做了什么?》也如此。就这些。
◇这些书在哪些方面改变了你?
◆它们让我远离了幸运作家的身份。我目前正在写一本新书。我仍会在这个方面走得更远……我没有假装已写出了伟大的作品,但是我所写过的那些作品并没有让我不受改变。《墓外回忆录》没有改变夏多布里昂,《惩罚集》没有改变雨果,《随笔集》没有改变蒙田的想法是靠不住的。一本没有改变其作者的书不是一本伟大的书,同样也不是一本好书。
◇在《时间的味道》中,你提出了作家是否应该投入时代激流的问题。在选择了不投入时代激流的作家彼埃尔•路易斯、西奥兰、格拉克和莫迪亚诺面前,你是让人赞赏的,因为,相反,你选择了去面对时代激流。作家应该持怎样的态度呢?
◆我有点精神分裂症。我愿成为他们那样的作家。但我还是我自己。
◇你的缺点是什么?
◆我是双子星座,循环精神病患者,还有一点精神分裂症。
◇偏执狂吗?
◆啊,不,一点也不!偏执狂是雷蒙•阿隆。我喜欢阿隆,不管怎样,但他绝对是偏执狂。一天,我在我的一本书中写了他。他咕哝着回答我说:“偏执狂,偏执狂……这是我的错吗?我认为自己总是正确的。”这就是偏执狂的典型标志!
◇没有成功使他进入法兰西学院是你的一个遗憾吗?
◆当然了!我已成功地使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入了院,但我没有让阿隆入院。在他晚年,他接受了入选法兰西学院的想法,但他太骄傲了,性格让人无法忍受。他因此要求我试探一些其他的法兰西学院院士。我转了一圈,回来对他说:“你不能用五个理由来自我介绍:(1)你曾是个戴高乐派——在这个时代,法兰西学院仍有很多老维希政府支持者。(2)你曾是个反戴高乐派——莫里斯•舒曼透露,戴高乐曾这样对他说过:‘阿隆,阿隆?就是那个法兰西学院的记者和《费加罗报》的教授吗?(3)你曾是个反闪米特主义者——在这个时代,还有闪米特人。(4)你曾攻击过法兰西学院的犹太人——他们说:‘学院不需要太多人了。以上所列的四条,你能够克服。但是还有第五条,你不能克服:总有一天,你会让他们明白,你比他们都聪明。”阿隆笑了,没有让人推荐。他做得很好。否则他会被无情地打垮。我还有一个遗憾:阿拉贡。一天,他对我说:“让,你知道,我是个冒充高雅的人。”我回答他说:“你是个冒充高雅的人?那就进法兰西学院。”他没有对我说不。他已从龚古尔评审委员会辞职——由于弗朗索瓦•努里西耶的离开。我对法兰西学院说了这事,他们回答我说只要他自我推荐,做些拜访。但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阿拉贡,法国当代最伟大的诗人……应该为他展开红地毯——假设这么说!——他会来的。显然,法兰西学院拒绝了授予他这个荣誉。
◇为什么你总是为法兰西学院辩护?
◆不应该向汤里吐唾沫。
◇当然。但是最近这几年来,文学方面还是没有发生变革:白人连续当选,人们嘲笑选举……
◆我不再有多余的精力了。我退休了,我让其他人做事……法兰西学院始终有一个很大的不足之处,你知道。看看18世纪,更糟!当你看我入选法兰西学院时,你唯一知道的名字是儒勒•罗曼。伏尔泰说:“我们太在意没有把一些最有名的人物选入法兰西学院,因为这将会使学院维持不下去。”而保罗•瓦雷里有一句令人惊异的话:“法兰西学院由一些没有才智但较为精明的人和一些有才智但更为天真的人所组成。”
◇但是,“已经成了一个人物,何苦去争一个位子呢?”(译者注:福楼拜1878年致朋友一封信中的原话)——既然你喜欢使用引语。
◆你说得对!好的,这是我的答复:“我愿进入法兰西学院就是为了了却这个心愿。我进法兰西学院是在47岁。之后,我能够做别的事情了:写作。”
◇人们能期望你现有的一切会更好吗?
◆列奥恩•布洛伊,他让人难以忍受,还是个基督教徒,说过:“唯一的不幸,是没有成为一名圣人。”说得很好,不是吗?
◇你希望在哪些方面改善?
◆有一些其他的兴趣。我过去太封闭自己。一个伟大的作家是好的;成为一个圣人,这更好了。
◇你承认有些自恋吗?
◆我是自恋,但是正常。当然,所有的作家都是自恋的。
◇用你在书的开头所使用的表达方式,会有一个“离开书桌”的时间吗?
◆是的。对我来说,缄默是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认为自己能够缄默下来了。你等着看……
◇一个好作家是什么样的?
◆首先是一种风格。很多人到出版社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故事。”但是,不是这些好的故事成就了作家,而是风格。
◇这风格是指人吗?
◆风格即文学。在一本书中一以贯之的是风格。人们不是用故事,而是用字词来写作。经过岁月的洗礼,现在的作家们甚至不谈最伟大的作家而谈梅里美和伏尔泰,作家支持他们是因为他们有一种风格而不是因为他们有一些好的故事。故事不是写作。
◇你在1962年写过:“文学的危机,尤其是小说,首先毫无疑问地来自于伟大作家的缺乏。”你经常这样想吗?
◆很可能伟大的作家是19世纪的一种产物。塞维尼夫人从未想过她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我怀疑蒙田想过他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博须埃恐惧于成为一个“伟大作家”的想法,他还说:“这是乐意和不乐意成为伟大作家的宗教演讲者的可怕使命……”这很好。索尔仁尼琴与其说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不如说是一个伟大的良知。或许最后的伟大作家是海明威和福克纳。西奥兰,我很喜欢,但他还不是人们称为“伟大作家”的那一位。
◇你写过:“法国文化不应称为是怀旧的,而应称为希望。”怎样把这种怀旧——包括在你负责的报纸专栏中,让一些仍不能接受市场经济的人们开一家商铺——转化为希望?
◆感谢上帝,我不是文化部长!
◇你喜欢存在主义吗?
◆我讨厌存在主义,但我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如果人们冠我以这样的称号,我会接受的。
◇你会给一个年轻的作家提供什么建议呢?
◆尤其不要做新闻工作!做银行家或出租车司机对成为作家来说会更好。你很了解做新闻记者和作家,这是两个让人歇斯底里的职业,它们互相毁灭。
◇在这本书中有一个重复出现的主题,它也出现在你所有的作品之中,那就是:“我们已失去了自身的欢乐。”怎样找回失去的欢乐呢?
◆你认为人们没有失去吗?你看,过去的20世纪多么可怕。在这100年里有1亿暴死的人数,这就是说每年有100万死者!而21世纪的开端则是危机四伏……是的,人们失去了无忧无虑的状态。重要的问题是恢复人们的希望。今天,给予人类希望的或许就是文学。人们或许可以说文学源于不幸,却给人带来幸运。它给人们带来某种希望。毫无疑问,就是为此,这本书在法国还不至于太糟。我很喜欢米开朗基罗的一句话:“上帝送给记忆一个姐妹,他称之为希望。”
◇对你而言,保持欢乐和抵抗周围平庸的诀窍是什么?
◆就像博尔赫斯说的,是朋友。我既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大众,而是为我的少数朋友写作的。
◇你一直信仰上帝吗?
◆我已经写了很多与之相关的书,我还会写一本,但回答是与否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你愿我给你是与否的回答,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你怎么考虑自己的死亡呢!
◆我很少考虑死亡。我一点也不是在对死亡的担忧中生活。在这方面,我是斯宾诺莎主义者:我相信生活。
◇但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公众人物,却用不着交出自我?
◆除非做夏多布里昂,尤其不要处于生活和自我的夹缝之中。自我的生活乐趣很少。人们能够像我做过的那样,尝试着把生活管理得更好一些,尽力地从中得益,但生活给予我们的来自于别处。
◇你为什么总是——这很有趣——自我逃避,只要是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就藏在一句引语之后。为什么!
◆这是我迷人的谦虚!正巧很多作家在我能够表达的问题上比我说得更好。这样我就能够引入它们,靠近他们。是的,这是一个盾牌。我不想揭去我身上的面纱,就这样。德加说:“我愿成为一个无名杰出的人。”这很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