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童
1945年8月,就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前夕,在“驼峰航线”上奋战的中美两国将士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集体出航,为这场史无前例的空中大运输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为确保这条生命线的畅通,飞行勇士们在3年间付出了沉重代价,飞机损失率甚至远超欧洲战场;闪光的残骸散落在从印度北部到中国云南的崇山峻岭中,成为指引后来者前进的地标。
最后一次飞越“驼峰”
1945年8月1日上午,离原子弹在广岛炸响还差几天,老天也如同有了预感,一扫往日的阴霾。滕纳钻进自己的C-54运输机,亲自坐到驾驶盘前。
在汀江、巴里江、达姆达姆、恰堡和叟奎莱廷机场(后4个均为备用机场,相距很近,对外统称“汀江机场”)上,500多架各种型号的运输机排列在停机坪上,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将军拿起送话器:
诸位,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日本人离上帝越来越近了,而我们则恰恰相反,即将远离这个连上帝都不来的该死地方。这意味着“驼峰”这条令人生畏的航线,今后只会出现在各位的梦中……在过去3年里,我们虽然失去了无数的伙伴、丢掉了无数架飞机,但是我们却做了一件几乎无人能做的事情,那就是我们曾无数次地飞越了“驼峰”!我们还活着!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穿越它。我们联队的飞机将全部起飞。我知道,每架飞机上的都是勇士,我现在命令你们,不仅要活着过去,而且还要活着回来!
上帝保佑,起飞!
500多架飞机顿时马达轰鸣,螺旋桨的旋转如同万匹即将脱缰奔腾的骏马。转瞬间,一架架飞机在跑道上加速,腾空而起,最后直冲蓝天,飞向目的地——中国昆明。
有幸参与这次任务的徐承基老人回忆说:“昆明巫家坝机场平时就繁忙,平均每74秒钟就有一架飞机起降,那天更是破了纪录,间隔可能不到一分钟。我们刚一落地,速度还没减下来,塔台就喊:104让开!马上脱离跑道,后面下来了!我们赶紧就得脱离,往滑行线上拐。本来速度就快,再加上急转,身子斜得快要被甩出去了。回头一看,好家伙,后面一架跟着一架,像用绳子连成串一样,更像一条线从空中飘曳到地面……”
24小时内,每架飞机飞两个架次,500多架飞机总共飞了近1200架次。
随军牧师客串装卸工
在巫家坝机场卸下最后一桶汽油,又往机舱中装满中国出口的茶叶,滕纳启动发动机。C-54的4副螺旋桨一齐转动,将军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气如此之好,让滕纳心情非常愉快。加上C-54比一般飞机快得多,才两个多小时,飞机已接近汀江机场。眼见归途如此顺利,将军稍松了口气。
忽然,他看到忙乱的停机坪上有个黑色的影子跑来奔去——虽然尚未落地,但夹杂在制服间,牧师实在是太好认了。除了为阵亡者祷告,他在这儿还能干什么?将军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如此冲动,以至于都最后一天了,还是让弟兄们受到了损失。
正想着,C-54落地了。舱门打开,只见牧师夹在一大群士兵中间,起身扛起一大袋茶叶——原来,起降的飞机实在太多了,运回来的物资已经远远超过了地面的装卸能力,以至于连随军牧师都临时客串起了装卸工。
损失率超过欧洲战场
回首当年,缅甸北部失守,陆上交通线断绝后,谁都没有想到,被称为“无法靠人力飞越”的“驼峰航线”,最后竟成了全中国抗战的生命线。
1942年7月,整个中印联队一共向中国输送了73吨货物,而到1945年7月,这个数字变成了71042吨。从73到71042,这是一个巨变,它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不计代价。
很多当年的亲历者都告诉我,在二战的欧洲战场,盟军对德国轰炸,战损率超过5%就是严重的问题,任务结束后,参谋部要做检讨,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可“驼峰航线”则是完全不计成本的。明知有危险,明知上去可能回不来,还是要飞、要闯。不飞不行啊,前线的部队从地面到空中,谁都在打仗,谁都离不开枪弹、汽油。
至于靠《租借法案》划拨飞机的中国航空公司,其飞机数量一直远远少于美军直辖的中印联队,但在单位运输量上,他们却让美国同行不得不啧啧赞叹。
有一点是相同的——在“驼峰航线”上,中国航空公司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1942年首度飞越“驼峰”到1945年日本投降,在3年多的时间里,为了能把4万多吨军需物资像燕子衔泥般一点点运回国内,总共划拨了100多架飞机的“中航”,损失率竟然超过了50%。有一段时期,后继机尚未补充到位时,机队几乎全军覆没。
残骸成了后来者的地标
究竟有多少飞机在飞越“驼峰”时坠毁,笔者始终无法确定具体数字。不过,1945年的一期美国《时代周刊》对这条航线的描写,还是很生动地说明了问题:
在长达800余公里的深山峡谷、雪峰冰川间,一路上都散落着飞机碎片,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这些铝片会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就是著名的“铝谷”——驼峰航线。
很多老人都说,只要天气好,完全可以以这些残骸做地标,飞完全程。
“驼峰航线”,是一条由白骨、铝片铺就的天路。
它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陈 敏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驼峰航线》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