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炜
我对剑桥的最初认识,说来惭愧,还是徐志摩的诗,不是那首《再别康桥》,而是之前那首长诗《再会吧康桥》。我高中时的笔记本上就抄过“记好明春新杨梅上市时节,盼望我含笑归来”,徐志摩把剑桥当成他的“智识之源,启蒙之所”,我当年也想出去念个博士,可惜岁月蹉跎,我只能以旅游者的身份到剑桥去转一圈。有一位剑桥博士这样说:拿个博士算什么?奥维尔牛不牛?英国的中学毕业生。所以,最了不起的是在英国读伊顿公学,然后去剑桥读本科,这样还可以。剑桥博士自然有资格这么说。但我希望上不了伊顿或剑桥了,那么上个英语夏令营总可以吧!剑桥还真有这样的课程。据说要几千英镑,找个学院宿舍给你住一下,上几节课,“剑桥”已经是教育产业中的一个伟大品牌了。
旅游大巴把我扔在皇后街上,一位物理博士接上我,带我迅速游览,没走上两步,就看见了这里的地标性建筑——数学桥,皇后学院的数学桥,据称是牛顿设计的,没有用一个钉子,又据说,有个学生心想,牛顿设计的有什么了不起,把桥拆了,再装就装不上去了,所以现在桥上有钉子。每个名校,都有相关的传说,都夸大自己孩子气的、放纵的一面,但是,每年考试之后,会有好多学生从数学桥上跳到剑河里,这是真的。还有,发放成绩单是在评议堂,不少院系都张榜公布,唯独数学系,是把成绩单从评议堂的楼上扔下来,这大概也是真的。
剑桥共有200多个酒吧,我到了剑桥,第一顿小酒就是在老鹰酒吧喝的。酒吧里有铜牌子表明沃森和克里克就是在这儿宣布发现DNA双螺旋结构的。出门抽支烟,对面胡同里有一个黄色建筑,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卡文迪什实验室,出了20多个诺贝尔奖得主。第二顿小酒是在THE-C-RANTA喝的,GRANTA是剑河的一个支流。也是剑桥的文学杂志的名字。第三顿酒是在THEANCHOR喝的,据说,60年代,有一个年轻人经常来这里听音乐,后来他去伦敦了,创建了一个乐队叫“平克弗洛伊德”。
在剑桥花不了几天就能把所有学院都转个遍。国王、卡莱尔这样的学院收费2英镑,那些小点儿的学院不收钱随便看。只有高贵的三一学院,门口贴着告示“只对三一学院的师生开放”。但我们还是在夜晚潜入,然后又听到一个故事——三一学院的第二庭院中有一棵大树,每年都会有学生把一辆自行车藏在树上茂密的枝叶中,等到秋天落叶纷飞,管理者才会发现树上挂着一辆自行车。剑桥大学的特色是“学院制”,我转了两天终于明白,所谓学院是私有制的,所谓大学是公有的,学院是食堂、花园、图书馆、宿舍、教堂,负责学生们吃好住好。大学是图书馆、实验室、教室。学院有自己的酒吧,这是学生的一项福利。里面卖的啤酒比外面便宜一半,还要让学生喝好酒,像三一这样有钱的学院,在法国拥有自己的酒庄,学院让孩子们吃好、住好、喝好,能到这里上学的孩子应该不用你逼着他念书了。三一图书馆里有牛顿、培根的塑像。基督学院里有达尔文的遗迹,有这样的灵魂陪着你,你不好好念书,那可怎么办呢?
只有拜伦这样的花花公子才懒得念书,只有德波顿这样的现代才子才会不把剑桥当回事。街道上经常能碰到大批的中学生旅行团,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剑桥。这情景与北大、清华中的游客如织差不多。我也拿着本书在耶稣学院、卡莱尔学院的花园里呆坐了一下午,还在格兰彻斯特的草地上烧烤。在“果园”跟随弗吉尼亚-伍尔夫喝了一个漫长的下午茶。我假装过了那么两天的学者生活。不得不恢复旅游者的本来面目,要到伦敦看看,要回国了。据说,到剑桥、牛津,叫“COME-UP”,因为这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离开这里到别的任何地方,都是往下走。那我只能自我提升这么一周,然后就人往低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