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们真的节俭吗?

吴 晨

墨西哥人卡洛斯·斯利姆·埃卢并不是第一次成为世界首富。早在2007年,墨西哥著名财经杂志《常识》就以自己的计算方法统计了世界富豪的财产,并悄悄将全球首富的头衔授予了斯利姆。《常识》的报道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斯利姆也因此陷入了媒体与社会舆论的漩涡,他被描绘成一个靠损害大多数人利益攫取金钱的吸血鬼。

时隔三年,在《福布斯》杂志新一期的世界富豪榜上,斯利姆以535亿美元的身价从比尔·盖茨手中夺走了世界首富的宝座。然而这一次斯利姆最为媒体津津乐道的不再是他的垄断与牟取暴利,也不是他的富有,而是他那与众多富豪不同的“节俭”的生活方式。

传记作家何塞·马丁内斯在即将在拉美出版的《外界所不知的卡洛斯·斯利姆》一书中展现了斯利姆节俭朴素的生活方式。

“与一些贵族、富豪或王室成员不同,他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法新社援引马丁内斯的话这样报道。斯利姆的“节俭”事迹也纷纷被复制到其他媒体上。

真实的斯利姆

“斯利姆的生活不奢侈,但也谈不上节俭。”艾德里安是一位墨西哥商人,他的兄长在斯利姆的墨西哥电话公司里任职,与斯利姆经常接触,媒体对于斯利姆“节俭”生活的轰炸式报道似乎并不能获得他的认同。

斯利姆旗下的卡尔索集团拥有墨西哥电话公司、拉丁美洲最大移动电话运营商美洲移动通信公司、百货大鳄桑伯恩集团等企业,涉足通讯、旅馆、餐饮、石油勘探、金融和建筑等领域。在国外他持有美国著名奢侈品零售商萨克斯公司和《纽约时报》的大量股份。他拥有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业王国。

乍眼看去,斯利姆节俭朴素的形象似乎十分典型。斯利姆把自己的月薪定为2.4万美元,用作个人日常花销。日常消费都在自己旗下的连锁零售店。斯利姆的打扮相当的随意:其貌不扬的他戴着一只廉价的塑料电子表,不佩戴其他奢侈饰品,也不会为珠宝挥金如土;总是身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上面满是口袋。

斯利姆没有私人飞机,需要时就调用旗下墨西哥电话公司的飞机。有空闲的时候,他会驾车到处游逛。他的座驾是一辆几乎成为“老爷车”的梅赛德斯—奔驰或者雪佛兰Suburban。他租赁了一条游艇,通常谈生意的时候才会用到。

几十年来,斯利姆的生活方式几乎没有变化。妻子索玛娅·贾梅耶去世后,斯利姆搬进了一幢小房子里,周末度假用的屋子也已经用了几十年。他的办公室仍然在墨西哥城摩天大楼夹缝中的一幢两层土褐色混凝土小楼里。他就在这里建立起了属于他的商业王国。

“他住在拉斯洛马斯(Las Lomas),众所周知的墨西哥高尚住宅区。虽然墨西哥城现在很不稳定,但是那儿很安全。他在那儿住了36年,似乎也没有搬的打算。我以前去过他的家,有6个卧室和一个小型游泳池,当然,相对于其他富豪来说,斯利姆的生活还是比较节俭的。”墨西哥女孩艾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艾娜的父亲是斯利姆的朋友,对斯利姆很熟悉,她透露,斯利姆是失眠症患者,经常熬夜阅读关于成吉思汗的书和资料;经常喝健怡可乐,也经常去吃有名的餐厅,而他出行往往会有相当数量的保镖护送。

斯利姆的办公室虽然不算宽敞,但80平方米的房间装饰着许多绘于19世纪的墨西哥风景画,地板和墙是大理石质地,所以相当明亮。斯利姆从来不用电脑,也从来不使用电子邮件。

媒体们的报道,似乎与艾娜的描述并不一致。而在熟知斯利姆的墨西哥民众眼里,他的生活方式也不能简单地为“节俭”两字所概括。

斯利姆的办公大厅里遍布保安,他们习惯于紧绷的着装,掩藏不住身上佩带的枪。窥一斑而知全豹,斯利姆的安全措施显然布置得相当到位。

他嗜好高档的古巴雪茄,周末固定去墨西哥度假胜地库埃纳瓦卡(Cuernavaca)度假。斯利姆也秉承家族的传统,酷爱收藏艺术品,他收藏了大量德加、莫奈、雷诺阿、梵高的作品,同时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罗丹雕塑品私人收藏家。在他那世人瞩目的私人藏品博物馆中,大约收藏着300件罗丹的作品,琳琅满目;而他个人所珍藏的阿兹特克帝国的艺术品,则足以让墨西哥首都人类学历史博物馆相形见绌。

“节俭是一种保护形式。有钱人总是试图去隐藏财富。在墨西哥经常有绑架案发生,绑匪们总是要求很多赎金。卡洛斯·斯利姆是个亿万富翁,因此他不可能通过节俭来掩盖他的富有。另外,他似乎也并没有很节俭地生活,他并不在乎生活是不是节俭,因为这仅仅是他原有的生活方式,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的生活。”艾德里安说道,“他就是这样,保持着自己的独特。”

因此,与其说斯利姆是一个节俭的富翁,还不如说他是一个另类的富翁来得恰当与准确。他的生活,无关节俭,只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在延伸。

谈起斯利姆,墨西哥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生活的节俭,而是他对墨西哥慈善事业的付出。由于贫富差距十分悬殊,墨西哥社会的仇富心态浓重,另一方面,在墨西哥,投身慈善的富豪比较少见。

斯利姆在墨西哥电话公司和卡尔索集团设立了两个慈善基金会,为大学生颁发奖学金,为入狱的年轻人支付保释金,提供墨西哥乡村地区的外科手术费用。他投入了数目巨大的资金建立了3家慈善机构以资助墨西哥贫困人口接受教育、享受医疗保障和日常娱乐,并且为有孩子的家庭提供廉价的计算机。他还出资改造墨西哥城,保护文化古迹。

“近年来针对斯利姆很少有负面的报道,斯利姆有着成熟、运作高效的公共关系班底来维护他的公众形象。”设计师乔纳森·巴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巴赫是墨西哥一家体育活动网站(www.badesports.com.mx)的创建人。

“大部分墨西哥人都对斯利姆抱着一种矛盾的态度,他们在某些方面喜欢斯利姆,在另一些方面却不喜欢甚至有些怨恨他。斯利姆为慈善事业付出了很多,但他的垄断以及高价的电信费用也增加了墨西哥人生活的艰难。”就读于墨西哥ITESM科技大学的卡拉说道,“在墨西哥有这样一种说法:斯利姆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所要的只有钱,如果他在大街上发现50美分,他会紧紧抓住、占有,从来不会让它溜走。”

大富豪必然生活节俭?

富豪节俭的故事,其实并不是新鲜事。比尔·盖茨和股神巴菲特的“抠门”生活比斯利姆的更加细节丰富。

盖茨身为前世界首富却没有私人司机,公务旅行不坐飞机头等舱却坐经济舱,衣着也不讲究名牌,甚至不愿为泊车多花几美元。而巴菲特的午餐经常是爆米花、洋芋片和可乐。2006年巴菲特举行了简短的婚礼,婚后没有蜜月,连送给新娘的钻戒都是让女儿陪他专门到一家自己能够享受折扣优惠的珠宝店选购的。

媒体们对此赞誉有加,他们常将盖茨和巴菲特与许多挥霍的富豪作对比,认为前者的生活方式体现了节俭的美德,成熟而理性,甚至使得“抠门”成为了一种时尚。

对富豪节俭生活的关注从来就是普通人的爱好,久而久之,似乎就成了一种惯性。从盖茨到巴菲特,再到斯利姆,人们似乎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大富豪必然生活节俭,品位独特。

人们总是容易被现实表象迷惑。他们只关注斯利姆办公楼的古老陈旧,却看不到办公室内名贵的装饰与遍布的全副武装的保安;他们只看到斯利姆座驾的普通,却对紧随其后的一车私人保镖们视而不见;他们只关心巴菲特对普通牛排餐厅的挚爱,却看不到紧随而至的安全人员;他们也只报道比尔·盖茨没有私人司机,却没有呈现他那城堡式的家宅以及豪华的私人飞机。

对富豪生活节俭的宣扬,实际上也是对奢侈生活的人群的批判。随着社会贫富差距加大而来的大众仇富心理似乎越来越普遍,早已不再是国度或者洲际的问题。在这个社会公平差异全球化的时代,媒体在没有做细致调查和确认前就宣扬富豪的节俭,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的动机。

这轮“斯利姆节俭生活”狂潮,与3年前《常识》计算斯利姆的真正财产后引起的媒体的狂轰乱炸并无区别,一样的蜂拥而至。

“当你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时,无异于行尸走肉。我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考虑在我死后人们会如何想起我。”斯利姆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