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y
萦绕于心间的归属困惑,驱动着厌倦了漂泊的心,然而,回家的路比想象的漫长得多
我是属于那种生于70年代中期,90年代后期到北京发展的那拨人。在这个过程中,我完整经历了在一线城市生活的紧张和压力。
相比之下,我还算幸运,解决了北京户口,也凭自己的努力解决了房子车子。但有房有车不一定有家的感觉。我和老公都是南方人,经历了多年在外打拼的艰辛和孤独,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一个人在北方长大,远离亲人,将来他再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心里清楚,早晚,我们都会回到南方去。
漫长回家路
我出生在重庆,从北京到重庆,飞行时间只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对于离开家乡已经十多年的人而言,这次回归远不是两个多小时这么简单。
最初,对满大街好吃又便宜的美食感到幸福,看到小街边新鲜水灵的蔬菜水果,菜市场里鲜活的土鸡土鸭,就有一股高兴劲儿从心里冒出来。满眼的绿树,永不凋谢的鲜花,嘉陵江水,与旧朋老友的重聚,都是幸福的理由。
但是真正在这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就如同开始一段婚姻,短暂的蜜月期过后,接踵而至的是无穷的矛盾和挣扎。
因为户口在北京,先生家也在外地,回到家乡的我反而需要办暂住证。如果买房买车需要贷款,还要找有本地户口的人担保。孩子的免疫登记册没有用了,医生拿出一个破烂的本子,上面写着流动儿童防疫登记,我豁然明白:在家乡,我已是一个外乡人。在北京没有体会到的移民感受,在家乡反而体会到了。
从北京回来,很多地方能感受到差距。开车上路,总能看到并线不打灯,强行并线等违反交规的行为,大多数司机驾驶习惯不好;路况很差,主城区的路面破损严重,一些路口的交通指示灯常年不亮;乘坐轻轨,很少有人主动排队,列车一来,等车的人一拥而上⋯⋯
我有一张包裹单,邮递员扔在物业那儿就跑了,在物业那儿放了两天,终于有人打电话通知我。我当时很忙,问他们能不能送过来。对方答复说,当天下午可以送过来。可第二天下午,我仍然没有收到包裹单。等我终于拿到这张包裹单时,发现上面既没留邮局电话,也没有地址。问物业,物业说不清楚,我只好上网查询,拨打了四个号码后,终于有人回答我:对,这个包裹是在我们这儿取。我问:你们邮局地址在哪儿,怎么走?对方支吾了半天答道:我也说不清楚,我又不是这儿的人!
类似的经验,让人疲惫。
尽管这个城市已经取得了显著的发展,但和北京比较,低下的公共服务水平,脏乱差的环境,不够文明的人,仍然需要一点点去适应。
离开比留下更需要勇气
安顿了三个月后,我开始找工作。当年没有离开重庆的同学,大多在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享受着公务员待遇,过着不错的小日子。而对于我们这些30多岁的回归一族,政府部门、事业单位显然没有我们的位置,只有在市场上寻求出路。
本以为凭着自己突出的业绩,过硬的业务水平,丰富的工作经验,找一个工作不难,而且可以驾轻就熟,工作得很轻松。但很快,现实就告诉我,这个想法行不通。就算你肯放下身段低就,对方也会怀疑你会不会安心工作,能不能留得下来。
我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30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应该选择一家有抱负的企业,真正做点事情。
一个多月后,通过猎头公司,我找到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投身于电子商务。
回到重庆才发现,其实从一线城市回归二线的人很多,已经成了一个潮流。比如我的新单位,很多同事跟我一样是回归一族。
产品部经理刘明,35岁,曾经在广州、深圳工作多年,担任过总经理。几年前,他积累了一笔资金,在买房和创业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一年后,项目不成功,几十万打了水漂,而深圳房价却越飙越高,落地生根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想法。于是,刘明有了回乡发展的念头,但他还要考虑自己的事业,选择能给自己提供发展空间的城市,距老家只有两小时车程的重庆理所当然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也是在这时,重庆的公司对他表示了兴趣。为人谨慎的刘明两次回到重庆和公司接触、面谈,还请朋友到公司暗访考察,经过一段时间考虑,最终,他正式回归了。
罗勇斌是公司市场部经理,曾经在北京一家全国知名的IT企业担任亚太区市场总监。他的老家距离重庆也仅几小时车程。罗勇斌回来前,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调研考虑。除却亲情因素,他更看重事业发展的机会。在北京,电子商务发展得已经很成熟,而在重庆,电子商务才刚刚起步,“这是一个好生意”,他说。
可以说,公司里的很多回归一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理由:亲情。此前也有不少外地精英加盟我们公司,但后来真正留下来的不多。能坚定地留下来的,都有故乡情结。
回归之后压力更大了
在公司里,回归一族担当了中高层管理的角色。多年在北上广打拼训练出来的职业素养,让我们这些回归派对内地的工作氛围有些水土不服。北京和上海都有高效工作的氛围,员工自我激励的能力很强。而在重庆,工作效率明显低了很多,大家上班聊天,下班准点,每天真正用于工作的时间不到四小时,热衷于打麻将。比较而言,员工的素质有待提高。曾经有一个已经工作四年的员工,竟然不懂抄送邮件这样简单的办公技能。
对于这样的团队,对中层管理者的要求其实更高。管理者要花很多时间研究如何对员工进行培训和激励,还要亲自承担很多重要工作的策划和执行。
而更让回归一族担心的,是能否获得高层的尊重和信任。如果没有信任,自己的能力就无从施展。一旦和老板的磨合不顺利,自己就必须要考虑其他的出路。
刘明曾说:和在深圳相比,我感觉压力更大了。
包括我在内,在回归的第一年,回归族的压力达到一个峰值。一方面是他们在重新选择之后,必须对一段时间内可能的不稳定承担相应的风险,一方面是他们的配偶往往还在外地,一个人要应对安家、就业、照顾家人等诸多事务。
我们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像刘明,下班回到家累得连电脑也不想再开,装修好了的房子一直没有时间去验收。罗勇斌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回重庆快一年了,他对重庆著名的地理标志解放碑、南滨路都不甚熟。在美女如云的重庆,还是单身的罗勇斌没时间逛街、谈恋爱。
回归之初的四个月内,我带着一岁半的儿子搬了四次家,换了四个保姆,独自完成了房子的装修,重新开始工作。半年多时间,没一天休息。即使到超市采购生活用品,也只能利用中午吃饭的时间。累了,会默默哭一场,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也不能落下。
但也许经过最初的“磨合”,一切都会好起来。在外多年的经历,改变了我们的观念、个性、眼界。和当年的自己相比,今天的自己有着开阔的眼界,成熟的心态,优秀的职业素养和坚定的理念。而这些,是正在发展中的这些二线城市需要的。
以前一个在深圳从事IT的朋友,在一年前选择回重庆创业,开办的服装企业如今已经风生水起。
回归一族,如果利用得当,一定会是二线城市发展的重要中坚力量。
变化了的人,能不能融入变化了的城,实现双赢?也许答案就是:坚持、奋斗。只有在家乡找到足够的事业空间,实现更大的自我价值,给家人满意的生活氛围,回归一族才能在亲情与事业双赢之间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追寻生命中的8848,无论在哪里,都一样。(文中人物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