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后窗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邓丽君在歌里唱:“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若在非典时期,这歌曲听来一定有几分恐怖。不过,老情人的气息和习惯,虽不比HIV、HBV,感染来了,还不是一样丢不掉。

比如莫文蔚,曾有名言:“初恋男友教我讲德文,星仔教我品尝红酒,而冯德伦则教我谈恋爱要开开心心。”而今她大概在新的伴侣面前,开开心心地,品着红酒,行走欧洲,说着流利的德语。留不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他的习惯也好。

河水向东,一路裹挟两岸的矿物质,直至流入大海;万里行路,去过的地方,总会化作花粉孢子泥土微尘,提示我们曾经在哪里滞留;身畔停留过的人,更会留下些习惯给我们,人到了一定年纪,携带这些习惯,犹如随身携带老情人博物馆。

但谁说这种感染不是好事呢?谁说这不是另一种学习?张艾嘉的音乐成就,难说不是自罗大佑李宗盛处感染而来;麦当娜的百般武艺,铁定是从众多绝技在身的男友处感染而来;有志女青年跟洋人走,也是为了感染外语,以便顺利通过语言关;我那顽劣的侄儿,自从与幼儿园的女同学“杨晓莉”(也许是杨小妮?权当是音译吧)交往后,痛改前非般地讲究个人卫生,因为传说中的“杨晓莉”同学的家长都是医生,有洁癖。接下来,因为他的口齿不清令我十分担忧,我居心叵测地打听着:“那么,你们班哪个女同学讲故事讲得好?”

至于我自己,跟作为银行职员的A在一起后,学会了理财;跟B学会了家务小窍门,煎鱼前用姜片把锅底抹过,可防粘锅;择辣椒,把辣椒蒂向里按进去,再拔出来,连蒂带籽都可择得干干净净;跟C尽管分开多时,却和她的弟弟成了好朋友,这个电脑高手包办了我多年的电脑维修和系统重装。世界这样小,我保不齐会遇到她们后来的男友,我知道怎么辨认他们,他择辣椒择得干净,他煎鱼不糊,他在公共汽车上打着电话:“怎么还不来?电脑再不整好,股票没法看了。”

从前流行过一篇文章《好女人是一所学校》,后来有气不忿的男人写了《好男人也是一所学校》。不论跟谁在一起,不学点什么是不可能的,男女平等,大家都是一所学校。而这样持续地转校、持续地学习下去,我们难保不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也有没学好的,且不说邦妮和克莱德这些天生杀人狂,社会新闻栏里,常常展示恶劣的学习结果,看:“2005年,她在呼和浩特市交了男朋友,没想到男朋友是个瘾君子,谢某受引诱染上了毒品。同年4月,她因为吸毒被公安机关抓获,被强制戒毒6个月。”

我不吸毒,我还会择辣椒,却还不是在等待新的学习机会?大家都是好人,但好人却不一定能在一起。情路流离辗转,最怕千锤百炼出了深山,还是留得清白在人间。

文/韩松落

世相见光死

朋友最近认识了一位女网友,双方谈得很投机,一段时间过后,相约见面。没承想,见面之后,女网友却嫌弃朋友的长相,随即取消了原定的一系列后续程序。朋友如堕冰窖。

其实,见光死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新鲜的是我这位朋友是个才学会上网不久、一向正经的中年男。朋友是已婚男人,对方也是已婚女性,这样的结果对双方的家庭应该都是一件好事,但显然,谁也不会从这个积极的角度去理解这件事情,包括我在内。作为一个不常偷腥的男人,面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出轨机会,却又最终错失,朋友的那种沮丧,那种挫败感,是显而易见的。杯具,往往就是从一颗不安分的心开始的。

多年以前,也有一位未曾谋面的女网友跟我说过类似经历:她与一个男人在网上相谈甚欢,又视频聊天,彼此都很满意,双方遂直奔主题,并且定好了酒店的房间。然而见面之后,女网友却发现了视频中发现不了的新问题:对方衣着邋遢,不修边幅,她觉得无法容忍,当场打了退堂鼓,留下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男人,呆呆木立当场。

我听完这个故事后的第一反应,是责怪这位哥们儿也太不拘小节了。《大话西游》里有一句经典名言:“熟归熟,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更何况,第一次见面的网友,也还没熟到孙悟空和铁扇公主的程度。再怎么着,你也得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呀。当然,这个女网友之所以跟我说这件事情,是她不必面对我,故没有一丁点的压力。也就是说,愿意洗澡、愿意打扮得干净整洁去见她的我,甚至连审判的前一刻——见光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追溯历史,见光死的始作俑者乃是曹操。《世说新语》载,曹操有一次接见匈奴使者,担心自己形貌鄙俗,不足以震慑外使,就让仪态华贵、相貌堂堂的崔季王圭扮作自己,他本人则拿了一把刀在旁边扮作侍卫。会谈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曹操,不自觉地就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崔季王圭和使者在谈什么。过后,曹操派人去问匈奴使者,对魏王的印象如何。使者答道:“魏王丰姿英俊,仪容出众,但旁边那位持刀人,更像是一个大人物。”曹操听到回报,赶紧派人在路上埋伏,劫杀了匈奴使者,然后谎称是流寇所为,以免这件事情被传为笑谈。

心理学说,人都有浪漫主义倾向,会在想象中将一切美好化。所以,不论是自恋还是他恋,都需谨慎,因为不管是姐还是哥,都有可能只是一个传说。

文/青丝

浮生衣锦还乡梦

我在年少读书时,听到的所有励志故事的结尾都是:他(她)考上了××大学。彼时的我看着《读者》和《青年文摘》长大,视野仅限于此,就像听了“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一样,觉得天经地义。

政府还分配工作的那段时间,考上大学的人放假回了家,便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衣锦还乡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式梦想。想当年,苏秦经过个人奋斗,身佩六国相印回来,可谓一扫往日之晦气,原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嫂嫂马上跪下来迎接,并直言不讳:“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也。”

而中国古代戏曲中的才子佳人故事,穷书生一定要高中状元,并以凤冠霞帔迎娶当时慧眼看上他、陪他吃苦的千金大小姐,同时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岳父岳母、街坊邻居以响亮的耳光。

《神雕侠侣》里的杨过兄在郭襄生日上演的那一出,是经典的衣锦还乡秀。先是各色人等送上奇珍异宝,显示自己人脉之广,通吃黑白两道;接着用浪漫的放烟花方式表示决胜千里之外,烧了敌军粮草大营,在爱国战争中力挽狂澜;然后又料事如神地放出达尔巴,去捉拿混入丐帮内部的坏人霍都,如诸葛孔明再世;最后,在万众瞩目的时刻从天而降,抢去了英雄大会上所有的风头。

郭靖、黄蓉此刻成了观众,大小武、郭芙、耶律齐目瞪口呆,整个江湖都只有肃穆地仰视……

真可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一次杨过式的报复,便此生无憾。或者像小布什、卡梅伦,当上国家领袖后风光无限地回母校去给大家作报告,说:“我当时成绩可差了!”

我的朋友当中,有这样想法的人很多。大约谁都有过隐忍的岁月,有点小愁小恨小不满。可幸运如杨过,天下少有,压抑如游坦之,却大有人在。如若不信,请参考《人间》《人生》以及法制频道的诸多案例。

倘是今天,孩子们听到老师说某某人刻苦学习、考上大学的励志版本,肯定会接着问:他们毕业去哪里工作了?月薪多少?结婚了没?有房子吗……

我曾写过一篇关于我爸的文章,编辑的修改意见是:不够励志与感人,结尾应该写上女儿考上名牌大学之后,父亲是如何的骄傲。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学生都卖糖葫芦卖猪肉、成蜗居蚁族了!

所以,我现在决定放弃成为励志故事的主角,受了委屈畏畏缩缩忘掉就好了,我成不了杨过,成不了苏珊大妈,更成不了贫民窟的百万富翁,那都是童话或者神话。

现在,只有头次上春晚的年轻人,过年回去时全村轰动,这才叫衣锦还乡吧。

文/闫晗

阅人美英姑婆

美英是我爷爷的妹妹,我应该叫姑婆。美英姑婆嫁得比较远,加上交通不便,很少来往,所以我也就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婆。

去香港念研究生前的暑假,妈妈说我读大学这四年,几个老人经常关心,过两天弄点便饭叫她们过来坐坐。我一听就头大,最怕跟亲戚坐了,尤其是老人,说的事情我都听了百八十遍。

那天好容易熬到下午,亲戚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城里买机票。妈妈说美英姑婆刚好要回城,你们一起走吧。

车上,美英姑婆絮絮叨叨一直跟我说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个大概。她以前在糖厂工作,属于人人羡慕的铁饭碗,但是最近几年糖厂倒闭了,她被迫提前退休,连退休金都没有。她有3个孩子,其中有个女儿身体很不好。她所有的收入都给了医院,看来还要继续给下去。没办法,女儿是自己生的,就要自己养,都是命。话题转来转去转到我身上。她只是在我小时候见过我,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她很想给我点什么,让我带到香港用,但她实在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我很是心酸,想告诉她我并不需要什么,想说她自己生活好一点就可以了,可我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拼命点头。

不久,她说她该下车了。她开始掏钱包,说要帮我买一次车票。几块钱对我实在无足重轻,她买东西时却可能要考虑很久。一车的人,又不好拉拉扯扯去拦她,我只能叫售票员千万不要拿她的钱。她说,快拿着,人家还是学生呢,没钱。人家是大学生!她仿佛带了一点骄傲地说。我于是放弃了阻拦。也许,买这车票对她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呢。

她下了车,跟我挥挥手,走了。宽宽的马路上,她显得异常瘦小。

到香港后,有天姑姑来宿舍看我,说起美英姑婆。“她以前要嫁到马来西亚去的呢!还是个富商。那个人很喜欢她,都已经论及婚嫁了。后来她去人家家里吃饭,打破了一个碗,长辈忌讳,婚事就作罢了,否则她现在生活很好的。虽然没有做成亲戚,那个男的还是一直都对我们小孩子很好呢。我小时候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疼我们。后来听爸爸讲他跟美英姑姑的事情,我才明白。我想他在寄托感情呢!”

想起美英姑婆,瘦小的,谦卑的,讷讷的,却没意识到她也曾经明眸皓齿,或许也像《半生缘》里的顾曼桢,拥有过一双呵护至指尖的绒线手套。不知道她有没有怨过命运。或许,她只怨自己,打破了那个碗。

《大话西游》里紫霞说,我猜到了这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

而我看到了这结局,却从没想过,是这样的开头。

文/虫子